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废墟之歌 > 第二十八章一时失手险丧命 病房之中有歌声

?    林海从脚手上掉下来的消息似电波,传遍了工地,关心他的人纷纷赶到医院,急救室的门紧闭着,一点动静也听不到,个个急得搓手搓脚,眼里闪着白光。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院长走出来,立刻被工人们团团围住,小赵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有危险吗?”

    院长理解他们的心情,很准确地说:“初步检查血压正常,心脏正常,没有内伤,没有外伤,只是一般性腿部骨折,虽然还昏迷不醒,估计是没有危险的,马上要做手术,你们回去吧?今天不准看望。”

    一块石头落了地,十几个人迈动着站麻木了的双腿,慢慢地,默默地离开了医院。

    手术做完了,林海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觉得腰酸腿疼,很吃力地向左一翻身,碰在了一个人的腿上,睁开眼一看,原来是梅经理,故意一躲,又向右一翻身,碰到了一只温柔的胳臂。一看是杨芬。此时此刻对于林海来说意味着什么,感动得他一阵辛酸涌上心头,命运之不济叫人伤心落泪,事情的发生是自己从来没料到的,两眼看着杨芬和梅经理点了点头,好象有好多话要说,可是他紧咬着嘴唇没有开口。

    杨芬是梅经理告诉她的消息,又是和梅经理一起坐汽车从会场来到医院的,她不知已经过了多久,流了多少眼泪,手一直摸在他身上,林海象一个很温顺的精灵,躺在病床上,脸朝上。她的左手落在他的右胸上,看到他脸上布满浓浓的阴云,两道眉皱起了一个小山包,痛苦难言的样子。

    林海十七岁开始从事建筑技术的研究,十几年来,涉及了各方面的知识,早已是自学成才的技师了。自己是乡党委书记,手下有这样的人才,为什么没有想到成立一个乡建筑公司呢?乡里要是有了建筑公司,再有林海这样的人管理,一定能发挥他的聪明才智,获得较高的经济效益,以建筑公司为龙头企业,带动其他副业的发展,乡里向国家交利税不是就不成问题了吗?这个造福全乡人的好事,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真是个天大的遗憾。

    杨芬见林海清醒过来,急于给他安慰地说:“林海?你为了让人民早日搬进新居,为了给人民创造一个美好的生活环境,将自己的精力和智慧都献给了建筑事业,这事迹市里要派专人整理。

    林海涌到眼角的泪终于又转了回去,他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杨芬的话是想安慰安慰他,林海并没有那样想,他想,杨芬为什么这么快就来到医院,他不知道,他知道杨芬每时每刻都在关心着他。

    杨芬觉得在大会上把功劳还给了林海,虽然没有引起林海的兴奋,却好象搬走了堵在心中的一块石头,心里感到舒坦,她知道这样做会使自己的形象更高大,她知道林海为什么不高兴,因为他对自己成绩并不满意,他想用一双巧手留下那迷人的风采,激起人们奋发向上的信心,在这方面做得还不够。她看着林海的表情不知再说点什么才好。

    梅经理很快想到了林海,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不管是寒冬还是盛夏,硬是带领一班人拼搏,不管多苦多累,受了多少委屈,可他总是笑着,总是那么精神,他改进了施工顺序,改革了瓦工技术操作,他的精神马上就要开花结果了,又出现了这意想不到的事情。

    用安慰的口吻说:“人们从困境中从挫折中从失败中学到的东西,比从胜利中从成功中学到的东西多得多,深得多,”梅经理看了看林海没什么反感又说:“死亡是可怕的,但正因为有死亡的威胁人类才奋起,才苦干,强化完善自身,增强生存能力适应能力,使生命之光不灭,死亡也是一种净化,一种升华,如果人能够死而复生,那么人类会变得更聪明,更果敢,更生机勃勃,林海你说对吗?”

