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旖旎象踢一条死狗似的，把他翻了过来：“喝完酒剧烈运动，药效发作得快……”
雷纳德越咳越凶，脸都转到一旁。
旖旎冷笑：“如今你后悔了没有？”
他长呼了口气，慢慢地说：“旖旎……你变了。”
旖旎咬牙道：“人都是会变的，难道四百年来你就从未改变？”
他望着夜空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但有些东西并没有变……”
“不错，你对我的态度，从来就没有改变！”
“由始至终，你都那么自以为是，只会把一切都放在心里，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所以我要做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看看究竟能不能改变你……”
冷冷的月光映着旖旎冷冷的面孔，那上面明显地写着得不到温情的叛逆与怨恨……
原来我又错了……
雷纳德不禁叹息了一声。
旖旎冷笑道：“你最好给我个回答。”
他却只是陷入沉默。
旖旎伸出苍白的手，在他脸颊抚了一阵，似要证明他对她的认同——
她的手终于失望地停了下来。
却突然用力地扼住了他的脖项！
一口咬了下去！
那一刻，雷纳德清晰地感到，他的心脏停了跳。
像被一记重锤击昏了，他完全惊呆，没有了感觉，也忘却了疼痛。
鲜活的世界对他来说，已凝止在此刻……
而他的心，则在地震般的撕裂中塌陷了……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仿佛从惊异中苏醒。
尖而锋利的牙，已深深刺入他的咽喉；
那些温热的鲜血，正渐渐离开他的躯体，流入她的口……
在失血的抽搐中，无尽的绝望涌上心头；
所谓“石破天惊”，竟是指的这个。
旖旎……你……
“别把他弄死了，留着还有用。”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旖旎用力吮了最后一下，才不情愿地站起身来。
血珠从项上的两个小孔迸跃着，喷红了胸前一片衣衫。
心脏拼命挤压着残存的血液，让它们在夜空中美丽地绽放。
雷纳德不想看胸前那片迅速扩大的红，更不想看旖旎向月弦走去；
于是他望着湛蓝的夜空，全不理会雷向南带着几个吸血鬼走到自己身旁。
他终于发现每个人都有不想面对的时候。
雷向南丢下镣铐，对着几个吸血鬼喝道：“麻利点，再磨蹭就天亮了！”
看见那些沉重的镣铐，雷纳德微微苦笑。
月弦笑道：“很眼熟么？既然雷家一直这么客气，我们也只好物为己用了。”
若不是因失血而眼花，雷纳德应该清楚地看到向南的眼角，明显地跳动一下。
遮天蔽日的大树，数不清有多少棵；
树顶没有夜空，树上也没有栖鸟；
只有死一般的静寂，因为这些树都已死了。
那些有力的藤蔓，层层叠叠地缠绕着大树，沿着它们的身躯爬到天际，贪婪地吸收外面的阳光雨露。
很多树身都被箍得变了形状，表皮绽开，仿佛人的累累伤痕。
而更多的树，根本就看不到表皮，只有厚厚的藤蔓。
想不到吸血鬼旧城附近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这封闭的世界，没有活着的气息，像是一个坟场。
雷纳德不喜欢这种死亡的味道，也许是因为他已接近死亡。
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月弦已经让雷向南带着旖旎回去了。
月弦笑道：“骄傲自大的猎人，将来也会被更优秀的种族完全取代。”
雷纳德伏在一棵死树脚下，无力地咳着。
月弦望了望他，对两个吸血鬼道：“好好看着他。”
带着剩下两个走了很远，才问：“猎人那边怎么样了。”
“冷、陆两家已包围了雷家庄，追讨那凶手的下落。陆家一口咬定，凶手就是雷家自己放脱的，还将借调去的陆兴阳给灭了口。”
“干的不错，”月弦点点头，“向他们三家放出口风，就说凶手已在我们手里，让雷家用‘昊日之晶’来换。”
“如果雷家不肯，必定众怒难犯……就算真拿了出来，那也是大势已去。”一吸血鬼道。
另一吸血鬼接口道：“这次拔了雷家这个眼中钉，剩下两家就不足为虑了。”
“嗯……”月弦捋着胡子笑道，“既然你们都明白了，还不快去？”
“是！”
望着二人去得远了，月弦喃喃自语：“白衣使……要图霸业，心慈手软可不行啊……”
冰冷潮湿的泥土，映得雷纳德纤长的手指更加苍白。
一只沾满泥巴的靴子，突然踩在他的手上——
还用力碾了几下。
雷纳德咬紧牙关，却抽不出手。
“还知道疼，看来药劲快过了。”
两个看守他的吸血鬼发出快意的狞笑。
他那高傲的灵魂，此刻似也被踩在沾满污泥的脚下。
