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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西东;南北西东,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恰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采桑子”吕本中
“朱素,绍兴六年六月十五子时生人,故人之女,方,求。”红绸上总共只有这短短二十一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个字的问候都没有……余红泪看看那熟睡中的娃娃,是个女孩儿,眉清目秀,多可爱,余红泪笑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孩子跟自己好象很投缘。
但是那块红绸的红,那鲜艳的红,在提醒着余红泪,在呼唤着余红泪,和她的回忆……凝望着托在手中的那块红绸,它似乎在流动、蔓延着,好象像有一个人在抖动着一片红云,会闪光的红云,抖动着……静了下来,原来是一块红缎子……“遗君,你喜欢这块缎子吗?我用它给你做一床新被子好吗?”“的确很漂亮,就像人的血一样。”“……你为什么用如此可怕的比方?”“……这是我对红色最鲜明的记忆,……最美丽、最华贵、最惨烈、最凄厉的红色,就是鲜血……是我爹娘、兄长在我面前被凌迟处死时,顺着伤口流出来的颜色,红的……”“你也曾说过永远也忘不了我穿红衣服时的样子的……”“……”“……我永远也不会再穿红色了!”“不……”那双闪亮的眼睛啊,你永远都只能有痛苦和抑郁!“……在我的面前你永远都穿红色……这样,它会提醒我不要沉沦,不要迷惑,不要忘记仇恨……”
“红泪,红泪。”母亲的呼唤打断了余红泪的回忆,摸摸脸颊,望着母亲:“娘,有事吗?”余大妈妈俯身看着那个女娃娃:“你真的要抚养她吗?”余红泪平静的点点头:“是的。他知道,您也知道,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而且……”余红泪摸摸女娃娃粉嘟嘟的脸:“她是个招人疼的孩子。不是吗?”余大妈妈满腹的辛酸,如果没有他,你自己的孩子也该有好几个了!可看着女儿那无怨无悔的样子,却说不出口。“不能再惹她伤心了。”余大妈妈在心中自言自语。“那……你要这孩子如何称呼你呢?”余红泪一愣,星眸流转,瞬间便坚决的说:“娘!她当然要叫我娘。”“那……那我就是外婆了,”余大妈妈不得不打起精神,为了让女儿高兴:“你这做娘的该给女儿起个名字了吧?”余红泪将那块红绸交与母亲:“她有名字的,叫朱素。”“朱素?”余大妈妈展开红绸,看了一遍,故人之女?姓朱?方熹竟送了一个别人的孩子给你养吗?但这个孩子原来不是他的。余大妈妈不知自己是该为女儿哭还是该为女儿笑。看着女儿,余红泪正一脸坦然的在给小朱素掖被子。
“来!素儿,看这儿,看娘这儿。”刚起床的余红泪还只穿着小衣、披着头发,就摇着拨浪鼓逗引着刚刚才睡醒的朱素。一身锦衣的朱素果然看了过来,一面“咯咯”的欢笑着伸手要抓拨浪鼓,一面从嘴角流下了一道亮晶晶的口水。抱着朱素的奶娘赶紧用帕子擦她的口水,边擦边笑着说:“这孩子,就只跟大娘子您亲。别人逗她半天,她都不笑。您一逗,她就笑个没完。”余红泪将拨浪鼓交到朱素手里,拍拍手,从奶娘怀里抱过她来,轻轻的摇着她,骄傲的说:“当然了!我是她娘啊!”朱素像是听懂了一样,咧开嘴大笑着,使劲甩动那拨浪鼓,逗的余红泪也大笑了起来。榴喜站在妆台旁,也不催余大娘子梳洗,只是跟着她笑。
听着碧纱橱里的笑声,桔绣用肘碰碰梅玉,附耳低声说:“这孩子来了才半个月,咱们大娘子笑的次数可比这大半年都多了。”梅玉指挥着小丫鬟擦书架,低声回说:“是啊!我来这儿快三年了,就没见大娘子笑的这么开心过。咱们大娘子也该多笑笑的。”这时,樱桃匆匆的推门走了进来,对桔绣和梅玉做个手势,走到碧纱橱边,禀道:“大娘子,外面有三位客人求见。大妈妈问您见不见?”