    梅经理是想跟林海探讨有关死亡的哲理,使林海夸夸其谈,解除病痛,得到安慰。林海是一个征服生活的真正强者,充满了神秘力量和柔情。他没有那样想,也没那么做,他的面容恢复了平静和安详,他暗示请梅经理放心,他没有失望。虽然大夫说他伤势不重,梅经理走了,杨芬还是久久不肯离去,好象怕他长翅膀飞了似的。用手摸了摸林海,面对面地喁喁私语两句悄悄话,又很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嘴。

    这两天来,叶兰好象变了一个人,她想得到林海的心情怎么也控制不住,简直是要发疯,突然听到了林海从脚手上掉下来,住进了外科病房。天已经黑了。她不顾一切地跑到医院,又不顾一切地闯进病房。杨芬那痴情的动做被叶兰看得清清楚楚。叶兰的表情格外地尴尬,她的脸色一顿,圣洁的观念稍稍使她心里作恶,报复的情感不容反顾。“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她心里又是气又是恼,又是急又是恨。

    叶兰的出现,态度的生硬,杨芬不以为然,林海却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有向叶兰介绍什么,却向杨芬做了解释。“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好姑娘,我的好朋友,学徒电工叫叶兰。”

    杨芬主动上前要和她握手。

    叶兰抬起头来,凝望着空间,太多问题她无从决断,一动不动。

    杨芬决不是笨人,她的联想是很丰富的,对于叶兰的态度是有看法的,她不想引起林海的不快,转过身来慢吞吞地说:“你不要着急,安心养伤,我有时间再来看望。”说完起身就走,走得很大度。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叶兰。

    闯进眼帘的一幕是她史料不及的,又非常突然,她冷静不下来,但她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很认真地说明来意:“听说你从脚手上掉下来,吓得我浑自发抖,急得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现在我亲眼所见你脱离了危险,我放心了,你休息吧?我改日再来。”她不想责怪林海,为了弄清心中的疑虑,大踏步地走出病房,追赶杨芬去了。留给林海一个平静和安宁。

    路灯,散出淡淡的金黄色。灯下,一溜排去是卖水果的小贩,叫卖声连成一片,“苹果!买苹果啊!”

    叶兰串过小贩的摊位,发现杨芬快步走进了一家饭店,她没有马上进去,在马路上徘徊。怎样说才能让她知道我们在谈恋爱,怎样说才能让她打削喜欢林海的念头呢?想来想去又觉得这是一种误会,误会是应该解开的,她涨红了脸本能地拖着两条腿,走进了这家饭店。

    杨芬匆匆地吃了一碗饺子,叶兰迎上前来仔细一看。乌黑的头发,长长的睫毛罩着那双水灵灵的简直会说话的大眼睛。下身长腰肢细,修长俊美,身穿一套浅灰色西服,一副女强人的样子,不象是不三不四的放荡女人,心里一亮,气削了一半,于是,装出很有分寸的样子,上前握了握手说:“刚才是我太冲动,别介意,出于对林海的关心和爱护,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林海住院的消息?”

    杨芬打量着叶兰的尊容,圆脸盘,画成黑天鹅绒般的眼影,薄薄的红嘴唇,轻盈挺秀的苗条身段,好一个漂亮的姑娘,脸上起了一阵热潮。杨芬知道林海周旋在三个女人中间,这是客观条件造成的,她不怪罪他。她也知道王珍和叶兰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对林海一片痴情,不能伤她们的心,但也不能让她们得逞,所以很自信地回答:“我是乡党委书记,省级劳动模范,今天在英模事迹报告会上听梅经理说林海出事了,是我们一起来到医院的。”

    叶兰听说是党委书记,劳动模范,大吃一惊,迫不及待地追问:“你怎么认识他的呢?”

    杨芬知道把事情的真相向叶兰讲清楚是迟早的事,今天机会来了。一个政工干部每时每刻想到的都是做思想工作,她不故执自己的错误,要用事实对叶兰进行教育。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两杯茶水,她边喝边说:“林海和我都是杨村人,在一起长大,在一起读完了小学和中学,文革期间在**思想宣传队演出交了朋友。高中毕业我在村里当了党支部书记,他学了瓦匠。地震时他把我从废墟里扒出来,我感谢他,在重建家园中我们把朋友的关系又发展成了爱情。”

    叶兰不相信她说的话是真情,立刻反驳。“据我了解他没有什么女友,他一向做事光明磊落,不会欺骗我的感情,不会一只脚踩两支船,请你不要自做多情!”

