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体职工大会开过去之后,梅经理扬言要跟基层荣辱与共,要为基层解决实际问题,首先来到三区一队。田雨却认为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陪经理走进工地,发现两个小伙子在看杂志,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没眼的,经理来了不干活这不是给队长上眼药吗?心里一阵发慌,装模作样地走过去吼道:“你们俩是干啥的?工作时间看杂志,违反劳动纪律!”
“我们是合灰浆的,灰浆合好了塔吊司机不上岗,吊不上去我们没事干,看看杂志有什么了不起!”听口气他们还理直气壮。
可不是吗?灰浆合了一大堆,田雨抬头往上看,塔吊操作室里空无一人。“他妈的几点了,还不上岗。”他早知道司机们自由散慢,迟迟没有解决,造成影响悔之晚已,不能再等了,他急急忙忙找司机去了。
梅经理自己走上楼去,工人们围着一个小伙子,听他做广告:“你们看看,这可是正经八本的牛皮鞋呀!货真价实,保你三年穿不坏,二百元一双,谁买我要一百五!”
这个瞅瞅,那个摸摸,还有人试了试,谁也不买,嘴里叨咕:“鞋倒是不错,价钱也不贵,只是手里没钱,买不起呀!”看样子有点遗憾。
田雨找到司机臭骂一顿后,气喘吁吁地来到梅经理身边,见此情景大发雷霆:“你他妈的赶集来啦,还不快给我收起来,下次再卖扣你奖金!”
那个人满不在乎,看样子想动手动脚,发现梅经理站在旁边,横眉立目,内心情变,才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故意唉声叹气地说:“跟你干算倒楣了,一个月挣不了一双鞋钱,我嘴皮子磨薄了,就是没人买,没有下次啦!”
这时灰浆吊上来了,工人们回到脚手上砌砖去了。
梅经理亲眼目睹了这场戏,他明白工作时间卖鞋说明企业不景气,工人在自谋出路,梅经理没有发火,大步流星地走着,田雨心里七上八下,无可奈何紧紧相跟。路过搅拌站时一个正在用水冲洗卫星合灰机的工人问道:“田队长?抹地面用火山灰水泥行吗?”
田雨想起昨天卸水泥的事,立刻回答:“行!行!”
“行你妈个屁!我们班长说不行,你卸这的水泥没用,今天使的全是我们用车倒过来的硅酸盐水泥,差点把我们累死,你他妈的四六不懂!”
田雨被工人问得张口结舌,红头涨脸没敢回答,忽然听到楼里有人唱歌,灵机一动,有意岔开此事,冲着梅经理说:“你听!有人唱歌,我们过去看看,吓唬吓唬他们。”听口气好象是在开玩笑。
这是一栋已进入装修的楼房,仔细观察,梅经理不外行,一目了然,一个单元的水泥地面砂浆全部上完了,搓平了,几个人拿着抹子坐在踏步上,等着敢光压实,边等边唱。
都说建筑工人苦
都说建筑工人难
三伏斗酷暑
三九战严寒
吃得全是大锅饭
穿得全是粗布衫
别问为啥这么苦
别问为啥这么难
只恨投胎走错路
只恨父母没撑权
古人说这就是命
命中飘着载满泪水的船
面对贫穷和富有
我站在危险的边缘
消瘦的躯体使出浑身之力
凸筋凹骨的双臂弯弯曲曲
秦砖汉瓦不再芬芳
精工巧匠在今天成长
天空任我们展翅飞翔
日月为我们洒下金光
一群群高楼耸入云端
我们创造出惊世奇观
有福没福有权没权啊
命中飘着载满幸福的船
为了调动工人们的积极性,林海经常交给他们唱流行歌曲,这首歌是他特意编的,工人们特别喜欢,在工地流传开来。工人们思索出这首歌的中心思想,是想让工人们正确认识自己,鼓励自己,激发起斗争的信心和勇气。
这是建筑工人在唱歌吗?倒不如说是在诉苦,他们起五更睡半夜,住在工棚里四处透风雪花都能飞进去怎么能不冷呢?说诉苦其实他们是在生气。谁也离不开住房,可谁都瞧不起建筑工人,就没有一个作家愿写建筑工人生活,没有一个有权的人叫自己的儿子去干建筑,尽管这样,从他们的歌声中还能听到,他们没有失望,没有自报自弃,没有消极怠工,他们在冲锋,他们在为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奋斗。
梅经理怎么会听不出来呢?他倍受感动,他要为建筑工人当家,他要为建筑工人作主,他转过身来对田雨说:“你听清楚了吗?这歌词编得奇巧,生动,感人,曲调儿也不错,田队长?你说他们唱得好不好。”
田雨不聋,怎么会听不出他们在怨天怨地在诉苦呢?也觉得他们确实很苦,听梅经理问话急忙回答:“好!好!”