“这么早?”余红泪看看天色,低头亲亲朱素的小脸,问道:“这三人可是书生、秀才打扮?”樱桃一愣:“是的。大娘子怎么知道?”余红泪含笑答非所问道:“可见是生客。”这时奶娘说道:“大娘子,该给孩子喂奶了。”余红泪又低头亲了朱素一下,才把她交到奶娘怀里。信步走出碧纱橱,对樱桃款款解释:“天色这么早,昨夜的客人多还没起没走,但凡入过妓家之人必知此时不是会客之时。官宦富家、商贾之人多是常来常往的熟客,深谙此道;纵有未来过之人,其相熟之人也会把其中之道,在闲谈时一一道来,所以不会闹此笑话。只有书生秀才,终日只与书本为伴,却有那本书讲过这些?他们偶有寻艳之心,突兀而来,难免不合时宜。”樱桃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余红泪退回碧纱橱,榴喜往面盆里加些花露,拿过一条面巾。余红泪一面梳洗,一面问樱桃:“那三个书生找我,所为何来?”樱桃想着,挠挠头说:“说是有一幅名画,要请大娘子共赏。是什么晋、顾什么的来着……”“顾恺之(东晋著名画家,甚至可以说是最著名的)吗?”余红泪脱口问道。“对!就是这个名字。”樱桃一拍手,被提醒了起来。余红泪用面巾蘸去脸上的水渍,道:“要是顾恺之的画,那倒是极值一见。”心中起了向往之念,看看朱素,她正香甜的吃奶,而吃过奶,她总会睡一会儿的,暂时是不需要自己了。于是,点头:“告我娘收银子吧。请他们在望仙小馆用茶。”樱桃答应了,转身出门去了。余红泪放下了面巾:“榴喜,给我梳妆。”
神仙居是三面临水,正面虽有一座九曲桥,但桥中间有一大段是没有桥板的,要想过桥,非得神仙居中人抬来桥板搭好,才过得去。这是余红泪的主意,就是为了防止无礼的登徒子冒犯自己。望仙小馆就在桥的另一端,就是为方便余红泪白天见客、会客所建。三间小小花厅,极是精致文雅,诸般乐器、名家书画、极品文房四宝无一不备。
此时三个头戴方巾的书生,正坐在馆内,四下打量着馆内的梨木雕花家具、金缕琵琶、碧玉管萧、螺钿华筝、刻纂小琴、白玉笔架,白玉小磬、旧窑茶具……其中一个圆脸的书生叹道:“难怪只见一面便需一人一百两!气派到了!光看这里便知花魁大娘子的气派了!”
另一个身形单薄的书生,惴惴的四下望望,拉拉另一个长脸书生的袖子,不安的轻言:“桑珊兄,会……会不会让她看出来?”
“不会!”那长脸书生一挥袖,颇不屑的说:“一个妓女,无非是学了几首诗词,练得几段琴曲罢了。只是仗了长的俊俏,有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的吹捧,便成了才高八斗了!咱们三个饱学之士,还应付不了一个妓女?!”
正说着话,两个十二三岁的锦衣丫鬟走了进来,打起湘帘道:“花魁大娘子来了。”三人齐齐起身,整衣相迎。随后,一共四个清秀的大丫鬟簇拥着一位衣饰辉煌、恍若神妃仙子般的女子走了进来。只见她头戴金珠八宝累丝珠花、玉龙头簪,一身豆绿织金桩花通袖袄裙,纤纤玉手轻拈着一朵大红的菊花半掩着玉颊,秋波生情,艳光四射,令人望之**。三个书生几曾见过这阵式?早已是魂魄出窍、神昏智迷了。
天下男子失魂落魄的丑态,余红泪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只是以红菊掩面,静静的站立着。
那三人呆了半晌,倒是那单薄书生先回过了神来,长长一揖:“小生韦松波见过余大娘子。”此时那两个书生方回了神,神情颇为尴尬的见礼:“小生宫建宁见过余大娘子。”“小生葛桑珊见过余大娘子。”
三人都见过礼了,余红泪回了半礼,轻启朱唇:“三位相公还礼了。”莲步轻移,走到主位,先将手中的红菊插入天然儿(天然儿:一种古代的矮几案)上的汉铜大花瓶内,就手让座:“三位相公请坐。”那三人谢了落座,余红泪方坐了下来。
宾主落座,丫鬟们上来换过茶水。余红泪先寒暄道:“不知三位相公是哪里人氏?”
葛桑珊先答:“我们三人均是抚州临川人。”他心中本对余红泪存了轻蔑之情,但一见面变被她绝世容光所震慑,说话顿时极恭谨了起来。
余红泪玉掌轻轻一拍:“却与‘太平宰相’元献公(太平宰相元献公:指宋仁宗时著名词家晏殊。晏殊一生历居显宦要职,有‘太平宰相’之称,死谥‘元献’)同乡!人杰地灵之所在,才俊之士层出不穷啊!”举止略有轻快,却非余红泪失态,乃是有心要引出后面的恭维。哪个读书人不想如晏殊一样金马玉堂,一生仕途得意?
这一恭维虽可谓恰到好处,但那三人确也实是稚儿,仅一句恭维话,便都有飘飘然之感了。
余红泪又问道:“三位相公入京,可是来参加今年的会试?”
三人哑然,惴惴的相互对视着,葛桑珊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又是长长一揖:“我们兄弟三人在来临安的路上,偶遇见一个世家之后,他因北方动乱至家道中衰,已是衣食不济,所以亟亟出脱一幅名画,我兄弟三人便合资重价购得,带来临安。今日特请大娘子共赏。”
余红泪见他们三人对自己所问避而不答,心下已明了这三人来见自己的目的了。心中既怒且轻蔑于三人人品,却不露声色,只是笑问:“却不知是哪位名家之作?”