    杨芬没有正面回答,继续说:“就在我被提升到党委的时候,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中止了和他的爱情,使他跑到建筑公司去上了班,和你叶兰搞了对象,就在你劝他改行的那天晚上,因为你瞧不起工人,他一怒之下和一个穷山沟的庄稼丫头定了亲。那个丫头在林海要求结婚的时候又背叛了他,毅然嫁给了一个当什么厂长的小老头,这铁的事实气死了林海的妈妈,急死了介绍人老大爷,从此林海成了孤苦零丁的可怜虫。是我,是你,是她三个女人思想上的错误倾向,害了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夺走了两位老人的生命。你没想到吧?”杨芬惴惴不安地吐露出这段真情就被走过来的服务员打断了,杨芬付了饭费。

    叶兰独自深埋在愁思中,杨芬的话很分明的一句一句地在叶兰耳边响着。她抱着头倒在椅子里,缩成一堆。她又跳起来,在房内团团走,觉得喉间被叉住了一样胀闷,她就发怒地拉开了衣领,又感得胸口象有重物压着。她暴躁地用手指乱抓自己的头发,她的眼睛发热而且枯涩了,她完全失去了温柔静默。

    劝他改行的那天晚上,一种凄惶吧吧的滋味起在心头,象是受了委屈,又象是失落了什么贵重东西,搅扰她梦寐不安,这一夜她做了许多杂碎不成片段的梦,觉得太阳穴发胀,全身异常。回想起来她突然悔恨起失去了一次爱情的机会。她两只手和身体机械地动了动,不好意思地很尴尬地红着脸说:“自己的狂乱实在太可笑,所以然,肝火太旺,容不得人,演出了闹剧,万万没想到事情就这么简单,竟给林海带来了这么大的精神压力,造成了严重后果,我对不起他呀!”

    她和她面对面地交谈至少也有半点钟了吧?这对她们俩的心情来说,半点钟只等于一刹那。杨芬呼出一口气,眼睛定定地望着叶兰,表情有些神气,也有不忍之心,虽然同情亦不怠有些妒意,她对她说:“你明白过来就好,观点该改就改,事已致此无法挽回。不过我不能眼看着他一个人过日子,我要还他感情,给他安慰,给他温柔,给他幸福,只有这样我觉得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叶兰尽管悔恨,咬着嘴唇,狂怒地想。你离开了林海,现在又想恢复感情,有我存在这怎么可能呢?她想到了父母亲对林海的信任,想到了自己的爱情,大胆地讲道。“林海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他的好朋友,我爱他,他的希望,他的快乐,他的幸福我全面承包,你就不用操心了吧?”听口气就知道她的态度坚定不移。

    杨芬不以为然,她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也敢这么做,没生气也没着急,只是应酬着笑了笑。她又拿出了战胜王珍的战略战术,很严肃很认真地回答:“开始我走错了一步,你也走错了一步。我想还他感情还他幸福,你也想还他温柔还他感情,这样做非常好,因为你有爱的权力我也有爱的权力,我们各自为政各走各的路好不好。”

    “不好!因为林海只能跟一个人结婚!”

    一片轻快的欢笑,夹着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从右方传来,杨芬胆壮了许多。同时她也想到了浪漫,浪漫的爱情才是享受,于是她便开始发表她的看法。“你说得没有错,你有权力爱他,我也有权力爱他,你怎么做我不能管,我怎么做你也管不着。谁能跟他结婚要看最终林海选择你还是选择我。如果他选择你,我衷心地祝愿你们生活幸福美满,白头偕老。如果他选择了我,我希望你们还和现在一样,无话不说,互相关心,互相爱护,经常在一起唱歌,经常在一起跳舞的好朋友。”

    这是挑战,还是打和,很清醒的头脑,忽然模糊起来。苦闷地追想往事的网,纠缠着不快乐的怀念,徬惶不定,为什么自己这么悴弱,因为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太复杂。乱糟糟地仿佛有无数个感念通过她的心,林海,杨芬这两个人一往一来在她心上滚动,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女人公开向她挑战,她迷乱地软瘫在座位上。直到往来客人诧异地注视她,她才惊觉地挣扎起来。又觉得自己能力不足,渐渐地思想转变了方向,不知不觉地说:“你不觉得我是第三者吗?”说完了很后悔。

    杨芬见她退怯了,进一步施展自己的本领,“这句话说明中国的传统观念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了,我拥有他,但不能霸占他,你是他的好朋友,也应该是我的好朋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第三者。”杨芬的心情越来越舒畅,一付胜利在望的感觉。

