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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萧寒。多少泪珠何限恨,依阑干。
“摊破浣溪沙”李璟
“奶娘是个稳重人,榴喜更加精明干练,足以托付素儿。桔绣伶俐太过,也许会看出什么,而且性尖口快,所以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就让她们三个带素儿回临安去吧,这样咱娘俩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素儿就交给你了。你要多操心啊。”余红泪亲亲朱素的小脸,依依不舍的将她交到奶娘怀里,不由得露出许多牵挂和几丝愁苦。回头对榴喜和桔绣说:“你们路上千万要小心。”桔绣嘟着嘴,嘟囔着:“怎么刚来就要回去呀?还非我回去不可,真正让人家扫兴。”奶娘和榴喜什么都没说,只是惴惴的对望着,两人心中都感到一定是有什么事,但又都不敢问出口,榴喜的脸色看上去更加沉重些。
“你们先出去。榴喜留下,我有话交代。”余红泪说到。榴喜深吸一口气,昂起了头。奶娘赶紧拉住还在嘟嘟囔囔的桔绣,拖了她出去,出去之后,没忘记紧紧的关上门。余红泪紧紧的握住榴喜的手,她一生之中从未开口求过人,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开口,思想了一阵儿,弯腰欲要行礼……“大娘子!”仿佛有先见之明一般,榴喜早早的托住了余红泪。余红泪更加紧握着榴喜的手,强忍着泪水叮嘱:“如果我有什么事,这次回不去了,素儿就只能交给你了。你用一块红绸裹了她,把她送到……”“是孤山吗?”榴喜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余红泪的话。余红泪大惊,不由得一愣。榴喜说道:“您上次气昏过去的地方吗?”余红泪无语以对。榴喜重重的说:“一个可以把您这样的女人气昏过去的人,值得信托吗?”余红泪哑口无言。榴喜从余红泪的手中缓缓的抽出自己的手,退了一步:“在这乱世中、在咱们风尘中人的命里,真正值得信托的人只有自己。小小姐,只有您和大妈妈,两个亲人,您无论如何不能丢下她不管!奴婢告退。”说完,一福推门走了出去,扬长而去。
余红泪恍然大悟,是的!无情似他的人,怎么值得信托?怎么值得信赖?素儿本是他不要了,才交给我的呀!我被一个“情”字弄的昏厄至此!是的!我不能有事!我绝不能有事!为了娘和素儿,我绝对不能有事!余红泪目光渐渐坚强了起来,刚强的昂起了头。
“素儿走了,你我就可以安心了。”余大妈妈缓步走到女儿身边,镇定的说。余红泪微笑着回头看着娘亲,所问非所答的说:“娘,天下的人太多了,我们不因该以为自己最聪明。”余大妈妈一愣,旋尔若有所悟的微笑着说:“是榴喜吧?”余红泪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凝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对母亲说:“是的。人有时自己看不透、想不透的事,是需要别人来指点的。难怪唐太宗曾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余大妈妈想说什么,张口却又无言,她实在不忍心说出口,只能是在心中叹息:“你真‘明’了吗?你的心结,除了结成此结的人,谁也解不开,谁也点不明……”余红泪还在梳妆……
胭脂……余红泪打开装胭脂的漆木小盒,取了一张桃红的胭脂,用嘴抿了几下,放下,伸手去拿粉盒……“我不喜欢你扑粉。太白了,白的……就像人将要死时一样……”……耳边突的又响起他的话,余红泪“倏”的硬生生的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连着正手反手几个耳光,重重的掴在自己的脸上,余大妈妈抢步上去,拉住了女儿的手,却什么都没问,只是紧紧的抓住女儿的手。余红泪咬着嘴唇,她不要更不能允许自己再想下去。脸上火辣辣的痛着,可更痛的还是心,是在滴着血的痛……余红泪不敢去看母亲,她怕自己和母亲都会受不了,会抱头痛哭,而此时自己不能哭,不能犹豫,不能退缩……颤抖着,余红泪只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又拿起粉扑来,却又放了下去……“我不喜欢你扑粉……我不喜欢你扑粉……我不喜欢你扑粉……”他的声音还在无可抗拒的响着,余红泪只能放下,转手去拿首饰。
终于梳妆好了,余红泪合上双眼,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久,才长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回头吩咐樱桃:“去叫车夫备车……”话音未落,一个小丫鬟神色慌张疑惑的走了来,站在门口禀道:“大妈妈、大娘子,有两个男子鬼鬼祟祟的在门口走来走去的,都大半天了,怕是个坏人吧,要不要叫人,要不要报官哪?”
