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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空天入海,依楼望极,风急暮潮初。一帘鸠外雨,几处闲田,隔水动春锄。新烟禁柳,想如今、绿到西湖。犹记得、当年深隐,门掩两三株。愁余,荒洲古溆,断梗疏萍,更漂流何处?空自觉围羞带减,影怯烟孤。长疑即见桃花面,甚近来翻致无书。书纵远,如何梦也都无。“渡江云”张炎
“素儿,素儿,素儿!”余红泪就快要急疯了!她盲目的四处跑来跑去,慌乱的指挥着、问讯着每一个丫鬟,慌张的翻找着每一个看见的地方,希望找到那小小的身影;她奋力的呐喊着,希望听到那娇嫩的回应,直喊的声嘶力竭,她一生从不曾如此慌乱失措过!可始终就是找不到朱素的踪影。依红傍绿地的整个后院就像翻了天一样,上至余氏母女,下至烧火的丫头,所有的人都出动了,每个人都在找着,哪儿都找过了,就差着掘地三尺了!可哪儿都没有!哪儿都没有!余红泪手足无措了,她只有去找母亲!
“大妈妈,大娘子,厨房都找遍了,没有!”“大妈妈,大娘子,教习坊都找遍了,没有!”“大妈妈,大娘子,下房都找遍了,没有!”……在余大妈妈的正房大院里,一个个地方的人都跑来回报了,都是找不见!余红泪急的泪流满面,心慌意乱的不停跺脚,往日的机智聪慧都不见了踪迹,只是拉着母亲的袖子叫着:“怎么办哪,怎么办哪,娘,怎么办哪?素儿,素儿,她、她能去哪里呢?娘,怎么办哪?!”余大妈妈总算还能沉的住气,一面拍着余红泪的手安慰着她的情绪,一面追问下人:“小姐没有去前院吗?看前门的有没有看见?”马上有看院门的回话:“肯定没有!大妈妈,大娘子下过严命,不许让小姐踏入前院一步的。我们把门锁的很紧的!”“那后门呢?”看后门的马上说:“没有,后门今天一天都没有开过的。”余大妈妈想了一下,问道:“所有人都在吗?有没有少了什么人?来人哪!拿名册来,照着对!”余红泪一下就明白了,也许是依红傍绿地里的人拐走了素儿,连忙对樱桃说:“快去,你快去啊!”樱桃赶紧转身跑了,一会儿便捧了名册回来。照名册点了一次,一个人不少,一个人不多。余红泪失望无助的望着母亲。余大妈妈深吸一口气,又问:“没少了人……那,可有人曾见过什么脸生的人吗?”一片寂静后,所有人都摇头。余大妈妈追问:“肯定没有吗?再仔细想想!”所有人又是寂静,很快又摇头。余大妈妈皱眉又想了一会儿,再问:“那可有见到什么不同寻常的迹象吗?”上百人再次摇头。余大妈妈也觫手无策了,余红泪又急出了满面痛泪,母女二人无语对望片刻,余大妈妈无奈的颤声又问下人们:“水井,池塘里……可,可找过了吗?”余红泪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摇摇欲坠的要昏倒,余大妈妈和樱桃赶紧扶住她,余大妈妈厉声的说:“不能倒下去!你不能倒下去!”余红泪东摇西晃的扶着母亲的手臂,强自支撑着,浑身颤抖。
就在这时,榴喜匆匆的跑了过来,她跑到余氏母女的面前,为难的犹疑了一会儿,说:“大妈妈,大娘子,我刚才在小姐的枕头下面找到了这个。”说着,她松开了右手,在她手心中慢慢展开了……一块红绸!那鲜艳夺目的红色,余红泪只看了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她立刻昏了过去……
余红泪坐着,独自坐着,她已经无法因为伤心而哭了,她在笑着,不停的笑着,反复的笑着,持续笑着,一直笑着,还在笑着……一直到笑的飘落着栽倒在床上,再没有力气笑下去为止……