    天真的叶兰没想到她是政工干部,只想到了她态度明朗,性格大方又通情达理。她敢于承认错误,敢于向传统观念做斗争,她与林海之间的爱情故事的结局,是历史的必然,时代在前进,历史的车轮不会倒转,她希望杨芬能说到做到,她为有林海和杨芬这样的朋友而高兴,她们勇敢地握住了手,两颗心不同程度地跳动着,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幸福感。

    杨芬遵守诺言,她没有把叶兰和王珍当成情敌,而是当成了好朋友,她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做法,都告诉了王珍。

    王珍听说林海从脚手上掉下来,心惊肉跳,当她知道已经脱离危险,心里又平静下来,看望是要去的,但不能着急。林海有杨芬照顾,她放心了。杨芬把杨村平改楼的施工任务交给了林海,林海不就是企业家了吗?他们的感情有丰富的基础,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和“第二次握手”里的苏冠兰与丁洁琼差不多。我王珍还是他的好妹妹,不过我要把林海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让他觉得在料理家务上,我王珍比他的妻子还可爱。

    天气有点反常,刚才还是好好的太阳,突然便下起雨来,好象要把连着几天积起来的闷热彻底带走似地,这雨下得地上都翻起了水花,还时不时地随着风朝窗上直扑,这在林海眼里,那雨便是凄楚的泪,医生提醒护士,林海过度忧郁焦虑,心身处于持久的疲劳状态,要加强心理护理,为此拉上窗帘,把那凄凄愁雨挡在窗外。

    当小会把一家人拉到医院时,他们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个个脸色异常,从她们被雨淋湿的衣服上,在那雨珠的晃动中,察觉她们的心在微微颤抖着。

    小兰忧心重重地问护士:“这里有个叫林海的病人吗?”

    值班护士愣愣地惊奇地望着走廊里,这被雨淋湿了衣服的老小一家人,足有三分钟了吧?一股同情心促使她问道:“你们是他的家属吗?”

    小兰点了点头,眼神闪着希望之光。

    护士被老小哆哆嗦嗦,那又害怕,又着急的样子所感动,随口说:“跟我来!”

    小会小兰扶着妈妈,颤颤微微地坐在了护士搬来的小凳上。林海睁开无力的双眼,突然看到董大婶一家人,心中一阵酸楚,好象被什么揪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望他的竟是董大婶一家人,立刻忍着腿痛,支撑着坐了起来。

    小会握住林海的手说:“是你给了我生活的信心,使我知道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人,让我们一家过上了好日子,我们搬进新房就结婚了,这就是我的对象叫小翠,听说你从脚手上掉下来,我们的心都碎了,天一亮我们就来了。”这是颤抖着的声音。

    胖胖乎乎的小翠一脸福象,大大方方地把孩子抱到林海眼前,抹了抹眼睛说:“林大哥?你的好处小会全跟我说了,我们一家人感谢你,天天快叫大爷。”

    小天天眼睁睁地望着林海喊道:“妈妈?你不是说我们来看的是恩人吗?怎么又叫他大爷了呢?”

    小翠眼含热泪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林海极力控制着辛酸的感情,看到小天天那可爱的样子,笑了笑指着小鼻子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恩人吗?

    “奶奶说,恩人就是好人。”

    林海亲了亲小天天的脸,转过身来对董大婶说:“平常我总是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去看您,今天您在这雨天来看我了,真叫我过意不去。”字里行间透露着江湖义气。

    董大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她眼含热泪,咬了咬嘴唇,用微弱的声音对林海说:“这样精明的小伙子,从那么高的楼上掉下来都没摔死,是修好积德苍天保佑啊!”董大婶喘了喘气,看了看身边想说话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女儿说:“是你叫她跟着盖房子,每天挣好几块钱,从此我们家富裕了,日子过好了,她天天跟我念道你的好处,听说你从脚手上掉下来,她哭着说你要是残废了,她要伺候你一辈子。”

    小兰喜欢林海这样的人,妈妈说出了她的打算,她那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林海,希望他能点头。

    林海知道董大婶一家人过上了好日子,他打心眼里高兴,听到小兰对他的一片赤诚,感动得林海眼里流出了热泪,董大婶哭了,小会小兰也哭了,小天天在妈妈怀里:“哇”地哭出声来,这天真的小孩子的哭声,震憾着每个人的心。

    中午到了探视时间,田雨来看他了,拿来了一包煮大虾,他说骨折吃大虾长得快。周福生来看他了,拿来了电烤鸡,他说吃鸡有营养。张宝岐来看他了,拿来了烤鱼片,他说我知道你爱吃,特意买的。

    林海觉得他们都变了,变得懂礼貌,讨人喜欢了,他豪不客气地大吃起来,嚼在嘴里别有一番风味,他边吃边说:“过去我伤害过你们的感情,你们不恨我吗?为什么还来看我?”