还嫌不够似的，两吸血鬼扑了上来，将尖牙刺入他苍白的皮肤。
殷红的鲜血再次流了出去。
雷纳德望着地面，连叹息都无力发出。
他心中反复的，只回转着旖旎咬在他项上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的心已开始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比起遭受这种侮辱，他倒宁可死了。
可惜老天从来都不肯让他如愿。
随着一声咳嗽，两吸血鬼慌忙避到一旁。
雷向南提着一个食盒，悠悠走了过来：“雷先生不想尝尝我亲手做的鲜肉包子？”
雷纳德却仿佛连望望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吸血鬼却盯着盒子，馋涎欲滴。
雷向南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道：“你们还没吃饱？也罢，拿去吃吧。”
两吸血鬼忙接过盒子跑得远了。
雷向南又将目光转回到雷纳德身上，似在审视，又似在思考——
突然一吸血鬼惨叫一声，已倒在地上！
另一个吸血鬼望着包子，不，是握着包子的手臂燃起浓烈的黑火……
终于他们都消失在黑色的烈焰中。
雷纳德缓缓睁开眼睛，讯问似的望着雷向南。
“果真如此……”雷向南叹道。
“既然果真如此，咱们就不便再把雷先生放在这儿了。”
远远地，月弦已走了过来。
怨恨、失望、警惕、忍耐……一瞬间，不知多少种复杂的眼神在雷向南目中闪过。
但他仍恭敬地欠身道：“是。”
十步外，月弦停住了。
“向南，想必你是从旖旎那边过来的吧？”
“是……”雷向南略一迟疑。
月弦一展衣袖，突然一阵黑暗的空气向他们直压过来！
“等等！这是为何！”雷向南大声道，手却已不自觉地按上剑柄。
“哼，难道你的异心，我就从未察觉么？”月弦冷笑。
“唰”地一声寒剑抽出，却架在雷纳德项上！
“你不留活路，我就坏了你的好事！”雷向南咬牙道。
“区区四百年一介武夫，能成什么气候……”
月弦消失在黑暗中，而那团团气流已化为浓云，将他们层层包围！
如重压般喘不过气的感觉，已令雷纳德全身骨骼几乎散了架。
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晃动了起来，不知是否幻觉。
黑暗中，那些被无数藤蔓痛苦缠绕着的，竟都化为他的身躯。
无论屈服还是挣扎，无一能够逃脱藤蔓的束缚。
那藤蔓，正如他刻骨的相思，如影随形般窒息着他的生命。
这痛苦相望太煎熬、也太漫长，他只盼有人即时结束他的呼吸！
而他的意识，却已在这盼望中渐渐沉落下去……
天籁般，远处层云中突地映入一线阳光！
一棵参天巨树，在光中尽情伸展它的枝叶，高耸入云。
那恶毒的藤蔓，竟仰望不及，再也不能伤害巨树分毫。
这伟大的生命气息，跳动的色彩，令人为之夺目！
雷纳德痴望巨树，目中又恢复了生命的神彩——
“是谁！”月弦怒叱。
层云已散，月弦望着倒地呻吟的雷向南，目光闪动。
“千年修为，也不过如此……”
树后慢慢走出一人。
竟是那店小二。
“是你？”月弦道。
“那又如何？”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两点乌光已射到雷纳德身前，镣铐应声而断！
雷纳德已起身抽出雷向南的剑，指向月弦！
月弦的目光在这二人间游走片刻，忽笑着一挥袍袖！
烟雾中，他已消失不见。
“这老狐狸……”店小二笑道，“跑得倒快。”
“恕晚辈不识泰山，”雷纳德揖道，“不知……”
“我的姓名，你也不必知道。”店小二笑着摆手道，“四百年前巨石城一战，你祖父的手下败将……”
“那一战真是惨烈……”他注视空旷的林间，思绪却回到叱咤风云的当年，“城破人亡，死伤无数……后来我心灰意懒，隐姓埋名游戏人间，好在战乱纷繁，再没人知道我的下落……”
“再后来我发现了你们，”说着他用脚尖踢了踢雷向南，“于是就去那酒肆当了伙计。”
“日子长了，他们勾结密谋，我就留了心……你可知他刚才为何跑回来么。”
“掌柜的，唉，我说你别装死了，”眼中闪着顽皮的光芒，脚下却狠狠地踢了雷向南两脚，“赶快自己招了吧。”
“哎哟……”一直躺在地上偷听的雷向南，只好愁眉苦脸地爬了起来，“旖旎姑娘，已解了黑暗之血……”
“什么？”雷纳德睁大眼睛。
“看来你自己并未发觉，”店小二笑道，“现在你的血，已成为解毒良药了。”
“月弦也发现了此事，所以他便急着赶来想将你带走……现在无论谁能得到你，都等于掌握了一张令牌，比那摸不着的‘昊日之晶’可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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