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何处笙箫 > 第二十一章 飞鸟

?    第二十一章Ain’tiflyinglikeabird

    暑假来了。老c和老q都回家了。

    老c依然像以前一样,在最后一堂考试当天就登上回家的列车,一秒钟也不耽搁,太想他的陕西女子了。

    老q临走前说,小红的事一了,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见网友了。的确有个未曾谋面的女生为了能和老q发短信,主动给他的手机异地充值。我们当时笑他吃软饭,老q正色道:难道我没为她花钱吗?我们问花了多少,他答:好几块呢!我倒。难怪他最近老对着电话嘀嘀咕咕,哈哈,也免不了网恋一场,看你还敢老笑我。送他出门时,我问:你丫不会回来就不是童子身了吧?老q答,那可不一定。我笑了:你不“害怕”了?于是二人一起笑,并在笑声中道别。

    关于“害怕”,是有典故的:有一个和我们,尤其和老q挺熟的师姐,有一天帮一个出差的老师看房子,说一个人害怕,便把老q也叫了去。晚上,我和老c正在打赌老q的处子作能否坚持三分钟以上,一条短信发了过来:你们快过来!我们没有理会,人家孤男寡女的,我们两个单身汉怎好去打扰。没想到短信还一条接一条地发了过来,最后最经典的一条:快来救我,我害怕!我俩这才义不容辞地奔赴事发现场。

    等待三剑客重聚首的日子。

    我决定不回家了。

    我跟爸妈说,想在暑假赚点钱做生活费。老同学们一个个给我发短信,催我回家,我也这么回答。只对我的老朋友维说了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过段一个人的日子。我有点累。

    我好累

    郑智化

    也许是太拥挤,我迷失了自己

    被人群淹没的脸没了生气

    偶尔会下阵雨,让沉重的身体

    和过度疲惫的心开始呼吸

    如果说空气变成水

    懒惰就不会再沉睡

    谁也不必埋怨谁,也不必再流泪

    忙碌着寂寞和心碎

    和无法释怀的伤悲

    我真的彻底感觉我好累

    你该闭上了眼睛,关上了神经

    放下你过度不安的情绪

    你该渐渐地遗忘,一切都遗忘

    忘掉你长期紧张的模样

    你该闭上了眼睛,关上了神经

    放下你过度不安的情绪

    你该慢慢地解放,什么都别想

    也别管别人对你的影响

    “我仅仅是我,没有人在乎我我也不用在乎任何人。当我坐在夜晚的王府井路边的椅子上看着人来人往,当我挤入拥挤的地铁用漠然的双眼望着无数同样漠然的眼睛,当我站在工人体育场的座位上跟随人们声嘶力竭地大喊京骂,当我发现我只是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的微不足道的一员,当我发现任何人都影响不了我我也不想影响任何人,我觉得好轻松好轻松,很多不能放开的,放开了,很多无法忘却的,忘却了,很多难以接受的,接受了。”曾经写下的这段文字,正是当下自己渴望的生活。人不能总过一个人的生活,但绝对不能没有一个人的生活,趁此暑假,给自己放一个假吧!

    校园又空荡起来了,我喜欢这样。记忆中我度过了好几段在空荡荡校园里的日子:大一的寒假提前返校,看到南院体育场的大修;然后是**,在比较空旷的校园形成了三剑客;然后是大二的寒假,早早地回北京,带着爸妈参观了空旷的校园;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一个人在核桃林慢慢地踱步,绿叶、阳光、树影、蝉鸣、夏风,一切只为我一个人预备。连着好几天在核桃林的长椅上听着收音机睡午觉,我感觉到了全身心的放松。大多数时候,我都一整天不出门,呆在宿舍这个小盒子里发呆、抽烟、看书、玩游戏、看电影、听歌,音箱开到最大的音量,感觉低音炮嗡嗡地振动胸腔,用最大的声音唱出最动人的化歌,透过窗帘感觉外头天地大盒子的明暗更迭。每隔几天去一次西街的小饭馆,烤几个羊肉串,就着一杯扎啤,一碟花生,看电视里头中国队的亚洲杯比赛,和互不相识的人们称兄道弟,一起放声呐喊,一起破口大骂。和伊朗点球决胜时我紧张得捏断了手中的筷子,胜利后我含着眼泪登上地铁,赶到工体附近和一群久久不愿散去的球迷兄弟们一起搭着肩跳着大喊:中国队,牛B!决赛输球后,我没哭,也没砸公物,我跑回宿舍对着墙狠狠地踢球,嘭,嘭,嘭,周围宿舍一个人没有,再也没有谁凶巴巴跑来让我小点声……

