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模事迹报告了三天,根据先进事迹和经验又参观了三天,回来又讨论了三天。在座谈中市委向杨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杨芬表示,把平改楼列为重点,全力以赴,三年完成。
讨论结束了,市委一项一项地落实了各大建筑单位的施工任务,提出了苦干三年,要在地震十周年纪念日之前,消灭简易房,让全市人民搬进新居的号召,吹响了决战的进军号。
为此各单位负责人纷纷表态,把大班作业改成三班作业,以模范为榜样,把恢复建设推向**。
吴书记和梅经理当场表态,坚定不移,回到家里,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综合楼和几十栋住宅楼被列入死保工程,必须按时交付使用,谈何容易。梅经理坐在屋里,听到窗外树叶哗哗作响,清风湿润了他那飘摇的思绪。施工队还存在着多少问题?要解决问题人才难得呀,林海幸亏掉在了砂堆旁,幸亏何春曹经理及时赶到,避免了一次重大事故,想起来后怕,他心急如焚,耷拉着眼皮,脸色阴沉得好象乌云密布,等待着电闪雷鸣,在屋子里踱步,好象重任在身似地,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
妻子知道丈夫出任经理之后,很少有几天平静日子。他喜欢花,这几天没有浇水待弄,眼圈红红的,象是在发愁,又象是在生气。
“明天我们去公园走走,散散心,看看花好吗?”妻子脸上现出央求般的神色。
“不!不去!哪也不去!”
妻子理解丈夫的心情,悄悄地躲出去了。
周一,梅经理心事重重地走进机关大院,见科室里的人都不知不觉地做起了大扫除,把旮旯里沉积多年的尘土都清理出来,擦玻璃的,擦卷柜的,墩地的个个忙忙碌碌,好象一个老病号死了一切都得消毒似的。
吴书记在喊着发报纸,“大家看哪?今天又有重要新闻!”
王秘书在扫院子,大汗直抹,干得起劲。这是怎么回事?当看到:“一定要把穷字从公司里赶出去”的标语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机关里有了朝气,打心眼里高兴,二话没说挽了挽袖子走出去,拿起了铁锹装车,一直干到机关大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垃圾用车推走了,才回到办公室。
“四个区的进度怎么样?你到下面去过几次?”他急着发问。
王秘书好象没听到,坐在沙发上笑,看样子歇过劲来,才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们还是亲自到工地看看再说吧?”
离开机关,还没到工地,从远处就看到了塔式起重机身上的巨幅标语。“抓效益争分夺秒,保质量力创全优。”梅经理立刻精神起来,他知道原来宣传鼓动工作没跟上去,随便问一句,“这口号是谁提的?”
“林海住院之后,小赵挺身而出,我们走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王秘书果断回答。
可不是吗?工地门口左右两块长条大牌子上写着。“清除**效益翻翻,一代新人力挽狂澜。”梅经理暗暗赞许,写得对,写得好。
走进现场,一股清新的空气向他们扑来,停步细看,原来有个小伙子正用高压水龙头往大楼墙面上浇水,水花四溅,水雾让人感到凉爽。
“浇墙有什么道理?”梅经理在考王秘书。
王秘书摇头,小赵迎上来回答:“为了保证室外镶磁砖的质量,提前浇透基层。”
梅经理主动握住小赵的手说:“如果我没记差的话,按计划综合楼外装饰今天应该开工,两万多平米的镶磁砖任务可不能拖呀?”
小赵松开梅经理的手,慢慢地抬起来,又往上一挑,指着东侧说:“你们往这边看!”
