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何处笙箫 > 第八章

?    冬季

    郑智化

    冬季怎么过

    在心里生把火

    冬季怎么过

    单身的被窝

    冬季来临的时候

    我总是想到我

    明天是否依然

    一个人生活

    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是不是寂寞

    想接受她的温柔

    又不愿失去自由

    冬季是一个迷惑

    年年困扰我

    年年我都在迷惑

    年年这样过

    冬季是一个选择

    年年在选择

    过去我选择别人

    现在别人选择我

    离开阿熊家,我好不容易稍稍学会的洒脱有些动摇了。在家百无聊赖地呆着,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也不想出去再找同学们玩(他们有的已经返校了),仅仅偶尔和热恋中的忙里偷闲的维发发短信。过年的气氛渐渐淡了下去,我才发现原来家里的冬天未必不比北京冷,北京是干冷,这儿是湿冷,北京是外头冷里头暖,这儿是外头冷里头更冷,可是我又不愿意出门,于是整天便呆在书桌前不断地打哆嗦。

    不再能像刚回家那几天那样,睡得那么香了。早晨醒来的时候被窝的确很暖,可那是昨夜用我自己的体温捂暖的。每晚我拉灭了灯,缩入冰冷的被窝,总是被孤独折磨得久久难眠。四周仿佛都是坚冰,没有一份温暖回应我滚热的体温,于是,心便随着体温一点点地降下去。

    有时躺着躺着,莫名其妙眼泪就下来了。

    “我究竟在害怕什么,是不是寂寞?”

    我真希望回到原来的那个我,可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不愿意一次失败的初恋就让自己学会成熟,学会背叛,可是,它毕竟改变了我。

    那时光流水孱孱一去不复返,可辛酸却无声流传。

    娟的生日是在除夕夜的前两天,她的19岁生日。自我们认识以来我唯一一次连一个生日快乐的电话也没打。什么也不要做——那天我反复念叨着对自己的告诫。我以为那一天会很难熬,可事实上它和其他日子一样,倏地就走了。其实每天的长度真的都是一样,虽然有些日子会非常难撑,但其实只要坚持着撑下去,它们总会像其他天一样,过去,不长不短,正好24小时。

    很难忘记中学最后的那个寒假,娟的17岁生日的那天。那天天气很冷,我独自一人坐在阳台,这样就可以晒到点点的阳光,能让自己温暖一些。可是我知道自己温暖不了,我的思绪总飘到那幢每次坐车经过我都要张望的白楼,想象里面的欢歌笑语,想象娟在接受大家的祝福,在接受城的礼物,我能想象到她幸福的笑容。我特别特别想知道,在她幸福的微笑过后,在大家都散了只剩她独自一人拆开收到的礼物的时候,会不会突然间想起远处有那么一个我呢?不会的,她根本不在意这个人,这个曾经对她重要过现在一文不名的人。

    大约在一个月前,那时还在上课,有天午饭时萍跟我说,娟要在寒假她生日那天,请大家去她家聚会,娟已经跟她说了,又问我我会不会去。我说,她要想我去我当然就会去。说这句话时我绝对没想到她真的能把我忽略,因为我觉得尽管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但我是为数不多的和她同班六年的同学而我又在小学时就和她认识了并且我们之间毕竟还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朦胧的岁月一份“幼稚”的承诺,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过于表现她对我的不屑。(然而她就那么做了,这足见她是一个可以打破情面的多么个性的女孩。)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推翻了很多给她礼物的主意,最后决定送她一本我自己心爱的书。我一点不急着听她对我说:阿s,我生日那天你来我家玩吧!我知道她总会对我说它的。可是直到寒假的前一天,当我看到她的座位空着的时候我慌了。有人告诉我她病了,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精力管她生没生病我就像大白天过马路突然掉进了被揭去盖儿的下水道我蒙了。我回到宿舍无力地躺在床上,泪水汩汩流出,同住的阿龙一直安慰我,在哥哥般的他的安慰下我只会哭得更加地毫无保留。(初恋是多么的伟大,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次这么真诚的哭泣呢?)我是带着满腹的伤心与委屈回到家中的,可是鬼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擅长自我安慰——一到家,一看到电话机我就把所有的伤心与委屈瞬间扔到了九霄云外,会的,当然会的,她当然会给我打电话说:阿s,我生日那天你来我家玩吧!阿s,那天我生病了所以只好现在给你打电话了……我如此深信这个电话终究会打来于是我傻子般地高高兴兴守在家中,整整七天,七天我都守在电话旁,我就那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七天,提心吊胆地看着每次铃声带来的希望一次次地变成苦涩。所以,当我在阳台上想到她这一整天都不会记得我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个女孩已经无情到了我无法接受的地步了。(我没想到接下来的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还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