    现代气息的朝阳公园,巨大的喷泉使得空气中充满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各种颜色,我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了彩虹;玉渊潭上玉桥如虹,我临水西眺,见高耸的央视发射塔顶立长天;紫竹院中,竹林竹桥,我仿佛回到了青山碧竹的家乡;陶然亭里,吟诵白居易“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手中的矿泉水成了美酒,共饮者,湖中的夕阳绯霞;穿行在大观园,想起了高三那段读《红楼》的日子,怡红院、潇湘馆、曲径通幽,每天忙碌的自己就在那儿和书中的同龄人一同游玩、憩息;我爬上了景山,俯视金黄色的紫禁城,楼宇错落、檐牙高啄,抬头便见蓝天中一只鸟儿盘旋飞翔,它也在俯瞰紫禁城么?风在鼓动我衣袖,张开双臂我便飞了起来,我是鸟儿?鸟儿是我?

    Ain’tiflyinglikeabird?

    郑智化的歌声在我耳边响起:

    Ain’tiflyinglikeabird?

    自由自在没烦恼

    Ain’tiflyinglikeabird?

    云游四海来彳亍

    ……

    我像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就这样自由自在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收到芳的短信,才想起这世界不止我一人。有时做梦醒来,总会发现芳在午夜发来的短信:睡了吗?于是便反问她:睡了吗?两只夜猫子开始了午夜场的给中国移动的贡献活动。

    我想家了。我想问芳,我书房窗外的梯田,一定正掀起一阵阵碧浪吧?那条小河里,小孩们还在玩水嬉闹吧,今年的螃蟹多吗?还有那棵被我赋予希望的象征的蘑菇云般的树,一定又枝繁叶茂了吧?

    但我没问她,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一切。我们聊的是韩剧,是县城新开的伍氏特香包,哎呀呀饰品连锁店。芳是个很会找话题的女生,这个时尚简单偏偏又有点神秘的女孩,和她聊天是一种享受,我暂时忘记了被我反复使用的“神交”两字,那就是一个邻家女孩。和她打电话,听着电话那头滔滔不绝的言说,我只需用简单的语气词告诉她我在听着,于是不经意间,心里荡起了幸福的感觉。

    芳问我为什么暑假不回家。我告诉她我想过过一个人的日子,并且告诉她我一人去了很多很多公园,告诉她我偷偷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在岸边,脱了鞋把脚放进玉渊潭的湖水中,清凉地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蹲在冰冰的浅水中翻开石块抓螃蟹时的情景。芳便发来短信说:“上学期我买了辆自行车,天气晴朗,便飙来飙去。学校西门出去有一条街,直走到底就可以到赣江边。我没事便一个人骑车,穿过一条铁路,沿江边骑来骑去。因为春天,江风又清凉又暖和,有很多人在放风筝,也有很多小孩子爬到堆得很高的沙堆上,再滑下来。我时常把鞋子和袜子脱掉,坐着清理沙子,然后把脚埋起来,很清凉,还有点痒痒,呵呵,我总是难以控制地要笑出声来。”我也禁不住笑出了声。

    我没告诉芳,其实我不回家,有一点点地因为她。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她的关系,和她发短信、打电话、写信,我都感觉非常的亲切,可是真和她面对面,却总觉得隔了一点什么。“尽管在理想中我已经把芳当成知音,但现实中,我依然牢牢地记得我和她只说过两次话,我不能很好地连接现实与理想。”事实上我真是个挺封建的人。明明知道芳是个多好的女孩却还要在意那么多繁缛的世俗陈规。我想我和她之间隔着一层水,一层虽然透明但却真实存在的水。

    上一封给她的回信中,我告诉了她这种感觉。中国队亚洲杯失利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她的又一封信,她说:

    “……

    怎么会隔一层透明的水呢?