他们一起走到大楼东侧,只见十几名瓦工一字排开,象做技巧表演似地一块一块地往墙上沾,那各不相让的动作,让人想到一定是在开展竞赛。
梅经理一高兴,情不自禁地开了口:“看样子你们不但没拖,而且提前了。”
小赵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是一个大幅度地挥手动作,把王秘书梅经理领到楼北面,只见一群头戴安全帽的女工们,正在脚手上耐心细致地擦着已经镶好了的磁砖,在叶兰的带动下嘴里轻轻地哼着小曲。
高楼大厦好似一盆火
点燃了丰富多彩的生活
照亮了生活的每个角落
它吻红了姑娘们的笑脸
它温暖了小伙们的心窝
当你喜欢上它的时候
别忘记这是我们的工作
高楼大厦好似女模特
从头上美到她的脚下
从表情美到她的心灵
有谁不想多看她几眼
谁不想和她多说几句话
当你陶醉于她的时候
别忘记我们是它的创造者
我们把高楼大厦当做琴弦
弹奏出热热烈烈的人间
弹奏出温温柔柔的爱恋
人间的明天会更美好
爱恋的日子会更鲜艳
当你乐在其中的时候
别忘记我们就在你眼前
这首歌词是林海创作的,他把建筑物的美丽,写在了歌里,他把建筑给人们生活带来的乐趣,写在了歌里,他把建筑工人的风采,和自己对建筑事业的执著写在了歌里,他希望建筑工人为此而自豪。
女工们唱着这首歌,把磁砖擦得干干净净,那又光又亮的黄色磁砖,迎着太阳闪闪发光,让人眼花暸乱,浮想连翩。
梅经理想到,小赵为什么能导演出紧而不乱的劳动场面呢?大概是受林海的影响吧?恢复建设是多么需要人才呀。
那甜美的歌声表现了女工们的心情是多么舒畅,歌词是什么意思,王秘书根本没有想,他抬头看到姑娘们的肥腿,和那圆圆的屁股蛋春心动,他想,和女人挑逗几句也是一种享受吧?领导干部假正经的习性,促使他没话找话地说:“你们工作时间唱歌属于违章,每人罚款十元!”
女工们对他早有存心,白菊使了个眼色,磁砖正好擦光了,一个个从脚手上走下来,将他团团围住。“王秘书?你说唱歌属于违章,拿出文件来我们看看。”
王秘书见她们并没有感到逊色,也没说小话求情,更没跟他嘻皮笑脸,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文件我没拿来,说罚款是开个玩笑,你们知错改了就好!”
“放屁!谁跟你开玩笑!你看那里写的是啥!”白菊这一喊,梅经理王秘书随着她的手一看,牌子上写着两行大字。“进入施工现场,不戴安全帽罚款十元!”
王秘书摸了摸脑袋笑了,“都是经理着急,忘了戴,下次一定,请原谅。”说完拉经理要走。
“想走!没门!”白菊指着王秘书说:“听说这块牌子是你叫写的,也罚了好多人,制度不能破坏,二位领导掏钱吧?态度不好加倍!”
女工们都是司机或维护电工,利用空当时间帮瓦工擦擦磁砖是好事,怎么能因为哼哼两句就说人家是违章呢?小赵知道她们泼辣,敢说就敢做,眼看一场恶作剧就要发生,暗暗高兴,没有解围,悄悄地躲到一边去了。
梅经理为了鼓励女工们的积极性,感慨地说:“我愿拿十元!”
王秘书没想到开个玩笑,竟引出了麻烦,见梅经理给了她们十元,极不情愿地拿出钱包翻来翻去只翻出五元钱,“都给你们吧!”
白菊没接,“堂堂的公司领导身上只装五元钱,大概是妻管严吧?今天犯在我们手里差一分也不行,来!咱们脱他的裤子顶帐!”白菊一挥手,几个女工涌上前来。
王秘书实在是没钱,见女工们来势之凶猛,吓得他象小孩似地躲到梅经理身后,抓住衣裳不放。
梅经理见一个女工拿出工作服,想起那天蒙住田雨眼睛,扒掉他的裤子的情景,灵机一动,偷偷地塞到王秘书手里十元钱。
王秘书立刻把钱举出来,挺起胸膛说:“这十块钱就算是我请客吧?”
“谁要你请客!今天要是不交钱,非叫你光着屁股回去不可!”女工们拿到钱放声大笑。
笑得王秘书脸上火辣辣的。
梅经理目睹了女工们的厉害,又破费了二十元钱,他并没生气,心里在想,她们都是好样的。随后在工地转达了一周,这么大的施工现场,道上连一个砖头都没有,材料堆放得整整齐齐,暗暗佩服。
走进办公室,窗明几净,图纸分类摆放,给人好感,梅经理坐在椅子上觉得口渴,端起小赵斟的茶水,喝了两口,看到桌上放着的关于林海事故的调查报告,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头一天林队长安排架工搭完脚手再下班,因工作量太大一直到天黑,还差一点没完,第二天上午架工没上班,造成重大隐患。
架工班长发现问题没汇报,负有直接责任。
林海该查没查,负有不可推却的责任,发生事故,他们俩都应该受处分。
梅经理知道林海有责任,将报告小心翼翼地装进公文包说:“这事情就交给我处理吧?”