    然而那个生日我毕竟还是托珊子她们帮我把给她准备的那本书带给了她,记得那时珊子对我说:你去吧,一起去吧。我说不用了,帮我祝她生日快乐。我强忍泪水,声音哽咽。去年她18岁生日的时候,在北广看了一个学期的晨的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地把娟忘记,所以很坦然地给了她一个电话。这次,既然她那么肯定对从北京追到石家庄的我说一点可能都没有,我又何必那么贱,那么死皮赖脸地要和她做什么朋友呢?

    今天是元宵节,元宵节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元宵节,而是一个界点,每年的元宵节,我都会掐指算算然后对自己说,x年了。刚才我掐着手指对自己说:2004减去1997,七年了。

    我是在很多年后,追根溯源地把回忆定格在1997年的那个元宵节的。人们说感情是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请允许我换另外一个词来表示,厚积薄发,厚积是一个过程,但薄发是可以找到具体的某一天,甚至某一刻的。我的薄发,就在1997年的元宵节。

    现在回忆起来,会觉得有些造化弄人。1997年我不过12岁,甚至完全可以说是个孩子,可是这孩子很不幸地与一个宿命般的三十秒相遇了,然后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感觉,感觉产生的时候甚至他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日后自己会为了这个感觉付出七年的时间。

    很简单,1997年元宵节那天,这个孩子觉得爸爸买的炮仗太小了,晚上放起来一点不过瘾,他决定用自己的压岁钱瞒着爸爸去买几个最响最亮的大玩意儿,以便在晚上和伙伴们的放炮比赛中打败他们。于是他出发了,为了买它们他一点不觉得走半小时的山路有什么委屈,他一点不知道前面有个三十秒在等着他。

    与此同时(也许早几分钟,也许迟几分钟),另一个孩子,她的爸爸对她说:我们去外婆家陪外婆过节。然后她就坐上了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他们也出发了。她不知道,前面有个无辜的孩子,在等着自己给他一个致命的三十秒。

    然后两拨人分别前进,前进。在一棵很老很老的筑着很多喜鹊窝的白杨树附近,上帝把构成那个三十秒的最重要的元素——两个孩子,终于拉近了。

    她是侧坐在爸爸的车座上的,双手紧紧抓住爸爸的衣襟,感觉好安全好安全。

    他是双手揣在兜里的,抓着那两个好大好大的炮仗,感觉很充实很充实。

    她一直是看着自己的正面的,就是爸爸的左边,可是她突然听见了爸爸的右前方传来了鸟儿的声音,她想看看它们,于是她便转过头看了看那棵老杨树,果然枝杈上有两只喜鹊在窝边跳来跳去,很可爱。她满足地准备收回目光,可是突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可爱的喜鹊的脚下,一个男孩正抬头看喜鹊呢!就是班上那个坐在她后面的会讲笑话还会写作文的男孩,看到他她很高兴,于是她大声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是一直盯着自己脚下的,他把一块小石子已经踢了好几百米了。可是他突然听见了头顶传来的鸟儿的叫声,他想看看它们,于是他便抬起头看了看那棵老杨树,果然枝杈上有两只喜鹊在窝边跳来跳去,很可爱。他满足地准备收回目光,可是突然他听见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就是班上那个坐他前面的会编花篮还会唱《一帘幽梦》的女孩。看到她他很高兴,于是他对着她微笑起来。

    她看到他对自己笑了,于是她笑得更灿烂。她就这样看着他,直到爸爸的车子超过了他,她便将脸从爸爸的右前方转到右后方,继续看着他,继续微笑着,直到他越来越远,消失在视野之中……

    他的目光跟着她从身后转到了前方,他看见她笑得很灿烂。她的火红的外套在阳光的映衬下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她就在鲜花的美丽的花蕊中,不,或者她就是那美丽的花蕊。她朝他笑着,她的美丽的眼睛流出灿烂的光辉,像寒夜里的暖灯?像月光?像箭?他突然间停止了微笑,他觉得他的心中咯噔一声有什么被拨动了一下,然后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能模糊地看见那朵火红的花,花里的那张火红的笑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这样的偶遇转瞬即逝,却注定要成为之后的七年的一个楔子,就像一道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但却注定要承受看见它的人许下的心愿。