    不过也是。我们并不是一见钟情激情澎湃的爱情,也不是相识已久感情醇厚的老友人。只是一种很强烈的熟悉的感觉,不用去累积,它就是一种存在。或者接触过同样的文字,同样的音乐,产生过同样的思想,有过同样的想念。相同太多,就像存在于不同形态的另一个自己一样,总是亲切。

    或者说,我上辈子一定是认识你的。

    隔着的水,大概就是认识的过程吧!因为上辈子有过,这辈子就不用再重复。我们没有的,不是没有发生过,而是隔了一次轮回的遥远。就像梦中走过的一条路,有一天真的经过它时,会觉得自己走过,却又实在没有走过的经历。

    呵呵,好好笑喔。

    ……”

    “我们并不是一见钟情激情澎湃的爱情。”我终于明白了芳为什么能够如此坦然地对待她也承认存在于我们之间的那层水了。有点出乎意料,但的确在情理之中,她从来都是把我当成“另一个自己”,就像我一开始对待她一样。而我却亵渎了她对我的感情,居然总以为她喜欢自己,居然真的按照阿龙的玩笑理解那句“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既然把她当成知音却又不能和她坦然相对的缘故了,绝不仅仅是受繁缛的世俗陈规的约束,更多地是因为,我自作多情了。

    可是看到芳的这段文字,失落之余我又真的很高兴,瞧啊,我们的想法是多么一样!“上辈子有过,这辈子就不用再重复。”芳说的真好。

    只是我又抑制不住地想,“接触过同样的文字,同样的音乐,产生过同样的思想,有过同样的想念”的两个人,即使还没有爱情,难道,不可以产生吗?

    让时间来证明吧!

    2004年8月18日,很突然地,我收到萍的短信,她在北京。

    我的“右护法”来了!我非常兴奋,马上搭上地铁赶去北大西门。地铁上我给维,我的“左护法”发去短信:小刘在北京,我现在去找她!她回道:呵呵,真羡慕你们,唉,这个假期不能一起卖苹果了。我赶紧安慰她,没事没事,寒假还有机会的。其实我也很遗憾。

    西直门换了趟公车,在北大西门下了车,远远地我就看见了萍,还是那个短头发、戴着大眼镜的女生,那个和我一起打篮球的女生,嘭嘭的声音还在教学楼传出的光线里跳跃。我就站在原地,调皮地看着正在四处寻找我的她,看看她要多久才能把我找到,看看她焦急等待的样子。她终于看见我了,推了推眼镜,笑了,我也笑了,然后我就朝她跑去。

    她居然骑了辆自行车来,说是借师大一个老乡学长的,我帮她推着,一边聊着天。原来这次来北京是来上新东方gre辅导班的,萍决定出国了,他们班一大半都准备出国,武大和北广就是不一样,广院听的最多的是考研,真是一个大学一个氛围啊!我们沿着一条林荫道,走了五分钟我才想起问她到底住哪,不是北大吗?原来她住的是北大一个校外招待所。还得走个十分种,她说。我一下兴起,停下说:我带你吧!萍没客气,直接跳上了车子,于是我踏着脚踏车歪歪斜斜地载着她,在林荫的庇护下,向前奔去。树在刷刷地往后退,我咧开嘴笑了,心中感到一阵充盈,因为在这遥远的北京,我也能见到萍,能像和她打篮球一样,载着她前行。

    到了右护法下榻的招待所,进了萍的房间,我正喊着萍赶紧开灯,突然感觉背后呼地一声,一阵阴风袭来,我的眼睛被一双冰冰的手蒙上了。哈,我立刻反应过来了,维!维也来了!我挣脱了魔掌一转身,就见我的左右护法,萍,还有维,齐齐地在冲着我傻笑,我顿了几秒,突然双掌齐发,准确地掐住了两个小姑娘的脖子:反了你们了啊,玩起你们教主来了!维很配合地吐出了舌头,萍被我掐着还不忘一只手探着把灯开了。灯光下我捏着两个脖子,她们就这么让我捏着,一点也不反抗,看着她们的“无辜”的眼神,我的眼睛一下就湿润了。

    赶紧把她俩释放了。维的拳头已经到了我的胸口。

    维和萍一样,也是来上gre的。你们都要出国啊?我问。维说萍是自己要出,她自己则是因为八戒,维的男朋友,我的老同桌,他想出去,他跟维说:我一出去可能就要五年,你能等我吗?维对我和萍说,五年真的是太可怕了,她不敢也不想给出那样的承诺。我说你做的对,承诺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给两个人都套上枷锁,留得住的自然会留住,套不住的终将套不住。维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所以我就想,不如我也出去吧,我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和他在一起,如果不行的话……望着面前为爱情苦恼的维,我居然有些羡慕她。萍一看气氛趋于伤感了,赶紧提议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们进了北大,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燕园。燕园的风景已经不是第一次领略,湖光塔影和青春的憧憬联系在一起,益发充满了诗意的情趣——我又开始哀叹广院居然连个湖都没有,博雅塔和未名湖是北大人的,我什么也没有。武大珞珈山上下来的萍则说,情景情景,看来未名湖更重要的是情,而不是景。是的,我想起了广院的核桃林,那是个实在太简陋的小林子,可是它寄托了太多广院人的情思,所以,核桃林和燕园和珞珈山一样,都是美的。