好疼,好疼,好疼……余红泪无力的趴在床上,她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都在疼着,尤其是心,疼的像刀剜一样,为什么只有我无法麻木啊……余红泪模模糊糊的望着那块红绸,那红已经无法飞舞着蔓延和飘荡着扩散了,但它在下沉、流淌着下沉,流了满地……像鲜血一样,鲜红的……余红泪好想触摸一下那红,看它是不是像真的血一样是热的、粘的、痛的……积聚了好久的力气,余红泪终于伸出了手,慢慢的向地下的红摸去……凉的、硬的,是地板……“忽”的一下,那红消失了……只有一个华丽而空阔的房间和一个漆黑、冰冷的夜……余红泪终于还是哭了出来了,却只是无声的淌着泪水,可她还是在笑着……
“榴喜……”余红泪尽力高声呼唤,但发出的声音还是很低,她不得不又喊了一遍,在门外的榴喜才听见,忙走了进来:“大娘子……”余红泪努力坐起来,可她支撑不出力气,好在榴喜机警,在黑暗中感觉到了,摸黑走到床边,扶起了余红泪。“点灯。”余红泪没有力气说更多的感谢的话,只是简短的吩咐。榴喜先摸了一个引枕来,支放在余红泪背后,然后才去点着灯火。
灯火很亮,一下子耀花了余红泪的眼睛,她闭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来,看看满面忧色的榴喜,余红泪满含歉意的说:“又让你跟我费心了。”榴喜显有的干脆的说:“大娘子你是好人,为你费心,我愿意!”余红泪无法再笑了,只能平和的说:“放心吧,很快,就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榴喜愣了一下,谨慎的什么也没说。
余红泪也不再说什么了,垂手拿过那块红绸,慢慢展开来,只见角上有一个小小的“孤”字,余红泪明白了,她合上了红绸,合上了双眼,想了一会儿,问榴喜:“我娘呢?”榴喜说:“大妈妈就在楼下呢。她说要大娘子好好静静再来看大娘子。”余红泪愧疚的长叹一声,对榴喜说:“你去对我娘说,就说我已经睡熟了,请她回去休息吧。告诉她,我很好。”榴喜马上出去了。
等到榴喜回来时,她看见余红泪居然真的已经睡着了,而且睡的很沉,榴喜不知自己该怎样感慨,只是觉得世间的情爱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可为什么人还是要有情爱呢……榴喜正在翻来覆去的想着,却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回头,只见余大妈妈走了进来,榴喜正要说话,余大妈妈赶忙摇手,榴喜会意不说话了。余大妈妈挥手示意榴喜退下,榴喜明白,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余大妈妈轻轻的坐在床边,爱怜横溢的凝视着余红泪,自己的女儿,看着她苍白的脸、疲倦的睡容、不时轻蹙的眉头……就连在梦中你都无法逃避那锥心刺骨的痛苦吗?你呀,你……你是我可怜的女儿啊……
早上。余红泪依旧醒的很早,她刚一睁开眼,就看见母亲就坐在床边,双眼通红,疼爱的看着自己,余红泪万分歉疚,伤心的说:“对不起,娘,我太不孝了,总是让你操心。”余大妈妈无奈的笑了一下:“这是天下父母的命……谁都一样。”“但是做我的母亲操的心太多、太多了……”余大妈妈慢慢摇头:“不是,是做我的女儿要经历太多、太多的痛苦……”母女相视无语,惟有泪眼婆娑……
“娘,叫外面给我备马车,我要去救素儿,只让榴喜跟着我就行。”余红泪擦去眼泪,坐了起来。余大妈妈说:“知道素儿在哪儿,咱们就不怕了,别急嘛,吃了早饭再去吧。”余红泪正想拒绝,她根本无心吃东西,可看见母亲的满脸牵挂,余红泪实在不忍拒绝了:“好吧。”