    上帝正得意地看着两个孩子,满足地呷了口杯中的咖啡,他的游戏成功了。

    整个过程仅仅三十秒,从我听见娟叫我到她消失在我的视野,仅仅三十秒。我就站在那棵杨树下,一动不动。喜鹊依然在枝头跳来跳去,它们不知道站在它们脚下的那个男孩,会因为它们的几声鸣叫,而改变他七年的生活。

    很多年以后我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娟的?我耳中就响起了喜鹊的叫声。

    只是不知道,当时喜鹊的那一叫,到底是在给我报喜呢,还是忧?

    总之,为了心中的那咯噔的一声,我付出了太多的等待,太多的泪水。

    假如上帝那天没想要去玩这个三十秒的游戏,那么我现在过的,也许是另一种生活?

    命运就是这样,在一件事情发生之前给了人们无数个避免它发生的机会,然而它一旦发生,却已无法挽回。

    让我们看看上帝给了我们哪些机会来避免这三十秒吧!元宵节前一天,我父亲可以选择大的炮仗,也可以选择小一些的炮仗,可是他选择了小的,第一个机会被错过了。然后我可以满足于这些小玩意儿,也可以不满足,我选择了不满足,第二个。第三个应该归于我的压岁钱,前一天和伙伴们玩牌赌钱的时候,我没有输光,假如换个人洗牌或者多洗一次或者少洗一次,假如第一个抓牌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么我口袋里的最后五块钱会荡然无存。然而就是那个人在洗牌,他不洗多不洗少刚好洗那么多次,不是别人而正是我抓了第一张牌,于是那张五元的钞票注定要留在我的口袋里,我就注定要想到去买大炮仗。然后我必须找一个父亲没注意我的时间出发,邻居根大叔可以早一点把父亲叫去修保险丝,也可以晚一点叫,可是他就在那时候叫了。娟的父亲可以早一点,也可以晚一点想到要带她去外婆家,更可以早一点出发或者晚一点出发,但是不早不晚,就是那个时候。然后我可以走得快一点,或者慢一点,总之不要刚好在那棵住着喜鹊的白杨树下听见了它们的那声鸣叫,可是我就是刚好以那个速度,准时地在上帝的指引下赶到了白杨树下。娟的父亲可以骑快一些或者骑慢一些,总之可以早几秒或者晚几秒经过那棵树,那样她就听不见那一声鸟鸣,自然也就不会转那一下头,可是她就是听见了,就是转头了。那两只喜鹊完全可以叫,也完全可以不叫,更可以早几秒或者晚几秒叫,可是它们就在我和娟同时处在它们脚下的一刻,叫了。

    到此,上帝无奈而又顽皮地摇了摇头:你们没有把握住我给的任何一个机会,那么好吧,我们开始吧!于是她听见了于是我听见了,于是她转头了于是她看见我了于是她叫我了,于是我听见了她叫我了于是我回头了……

    假如上帝给的每个机会我们都有1/2的概率把握住,那么三十秒的故事发生的概率只有的1/2的八次方,1/256,也就是说,就像一个匪徒只剩下一颗子弹,他决定杀死他的256个人质里的其中一个,我无辜地站在人群之中,看见他闭上了眼睛,我觉得我身旁有255个人的呼吸声分散他的注意力还有八个人直接挡在我前面我是被不会打中的可是砰地一声闷响——我中弹了。

    这一声咯噔,这一声砰的闷响,是何其的偶然。我们甚至可以追究到邻居根叔家的保险丝,为什么刚好会在那天烧断呢?它为什么会烧断呢,我们又可以追究到生产它的那个厂子,也许是因为工人在它红彤彤地钻出来的时候突然打了个饱嗝延误了半秒时间给它浇水,那么他为什么要打饱嗝呢,我们可以追究到他中午下班偶遇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然后他们一起喝了几盅,那么他又为什么会遇见那个老友呢,因为他没有走快一些也没有走慢一些,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通过那个十字路口……我们也可以追究到为什么那只喜鹊会刚好在那一秒内叫那一声,原来是因为那一秒刚好风突然大了一下,把它们的窝吹动了一下,它们出于惊慌而叫了那么一声,那么我们接着可以追究风为什么会在那一秒大那么一下,原来是因为几天前在南美洲的某个沙滩上踢足球的一个名叫卡卡的孩子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一只蝴蝶随着他的喷嚏飘向大海……更进一步,假如世界上并没有我这么一个人,或者没有娟,那么这一声闷响也就没有了,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我呢?我们可以追究到20年前某个夜晚父亲突然的一阵冲动,甚至可以往前进一步追究到父亲与母亲如何因为没有早一秒或者晚一秒地第一次地遇见,接着可以追究到爷爷和奶奶,外公和外婆,接着可以追究到……一直追究到第一只从树上下来的类人猿,追究到二生万物,追究到一生二,追究到道生一。