    话题又一次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的左右护法最关心的就是我的归宿问题了。可是我却没什么精彩的内容可以汇报,她们所提起的楠、晨、甚至娟似乎都远离了我的生活。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日子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单调过。是的,当年的“风流才子”如今过着这样的单调的生活,不,我该换一换了,我深切感觉到,我该谈一次恋爱了,一次真真切切的恋爱,不再是单相思,也不再是网恋,我要谈一次真实的恋爱,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可以接吻,全身心恋爱的那种。可是,她是谁,又在哪儿呢?我想起了芳。

    但我没和维和萍说起芳,因为那实在是太不确定的事情了。

    于是我赶紧转移话题,问我们的高材生,小萍同学,情窦难道还没有初开?萍笑着说,说我干嘛?说你们俩吧,两个大情种!萍可真是,在这方面,我觉得她真的好怪啊,居然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每次我们仨聊天,总是维和我在叽里咕噜一个倒蜜糖一个倒苦水,她就在旁边二者兼收,然后帮我们出点谋啊划些策什么的。一说到她自己就两个字,没有。这次我心想一定要把她的“伪装”揭发了,我可不相信有什么圣人——人家孔子还生出了衍圣公们呢。于是开玩笑对萍说:你不会是喜欢我吧!?维马上在旁边附和,对啊对啊,你们俩可以考虑一下啊!,哈哈哈。我接着对萍说:你要喜欢我,就说出来嘛,我们这么好的朋友,我完全是可以考虑的嘛!哈哈哈。维更是乐得跟什么似的,估计也在像当初我知道她和八戒恋爱时一样,在心里盘算着可以省下一份结婚礼物。喂,小维同学,你别忘了你还把我当作八戒之后三十岁的候补呢,把这么好的替补队员白送给小刘你不心疼啊?萍打断了维和我的双簧,发话了:停,停,停,我坦白,我坦白。

    萍讲起了一个我们都认识的男生,剑。她说:我也弄不清楚和他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直都很好,可是这种好,比和你(萍指着我)多了点什么,可是又比爱情少了点什么,总之就是很朦胧,一直很朦胧,然后朦胧到他有了自己的女朋友,我还是没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听着萍的讲述,剑的形象浮现在我的脑海。剑在我印象中是个很温和的男生,书卷气十足,可是在与他仅有的接触之中我能体会到他的可爱,初中时隔壁班的也住校的他,经常在晚上跑到我们宿舍,拿一个梳子做话筒,自称《焦点访谈》的记者,要采访我们,于是我们便附和着装正经地回答他的问题,诸如食堂卫生用水供应等等。但是总体而言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学习很刻苦也很稳健的男生,甚至是个很羞涩的男孩,有点儿像阿熊,可是阿熊只在陌生人面前羞涩,剑似乎永远是那样,抑或是因为我就没有和他熟悉过。萍,我们落落大方的萍,我的可以为我解决一切学习和前途烦恼的萍,也许就喜欢这样的男生吧!

    我在想,或许我和维都太自私了,从来只记得从萍那儿索取,却忽视了对她的给予。萍曾经说我放不下大男子的架子在人前将很多事情埋在心底,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沉浸其中,还说终究很少听到我无所顾忌地畅谈。可是在我向她敞开心扉的并获得她的安慰与鼓励的同时,却忘记了她也只是个孩子,和我一样的孩子,她也需要安慰与鼓励,可是我们却忘了给予。

    那你还喜欢他吗?我问。问完之后我就后悔自己不该问。

    萍望着远处,她是在盯着博雅塔,还是未名湖上绽开的莲花?