梅经理抓住机会不放,很认真地说:“好就好在真实。他们说得是心里话,**把权力交给了你,你就可以高高在上,指手划脚,不管你有本事没本事,就能发财对吗?”
田雨听出了梅经理话中有话,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知道**把权力交给谁谁发财,梅经理要是问,**为啥把权力交给你了呢?不是更无法回答了吗?他胆怯了。梅经理没有再问,心里明白,用人制度改革势在必行。
梅经理和田雨走到工人面前,他们并没有害怕,也没点头哈腰说客套话,还是梅经理主动搭了腔。“这首歌唱出了建筑工人的志气和那迷人的风采,你们是从哪学来的呀!”
“班长教的!”
“你们班长是谁?”
田雨立刻陪上笑脸对梅经理解释,“他们就是徒工班,班长就是林海。”
梅经理心想,怪不得有人我看着面熟呢?立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大概是贵人多忘事吧?可他又觉得是一个新的发现,林海好唱歌,于是漫不经心地对田雨说:“他们利用工作的空当时间唱支歌不算违章吧?”
田雨点了点头。
他们微笑着走出这栋楼,来到钢筋加工场地,工人们正在下料,田雨好象很了解情况似地问:“十五号楼的钢筋昨天不是下够了吗?怎么还不去绑扎!”
钢筋工班长抬头一看,梅经理在身边,一句话也没说,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是实情,“昨天晚上丢得一根儿没剩,难道你不知道吗?”
田雨立刻后悔起来,我怎么就把这事忘了呢?梅经理没有发火,也没发表意见,很随便地看了看工人们有顺序的下料情况,又瞅了瞅钢筋,摆放的还可以。
梅经理在工地转了一圈走了,田雨心里发了慌,合灰的工作时间看杂志,塔吊司机不上岗,砌砖的工人卖皮鞋,卸错了水泥,丢了钢筋,这不是给队长脸上抹黑吗?看样子梅经理专程走访,我这个队长怕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吧?往日乱洪洪的工地办公室,今天空荡荡的人都干啥去了呢?他往床上一躺,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上小学时他的成绩总是优良,算术语文经常得一百分,老师喜欢他,时常挨表扬,高小毕业因家里穷,考上初中没上。地震后舅舅叫他学了瓦工,他没给舅舅丢脸,技术学得比别人强,升了队长之后,他才感到知识和能力不够用了,尽管他舌战检查科,强行罚款,劳动纪律好转,成为纳新对象,取得了暂时的快活,他必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梅经理要说他不称职怎么办?要把他拿下去怎么办?想到这,他坐了起来,点燃一支烟,学着林海的吸烟姿式,大口大口地吸进去,然后再一口一口地吐出来,这一吸一吐,一个出奇制胜的办法涌上心头。
钢筋场地离更房太远,我晚上出去蹲坑,把那个偷钢筋的人捉住,把丢失的钢筋找回来,这一炮打响,独自一人擒盗贼的故事传开,不是就一俊遮百丑了吗?下定决心,白天他象没事人一样,夜间十二点,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起来,偷偷地藏在了钢筋垛旁边。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交九,显得冷风刺骨,夜深人静,他望着天幕,星光闪闪,不远处的路上,时而传来汽车的马达声,他暗暗地下了决心,如果被歹徒打伤,那就是保卫国家财产的资本,如果被打死,就是英雄烈士,我光棍一条没有牵挂。
