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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竹槛灯窗,识秋娘庭院。笑相逢,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水盼兰情,总平生稀见。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谁知道,自到瑶台畔。眷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念荒寒、寄宿无人馆,重门闭,败壁秋虫叹。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拜星月慢”周邦彦
“普天下最灵敏的预感,莫过于女人对爱人的预感;普天下最精深的了解,莫过于母亲对儿女的了解。你从早上开始就在强烈的恐慌和不安着。恐慌姑且不说,试问普天下能让你如此不安的,就只有方熹。而此时此地的不安,只能说明你预感到方熹与你正在做的事有关。不是吗?……我的女儿啊,我不得不狠下心来问你,你要怎么办?方熹若真跟此事有关、他若真的为了仇恨和野心而出卖国家民族,出卖大好河山,你要怎么办?你已经知道此事、已经决定插手此事,你就必须得想清楚这个问题。”
“……”
“……女人,无论想什么、做什么,在不知不觉中、再所知所觉中都以自己的爱人为先、以夫为天,混淆、模糊了善恶、是非和对错……女人,可以看开天下的一切,却惟独看不开一个‘情’字。娘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们都是女人,所以我不会怪你……无论你怎样做,无论你怎样办,娘都不会怪你的。可你一定要想清楚,该怎么办?因为无论怎样办,你都会承受巨大的痛苦,而那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你自己的决定,所以最后承受着的只能是你自己……因此,儿啊,你一定要想清楚,该怎么办,你一定要想清楚……”
余大妈妈独自走了,只留下了余红泪一个人,她要让女儿自己想清楚,没有任何外力干扰,没有任何人影响,自己一个人好好的想清楚,因为这是一个痛苦而艰难的决定过程,而决定后的痛苦只会更加的深沉和悠长。所以自己的女儿应该完全自己想清楚,该怎么抉择,该怎么办……
安静到寂静的房间,悄无声息到了了无生气的地步。时光无闻无声的流淌着,缓慢到没有人知……夕阳渐渐西斜,落日的余辉熔着橙色的火,带着醉色斑驳的燃在这幽雅秀气的房间中,给这房间染上了几分金光闪闪的美丽和华贵,却让自己加倍的透出了将尽的凄美和颓废……余红泪一直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发觉到这将尽的凄美和颓废,将自己渲染烘托的有多么的优美灿烂……她只是一直静静的坐着……
“有泪有声谓为哭;有泪无声谓为泣;有声无泪谓为嚎。”余红泪以为自己会哭;相信自己会泣;宁愿自己会嚎!可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无声又无泪……连她自己都无法置信自己的无声无泪……她就是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一直坐着……天渐渐的黑了,又一天将尽了……“天黑了。”余红泪突的站了起来,平静的走到妆台前,看看镜中的自己,美丽依旧……自己动手,很快的卸去了钗环,擦掉了胭脂,换去了华服。回身信步走到床前,稳稳的坐在床上,放下床帐,躺了下来,带着微笑,很快安稳的睡去了……
余红泪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稳香甜的好觉了,居然心平气和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看看窗外的天气,依旧晴朗媚人,余红泪神清气爽的笑笑,回身帮着樱桃把一早折来的折枝梅花往青花美人瓠(瓠:古代的盛酒器,长身细腰,形如美人,故称美人瓠)中插,边插边说:“这青花配大红色的花最好看,也最雅致,你今早折的花颜色太淡了,与这青花不配,过天再折要注意了。”樱桃回说:“那不如把它们扔了,我这就再出去折。”“不必了,那也太糟蹋花了……”
正说话时,余大妈妈走了进来,看着女儿的宁静安详,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不由伫立在了门口。余红泪扭头看到了母亲,一笑,对樱桃说:“你先下去吧。”樱桃知趣的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室中又只有母女二人了,余红泪详和的微笑着,问母亲:“娘,咱们女人是先是女人再是人,还是先是人再是女人?”这不着四六的问话,余大妈妈大为不解,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余红泪望着母亲,仍旧详和的微笑着说:“我,想了很久,只想明白了,我是先是人再是女人的。……女人可以以自己的爱人为先、以夫为天,混淆、模糊了善恶、是非和对错,但……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看着没有了泪水,没有了激动,微笑平静的恰如一潭深水的女儿,余大妈妈却只感觉到她的悲伤,平静深沉亦如一潭深水的悲伤!她不得不说了实话:“也许,这样……你会永远失了他。你会伤心的……”
余红泪详和而惨淡的微笑着说:“所以,娘,为我祈祷吧,但愿他跟此事无关……”说着,长叹了一声,走到窗前,仰视着朗朗乾坤,许久才悠悠的说道:“长痛不如短痛……也许……我失了他,才好……”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这是一首哀伤的歌。你不该唱的。”那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关切又有几分霸道的说。半醉半醒的余红泪慵懒的睨了他一眼,无力而沉重的仰靠在了一株梅花树上,可是靠下去的力到太大了,满树的梅花如雪片般纷纷的落了下来,伴着余红泪懒洋洋的声音落了人满身、落在了地上:“你是谁?为什么要来管我?我又为什么不该唱?”“我……”他犹疑了一下,说:“我叫颜守素。我告诉过你,我喜欢你。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要你再唱!”面对着这霸道到蛮横的话,余红泪娇慵的歪着头,用玩世不恭的口气问:“喜欢我?你知道对我说过这句话的男人有多少吗?”颜守素深情的凝望着余红泪,:“大概数都数不清吧?”余红泪无声的笑着,费力的把眼睛睁大些,看着他:“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吗?”颜守素斩钉截铁的说:“他们的喜欢并没有用情,我用情了,用的很深!”