    我突然间对自己视为姐姐一样的萍产生了强烈的爱怜。

    萍没回答。

    夕阳西下,我和维站在萍的两边,我们一起看着博雅塔,一起看着未名湖里绽开的莲花。

    那一刻,我和维,成了萍的左右护法。

    我们决定去北大的食堂吃饭。尽管是暑假,北大的食堂依然人山人海。我们仨挤在一个小桌子上,我说,喝啤酒吧!她们俩摇头,不行不行。我说你们瞧,周围可全是北大才子和才女们啊,在他们的包围下痛饮数杯,你们难道不觉得萧锋段誉虚竹在雁门关千军万马中痛饮也就这么回事吗?那你是虚竹和尚!维马上接道,还掩着嘴笑。呵,好吧,第一杯,先敬我的梦姑!我对着萍。你去死吧,打死我也不会喜欢你!萍还在计较我刚才占她的便宜。

    我的梦姑……也许我根本不用去想什么梦姑了吧,我有维和萍,一辈子的知己。

    萍突然很神秘地问我:你真的确定已经忘记了娟吗?我说又说她干嘛,真的,已经成历史了。萍说要是真的忘记了就不要对你说了。我说说吧,没关系的,说了我立场依然坚定。萍这才说你知道吗,娟告诉我说,你给她寄了一本日记本?收到那个本子她一个星期没怎么吃东西,她读着你的日记难过得要命,人也整个瘦了一圈。萍接着说,如果你觉得她欠你什么的话就当她那一周还了债吧,原谅她好吗?

    我承认我傻了,听到这些话我傻了。我想起了两个月前娟给我发短信,她从未跟我说过这件事,而我那时是如此应付地“接受”她的道歉,我那时是多么地以为她跟我道歉只是为了更好地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我从没有想过,她会因为我难过到这样的地步,没有想到我日记里的心声会对她产生这样的后果——我心疼她了。你怎么这么傻,怎么可以不吃东西呢?你怎么这么傻,何必对那些文字那么上心呢?你怎么这么傻,这些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我的心里难过极了,我总是说娟如此这般地伤害过我,瞧我对她做了什么!我太自私了,在日记里剥开伤口血淋淋地给她看,说“瞧,这些都是你造成的!”,这样难道不比她造成这些伤口更残忍吗?她给我发短信,我还总不回她,她对我说软话,我还要绵里藏针地顶她,我他妈的这是什么人哪!对不起,娟,我居然把你想得那么冷血,而你,却从不跟我分辩,任凭我把那么多怨气发泄到你身上,容忍我装模作样阴阳怪气地说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呢好吧我原谅你了,来证明自己对你的宽宏大量。瞧我都对你做了什么啊!

    娟,这次,这次我真的不怪你了,真的,不是假惺惺装好人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怪你了,你也原谅我,好吗?

    萍没有体谅我的心情,她继续第二轮攻击,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要在被她拒绝之后把你的日记本给她,而是在那个暑假跟她重新表白的时候就直接给她,也许她就会被你的文字感动,也许你们那时就在一起了?

    萍一针见血地刺破了我心底的想法。如果……也许……

    维说话了,她很着急:不要去想,何必去想了,过去了的事情,历史是不能假设的,不要回头看。

    萍说:你知道去年寒假她为什么要一见你转身就走吗?因为见到你她很难受,难受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她怕和你一起她会控制不住哭出来。

    哭,这个词,也属于她吗?我以为只有我为了她泪流满面,我忘了她是个女孩,柔弱的女孩,也忘了自己是个男人,应该坚强得像磐石一样的男人。

    萍说:现在如果你还喜欢她的话,不用在乎她有没有男朋友,去追她吧!

    维提高了音量:你要现实,中刘,现实,明白吗?小刘你别再刺激他了。

    我无语。

    维和萍就这样沉默地守在我的身边,一左一右,直到我缓过劲来。

    我对她俩说:我早说了,立场依然坚定。

    维长吁一口气,笑了。萍接着问:真的?

    是的,真的。听了你讲的这些,我是彻彻底底地原谅她了,再也不记恨她了,她给了我能要得起的,这一切已经足够足够。可是,要我回到从前,不可能了,即使我想,也办不到了。

    这就好,这就好。萍终于和维一起,对着我笑了。

    干杯!我举起杯,敬我的两位可爱的朋友,同时祭奠那段爱恨交织并终于远去的感情。

    她们告诉我,gre昨天已经结束了,明天她俩就要离北京回去了。我说怎么这么急,干嘛不去我们学校逛一逛啊?我们那儿有核桃林呢,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在北京啊?萍说她要早点回武大,那边就要开学了她还有作业没完成,维呢,理由更充分,八戒在家等着她相聚呢。我只好说好吧好吧,明天我来送你们上火车。

    第二天,我去送她们。她们坐一趟车,一个到武汉,一个到萍乡回家。西客站的路上,萍告诉我,她今年寒假不回家了,要去上海学托福,和维一起。我转头看维,她点了点头,说,还有八戒。我难过了,今年寒假,我又不能和她们一起卖苹果了。不仅今年,还有以后,她们要出国了,以后的以后,我们还能相聚多久?