    田雨很会说话,“林师傅说他伤害过我们的感情,可我们不是也伤害过他的感情吗?大家说今后就算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田雨一句玩笑,周福生立刻表态。“林师傅?只要你不再生我们的气,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管谁是谁非,总得有个了结你说对吗?”

    张亮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们,很有策略地说:“我不象你们那么能说会道,更不想慷慨激昂,不过我觉得林师傅最大的特点是讲理,说了就算。中午喝酒属于违章,我罚他多少从不赖帐,这正是我们民族历经苦难磨炼出来的性格,所以我佩服他,为了表示诚心,我特意拿来了两瓶曹雪芹。”说着他把两瓶曹雪芹酒放在了床头厨上。

    看病人拿两瓶酒,把大家逗笑了,为什么笑?因为都想到了林海把着曹雪芹酒瓶子喝水的故事。其实张亮是有意把

    大家逗笑的,笑得前合后仰,笑得意味深长,说明类似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林海满面笑容,向他们点头致意。

    张亮说得对,林海对自己的语言负责,对自己的行动也负责,张宝岐身有体会地说:“林师傅工作出色,成绩突出,为什么各种荣誉一次也没落在他身上呢?他仿佛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发着一种并不耀眼却恒定持久的柔光,他没有干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壮举,也没说过任何可以传于后世的豪言壮语,然而,你为一个工人而言,林海的平凡事迹却那么象一串熠熠发光的“项链”而这“项链”本身又是由一粒粒珍珠般闪光的故事联缀而成……”

    人们被张宝岐的讲话所感动,被林海的精神所感动,林海吃饱了,握了握每个人的手说:“曹经理和何区长是为了我而受的伤,你们去看看他。替我向二位领导表示感谢!”

    小赵小李领着一群人来了,各个手持鲜花,林海所在的病房一时间成了鲜花的世界。

    林海心里有一种说不尽的满足,因为他们带来了颗颗火热的心,因为他们心灵上的界河拆除了,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将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景象不难想象,根据精神变物质的道理,建筑公司的飞跃和辉煌不会太远了吧。

    晚上,叶兰悄悄地走进病房。

    “小姐?你有事吗?”护士问。

    “我是来给病人送礼物的。”

    护士警觉,“病人该休息了,请你把礼物送到就走好吗?”

    叶兰微微带笑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唤醒昏睡中的林海。

    林海睁开双眼,叶兰的倩影闯入眼帘,好象点燃一支蜡烛似的,他的脸现出了光彩,仔细观察。叶兰梳着飘柔的披肩发,容貌俊俏,一派靓女气质,身穿粉红色衣裙,胸前刺绣着玫瑰花,有似开非开,有的已经盛开,神奇的玫瑰花衬托着姑娘的笑脸,让人心旷神怡。林海想暗示她什么,又不能伤她的心。叶兰握住林海的手还没说话,林海便开口不凡。“我已经不太年轻,你也不再幼稚。”他想到了杨芬。

    叶兰也有预感,希望感情不变,很有心计地回答:“默默地爱没错,一旦说出来便错了。”

    病人听她们的对话觉得很奇怪,提高了注意力,有人放下了手里的半导体,目光集中到这位姑娘身上。叶兰知晓,世上还有个杨芬。

    林海发现叶兰很敏感,继续往下说:“烂在心底更错,忍痛割爱则大错特错。”

    叶兰见他精神很好,住院养病期间需要安慰,顺其自然地回答:“含在秋波里没错,揉进梦幻里没错,藏在记忆里没错,闪在情诗里没错。”这话充满神密,叶兰在暗示林海。

    林海被她感动了,不自觉地问了一句:“这种生活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叶兰不想说明白,反问了一句:“要得到生活不知还需要多久?”