余红泪母女齐齐“啊!”的一声惊叫。余大妈妈身不由己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刷”的变的苍白。余红泪的脸也是一白,但马上便镇定了下来,平静的望望母亲,微微一笑,深深一福,迈步就往门外走去。余大妈妈望着女儿的背影,合上了双眼,突然决绝的说道:“不要回头!我的儿啊,你不要回头!”泪水“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余红泪脚步一顿,心中酸楚着,她没有回头……慢慢的昂起了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的确是好漂亮的梅花!南蛮子们的日子确实比我们风雅。”青年看着眼前的梅花,撇嘴一笑,虽然说着赞美的话,但神情间全是轻蔑。那随从大汉更是直言无忌:“心思都不用在打仗上了,所以他们活该亡国。”青年摇头道:“你这话也不对,治国还是不能只靠……”话刚说了个开头,就再无下文了。
原来余红泪笑意吟吟,娉娉婷婷的移步走出了门。
抬头仰望,天青云淡,又是一个好天气。余红泪淡淡的笑着,回头对樱桃说:“多好的天哪,咱们出这趟门真是出对了。”星眸流转,望向梅海,一眼看到那主仆二人。神色故意略变了一下,便不再去理睬他们了,轻咏着:“众芳摇落独炫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只是看着梅花信步向前,目不斜视的与他们擦肩而过。
眼见得佳人如下凡仙子一般,笑意吟吟迎面而来,青年人难以自禁的心情激荡,迈步向前,正欲说些什么,佳人却似若无物般的飘然走了过去……青年的心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的一冰。
远远近近无数的梅花,树形盘螭,或若飞龙、或若僵蚯、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洒尽人间浅深红,香欺兰蕙,令人浑然忘俗。余红泪心中不禁愉悦畅快,如果不是有那对主仆,真想开朗的笑。一想至此,反而让人有几分不悦了,强压压心中的愤懑,正待深吸一口梅花的清香……“小姐,有礼。”那青年极不和时宜的走了过来,生硬而彬彬有礼的深深一揖。余红泪并没有想到他竟如此直接了当的上来与自己见礼,不竟呆了一呆,心下不由暗道:“北人确比南人直爽豪迈。只是,礼貌有余,礼节出格。”人家如此礼貌周全,余红泪自也不便失礼,婷婷一福:“公子,还礼了。”礼罢,故意不再理会他了,转身转眸只去凝视着那朵朵美丽的梅花。
吃了个没趣,青年还未曾怎样,那大汉却勃然变色,恶狠狠的盯着余红泪,几近发作。青年尴尬的红着脸,他万没想到佳人竟会如此冰冷,他一生虽从未受过女人的脸色,却也一生从未对女子如此动心,更加未曾刻意去讨好过一个女子,所以虽然着迷到未曾生气,却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呆了一会儿,为难的看着余红泪信步渐行渐远,自言自语:“难道就此和她分别了吗?”想着马上拔步跑了过去,抢步在余红泪前面,红着脸呆望着余红泪,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僵直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余红泪毫不出乎意料的看着这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心中有些许得意,可看着他满面的恳切,眼中的脉脉深情,与我宋人痴情之人又有何不一样呢?想着,不由有几分心软与歉意,心下犹豫了起来……
不明就里的樱桃赶紧拉住余红泪的臂膀,后退几步,警惕而敌意的盯着这陌生人:“你是谁啊?你要干什么?你敢无礼!我要去叫人了!”
青年只盯着余红泪,结结巴巴的说:“小……小姐,不记得了吗?我们昨日见过的啊?你不记得了吗?”
余红泪轻轻的点点头,心中尚在彷徨,有几分不忍心……
那青年开怀一笑,道:“小姐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余红泪慢慢的呓语,是的,记起来了,全记起来了……幼时汴河的幽幽流水,金线巷的精巧旧居,繁华的街道,汴京上元夜的如星光般的花灯,如潮水一般的人群,人人都在欢笑……那都是自己年幼到不该有任何记忆时的一切,国未破、家未亡时的一切……为什么只在瞬间就全部回忆了起来?逃难时仓皇、身后的兵马刀戈的声音,那如潮涌一般的,拖家带口的难民,还有那听来的杀戮,那残无人道的杀戮!说者泪水涟涟的杀戮……国破家亡啊!山河破碎啊!我怎么能心软呢?我怎么可以犹疑不决呢?是国仇家恨啊!余红泪刚硬起了心肠……
“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到,真是很巧。”青年赶紧凑前,欲趁热打铁,多与佳人接近。
余红泪只是冷冷一笑,故意敷衍道:“是很巧。阁下可以让开了吧?”口气冰冷之至。
青年又是一愣,他不知道为何佳人对自己竟是如此冷淡,难道是自己有失礼之处吗?南人礼节繁多,许是吧?可我失礼在那里……青年正不知所措时,佳人已经绕开自己,径直往梅海深处而去……“小姐!”他当机立断,快步又冲到了佳人的前面,抱拳深深一礼:“小姐,在下久在江湖,荒疏礼节,如果有冒犯之处,请小姐谅,谅解。”
“是‘礼节荒疏’和‘见谅’。”余红泪在心中冷笑着纠正他话语的不当,却也有感于他的直率恳切。但脸上仍是冷冷淡淡的,疏远的万福还礼:“公子对小女子未有失礼之处,”礼毕,矜持的退了一步,问到:“可公子觉得您今日此举得当吗?”言罢,又绕过了他,往梅海深处走去。
青年正不解时,那大汉却再也忍不住了,暴怒冲了过来,破口大骂:“你个不知好歹的臭娘们,你也敢教训我家王子!你娘的!你……”“猛格!!!!住嘴!!”青年吓出了一身冷汗,厉声断喝。惴惴的回头看着余红泪,心中暗揣:“她听明白了吗?如果她听明白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杀了她吗?!杀了她吗!?”想着,手不由得攥紧了,马上又松开了……心中痛不可当,反复游弋挣扎着:“我不能杀她啊,我不能杀她,我不能杀她!”