    也就是说,在宇宙产生的时候,就注定了60亿年后的一个三十秒的一声闷响。

    我后来总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有这一声闷响?

    不为什么,上帝说世上要有这一声闷响,就有了这一声闷响。

    这就叫宿命,这就是托马斯耳边不断回响的“非如此不可”。

    几年后我反复地读着两本书,史铁生《原罪•宿命》,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如果说莫非(《原罪•宿命》主人公)因为那只完全可以和他无关的狗突然朝着标语放了一个屁而导致了身瘫痪,还有他朦朦胧胧的儿时回忆里的十叔作预兆的话,那么我毫无预兆地遭遇的这个三十秒其实不过是个小case,遭遇了三十秒的我照样活生生地在球场上跳跃——所以我还是幸运的。而当昆德拉告诉我:“事实上,难道不是一件必然的偶然所带来的事件,才更见得意义重大和值得记忆吗?”我就觉得正是我的三十秒所带来的痛苦,让我的生活更加眼花缭乱,更何况,它还曾给我那么多的欢乐。

    只是,昆德拉一眼看透生活的本质,他说: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都在与机缘的碰撞中度过,更准确地说,是在与人和事的偶然相遇中度过。于是,我便会不断地想起,过去的二十年尤其是最近的几年,有哪些偶然,必然地决定了我的现在,甚至未来。

    我想起了高一的那个夜晚,那个和阿熊躺在一张窄窄的床上,靠着一个小小的枕头,一起商量该选择文科还是理科的那个夜晚。假如第二天我被他推醒,他并没有说那句“想了一夜,我觉得自己还是去读理科”,而是像我睡着前我们说好的那样一醒来就一起找班主任报名读文科,那么我和他现在的生活都会不同。我想了班主任排座位的时候如果没有把娟安排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那么我现在的生活就会不同。我想起了2002年7月8日的上午,假如我没把理综试卷上的AB绳子看成Ad绳子,那么我现在的生活就会不同。我想起了班主任说那句“大家现在就把最后的志愿表交给我”的时候,假如我没有拿起橡皮和铅笔把“广播电视工程”改成“汉语言”,那么我现在的生活就会不同。我想起了**时的那个上午,假如我没有走进那个基地,没有进入那个聊天室,没有点击“冰儿”,没有说那句拙劣的比喻,那么我和楠的生活,就都会不同……

    对过去的心有余悸,导致了我对未知的未来的犹豫。这种犹豫并不是我看了那两本书之后才产生的,它甚至是与生俱来的——很小的时候我甩鞭子赶着牛上山之前都要经历一段艰苦挣扎:去哪座山呢?去这座会发生什么?那座呢?打小我就这么优柔寡断,否则我不会产生懒于改变现状的惰性,不会为了一次文理分科而整整瘦了十斤。进了大学后,女生们告诉我,这样的我正是典型的天平座——我终于对星座这一直嗤之以鼻的东西有了敬畏。哈姆雷特说:生存,还是死亡,是个问题。我说:向左,还是向右,是个问题。我甚至会为了骑车从梆子井去学校还是走路去学校犹豫半天,我觉得我的不同的选择可能会导致自己或者别人生活的两种完全不同的改变,甚至打喷嚏时我也会考虑该早一秒还是该晚一秒,我怕自己会让远方的某只喜鹊不合时宜地叫一声而改变某个无辜的孩子的一生。

    你在一瞬间不经意的举动,可能改变另一个人的一切,你也可能耗尽心机地想去产生对某个人的影响但无论你怎么努力她都不为你所动。每天我面对着茫茫的人群,与我擦肩而过的他、她、他们、她们,我觉得自己好渺小我永远无法知道谁会因我而改变,谁又会永远地和我绝缘。有时真想有一架《疾走罗拉》里的照相机,先躲在身后啪啪啪啪地看看他、她、他们、她们未来的生活,然后跑上去拍拍他、她、他们、她们的肩膀,再啪啪啪啪地看看他、她、他们、她们未来的生活,会因为我在其肩膀上这一拍而产生怎样的不同。

