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学生发难师陷困，尊师重教理当先
经过两天的准备，今天终于正式上课了，华一民举起了小铁锤朝挂在大队部楼檐上三尺来长的钢轨奋力砸去，噹——！噹噹！噹——！噹噹！一长两短的上课钟声从钢轨上迸发出来，悠扬地在谷地上空回荡着，回荡着。孩子们嘻闹着走进各自的教室，华一民望着黑压压的学生，心中不免一阵紧张。“嘿”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教室顿时静了下来，目光一齐投向了华一民。“同学们，今天正式上课了，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我姓华”，“滑一跤的滑”一个不礼貌的声音突然从教室的左角传来，打断了华一民的自我介绍。“哈哈哈——有意思。在什么地方滑呀？一定被大队部楼上的鬼追滑的。”教室里顿时象捅翻了的马蜂窝乱哄哄的。华一民万万没有想到，山里的孩子居然这样顽皮，这样大胆，这样胡闹。他把面前的讲桌用力一拍，教室顿时静了下来。“你们这样不尊敬老师？要知道你们家香火上有‘天地君亲师位’，老师是上了香火的”。华一民脱口而出。“这是什么年代了，是破旧立新。我家的香火早就扔到溏沽里了。”又是那个始作俑者的声音。华一民循声望去，在教室左后角上，一个单高的男生阴阳怪气地在说。“这位同学讲话怎么这样片面。你知道‘天地’是什么？是生长万物的‘天地’，‘君’是什么？是指当朝的‘君主’。现在我们国家没有君王，只有最高执政者，那就是**。‘亲’是什么？‘亲’是生你养你的‘双亲’。最后才是‘师’，就是教你们读书识字，教你们如何做人的‘老师’。你现在可以不尊重天地，不尊重老师，甚至不尊重你的双亲，难道你有几个胆不尊重伟大领袖**？人们扔‘香火’是厌恶烧香朝拜的旧形式，旧思想而废弃。我个人认为：我们可以废弃旧的形式，旧的思想。但是，千万不能废弃我们中华民族尊老扶幼，尊师重教的美德。我这番话对与不对，你们可以回去问问你们的父母，甚至向队长汇报，我说错了，愿意接受你们的批判。好了，为了抓紧学习时间，我诚恳地希望你们，今天对我暂时尊重一下，配合我上好今天的课，好吗？”
放学了，几个同学对着华一民挤眉弄眼，最后迸出了一句；“明天有你瞧的。”华一民闻出了这句话的火药味，一层浓浓的阴影掠上了心头，他感到自己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他懊悔自己不该信口开河讲了那么多不该讲的话。明天，明天会怎样？明天也许会得到学生家长的理解和支持，相安无事。明天，明天的山村也许一片喧哗。批斗，甚至劳教，随时都会等待着自己。怎么办？怎么办？华一民陷入了沉思。噢——想起来了，报到那天，周支书曾说过；有什么问题就及时向他反映。对，找他去。越快越好。华一民在代销店得知；周支书与几个支委今晚在八里以外的牛角寨开群众大会。他赶忙扒了几口今早未吃完的冷饭，抓起电筒就向牛角寨奔去。
牛角寨坐落在大队的南端，一条羊肠小道顺着盆地的南坡蜿蜒伸向高山上的密林，那里曾是解放初期土匪出没的地方。据说，土匪在密林的南隘口杀死了几个人并吊在路旁的杨梅树上，那里就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怕。密林中的夜，比小盆地来得还要早，也不过下午六点多钟林子里就麻黑下来，华一民壮着胆子，拧亮电筒，哼着语录歌飞快地穿过隘口朝牛角寨奔去。也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的山窝里，松明火把通明，隐隐约约听到**语录的朗诵声，对，他们正在进行晚汇报。华一民不禁加快了脚步。