小赵开始汇报工作,“镶磁砖定额四平米,我按每工六米下达的任务单,在各工种的配合下,实际完成八平米。室内抹灰已进入尾声,地面工程已经开始,水暖电照材料已进场,人员已配齐,马上开始窜插,图纸没有变更,一切安排就序,请经理放心。”
这简单明快的几句话,让王秘书忘记了刚才的烦恼,脸上现出了笑容。
梅经理觉得小赵主抓的工作如果真象他说得那样,又是一个好苗子,他担起一个工程的施工员是合乎要求的。现在看来功过是非,一清二楚,工人好象一把钥匙,打开灵魂深处忆念之门,他希望国家企业的干部新老接替,就象春花开过秋花又接着开一样。
当天下午,王秘书和梅经理戴上安全帽,乘车又来到住宅楼主体工程工地。工地依然如故,但那冷冷清清,或者说仨一堆,俩一伙啦大玄,看杂志,卖皮鞋的情景不复存在了,眼前是一片沸腾。
梅经理外出,开会,参观的一段日子里,王秘书帮助三区解决了管理人员不够用的问题,小赵没给他擦脸,现在他急于让梅经理知道小李工作情况,首先走进工地办公室。
张宝岐和小李正在研究着什么,又是画又是写,别看很忙,精神却很平静。
梅经理不太胖,进门时稍微擦一点边,小李警觉地放下笔,张宝岐抬起头来,热情招待。
“二位领导请坐?”随后点烟斟水。
梅经理没有急于就坐,小李拿起他们设计的混凝土自动化流水线,叫梅经理过目。
梅经理心里格噔一下,深深地吹了口略感湿润的空气,队长技术员拿出时间来搞革新,意味着施工已进入了良性循环,看了看他们画的不行,也不对路,于是说:“我可以叫总工来帮你们画,帮你们搞好吗?”
小李点了点头,笑了,笑得很不好意思,因为知道经理看出了毛病,自己不是这块料。
王秘书急于书归正传,站在施工节点图前一本正经地说:“小李?听说你们对施工程序有所改进,效果怎么样,能跟经理说说吗?”
站在旁边的张宝岐听说要他们汇报工作,立刻插了嘴。“不错!不错!内浇外砌的住宅楼我们编制了施工程序,砌砖队由二十人组成,每天砌一个单元。模板安装队由十人组成,每天组装一个单元的大型模板。混凝土队由十五人组成,每天浇注一个单元的混凝土。构件安装队由十人组成,每天安装一个单元的混凝土构件。后面是抹灰,粉刷,电照等等,都定人定量完成,任何工作都不准影响下道工序。由于分工明确,奖罚分明,各负其责,实现按程序作业。”张宝岐一口气说到这,才瞅了瞅小李。
小李补充:“已经运转半个月了,每天有一个单元峻工,专业队长负责制实行之后,不出现重大技术问题,他们是不找我们的,我们的任务就是检查验收。”
梅经理和王秘书听了他们的陈述,脸上现出了满意的笑容,梅经理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好!我们马上去参观!”
来到砌砖队,小伙子们精神饱满,标准皮数杆挂线法发挥着威力,墙面砌得横平竖直,让人看了感到舒服。随后观看了大模板组装,塔吊将大型钢模板一块一块地摆好,用螺栓固定,紧跟着就检查,没人吸烟,没人说话,万无一失地操作着。
走到浇注混凝土的单元,只见塔式起重机吊着浇注斗从高空落下,准确地将浇注斗嘴,对准了模板口,一次成功。都被这一细小的动作所打动,“司机的技术太高超太熟练了吧?”梅经理自言自语,他抬起头来手搭凉棚一看,塔式起重机操作室里坐着的竟是一个奶毛没退的姑娘。震动器发出那钻心的吼叫声,将梅经理从沉思中惊醒,实线出真知,斗争出才能,一代新人在茁壮成长,我们想不到的他们想到了,我们办不到的他们办到了,一切美好的感觉从参观中产生了。
他们四个人来看构件安装,只见一块块大型混凝土构件在信号工的指挥下,各就各位,形成住室,紧跟着就焊接。
王秘书觉得肚子有点不好受,急于小解,四周环视了一下,没发现有女工,拿出来就尿,小李刚想制止,可以经来不及了,在建筑工地小便习以为常,可今天不然,前后左右身穿白帆布工作服的焊工听到哗哗的声音,拿掉面罩,王秘书才知道原来全是女工。
梅经理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李张宝岐不以为然的笑了,工人们笑得痛快,焊工们看得实在,笑得脸红,对面油钢窗的女工们笑得响亮,塔吊司机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得王秘书解了一半就收场了,这四面响起的叽笑声,冲击着干部比工人文明的观念。
踏着夕阳最后一点余辉,走遍了工地各个角落,然而,他们说不觉得累,一点儿也不累。