    护士和病人都听不懂她们是啥意思,又不好意思问她们是啥关系,护士在执行职责。“小姐,请回吧?”

    “我的礼物还没交给病人,怎么能请回呢?”

    护士没发现她拿来什么,很奇怪地问道。“你想送给病人的是什么礼物呀?”

    叶兰心想,你上当了,“我要送给病人的是歌声。”

    一句话打破了病房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氛,病人们笑了,护士也笑了,笑得很甜美,精神很振奋。听了她们的对话,还想听听她们的歌声,护士理解当时的心情。“砰!”病房的门关紧了,她要打破病房不准唱歌的规定,眼里闪着希望之光说:“你想唱就唱,我们都想听!”

    就这么简单,得到了护士的许可,叶兰激动地站起来,双手抚摸着套裙,踮起脚来,来了一个优雅的旋转,轻盈地,飘然地唱了起来。

    哥哥你呀没有错

    听我唱来听我说

    错是对的日记

    对是错的杰作

    爱恋的日子没有错

    别扭的日子没有错

    爬上去的是山

    趟过去的是河

    叶兰在人们的目光下起舞,林海在病床上放开歌喉歌唱。

    妹妹你呀没有错

    听我唱来听我说

    世界虽然繁华

    生活纵然出色

    事业就是一座山

    爱情好比一条河

    山有仙则灵

    河有水则活

    林海对上了叶兰的歌,两个人的观点一致都非常高兴。叶兰来了灵感,再次唱道。

    哥哥你呀没有错

    听我唱来听我说

    人不风流狂少年

    英雄难过美人关

    爱情好比一团火

    事业好比一首歌

    爱情事业紧相连

    烈火歌声是人间

    林海从歌声里听出了叶兰对他的理解,对他的信任,也听出了她尽管发现了杨芬,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变,所以林海开始畅所欲言。

    妹妹你呀没有错

    听我唱来听我说

    浪漫好比一副画

    画上有你也有她

    都是我的好妹妹

    妹妹把哥心揉碎

    既然喝了爱情水

    何不潇洒走一回

    这是柔情似水的歌声,这是甜蜜爱情的歌声,这是改革给中国带来希望的歌声,这是现代爱情向传统观念作斗争的歌声,这是提高生活质量实现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的歌声。

    叶兰在想,八小时以外要是能跟一个风姿潇洒的意中人,唱唱歌,跳跳舞也算是潇洒走一回了吧?我决不能放弃同林海的正常往来。

    她们巧妙地合作,潇洒翩翩,歌声悠悠,病人们眯起眼睛,护士们睁大眼睛,这一眯一睁,分明已被爱情拥托而起。

    叶兰犹如漫浮在浪花之上,乘着红色的双翼,她手臂的姿式犹如玫瑰花瓣的开放,她的双脚踩踏着歌声,犹如树叶飘然落地,叶兰和林海歌声的搭档真是天衣无缝。

    歌声过后都感到格外轻松,感到解脱,脸上浮现着微笑,都觉得这个城市里的年轻人如此美好,顿时觉得林海躺在病床上十分憩静,十分安详,形象高大,神情美丽。

    女护士被林海精神感动,默默地凝视着鲜花,她的手指在浅蓝色的花瓶上抚摸着,又轻轻地触摸着每一朵插在瓶中的艳丽的玫瑰花,似乎想把这一切深深地铭刻在心中。

    叶兰走了,林海怎么也睡不着,他悄悄坐了起来,窗外的夜是静谧的,望着那静静的夜,空中无数颗眨着眼睛的星星。看着看着,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甜甜的微笑,那颗颗星星多么可爱呀,它们仿佛都在冲着他笑。吴书记是星星,梅经理是星星。啊!可爱的星星呀,望着人间的星星他想,自己当了队长不就是为了提高效益,提高质量,不就是让工人多拿奖金吗?叶兰唱的好,没有错,没有错。