    维安慰我说她会上完托福回家一段时间的。我说没事。

    她们上车了,乘务员不让我进去。我在车厢外隔着玻璃找到了她们的座位,然后站在窗外等她们。好一会儿她们终于提包带箱地过来了。隔着玻璃,我们对视着。我很想给她们做个哑语手势诸如我爱你们之类,可是我不会。

    车开动了,我对她俩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然后展开我那灿烂无比的笑容。

    维回敬了我一个吻,然后在那儿自己乐了。萍看着我,像姐姐对顽皮的弟弟似的,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她肯定在想,我又在装坚强了。

    我的确是在装坚强。

    火车逐渐消失在铁轨的那一端,我转过身,离开站台,离开车站,离开拥挤的人群,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只剩我自己。

    我想起了那天在景山上看见的那只鸟儿,那只独自飞越紫禁城的鸟儿。

    Ain’tiflyinglikeabird?

    鸟儿是自由的,也是孤独的。

    2004年8月22日,又是一年七月七,中国的情人节。

    我正在回想去年的七夕节发生的一些事情,收到了城的一个短信:胚过来了,你也过来吧!

    胚在重庆上学,是我们fn五个人里身体最壮的一个,班上足球队“三架马车”之一,这仨儿像马车一样借着强壮的身体在场上横冲直闯,因此得名。胚的大名“肉胚”也因此而来,肉做的胚子。然而胚兄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有一颗柔弱的心。说这句话时胚兄肉肉的脸上一般都带着妩媚娇羞的表情,令人喷饭。

    胚其实真是一颗柔弱的心,在面对菲的时候。

    他们俩在高三的时候是班上惟一两对儿“地上恋情”之一。(如果那时娟和城有的话,应该算是地下。)我印象最深的两个场景,一个是有一天外面下起了暴雨,雷很大,风很大,雨很大,然后菲一个人跑了出去,胚也跟着跑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回来了,两人都被淋得全身湿透,气喘嘘嘘地,滑过水珠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那种红色。当时看着她们那幸福的小样儿,我心里特别羡慕:什么时候我才能也这么青春偶像剧地浪漫一回呢?另外一个场景,就是有个晚上我们一起在草坪上唱歌,胚和菲合唱了那首当时特别火的《约定》,尽管没有灯光,但那时的我能体会到他们交换眼神的甜蜜,一如任静付迪声的《你是幸福的我是快乐的》。

    可是上了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菲对胚说:你又不能陪我散步,你又不能陪我逛街。然后他们就分手了。我无意在这里对此作什么评价,可是一个事实是,我的高中同学的每一对儿,都是在男生的“哀求”声中分开的。或许男女对爱情的定义真的不一样吧,男人比女人更需要柏拉图?比起柏拉图,女人更需要身边的关怀?也或许我们这群小男人实在不怎么男人。

    胚和菲却还是“朋友”,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胚在委曲求全,这实在太像当年的我对娟。我时常在qq里劝他,不要相信分手之后还可以做朋友,至少,不可能分手之时立刻就能做朋友。可是胚就是不承认,他非要说他做到了和她的心如止水。我就想,这个壮硕的男人,实在是真的有一颗柔弱的心,而这颗柔弱的心,迟早还得再被下一次刀。

    我在傍晚赶到了北航,见着了半年没见的胚,拥抱之后,我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胚和菲是从家里一起出发来的,这对“朋友”打算先去石家庄找娟玩几天,然后再一起到北京来玩。是菲主动邀请他和她一起来的,也许她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二人的“友情”增加些筹码,可是我们可怜的“柔弱的心”却以为,这是一次新的机会。于是在到达石家庄的第二天,在中国的情人节的这天,也就是我收到城的短信的前几个小时,他对她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就觉得无法再在石家庄呆下去了,迅速地逃离了那个城市,来到了北京,来到了我和城的身边。我想,石家庄注定是一个伤心的城市,对我们三人都是。

    我们去了北航附近的“湘正府”吃火锅,城带了个相机,其中的一张照片里我和胚一人拿着一双筷子,在抢锅里的一块肉,上了酒的脸黑里透着红光,我和肉胚张着嘴大笑,露出血红的牙齿。

    饭桌上,胚说起了菲的男朋友,说他很想不通女生怎么那么笨,竟然会被诸如玫瑰花攻势等“招数”征服,却不能被积累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感动。