傍晚,太阳从西边落下,彩色的晚霞把工地抹上一层金光,夜色的惟幕慢慢地拉开,电灯猛地眨了下眼,整个工地立刻亮起来,小区工地被探照灯,碘钨灯一照,如同白昼,电焊的弧光在空中显得分外耀眼,远远看去,象朵朵金花。工程在紧张施工,汽车,卷扬机,搅拦机的欢叫,汇成了一曲动人的工地交响乐。
梅经理,王秘书仿佛看到了工人阶级的伟大胸怀,听到了他们用心灵唱出的歌声。
他没想到工地会变得这么快,他们羞涩地坐上汽车,乌亮的眼睛里泛着幸福的泪花。
振憾世界的地震发生之后,城市毁于一旦,无数个家园毁于一旦,几年来,党和国家在恢复建设中开辟了新途径,人们都记得这一条条途径的开通,经历了怎样的艰辛苦战,在国内外均无先例的情况下,为了解决住房问题,党政领导与技术人员操作工人,一起摸爬滚打,先后解决了厂矿,企业,学校,住宅等方面的建筑上的一系列关键的难题,使建筑技术攀上了高峰,古人说,从无到有谓之创业,正是我们这一代人创造了无数个从无到有,才汇成了艰苦奋斗这个历史长歌的最强音。
回到家,妻子早已把屋子整理得干干净净,有条有理,饭菜做好了摆在桌上,守候着丈夫回来。她轻轻地弹去他身上的尘埃,会心的一笑,仿佛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又仿佛回到了那热恋的岁月。
吃过晚饭,躺在床上,他在想,是梅红向我推荐了林海,才缩短了经理与工人的距离,如果还象曹经理那样,等待的只是亏损和倒闭,厂子倒闭了,厂长发财了,这就是国有企业的毛病,自己决不能那样做。
建筑公司好比一条船,一条有二十多年航行史的老船。慢长历史的风风雨雨,使它墙帆残破,航盘失灵,长期徘徊在曲折狭窄的航道上,而今却犹如一艘气笛欢唱,马达轰鸣的战船,正驶向辽阔无际的大海,自己就是这艘战舰的舵手,一定要掌稳舵,永不迷航,在思索中睡熟了,睡得是那么香甜。
星期日,梅经理和夫人领着孩子逛公园,他到公司任职后,这大概是头一次吧?谁不想把日子过得愉快起来呢?她高兴了,他觉得终于有了这一天。
“爸?您看雀儿飞得真高。”
“那是雄鹰。”梅经理觉得林海是雄鹰,自己也是雄鹰。
“妈?您看,花开得真美。”
“那是菊花。”
是的,九月菊,每年公园都要举办菊花展览,这里的菊花近千种,到处都是。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色的花热烈而深沉,五彩缤纷,秋风中争奇斗艳。
孩子跑着跳着,泼泼洒洒,在这熟悉的城市里,凤凰山公园并不陌生,可今天他感到一切都那么新鲜,山好象高了许多,水好象绿了许多,花好象艳了许多。
她感到丈夫精神很充沛,好象年轻了许多,花开在公园里,不如说是在她心房中绽开。
“梅经理?照张合影吧?”
猛回头,“啊!”田雨和一个漂亮的姑娘在一起走来,这是怎么回事?想起他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怔了片刻开始慢步。
田雨低头抚弄着胸前那架一二零照像机,他原来怕见到梅经理,是怕挨批,现在当了工人不怕了。“怎么?您还生我的气吗?我结婚了,这就是我的对象叫张花。”
“梅经理您好?”张花说着上前握了握手。
“祝你们幸福。”梅经理原来恨他不成才,现在又觉得他有自知知明,老老实实当工人,很客气地说:“过去的事情都结束了,思想障碍拆除了,工作起来舒畅了,让我们正确对待自己,一切从头开始吧?”
田雨微笑着点了点头。
梅夫人很有礼貌地主动握住了张花的手,端祥着说:“多么善良的姑娘啊!长得真俊。”
张花听到赞许,脸色蓦然变红,似乎怕人窥见心中的**,耳朵烫了,垂下眼,嘻嘻,她偷偷羞赦地笑了。她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才有了风流韵事,说坏,好象不是,说好,也不准确。
微风吹弄着她的长发,佛到脸上,怪痒痒的,又很舒服。
星期天游人多,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坐处,他们就这样不停地走动着。
突然,梅经理的小女儿挥着双手跑着跑着,在距他们几步远地地方,眼看要跌下坡去,象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驱使,梅经理和夫人还没反应过来,田雨和张花不约而同地快步跑过去,把她扶住,避免了一场灾难。
“哦——”梅夫人激动得一阵晕眩。
梅经理吓了一跳,明白过来问田雨:“这相机可以自拍吗?”