    又是一个月光明亮的晚上,一个护士说去做理疗,却把他推进了值班室,圆圆的吸顶灯发出柔和的光,在瞅着她和他。

    她摘下口罩,脱掉白大褂,一个大学生装束的姑娘出现在眼前,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上抹了一层口红,粉色的西装,标准的曲线显得她是那么轻盈挺秀。姑娘主动和他握了握手,然后淡淡的一笑说:“都说林师傅五官清秀,进剧团当明星都绰绰有余,年轻人一举一动处处效仿你,今天难得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林海见她长圆脸细嫩雪白,象银灿灿的珍珠,艳美诱人,撩得情意热烘烘,心顿时激烈地跳动起来,甚至怀疑这是一种梦幻,可这确实是真的,他有点语无伦次。“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姑娘没有正面回答,仔细看过林海的表情之后,随即换上一副温情与媚态,很有风趣地说:“我来看望你,我来关心你,我来安慰你,在你身上寄托着某种渴望,你能使我如愿以偿。”又是一个微笑,眼里闪过一种温柔和可爱。

    他冷漠,他无动于衷,他知道此时此刻不能想入扉扉,那双目光深邃,严肃,凄楚的大眼睛直望着她,一丝淡淡的笑容舒开在他那紧抿着的双唇上,一言不发。

    姑娘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身上,又提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你看我长得漂亮吗?”说着娇笑着又抛给他一个多情的媚眼。

    “你很漂亮。”林海直言不讳。

    “既然漂亮,我的出现,你为什么要采取这么一种冷漠几乎是厌烦的态度呢?”

    林海不知怎么回答才好,默不作声。

    姑娘也没想让他回答,又说:“人呐,是一架奇怪的机器,有出毛病的时候。于是就产生了各种出乎意料的反应,你想过吗?”

    林海越发弄不懂了,也没什么雅性,他避过姑娘的眼光,那双眯缝着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射出两道寒光,直盯住她,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姑娘一点也没生气,还是没有从正面回答,变得更加多情起来。“你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就没想过天上会掉下来一个林妹妹吗?”她怔怔地望着他,走动着,目光有点迷惘散乱。

    林海眨巴眨巴眼睛,半信半疑,满面惊愕良久,才回答:“可我不喜欢林妹妹呀!”

    “为什么?”她在追问。

    他感到脑中嗡嗡地作响,只觉得心中好似有块铅碇,压得难受,他望着姑娘的眼神,嗫嚅着评价林黛玉:“因为她性格太古怪。”

    “唉呀!看你想到哪去了,我说的林妹妹不是贾宝玉的林妹妹,而是你林海的妹妹呀,她是现实生活中的,通情达理,平易近人,她想伴你乘风破浪,战胜艰难险阻,同呼吸共命运,让你事业有成,飞黄腾达。”

    他的脸庞焕然一新,泛着新鲜的光泽,好象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林海善辨,她羞答,不住地露出那雪白的牙齿,在有问有答的气氛里,陌生感冲淡了,彼此的了解,随着交谈,自然而然地加深了。

    林海恍然大悟,脱口回答:“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有了知音,喜新厌旧这山望着那山高。一只脚踩两只船,见了红粉就成色盲不是我林海的性格。”他朴实得不说一句谎话,严谨得不愿自己有什么粗鲁的举动。

    这话声声入耳,让姑娘想到了中国国情,想到了几千年来的传统观念。难道有了感情就非得结婚,要是不能结婚就不能有感情,能结婚的人就是爱情,不能结婚的人就是情人,是爱人好还是情人好呢?是爱人亲切还是情人亲切呢?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情,实在是很难搞清楚。

    姑娘的脸立刻变了形,紧咬双唇,嘴唇剧烈地颤动,她失望,她惊愕,她愤怒。然而,恨过之后,她却深深地敬他,敬他的光明正大和坦诚,尽管失望,可姑娘还是彬彬有礼地解释:“好!回答得非常好!我就喜欢听到这坚强有力的男子汉声音。刚才是跟你开个玩笑,其实我是来跟你交朋友的,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坚定不移。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女朋友。我只想成为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听口气就知道她十分自信。

    他摇摇头,疑雾顿时笼罩了他的面孔,明亮的眼光突然黯淡,“你既然知道我有女朋友,为啥还要多此一举呢?你觉得这么做合情合理吗?这么做不有失一个女性的尊严吗?”说着眼里闪动着不喜欢不欢迎的表情。

    “我觉得我应该成为你的女朋友,这么做非常合乎情理,还有增一个现代女性的光彩。”

    林海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要骗钱吗?我身上没有,要放荡吗?我是双腿打着石膏的病人,对于我这个不幸的男儿来说不会走桃花运,当然世上没有天女下凡,更没有鬼狐,关键时刻一定要保持头脑冷静。“能说说为什么吗?”