早餐很丰盛精美,余红泪却是食不知味,只是为了母亲,勉强吃着。余大妈妈又何尝不知女儿的心情?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可她还是得勉强女儿,她不得不更担心女儿,因为接下来,女儿要做的事更多,要面对的也更多,尤其是伤心!看着女儿吃下了一碗燕窝粥,余大妈妈才微微的放下了一点心,才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红泪,你走之前,要想明白,他,他绑走了素儿,为的是什么,他想要什么。”余红泪眼睑微垂,点头,叹息着说:“我知道他为什么,娘,我知道,天下再也没有比我知道的更清楚的了……”
颠簸的路,颠簸的车,颠簸的人生……余红泪面无表情的坐在车里,任凭它们颠簸着……在颠簸的晃动中,人的目光无法聚集在一点上,不能自己的飘动着,在飘动的恍惚中、仿佛的她又看到了往事……“天哪,遗君,你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是血?”“不必担心,都是别人的血……”“……!你杀人去了?”“是的。”……“……什么人?”……“……一个忠心于我的人……还是一个抚育我长大的人。”“那你为什么杀他?”……“……我要复国,我要报仇……”……“你,为了复国报仇,谁都可以杀吗?”……“是的……”……“那……我呢?”……长时间的沉默、沉默、沉默……他抬起了头,满目的阴郁,似是要开口……“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要说,不要说……”窗外好象下起了雨……“你不痛吗?”……“痛!我的心永远都在痛着……可我只能让它痛着……我走的路只有一条,它注定是一条让我痛的路……我别无选择!”……“有一天,你会让自己为我痛吗……不,你不要回答!我知道你不会的!我知道!是的,我知道……”……其实还是我傻,我早就知道答案的,可我还是执迷不悟,固执的欺骗自己,抱着所谓的希望……可那希望是根本不存在的,只是我的幻想……我就这样无助无望的幻想了六年……幻想丢了时间、幻想丢了最美的青春、幻想丢了再爱人心、幻想丢了再情爱的力气、甚至幻想丢了自己!就这样执拗的幻想了六年!六年!六年!六年啊……我傻!我太傻了……余红泪隐约的笑了,如今,幻想该去了,不,是它已经去了……我醒了,我醒了,我终于醒了……虽然失去了太多,可好在我还没有失去一切,我还有很多……生命、未来时光、娘、还有……素儿……
“大娘子,双照亭到了。”车停了下来,余红泪跳下了车,抬头打量着,双照亭……又破旧了一些……依旧没有人修过、漆过吗?毕竟又是三年了……依旧扶着亭柱,慢慢回头,去看来路……不再是红的了……天地万物都不再是红色的了……是的,那是因为我的眼前不再遮着一层厚厚的红纱了……,我不再隔着红纱看世间万物了……可他怎么还是白的?他依旧是那一身白衣,依旧拉着他的白马,握着他的长剑,翻身上马,依旧那么决绝的去了……头也不回,没有丝毫的犹疑的去了……他依旧当然不会是红的,他依旧不是我现在看到的,他依旧是留在我心中的永远不会改色的痛,是会痛一辈子的,我知道……现在还在痛,就会痛一辈子的……
依旧是那条小路,却似乎不那么坎坷了……也许是因为不是冬季吧?没有那许多的衰败、寥落,也失去了那许多由下蔓延至上凝滞在胸口的寒痛……又或者是,我的心本来就在寒冬,再也没有任何寒痛可以痛过它了……
他在!那种感觉依旧早早的穿过心魂,依旧还是那么震撼着自己……余红泪摇头自言自语:“真正没用!”