田雨急忙回答:“是啊,是啊,可以自拍。”
梅经理说:“那咱们就拍一张合影吧?”
于是,梅经理夹着女儿和梅夫人站在中间,张花挨着夫人,用不着取什么景,就在菊花旁蛮好,站好位置,田雨放置好相机,用微微发颤的手指揿下自拍门,而后快步奔向梅经理身边。彼此能感到心在跳动,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四——
照片洗出来了,很精彩,好象全家福。
为了救林海,曹经理右臂骨折,何春左臂骨折,住进医院,相比之下他们俩有点怪。
别的女人来看丈夫,有说有笑,亲亲热热,可曹经理的老婆来看他,贴紧耳根叽咕几句,然后默默无言,时间不大就走。
何春的老婆不难看,方方正正的脸盘,只是脸色稍稍有些暗,暗而冷,不爱说话。探望时间一到,她头一个进病房,坐在何春旁边的方凳上,老半天不说一句话,只是那双眼睛深又黑,直直地,幽幽地,一眨不眨地望着何春,象要把他吸进去。
何春呢,也是这么幽幽地,直直地望着她老婆,一声不吭。周围有说有笑的夫妻们偶尔回头一望,常常会惊讶得面面相觑。
她们分手也特别,还是不说话,望着望着她这么一点头,转身就走,头也不回。何春看着他老婆出了病房,抿紧唇呆坐着,忽然拉过被子把头一蒙,睡觉,日月熬煎,愁眉苦脸,好象欠了别人还不清的帐。
这种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伤又不重,他们俩商量商量就出了院。
出院那天,天空暗暗的,灰灰的,不时有一两只鸟站在树梢上,凄励地叫着,一声又一声,悲凉且悠长。
曹经理回到家才知道女儿看望过林海,说林海根本就没有起诉他们的意思,那个小本子不是想把人送去坐牢,而是怕有人执迷不误走到坐牢的道路上去,平心而论,林海是个好人。
在女儿的建议下,他和何春商量,决定把自己的检查交到党委,接受审查,申请离休。
家里比医院方便多了,老婆把好茶好酒放在桌上,他们可以随便享用,日子一天天愉快起来。
透过窗玻璃,月光象清沏的山间溪水,泻进屋里。床上的花被,枕头,睡态中的花猫,以及吴夫人那圆月一般妩媚动人的脸上,都映着些斑烂的光点,她觉得温柔,又有些刺眼。
吴夫人撂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让那丰腴的体态淋浴在月光里。心口怦怦地跳,胸部也骤然地起伏着,象那远处的林涛。
她笑了,从枕边摸出一球线,把竹针熟练地在头皮上蹭了蹭,拉起被角,围坐起来,借着月光柔情满怀地织了起来。
吴书记知道,结婚后她一心扑到工作上,这是她第一次用手给他织毛衣。
已经是第三个晚上,就这样在吴书记熟睡时,伴着月光偷偷地织,有谁能窥视到吴夫人心里的奥秘呢?除非是天上的月儿,真的谁都不会知道,这对老夫少妻的日子过的如此美好。
吴书记醒了,要她赶快睡觉。她这才拿出了曹经理和何春写的离休申请交给了他,他仔细地看了看,一开始表情很复杂,时间不大就向夫人点了点头,这时夫人才放下手里的毛衣,倾倒在他的怀里。
梅经理为了弄清何春曹经理的问题,已经跑了好几天了,坐在办公室桌前紧张地思索着。何春收养疯女嫁给了吴书记,曹经理的大女儿是原马经理的小姘,所以敢胡作非为,林海手里有个黄皮日记本,上面记着他们的经济犯罪事实,他为没有及时掌握这一真实情况而大喊大叫起来。“我要一查到底!”喊完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原来是吴书记,容光焕发,微笑不已,他没来得急把想法说出来,吴书记已经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而且非常谦恭有礼地,甚至有点讨好地说:“不必了,他俩已经办了离休手续!”