    我当然知道我把两位作家深邃的思考放在自己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会显得很可笑,很荒谬,有时我也会笑自己庸人自扰,或者故作深沉。但我的确总是那么想的,我就是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所以我才会有不愿改变现状的惰性才会逆来顺受而后又顺来顺受。我的确觉得我的面前随时摆着两条或者更多的岔道,我时刻需要选择其中的一条,而且我一旦走上其中一条就永远不可能回头去走另外一条,可是在我选择该走哪条的时候,上帝不会给我任何的暗示我只能闭上眼睛随便从两条看起来完全相同事实上完全不同的岔道之间选择一条。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蚂蚁,在上帝身上的长达几万米的密密麻麻的网状毛细血管上爬行,永远不知道哪条血管能将自己带往上帝的心脏。

    郑智化说:过去我选择别人,现在别人选择我。其实人一直是在被别人选择着的,这个别人,就是上帝。

    “生活永远不能像科学实验那样,可以在多种方案的实践中观察其优劣,生活是单向度的、一去不返的,一旦作出选择,就绝然地排除别种可能性,别种可能性和你的选择失去充分比较的条件,你也就永远无法证明你的选择是否最佳或最劣。”《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译序里说。所以罗拉的红头发每次在奔跑中的飞舞,都能让人们坐立不安、心跳加速,都能让每个人感觉自己的耳边呼呼生风——他们都在想象中回到了过去自己经历的某个岔道,他们选择了那条当初自己并未选择的路,在罗拉的指引下,疯狂地奔跑……

    后来我就特别想违抗上帝的旨意,假如我猜测上帝的旨意是这样的,那么我就拼命地那样做(这就是我为什么能违背自己的本性站在讲台慷慨激昂地讲演的原因)。事实上我能在核桃林把晨拦下来,很大程度是因为我觉得上帝要让晨永远不会因为我而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改变,所以我就是要让上帝失望,就是要违背上帝的旨意。当我做到后,我很高兴。可是我很快就明白,其实在晨的生命长河中,我实在只是个小小插曲,我把她拦在核桃林我给她写了封情书事实上根本改变不了晨什么,我甚至连个插曲都不能算。上帝总是微笑地看着他的掌心,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在不断地翻着筋斗,他们都以为上帝被自己甩在了十万八千里的身后。

    决定文理分科的那个晚上,曾经和阿熊讨论过人的命运到底是不是掌握在人自己的手中,我们从同样的论据——偶然与必然得到了两个完全相反但又相通的结论。他说,人们永远不知道他选择的两条岔道中的一条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人的命运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上帝决定了一切。而我说,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因为当他面对岔道的时候,无论他选择哪一条都是他在选择,他做的每个行为产生的每个念头遇见的每个人碰到的每件事都有可能决定他的命运,这些行为这些念头这些人这些事都是他做的产生的遇见的碰到的——他的命运是由他实现的;然而,人的意识只是上帝控制人的命运的实现手段,所以人们永远不知道他做的什么行为产生的什么念头遇见的哪个人碰到的哪件事会决定又是怎样决定他的命运,他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他并不知道他将在何时何地如何地掌握,他只能后知后觉,甚至后知后觉都不可以。

    何处笙箫。

    我是在高二的语文课本,《桃花扇》节选《哀江南》里第一次看到这四个字的。“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看到这句话我就问自己,那个大声喊你的名字穿着火红的衣裳对你微笑为你编花篮为你唱歌的女孩,到底去哪儿了?

    她到底去哪儿了?

    我又要去哪儿呢?

    我将面对无数的岔道,我要去哪儿?

    时间的推土机不断地把我铲向前方,它要将我推向哪儿去?

    我的理想又在哪儿呢?在哪儿我才能自由地飞翔?

    我的最终的美丽的天使,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奏响那最美的音乐?我在哪儿才可以感受她的眼神?又在哪儿才能和她共度人生?

    在哪儿,在哪儿我才能听见上帝扑通扑通的心跳?

    哪儿?哪儿?

    何处?何处?

    我的未来,我的理想,我的爱情,我的笙箫?

    我在寻找,不断地寻找,会痛苦,会失望,会背叛,会迷茫,……

    但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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