余红泪一直在凝视着颜守素,许久无言……余红泪的腿仿佛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了,她顺着梅花树慢慢的滑坐在了地上,掠掠头发,清清淡淡的说:“你也坐下来吧。”颜守素毫不犹豫的依言几步上前坐在了余红泪的身边。余红泪第一次近距离认真的去看这个痴情的敌人,他生的是很英俊的,星眉朗目,举止间有一种自然的贵气,只是肌肤粗糙,有些高鼻深目,仔细看起来,确实和宋人有些许不同。朦朦胧胧的对他一笑,余红泪懒洋洋的将手中的酒杯、酒瓶递向了他:“来,你,陪我喝一杯吧。”
颜守素接了过来,只见酒杯是用一整块晶莹洁白如雪的上等白玉雕成的龙头双耳大斗(我在一本文物杂志上见过这种酒杯,超漂亮!我记得确实是宋朝的。),而从瓶中倒出的酒,色如胭脂,香味醇厚,却是上等的西域葡萄酒(那时有没有葡萄酒,我可没有考究,咱们姑且当作有吧)。颜守素是识货之人,深知这酒器和酒价值几何。尤其是这酒器,分明是宋朝皇室才能用的御物啊!她是谁?怎么能用这样的酒器?还随随便便的就递给他人使用?颜守素大起疑惑。可钟情加上疑虑,却让他不由得对余红泪着迷更深,越发的想探索她、了解她。他且不动声色的慢慢喝下了一杯酒:“好酒!”
余红泪从他手中拿回酒杯、酒瓶,自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合上双眼,随手把玩着酒杯,像在回味着酒的甘美。颜守素痴痴的凝视着余红泪,深切的看着她与那酒器同色的皓腕笋指、纤细优雅的颈、被酒色染红的诱人的颊,那优雅诱人的美让他的心猛的蹦到了喉头,“突突突”的跳着,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蓦的她睁开了眼,头一歪,看着颜守素,娇俏而有些暧昧的笑着说:“你为我唱一首歌吧。”颜守素一愣,马上拒绝:“不,我不会唱歌。”余红泪一笑,倒了一杯酒,俯身向前靠近他,纤纤玉手将盛满鲜红色美酒白玉酒杯递到了颜守素唇边,呓语般的说:“我求你唱都不行吗?”颜守素直愣愣的盯着那双钩魂摄魄的美眸,嗅着那淡淡的女儿香,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的滚烫了起来,但他还是明智的说:“小姐要我做什么都好,只是我实在不会唱歌。”
余红泪抽身向后靠在了树上,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你就听我唱,”说着又幽幽的唱了起来:“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竹槛灯窗,识秋娘庭院。笑相逢,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水盼兰情,总平生稀见。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谁知道,自到瑶台畔。眷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念荒寒、寄宿无人馆,重门闭,败壁秋虫叹。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唱着,两行清泪几近源源不绝的滑落而下……
颜守素看着余红泪,看着她的泪水,明白了,懂了……悠悠的问:“你有了心上人了,是吧?可他伤你有多深呢?让你不在乎别人的情意了,让你只会唱这些让人伤心的歌……”不等颜守素他说完,余红泪又唱了起来,像是报复他的多言似的大声唱着:“……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我说过,你不要唱这首歌!”余红泪理也不理他的咆哮,更大声的接着唱:“……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她突然剧烈的呛咳了起来,咳的好厉害,边咳她居然还边笑着,双肩急剧的颤动着,不知是因为咳,还是因为笑……震动的满树梅花又纷纷的落了下来,依旧落了人满身、落在了地上……
颜守素突兀的伸手一把抱住了余红泪,紧紧的抱着:“不要再这样了!我会心痛的,我会心痛……”余红泪奋力挣了好几挣才挣脱出他的怀抱,猛的靠回树上,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无赖的笑着说:“你心痛不心痛,与我何干?”颜守素只觉怒火上冲,冲动的扬起了手来……“……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余红泪轻轻的唱出了最后两句,恹恹的笑着,又流下了泪水……看着她那颓废痛苦的样子,颜守素那满腔的怒火顿时被深深的怜爱所替代,高举着的手放了下来。久久的凝视着她,她看着天,轻轻的拭去了泪水,掠着头发,幽忧的对着天在笑……看着早已神思飘渺的她,颜守素明白,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她的心里根本没有自己,她的心早已飞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她的心早已被另一个人占满了,而那个人伤害了她,而且还在伤害她……颜守素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第一次动情的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很久了,他才长叹一声,干巴巴的问:“你如此为他值得吗?”