“我当然敢教训他!”佳人转身,柳眉倒蹙,双颊绯红,扬声怒道:“我为什么不敢?你们主仆跟踪我而来,得当吗?敢做却又不敢当的对我撒谎,得当吗?什么‘真是很巧’!天下有这样的‘巧’吗?跟踪女子行踪,是为无行无礼;做了又不敢承认,是为无胆;无行、无礼、无胆、是为无耻!我反到要问你们,像你们这样的无耻之人我为什么不敢教训?为什么不敢?你们又凭什么来辱骂我?”
一席话,说的那主仆二人无言以对,惊叹呆立。
余红泪看上去仍是盛怒不已,恨恨的道:“真正扫兴!”对樱桃说:“我们回家!”说完,迈步就往回走,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小姐,”他不再挡在自己面前了,也不再行什么礼了,却在飞快的说:“在下确实举动失礼不当,可在下只是喜欢小姐,确实真的喜欢小姐,非常喜欢……”如此朴素的话,不由的打动了余红泪,激起了她的伤心,余红泪不能不停下了脚步,无法自持的带着毫无虚假的痛苦望着他,那双深情的眼睛,毫无复杂、毫无决绝的痛苦的深情……你……他……他……方熹……遗君,你能如此该多好……黯然神伤中,余红泪惨淡的一笑,幽幽的转身去了……
他看着,那悲伤的背影,那似乎每一片衣角都带着动人的哀感顽艳的悲伤的背影,就像一只有力的手,将本就深插在心扉中的情箭,带着鲜血的推至穿心而过……他突然有一种感悟,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那消失在门后的背影,那就是自己的苦、自己的痛,自己一生中唯一的苦、唯一的痛……但是自己连回头躲避都已经做不到了……
“……叫人红销翠减,觉衣宽金缕,都为轻别。太情切,消魂处、画角黄昏时节。声呜咽。落尽庭花春去也,银蟾迥,无情圆又缺。恨伊不私余香,惹鸳鸯结……”余红泪低低的吟唱着,“怎么想起唱这首?”余大妈妈低头爱抚着女儿的头发,轻轻的问。“我被人伤,我亦伤人……”余大妈妈无语许久才慢慢的说:“如此说来,那个金人对你是真心的了?”躺在母亲腿上的余红泪缓缓的点头:“很真……”余大妈妈长长的叹了口气:“‘人间自是有情痴’……那你要怎样做呢?”余红泪仰头坚决的说:“我决不骗他的情。”余大妈妈深知女儿,如此回答早在预料之中,只能摇摇头。
静了片刻,余红泪才又开口:“娘,他是一个王子。”“什么!?”余大妈妈大吃一惊,身子颤抖着僵直了。余红泪坐了起来,拢拢头发,平静的说:“是的,我听见他的那个仆人叫‘我家王子’。我当时也吓了一跳,赶紧装做没听到,避重就轻的混了过去。”余大妈妈惊的脸色惨白:“看来,金人所谋甚大,而且极秘密。否则,他们怎么会派一个身份尊贵的王子涉险南渡而来。”余红泪叹了一口气,赞同的点头:“是啊,所以我更不能放弃了。”余大妈妈什么也不能说了,摇摇头:“天哪……”余红泪回避着母亲的伤心,更深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官家无能太过!否则这群有勇无谋的草包怎能占据我半壁江山!”余大妈妈问道:“此话怎讲?”余红泪笑笑:“派王子亲身犯险,却派一个粗鲁莽撞的劣汉做随从,如此失于草率算计,不是有勇无谋是什么?”余大妈妈沉吟片刻:“不要看轻你的对手,那个王子,就你所说,不像是匹夫之辈,也许……他是被动的。”余红泪心中一动:“娘是说……”余大妈妈讥讽的说:“无情莫过帝王家啊……”余红泪何等聪明之人,马上明白了,幸灾乐祸的笑说:“这一点,最后不妨翻动一下,给金国皇家的后院点点火也好!”
余大妈妈没有接口,伸手摸摸女儿的脸,突兀的问:“告诉我,你今天如此的不安,是不是觉得方熹跟这件事有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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