    这也是我一直对女生们特别“不满”的地方。可是听到这些话从肉胚嘴里说出,我第一次有了用他者的角度去审视这种“不满”的机会。我突然想到,也是,如果你连玫瑰都不送,天天一个人在那苦恋,你给她什么了?她凭什么要被你感动?人家送玫瑰,至少能不断地提醒她,他是爱她的,至少能不断地告诉她,她是美丽的,她征服了他。而像我们这样天天以泪洗面心在流血自己给自己念叨着我爱你我是多么地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可却不曾送给她一支玫瑰。失败了,又能埋怨什么?想起娟的男朋友曾经为她泡了四天网吧的事情,刚知道时我的那种不屑的心理。是的,你认为你能为她泡一个月,可是你泡了吗?你只是曾在她窗外守候过一个夜晚而已,一夜而已,而且还根本没让她知道。而他呢?他的四天是真真实实的四天!

    我一下觉得女人是可以理解的了。她们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同样也有爱慕虚荣的权利,最重要的是,她们有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的权利。想起自己曾经相当不齿的一个认识的女生,几年前来自农村的质朴的她以超高的分数考进广院,而今如此彻底地融入了城市生活,坐着男朋友的车出入校园——我为什么要不齿人家呢?是的,一个有钱的男人对她好,一个没钱的男人也对她好,为什么不选有钱的呢?王菲说,找帅的被甩,找不帅的也别甩,为什么不找个帅的呢?同样的道理,远方的我对她好,身边的他也对她好,为什么她不能选身边的呢?送玫瑰的对她好,不送玫瑰的也对她好,为什么不选送玫瑰的呢?是的,我不帅,我没钱,我还居然连玫瑰都不送她,连我爱你都羞于对她说出,我只是一个劲地自己对自己说:瞧我多么爱她啊!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理由对她说:你干嘛不爱我?

    于是我对发牢骚的胚说:尊重她的选择吧!

    我还想,也许有一天,维会选择离开八戒,娅会选择离开城,让我们fn的五个人全军覆没,可是尽管那样,我们必须尊重她们的选择。但愿不会,我相信不会。

    想起了娅,我问城,和她还好吧?城说,挺好的,每天和她打电话,她在那头一个劲地说个不停,我只要听着就好了,觉得挺幸福的。城笑了,我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胚睡着了——身心俱疲的缘故吧。

    城主动和我说起了娟。

    他问我,前段时间她有给你发短信吗?我说有,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还说要和我做朋友。城说她也给我发了,我觉得她真是无聊,有男朋友了关我什么事。城接着说:刚才菲还发短信,说后天她和娟一起过来北京玩,我跟她说,你来就好了,那人就不必了。

    我觉得城似乎并没有我放得开,虽然他已经有了娅。我很奇怪,他和娅在一起快一年了,而且又这么好,怎么还会……?城知道我的疑惑,他用缓慢的语调给我讲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故事。

    事情要从1999年中考过后的暑假说起。莲花中学的初中部每级只有两个班,号称尖子班,每年从各乡镇的小学毕业生中录取成绩最好的100名学生,一班是数学特长,城和娅都在一班,二班是语文特长,我和娟都在二班。1999年的中考后,我和娟在相互祈祷能和对方录取在高一的同一个班。同样,城和娅也在祈祷他们俩能录取在同一个班。那时的我们俩与他们俩,虽然有着三年的隔壁班经历,却互不相识。就在那个暑假里,一群未来的高一班主任们聚集到莲花中学教务处,面对着堆得厚厚的档案,用抽签来决定上千个孩子的命运。五班的班主任抽到了城、盛还有娅,四班的班主任抽到了娟。然而,四班的班主任正是我们四人初中三年的语文老师,他对娅的欣赏甚于对娟的欣赏,娅是他的得意门生而娟不是,于是他对五班的班主任提出,用他“手里”的中考分数更高的娟“换”对方“手里”的娅,五班的班主任同意了,就这样,两个十五岁的女孩就像商品一样在两个中年男人手里,交换了。

    就这样,我在高一报到的那天在那么多人面前情不自禁地蹦了起来,就这样,我和娟在对视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怎么能知道,就在同时,有另外两个人,正是他和她的黯然神伤,成全了我们的情不自禁与灿烂笑容?