“不行!问题一定要弄清楚!”梅经理皱着眉头,气哼哼地坐在办公桌前,他觉得心里堵的慌,气喘不匀。
吴书记掏出一支烟,递到梅经理手中,安稳了一下他的情绪说:“你来公司任职快两年了吧?也掌握了大量情况,有了发言权,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就共同关心的问题,谈谈心好吗?”
吴书记的话把梅经理说得嘿嘿地笑了起来,心想,我正要找你呢?看你怎么包屁他们。
梅经理笑了,吴书记也跟着笑,笑完之后很认真地说:“今天咱们就林海身上说起,林海手里有何春曹经理的罪证,要是去揭发也好去起诉也好,一定能让他俩坐牢,可他为什么迟迟没有那样做呢?”
梅经理不语,吴书记开始发表他的看法。“因为让他俩去坐牢不是林海的目的,掌握罪证是手段,让他们改邪归正才是目的。近两年来,春节亲朋好友给何春去拜年,连点心酒他都不收,吃完饭临走时叫你咋拿来的还咋拿回去。曹经理吸烟自来火丢了,有人要送给他一个他都不敢要,他们开始变好了,不想占便宜了,林海的目的达到了,他同情了他们,原谅了他们,我们不要小题大做好吗,不能把好事变成坏事。”
梅经理听出了他的意思,立刻插了嘴。“难道批准他俩提前退休是林海的意见不成!”
你说得不错,我去看望林海,他交给我一封信,请你过目。
梅经理豪不犹豫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那流利的钢笔字,写得清清楚楚,整整齐齐。
吴书记,梅经理:
您们好?有一件事不能不向领导汇报,那是我住院的第七天,护士把我推到值班室,引见了一个打扮非常时髦,而又给人好感的女人,一见到我就伤起心来,她说:“我就是曹经理的大女儿,结婚第三天发生了强烈地震,丈夫砸成残废,我茫然不知所措,想起他给我的爱,跳动荡的生命之火在熊熊燃烧,离婚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不离婚就得作出偌大牺牲,去服待一个豪无自理能力的丈夫。
房倒了,手里没钱,又没帮手,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就在我贫困交加的时候,马经理派人来为我盖起了简易房,又借给了我一笔钱,鼓励我好好活下去。他知道我有爱好,又为我买来一把小提琴,从此我家不再苍凉。我拉琴丈夫唱,情调并不消沉,而是热烈奔放。
马经理走后门,让我们第一个搬进了新居,他家还住在简易房里,让我们告别了简易房中生活不便的痛苦,面对雪白的住宅,使我忘记了一切,情不自禁地扑到了,经常在一起跳舞唱歌,年轻潇洒,又重感情的马经理怀里,我离不开丈夫也离不开他,是他接受了我的感情,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
爸爸知道后磨刀要杀他,是我跪下苦苦地求爸爸才放下了这个念头。我是女人,也是血肉之躯,也需要有血肉温存滋补,我为丈夫已经付出的太多了,他也愿意为我作出一点牺牲,可是爸爸为女儿背了黑锅,马经理为我背了黑锅,是我对不住他们。林师傅?要怪你就怪我吧!打我骂我都行,她哭了,我也落了泪,我怎么会不后悔呢?当着那么多人说出那句话,伤了曹经理的自尊心,此时我的心比刀割还难受。
她很坚强,擦了擦眼泪告诉我,地震后弟弟失去了一条腿,爸爸一直为儿子女婿的生活来源而担忧,才犯了错误。他提出要办一个商店为残疾人就业创造机会,一下子就给了我十五万元,为了残疾人的事业我收下了这笔钱,也收下了爸爸对残疾人的一片爱心。林师傅你放心,商店挣了钱我们一定替父亲还清这笔不义之财,我求求你,暂不要起诉他好吗?此时此刻我怎么能不点头呢?