大概过了有一个时辰,就在他感到浑身发冷,要咳嗽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了,他是从围有荆巴片的破豁口钻进来的,一身黑色,身材不高,东张西望,慢腾腾地,不声不响地走到钢筋垛旁,猫腰抱起一捆白天已经断好了的三米长一根的钢筋转身就走。
田雨知道外面一定有人,一定拿着武器,为了挽回无能为力的败局,就顾不得许多了。他勇敢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来了个恶虎扑食,将那个人紧紧抱住,“哗啦!”一声,一捆钢筋掉在了地上,因为田雨用右胳臂搂住了来人的脖子,她没有喊叫出来,田雨使出全身力气,硬是象拽死狗似地把来人拖到了工地办公室。
“砰!”的一声关紧房门,放下了手里的短刀,抓起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打开电灯一看,“啊!”他大吃一惊,原来他拖进来的是一个姑娘,她身材矮小,体态轻盈,尽管一身旧衣裳,田雨还是看出了她年轻美貌一脸秀气。
田雨见她气喘吁吁,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所以没有绑她,放下手里的绳子,站在姑娘面前。她终于喘过气来,她看到他的目光,抖动了一下,他看到她的目光也抖动了一下,连同心。
他为什么没有打我,为什么没有绑我,啊,他在看我,但目光并不锐利可怕,那是好奇的目光,那是贪婪的目光,姑娘有意叫他看,希望他能看出点什么。
田雨很认真地问道:“外面还有几个人!”
姑娘轻轻地回答:“一个人。”
“她是谁?”
“是我姐夫,只要我被发现他拔腿就跑,你逮不着他了。”
幸亏不是盗窃团伙,要是盗窃团伙,恐怕自己早就头破血流了,心里踏实下来问道:“小姨子怎么能跟姐夫偷东西呢?”听口气有点同情感。
“姐夫家里穷,别人都盖起了大房子,可他还住在小简易房里,无可奈何才想出了这个办法。”此时她弄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眼泪挡住了视线,她那只胳膊轻轻地动了一下,是灵机一动,倾刻将泪水咽回到肚子里,又说:“大哥?你放了我吧,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好处?”
放了你岂不白来一趟,当误之急是实现计划,立刻把脸一板气势汹汹地说:“我是这里的施工队长,丢了钢筋影响生产,我有责任,我要把你送到派出所去,接受审查,派人去抄你的家,把丢失的钢筋全找回来,让你坐几年大牢。”说着拿起了绳子,看样子要绑她,其实是想吓唬吓唬她。
她有点害怕,身子也有点发抖。
她本是一个贫困地区的姑娘,初中毕业村支书看她长得好,主动培养她入了党,叫她当了村干部,搞计划生育工作。因为动机不良,一来二去地发生了两性关系,有了身孕。
这还了得,书记家里有妻室儿女,当妈的怕传出去丢人现眼,把她送到姐姐家打了胎,想让她在外面搞个对象一走了之。
姐夫家确实很穷,为了盖房子叫她跟着偷东西,她不敢不来,现在被人家逮住了怎么办?要是送到派出所可就麻烦了。没来之前她就有思想准备,苍天给了男人一种力量,给了女人一种征服男人的力量,自己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就入了党当了村干部呢?因为我身上有一种值钱的东西,利用好这一点,需要啥就能得到啥,现在他把我逮住了不要紧,我要利用好这一点叫他把我放了,于是她主动摸了摸田雨的手,很温柔地说:“你看我长的俊不俊?”