依旧在一丛树木的掩藏中,依旧依稀一角茅舍土墙。这里的每棵树、每株草依旧是那么熟悉,余红泪闭上了眼,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走进那茅舍土墙内。
左……十六步……右……十九步……再右上……二十四步……左下……八步……左上……十一步……再上……二十八步……
余红泪慢慢的睁开了眼,眼前这一座院落……旧到没有了竹篱,那屋子,让人惊异的没有倒下……
站在了院子里,余红泪望着屋子,静静的望着、等待的望着,本能的知道,他也在等待着……好久了,屋里才发出一声阴郁的轻叹:“你来了……”
又是三年了……余红泪也回之了一声轻叹:“是的。”
又是好久,他才又说:“对不起……”
多无力、多平淡无趣的三个字啊……余红泪忍不住反驳:“说这话有用吗?”
安静……令人多么伤感的安静……他阴郁的声音变的阴鸷:“那又怎样呢?”
余红泪努力压制着自己,许久,才又说话,她恳求着:“我求你,把素儿还给我吧。她还小,她离不开我,她,我,我……我也离不开她。”
屋里的声音像是好不容易才又开口的,没有了阴鸷,却更加的阴郁,甚至还有几分伤衷:“你该知道的,我是不会白还给你的。”
余红泪无望的闭上了双眼,几乎是多余的问:“你要什么?”
他马上说:“你不会不知道的……”
余红泪失望的说:“你还是让我去死吧!”
“我不会让你死。”
“你让我做的不就是在杀我吗?”
“我会在路上动手。”
“那我也是其咎难逃!”余红泪激动的说:“不光是我,还有依红傍绿地里所有的人都会被牵连,她们都是可怜人,都只是在乱世中挣扎求活命的人,都只是不想死去的人!依红傍绿地是他们唯一生存的地方!你不能让她们做你的牺牲品!”
他平静的说:“你不是都要离弃她们了吗?又何必如此牵挂于她们呢?”
余红泪一愣,无语。
他冷静的说:“你不是把参加赛文会的人们都羞辱走了吗?以你的性情,除非是决定要一走了之了,不会这么做的。”
余红泪恍然大悟:“所以你才如此急不可待的动手了!”
他冷酷的承认:“是的。”
这声音已经没有了三年前的激动和怒火,尽是冷静与冷酷,找不到一点的破绽与未经过深思熟虑。可见他、他已经是思考周全、下定决心的了,也就是再无回旋和余地了。余红泪几乎要绝望了,可她还是要争取,她不能不争取,这有关于她所熟识的人的生死啊!她不能再让自己激动了,尽量平静的说:“是的,我是决定不再做这一行了,因为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后悔伤害自己了,我觉得不值了……”余红泪停住了,她试图感觉着,他听了这话会不会痛苦。在静寂中,他的痛苦似乎也活了起来,余红泪确切的感觉到了,她抓紧时机,接着说:“可我只是要重头再来,却不是要放弃以前的一切,我放弃不了的。遗君,别为难我,好吗?素儿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没有她,可我也不能把那许多的人置于死地。遗君,我求你了,我无法在二者之间选择的。你放过我吧……”
沉默了好久、好久,余红泪胆颤心惊的等待着,可等来的是咬牙切齿的两个字:“不行。”
余红泪的心冷了,彻底的冷了,她要死心了,对方熹……她独自站着,不激动了,也不悲伤,在没有彻底死心前,她又问:“为了我,把素儿还给我吧……”
“不行!”
‘为了素儿,把她还给我吧.‘
‘不行!‘
余红泪的目光静静的明亮了起来,瞬间猛的变得闪亮,口气也坚硬了起来:“那就为了你,把她还给我吧!”
屋子里像窜一样,飘散出惊人的不安,他颤声问:“你是什么意思?”
余红泪从没听见过他的声音发颤,这更印证了她的很久以来的怀疑。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余红泪不想拆穿它,拆穿了伤害的是她自己啊!可现在除了拆穿,别无它法,她不得不问出了那个对自己十分残忍的问题:“对我说实话吧,素儿其实是你的女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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