    如果没有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一切都会不同。城和娅不会疏远起来,城和娟不会熟悉起来,更不会发生一个娟取代娅娅又取代娟的轮回。我总是觉得自己是在整个事情中受了最大的折磨,陷入过最大的轮回,现在看来,城,似乎有更多的理由哀叹世事无常。城说,最近他知道了这个故事以来,常常恨得咬牙切齿,他说:我们的命运竟然被这么两个小人物玩弄了一番。

    是的,如果没有这个故事,我和娟不能在一个班级,可是我知道和娟是要注定分开的,没有城,还会有另外一个人的出现。但是,谁又敢说一定呢?或许分开的我和娟反而能保留那份纯真的感情呢?也或许,不能和娟同在一个班级的我,会更加有勇气在高二选择文科,或许,我会在那儿提前两年认识芳?或许,我上的就不是这个大学,现在所有的生活都会彻底颠覆?或许,真的一切都不同了。

    我们四个人,四个孩子,在毫无知觉之间被另外两个人,两个中年男人的毫无恶意的几句话几个动作,拴在了一条绳子上,然后各自的生活轨迹都打上因此而不同的烙印。但是,六个人,谁都没有错。

    也许是我曾经感叹这种偶然必然的蝴蝶效应的话说得够多了,《罗拉快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原罪•宿命》引起的我的狂躁我的违抗上帝的念头已经在时间的消磨下趋于平静,在听到萍所说的提前一个月把日记给娟就会有不同结果的说法之后,又听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我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我还安慰城说:你和娅毕竟还在一起,如果说你陷入了一个轮回的话,毕竟还是个好轮回,就当一切都是你和娅的爱情过程中的插曲吧!

    城说是的,他觉得和娅真的算是经历了风雨。我给他补充了八个字:凤凰涅磐,浴火重生。城笑了。

    我会好好珍惜的。他说。

    我真的很羡慕他,我也想珍惜,可是我该珍惜什么呢?

    城也睡着了,只剩我一个人久久难眠。我在想,以前我总是以为自己的对手是上帝,其实我还远远不配。如果我是一只自由的孤独的高傲的鸟儿,我可以钻天入云可以翱翔千里,可是,任何一个尘世中的小小的猎人都可能用他那把土制猎枪改变这一切,结束这一切,根本用不着上帝出手。

    Ain’tiflyinglikeabird?

    第二天,我们三个人去了**,然后从**一直步行到北海,从北海走到后海酒吧街,走到北京的胡同里,直到西海,积水潭。一路上有树,有水,有轿车,有酒吧,但最重要的是,人,不匆不忙的人。此时旅游旺季已过,人不多,只是有些三轮车拉着几个老外“北京胡同游”,其他人都和我们一样,慢慢地踱步,或者品杯茶,静静地坐着看水,看风。我们在后海看到一群附近的居民在湖里游泳,我想起自己小时候从家里拿条毛巾拿块香皂一溜烟跑到小河边然后一头扎进去的样子。一路上还有很多老人在钓鱼,有的甚至同时看着几根鱼竿,冬天的时候,他们大概都会像电影里一样,凿个冰洞,端条板凳坐在冰面上……风很舒服,柳枝飘啊飘……我们在北海划船,才知道城居然不会游泳,以至于在船上提心吊胆,生怕翻船,我和胚故意把船弄得东倒西歪,整得他快要尿裤子,哈哈。

    第三天,菲来了。原本要一起来的娟遵从城的意思,没有来。然后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了颐和园,去了长城,去了西单。在我和城面前怒气冲冲可怜兮兮的胚,在菲的面前又露出了他的柔弱,他的没有骨气,看见他不断讨好的样子我心里很难过。而菲呢,延续了她一直的风格,显得那么快乐那么活泼,显得那么和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我觉得这个表面透明的女孩,她的内心实在是捉摸不透,她是不忍心再对胚狠一些呢,还是故意要这样呢?言谈之间,她总是说起很多她的大学的事情,很自然地说起一大串人名,就像说起任何一个我们都熟悉的高中故事或者同学一样。是的,她和娟一样,永远不缺乏新朋友,而我们,却总是不断在回忆过去的一切。我真的无从了解她的快乐的表面背后是些什么,但我知道背后肯定有不同的东西,城是她最好的男性朋友,娟是她最好的姐妹,她的背后是不会展示给曾经企图拆散她的一对朋友恋人的人的面前的——我有些自私地以为。她让我感觉朦胧,甚至有些害怕。

    我会记住这张照片的:长城的一个斜坡,他和她并排往上爬着,就在他们的背影的上方不远处,一轮夕阳在厚厚的云层下露出模糊的轮廓——黄昏来了。

    2004年8月27日,我带着城、胚还有菲去我的学校玩,当我们走进这个校园时,我大吃一惊。

(https://www.tbxsvv.cc/html/36/36404/9497870.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