葛桑珊从身旁桌上拿起一只不大长的红锦盒,单手握在手中,答道:“是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洛神赋图》:是根据曹植的名赋《洛神赋》所画的,历代画家都有依次题所做之画,但以东晋顾恺之之画最为有名,所以后世多有名为顾恺之的《洛神赋》,但真品早已失传。)”
余红泪看着他拿画的那只手,淡淡问道:“《洛神赋图》那可是传世名画啊!当真吗?”
三人未觉出余红泪言下之意,也不答言,葛桑珊就启开了锦盒,取出了一卷厚厚的卷轴,宫建宁抓住卷轴之轴的的两端,韦松波解开画上的红丝绦,拉住画尾,缓缓后退,将画展开,韦松波都走到花厅门口了,画方完全展开。
余红泪站了起来,走至画首,只见画卷纸色泛黄,显得极是陈旧。信目一扫,画卷之上题了许多题跋,盖了许多印章,轻轻一点头,方开始细细赏画。
那葛桑珊站在余红泪的身边,边看着余红泪的神色,边絮叨:“余大娘子请看这画首,乃是从洛川之边‘睹一丽人,于岩之畔’而起,再看洛神之神态,娴雅秀丽、美焕绝伦哪!这衣饰飘带宛若临风之丝、如飘行之仙……“说着、说着,眼睛却不在看画了,只是定定的盯着余红泪,张口虽是“灼若芙蓉出绿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若束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却已经不是在背咏《洛神赋》了,更不是在说画中之洛神了。
余红泪自看画的第一眼时,秀眉便微微一蹙。待看过卷首后,眼角轻轻掠过一丝冷笑。旋尔目光又是一沉,犹豫了一下,伸出似是凝脂而成的小指,轻轻在画纸上用修长的指甲刮了两下,俯下身看了看,目光流转,又是一笑,挺直了腰身。仍是踱步而行,细细赏画,对葛桑珊的絮叨充耳不闻。
看至画中段时,余红泪停了下来,点着两方印章记说:“房乔,长孙无忌(房乔:即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同为唐太宗的重臣)。”说着,含笑看着葛桑珊。葛桑珊不明内里,傻呼呼的说:“看来此画确是真迹,房玄龄公与长孙无忌公均是重臣名家,都曾收藏此画啊!”余红泪不再复言,笑意更深,扭头又去看画。
足过了顿饭时间,一画方才赏完。宫建宁与韦松波手都酸了。余红泪款款坐回主位,伸手又轻拈起那朵大红的菊花,一面把玩,一面似是漫不经心的说:“‘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策步,罗袜生尘。动无常由,若凶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词未吐,气若幽兰。’此为全赋最感人心的描述,亦因是全画最动人心之处。山川景物均为此而设,化‘景语’为‘情语’。色彩古朴、淡雅,设石绿染山峦平冈、施赭石泥金润脚岸、着深绿敷高柳劲松、烘粉彩托人物之清丽。以游丝勾神女之衣饰、洛水之湍流、缭绕之云霞、连绵之山川,如‘春云浮空,流水行地’。情应溢于画!情应溢于画啊!”说着话,显出一派悠然神往、赞美、仰视之态。
那三人不断的互看着,互使着眼色,各个面露喜难自禁之色,都一派的洋洋得意。宫建宁与韦松波匆匆卷起画来,葛桑珊急急又施一礼余大娘子即如此喜爱此画,我三人便将此画送与余大娘子吧。”
余红泪依旧把玩着那朵红菊花,极冷淡的说:“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三位有话便直说吧。”
三人此时心中只有得意,根本未听出余红泪语气之冷淡,措辞之生硬。葛桑珊还想客套几句,宫建宁却急不可耐的抢着说:“我兄弟三人此次来临安,确为参加今年的会试,考取功名而来。久闻余大娘子与朝廷中的要人多有往来,只求余大娘子为我兄弟美言几句。”葛桑珊见宫建宁话说的如此直接直露,生怕得罪了余红泪,狠狠的瞪了宫建宁一眼。上前正待婉言挽回时,只见余红泪正在摆手。心中大惊,不知这摆手是示意不用再说了,还是表示她无法可施?三人瞪大眼睛立在那里,静待余红泪说话。
余红泪却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凝神看着手中的红菊花,不喜不悲,神情阴晴不定,让人心中忐忑不安。”
手中的这朵红菊花红的这般的鲜艳,望的久了,花瓣渐渐的混淆了,那红凝聚成了一团,扩散成了一片……红的真的就像鲜血一样……我是不是不该怪你?我是不是不该怨你?我是不是该明白、体贴你的心情?是不是错在我呢……世上有这般多的人,为了功名利禄不择一切手段、甚至自甘下流、无所不用之至!我,是不是太苛求你了……你的野心虽然更大,但是毕竟披着一层仇恨的纱,被血染成的红纱!是不是呢……也许是,也许不吧……但是,终归这许多人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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