曹经理支援了残疾人事业,何春支援了贫困山区的教育事业,他们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更知道自己的工作能力赶不上时代的要求,他们的女儿保证要还清这笔债,这就够了,所以我不打算举报和起诉,希望二位领导慎重行事。
林海于病房
梅经理把信放在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怒火已荡然无存,他说:“林海说得有理,只有他才有权力这么说。党中央还没有把反**列入议事日程,我们不要急于求成,他们俩跑不了,**的钱没不了。”
吴书记把何春老婆交来的一封推荐信拿出来放到梅经理面前,梅经理没有看,但他知道那是推荐林海当区长的心声。
吴书记又把那个熏有黑志的黄皮日记本拿出来,放在桌上。梅经理拿起来看了又看,心里在想,就是这个小本子差点把何春吓死,就是这个小本子的威力,杀住了曹经理等一些干部的歪风邪气,要是每个工人手里都有这样一个小本子该多好哇。
吴书记想把何春给他介绍对象的事说出来,但没有开口,梅经理拿着日记本久久不肯放下。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想说什么,表情十分复杂。
吴书记继续解释:“是林海救了田雨一命,田雨才觉悟过来,写了辞职报告。是林海打赌爬脚手杆,赢了周福生,才被你就地免职。是林海的徒弟们把张亮灌醉,曹经理才答应他下班组当工人。是林海这个黄皮日记本,吓得何春曹经理写了离休申请。这一切虽然有点不尽人义,不都说明林海在暗暗地帮助我们,处理了一批文革造就出来的不称职的干部吗?而且作到了名正言顺,心服口服,顺理成章吗?”
这几句话使梅经理对吴书记产生了好感。
吴书记知道他已经同意了自己的看法,高兴起来,他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喝了两口,走动着又说:“这些还不是林海的主要成绩,他的功劳是他走到哪里,就把技术知识传播到哪里,在他的指导下,工人的技术水平有了提高,为我们培养了人才,象小李小赵就可以重用。我看他是爱国主义,精神文明的传教士,梅经理你说对吗?”就这样吴书记道出了经过深思熟虑的灼见,透出了重用林海的急切心声。
梅经理的眼睛湿润了,他没想到吴书记会如此信任林海,看重林海,给了林海如此高的评价,自己还有什么意见呢?他再也控制不住过分激动的心情,把自己的想法也说出来。
“一低两高,三不怕的绰号耐人寻味,听说他用酒瓶子喝水,张亮要罚款,被他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张亮故意不给他调资,他有原始记工单,就是不去找他查帐,硬是让他乖乖地给补上。他不怕烈日暴雨,他能发动群众战胜严寒,一曲曲动人的故事表现了他的聪明才智,从表面上看他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势,其实他在为国家安定团结,为社会风气好转,默默地做着贡献,他的事迹能写一本长篇小说,吴书记你说对吗?”
一时间,梅经理和吴书记都陷入了深思之中。梅经理在想,林海要出院,工作问题怎么安排,是当队长还是接受何春的意见,让他当区长,曹经理离休了,谁来当自己的助手,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吴书记在想,何春的女儿不是也去医院看望过他吗?她们已经交了朋友,林海不提,梅经理也不提,夫人在医院掌握着他的一切行动,我是不会上当的。同时他也想到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林海心太软,办不成大事情,可他又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铁石心肠。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得以安生。
林海的腿好了,可以走路了,他悄悄地走到窗前,窗外的夜是静谧的,望着那静静的夜空,他想念乡亲们,想念徒弟们,想着事业,想着爱情,想着大家,想着小家。
出院这天,建筑公司的汽车来了,杨村的汽车也来了,工人们和乡亲们汇和在一起,这当儿,林海在杨芬的陪同下,满面春风地走出了病房的大门。
杨芬很有心计,她一改女强人的装束,冷烫造型的揉式短发、唇膏、睫毛、耳垂、水晶钻戒在她身上耀耀发光,大有力压群芳之势。
林海一眼就看到了杨村的乡亲们,看到了公司里的同志们,看到了吴书记、梅经理。
震后七年,磨难七年。他从日光上走到月光上,从雨路上走到晴路上,世事沧桑,面对人生,林海终于记下了真实的历史。
他喜欢赏月,月形在天穹中变化,他悟出苏轼的“人有悲伤离合,月有阴睛圆缺”中的什么。他望着同志们一张张笑脸,想踏着先辈的足迹是否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创造才是货真价实的孝忠炎黄,继承炎黄的智慧和美德,才是炎黄子孙的秉性。决心再走进那片在召唤他,他也认为能寄托理想的建筑世界。