余红泪缓慢的站了起来,推开一直依靠的那棵树,脚步还有些踉跄,摇摇欲坠的站着,摸摸脸颊,依旧望着天:“不值得……就像你对我用情一样不值得。”说完,一笑,蹒跚着脚步,扶着一棵又一棵的梅花树,寻觅着回去的路……“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颜守素反复掂量着这三个字……那棵树好远!余红泪努力伸手去探索着,可醉眼惺忪中的那棵树忽远忽近的飘荡着,够不到……一双有力的手意外的稳稳的扶住了她的手臂。余红泪毫不惊讶于颜守素的跟来,却惊讶于他的举动,因而凝望着他……
颜守素温柔而深情的微笑着说:“我一生没有做过不值得的事,为你,我愿意不值得一回。”余红泪瞬时觉得自己是天下最罪恶的人!!竟然要对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人残忍!!!余红泪又开始犹豫,她一生都没有如此的反复与犹豫过!终于,她摇摇头,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臂,真诚而落寞的说:“可惜,我不能对你用情。你走吧,趁你还没有像我一样,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前,赶紧走吧。因为我会害了你的。”说完,独自寂寞的向前走着……“我已经不可自拔了!我从没有对女人用过情,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颜守素发自肺腑的深情的呐喊着……
余红泪猛一回头,盯着颜守素,干脆利落的问:“你听说过‘余大娘子’吗?”颜守素一惊,脱口而出:“余红泪?赵……宋高……当今皇上的姘头?那不是个妓女……”话刚说了一半,颜守素恍然大悟,万分惊讶的呆住了:“你……”。余红泪讥讽的一笑,高声承认:“没错。当今皇上的姘头,一个以美貌和才华出名妓女,妓女!没错!她就是我!!!”眼中情不自禁的又涌上了泪水,挥袖转身,快步飞跑而去了……
原来她就是余红泪!余红泪就是她!难怪她有宋朝皇室才能用的御物酒器,难怪她如此的美丽,难怪她如此的痛苦和寂寞……可让她痛苦至此的人是谁?赵构吗?还是别人?为什么她是余红泪……颜守素心中百味杂陈,只能看着那苦痛的背影独自跑去了,自己只能不知所措的站着……
“你的心太软了……”余大妈妈摇头叹息着。余红泪像取暖一样,双手握着一杯滚烫的热茶,说道:“就算对方熹我都没有如此的反复与犹疑过,但这不同于对方熹的犹疑。对于方熹的犹疑,我是在舍得和不舍得之间挣扎,这回我只是实在不忍心。我拗不过自己,我不能伤害一个对我一往情深的人,因为我是被伤害的一往情深的人。”余大妈妈看着女儿,没有再对她的心软说什么,她太了解女儿的心情了,只是追问:“如果他还回来了,那怎么办?”
喝了一口茶,余红泪缓缓的说:“他早知道我了,他们金国早打探清了我和当今皇上的事。他如果再回来,只能有两个原因,一,他放不下对我的情;二,他想利用我对今上的影响。……不论是哪个原因,他一再的执迷不悟,那就怨不得我了,那就是活该了!那就像我一样的活该了!!!”余红泪越说声音越高,最后她阴郁而干脆的说:“那就是老天不容我再有妇人之仁!他不容我再有妇人之仁!我不能再有妇人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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