    这时姑娘才从正面回答他,“因为我是你的仇人,冤家,对头何春区长的大女儿,今年二十五岁,大学文科毕业,现任中学教员,林师傅?你没想到吧?”眼里闪动着愧悔的目光。

    “啊!你是何春的女儿!”他脑子“嗡”的一声,顿时愣在那里,手不自觉的有点颤抖。他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仿佛她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应该理解。

    姑娘必定是有准备而来的,她知道他还是光棍一条,此时他没有生气,好象有点痴呆,又好象在紧张地思考问题,不再开口,于是她便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

    “林师傅?你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明白好吗?那是高兴的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爸爸发愁了,妈妈落泪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为家里没钱呢?我说,爸爸,大学我不上了。爸爸立刻满面怒气。“不行!我这一辈子没上过学,深知没文化的痛苦,说啥也得让你们三个都大学毕业,为我脸上增光。”

    临走时爸爸给了我足够的钱,说是借来的,可我家的亲戚一个比一个穷,怎么能借到这么多钱呢?为了圆大学梦也就顾不了许多了。

    去年师范学院文科毕业,分配到山区任中学教员。那是一栋年久失修的土砖校舍,座落在燕山脚下的村庄旁边,就在我给学生上文学课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异样的响声,而且发现四周的墙上往下掉士,屋子会倒吗?心僵住了,血直往头顶冲,腿发软,手心也直冒汗,心紧得发痛。我好象看到了倒塌的房子下面压着我的学生,好象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哭声和呻吟声,课不能再上下去了。

    我向校长提出房子危险,需要反修的建议。校长说已经打了报告,经过层层审批等到有了教育经费再拨款,最快也得一年。怎么办?总不能让学生一年不上课吧?我把事情告诉了爸爸,提出了山区的贪穷现状。没想到爸爸对教育事业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一次给我十五万元,当时能盖原来规模的校舍两座,我高兴得直流泪,表示学校有了钱一定还。

    爸爸严肃认真地说:“不用还,就算是我送给女儿,送给贫困山区办教育事业的吧?”

    我觉得爸爸的钱来路不明,可为了让学生早日复课收下了,尽管爸爸说不用还,可我还是叫学校打了借条。我感谢爸爸对我的支持,爸爸受伤住院前来看望,才知道爸爸为了我上大学开始变卖国家财产,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句话使他走上了损公肥私的道路,是林师傅铁面无私使他有所收剑,是你那个小本子使他觉悟过来,我们全家向你表示感谢,林师傅?我们姐弟大学毕业后一定努力奋斗,把父亲欠下的公款全部还清,这张借条交给你,希望你暂不要起诉他。”

    姑娘有声有色地讲完了这个真实的故事,林海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他听说过何春想当年曾创造过班挖土十八立米的最高记录,在大跃进的年代里曾连续浇注混凝土四十八小时,从不叫苦叫累,但他一直把何春当成了冤家对头,万万没想到他会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热爱教育事业,开始对何春有了新的看法,他对姑娘连连点头,心太软的毛病发作,他说:“你父亲从小受尽了人间磨难,渴望过上好日子。在生产队是个好社员,到城市是个好工人,当上队长之后却不是一个好干部。有你这样的好女儿,他一定能改邪归正,但愿他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你战胜了心中的世俗观念,战胜了社会上的世俗偏见,我决定答应你的要求,决定交下你这个朋友经常往来通信。”闪亮的眸子对准她那双深沉而又含畜的会说话的眼睛。

    姑娘听他说答应要求,妈妈交给的任务完成了,听说交她为朋友十分高兴,激动的心情难以控制,值班室的门紧闭着,她的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的耳畔响着她那溪水般的话语。她的耳鼓传送着他那微微颤抖的心跳声。双眼模糊了两行热泪缓缓流过两颊,流到心底。“假如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把你的前半生写成一部长篇小说。小说是女性的,智慧的,是人类意思的最佳表现形式,能把世界的万事万物,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

    “有这个必要吗?”林海不好意思地问。

    “有!我想启发年轻人向你学习,尊敬父母,热爱劳动,不怕艰苦,不要掉在钱眼里。”

    林海想到了自己的命运,落泪了,他的脸好象傍晚被燃烧的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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