听梅经理介绍,现在公司里生产形势,焕发出勃勃生机,广大职工心情舒畅,表现了强大的坚不可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事实得出了一个结论,尊重人而赢得人,人心畅而事业畅,人心旺而天下旺。我出院后可以参加成人高考了,可以上夜大了,我要深造,要为建筑做出较大的贡献。
吴书记在向他招手致意,吴书记听说林海喜欢游山玩水,能说出名盛古迹的来龙去脉,谈古谈今,阵阵有词。今后要跟他一起去登“泰山,黄山”一览众山水的滋味。古语说:“泰山归来不看岳,黄山归来不看山”,不去看看岂不虚度一生,要去就跟林海一起去,以免回来张口结舌,身边有了林海,就有了胜利者的感觉,心情愉快可使气血畅通,脏腑调和,既可抗病更利治病。人的精神状态很重要,今天看见林海还是那么精力充沛,那么荣光焕发,他惊讶他激动,竟一时说不出话了。然而,他在想,我要象林海一样,自信,沉雄,有实力,品格中升腾着善良的阳刚之气,自成气候,活跃在人们心中,一定年轻二十年。
梅经理在向他招手致意,我之所以赶来同大家一起看看你,是因为我心里窝着一团火,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能说得清楚,有好多好多事想做,只有和你在一起作起来才顺手,今天见林海还和从前一样,希望我们的的友谊也和从前一样,心心相印,共同为公司的辉煌再立新功。
林海向他们点头,表示感谢领导的关怀,表示愿意和他们配合,没有开口,眼睛最有灵性。你看,一个个同情他安慰他的目光亮光,好象星星闪烁,他们的心,好象温热的电熨斗,要烫平人生的折痕。
他深藏了多少哲理,多少故事,林海用力伸出右臂,在空中摆着,他在向关心他的人招手,在向关心他的人表示感谢,在向关心他的人说:“我已经恢复了正常,我还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他那楚楚动人的眼睛,那潇洒的表情,那红色的领带,那浅绿色的西装,那张白净而又刚毅的脸,忽然绽开的笑容,就象是白雪中绽开的一朵梅花,那挥手的姿式,动作是那么轻松自然。
叶兰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夺过梅经理手中的鲜花,一个箭步冲上去,送上鲜花,紧紧地握住了林海的右手。
林海心里一热,叶兰姑娘天真可爱,只是父母亲瞧不起工人,小李是个有前途的好青年,他已经当上了施工队长,我要促成他们的姻缘,也算是对她的关心吧?
王珍看得清楚,也不示弱,快步跑上去送上鲜花,紧紧地握住林海的左手。
林海一看见王珍,同时也想了小兰,她们太善良了,心太直了,同情我这个不幸的男儿,她们是含苞怒放的鲜花,杨建明,杨志成才是采花的年轻人,他们年貌相当,有来有往,一定能成为恋人。
杨芬那白色的西服在霞光下闪闪发光,好象婚纱一样,谁都可以看出来,是用一种非常昂贵的质料做成的。脸上显出红晕,双手高擎着两位少女送上来的鲜花,象是挥动着红色的火焰,不停地摇晃着,她觉得她的心在燃烧。
王秘书和杨建光,手拿照像机拍下了这一个又一个激动人心的镜头。他们的动作手急眼快,他们的心在加速地跳动着,他们抬起头来,望着天空。啊!那是白云擦洗过的蓝天,眼里闪着光芒,仿佛泉水刷过的水晶。是爱,是情,是喜,是乐都包含在其中了,又有谁不被这激动人心的场景所打动呢?人们用心中的吉他弹奏出真诚的乐章。
林海动了动,要笑没笑出来,很饱满的泪珠子,从那刚毅的脸上滚落下来。
小伙子们和姑娘们手持鲜花拥上前来,林海的眼睛模糊了,但他心里明白,他们都是有志气有正义感,有气节的中华儿女,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他们有出息有前途啊!辛酸的眼泪,浇灌出知己的花朵,把徒弟们培养出来,让他们懂得道理,是欣喜和自豪,再苦再累也高兴。曹经理,何区长为啥没来,大概是不好意思吧,日后一定登门拜访,因为我们应该是朋友啦。
出院后他接受杨芬的建议,担起了平改楼的施工任务,踏上了企业家的征程,在林海建筑公司宣布成立的那一天,他们结婚了。
林海接受何春女儿的建议,在贫困山区招收了大批工人,为多余劳动力找到出路,为脱贫迈出了扎实的一步。
林海接受曹经理女儿的建议,把施工中的五金、电料、水暖件等计划交给了残疾人商店使商店越办越红火,为更多的残疾人就业提供了机会。
建筑公司在吴书记和梅经理的领导下,很快就成了远近文明的先进单位。
地震十年过去了,市委市政府的计划实现了,杨村的平房不见了,变成了楼房,市区的简易房不见了,全部搬进了新居,在越来越拥挤的市中心,站在阳台上欣赏城市之夜时,那迷人的灯光,那辉煌的夜景,会让你觉得人生是一个永远也猜不透,窥不破的谜,是一个永远也做不完的梦。
建筑是如火如歌的事业,创造着是谜是梦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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