会场设在生产队的晒谷坪上，百十号人黑压压地坐满了谷坪上的空地。华一民悄悄地赶到会场，周支书正在滔滔不绝地阐述着‘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会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一阵响亮的语录歌声后散了会。人群熙熙攘攘地离开了会场，星星点点的火把渐渐地远去，山窝里又恢复了特有的宁静。周支书与几个支委收拾东西正要离去，他们抬眼看到了愁容满面的华一民，“咦——华老师，你怎么也来了？有什么事吗？”周支书惊讶地问。几个支委也围了上来。“我，我碰到了麻烦。”“什么麻烦？快讲嘛。”“今早第一节课，我心里一急就讲了一番不知是对是错的话，心里很是不踏实，坐立不安，就连夜找你来了。”“你到底讲了什么话说给我们听听，让我们分析分析嘛。”周支书急了。华一民把第一节课的前前后后向他们作了详细的汇报。周支书的脸色渐渐地凝重起来，久久地没有出声。旁边的一位支委叭哒叭哒地抽着旱烟，好一会他眯着眼瞅了瞅华一民“华老师，你知道吗，现在正是阶级斗争抓纲抓线的紧要关头，你的言语正好上纲上线，你撞上枪口了。”华一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大叔，我学习不深，觉悟不高，真的，我不知什么地方说错了，请大叔给以指教。”“我问你，你真的吃了豹子胆？竟敢把伟大领袖**与封建帝王相提并论？这是明目张胆地侮辱伟大领袖**。”这位支委把旱烟袋一磕，瞪大了眼睛望着华一民“再说，砸香火，扔香火是红卫兵的革命行动，是得到我们支委支持的，难道你反对解放思想？难道你反对破除迷信？”空气似乎一下子就凝结起来，全场鸦雀无声，华一民不知什么时候浑身上下打起了寒颤。“冤枉了。我只说**是我们的最高统帅，没有说他是帝王呀。再说，现在正是向**早请示，晚汇报，向**表忠心的时候，我让学生尊重最高统帅**，没错呀。我让学生尊重生他们养他们的双亲难道也错了？我让学生尊重教他们识字做人的老师这也是错的？”周支书皱着眉头望着沮丧的华一民，又望了望那位咄咄逼人的支委，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同志们，对华老师和王支委各自的论述，我思考了很久，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是牛背上的虱子——明摆着：学生不尊重老师，老师就无法上课。华老师为了上课讲了一些欠思量的话，这是情有可原的。不过，按王支委的**，华老师的言语确实可以上纲上线。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这样，那就助长了你们的子女无理取闹的气焰，我们大队的教育就会一塌糊涂。难道你们希望自己的子女胡缠乱闹，从此无知无识？让我们青峰大队永远是穷山僻壤？不是我的革命意志动摇，也不是我的立场有所改变，为了我们青峰大队子孙后代的长远利益，同志们，我提议：第一，这件事情不上纲上线，不上报。不流传。第二，我们几位支委今晚分工，连夜到学校周边几个生产队去做群众工作。群众工作做好了，学生的混乱思想就会得到安定。怎么样？表决一下吧。同意我的提议请举手。”说着他高高地举起了手。旁边三名支委唰唰地举起了手。王支委最后也举起了手。“好，一致通过。”支书高兴地说。
华一民激动得热泪盈眶，突然噗嗵一声，他双膝跪下“谢谢，谢谢支委的理解和大力支持。”周支书赶忙一把将华一民拉起，语重心长地说；“你的心意，我们知道。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今后说话要注意分寸，尤其在策略上要多长几个心眼。”华一民频频的点着头。“好吧，你先回去。我们几个支委还要摸排主要工作对象，在你明天上课前堵住他们的嘴，让你们安心上课。”“谢谢。”华一民紧紧地握了握周支书的手轻松地向学校奔去。
就这样，凭着大队支委的共同努力，凭着周支书的威望，一场酝酿中的暴风骤雨在萌芽中平息了。学校工作的开展也非常的顺利，学生无理取闹的现象有了根本的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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