姑娘神色稳定之后,更显得矫健,容光焕发,楚楚动人。田雨咋看她咋象小兰,自从把房盖倒之后,他再也不敢想小兰了,工地上的女工个个扎手,又都看不上她,他已经二十七岁了,怎么会不着急呢?今天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一个象小兰的姑娘,此时此刻不跪下苦苦求饶,反而问他长的俊不俊,田雨的心开始骚动,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
姑娘见他点头了,又追问一句:“我长得这么俊难道你就不动心吗?”
田雨确实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又点了点头。
两句话之后,姑娘胆子大起来,眼睛直瞪着他,目光中有温馨,抚慰和笑意。田雨那略带冷唆,威严的眼神被姑娘的感情融化了,他笑了。这一笑不要紧,姑娘立刻冲上去,扑到他的怀里。
田雨没有吭声,心里有点乱,一个水灵灵的大闺女就在自己怀里,话儿真诚,他终于失去了理智,两只手搂住姑娘,发疯似地亲着,吻着,他飘飘然地进入了天堂一般。
今天她和姐夫悄悄地走出家门,被那溪水般弯曲的小路飘飘地送到工地,现在她又象倾倒在村支书怀抱里一样,被施工队长亲吻着。
田雨知道他本该老老实实地做官,夹着尾巴做人,他放弃了成为独身擒盗贼的念头。他感到他的血在沸腾,他的心在燃烧,他现在才知道搂着女人的滋味,轻轻地问道:“你为什么能准确无误地捕捉住此时我对你的怜悯?”
“因为我身上有令你怜悯的东西。”其实她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大获全胜,她羞涩地依在他的肩头,乌亮的眼睛里泛着满意的浪花,她不再看他,害怕吗?说不清,反正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
窗外,月亮被云彩遮得忽明忽暗,多么象自己的处境啊!忽好忽坏,明知错了,却无法挽回,只能凭着运气撞。
“你真好看,你在村里一定最讨人喜欢。”
“是吗?看得出你很爱我,我叫张花。”她惨然的笑了,把目光收回来。
此时此刻田雨怎么会不想到婚姻大事呢?今天巧遇大概是天意吧,该我走桃花运了吧,误失良机,他鼓起男子汉的勇气,趴张花耳边轻轻地说:“我叫田雨,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光棍一人,建筑公司施工队长,手里有权有势,还有一笔可观的积蓄,你嫁给我吧?村里人一定很羡慕你。”
“嗯——”张花无声地笑着,她的心在笑中紧拧着,挤出一个字。
她是因为有了身孕才投奔姐姐的,是因为姐姐家里穷才偷东西的,是因为被他捉住才把女儿身扑到他怀里的。她没有后悔,因为在家里就得天天煮食,喂猪,起圈,垫圈,下地干活又脏又累,吃不着好的,穿不着好的,烦死人了,苦死人了,能跟一个队长结婚,过上大城市生活也算不错了吧?她没有忘记姐夫要她帮着把房子盖起来的要求,狠狠地亲了田雨一口才说:“大哥?你可要帮我把盖房子的材料弄够啊?”
“总丢东西保卫科来蹲坑怎么办?”田雨不自觉地说出口来,说完他又怕张花不满意。
张花并没有生气,很温柔地说:“大哥?只要有人埋伏,你就在窗户上贴块红纸做暗号,没埋伏就起下来,你在办公室睡觉这还不好办吗?只要你做到了,剩下的事我自有安排。”
“好!好!你真聪明!”
第二天他被张花引见了姐姐姐夫,家里确实很穷,简易房里破破烂烂,一件象样的家具也没有,一家人靠姐夫上班每月拿很低的死工资过日子。
田雨在董庄是孤姓,田家又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他不想让田家断了香火,他当即拿出一笔钱给了张花,并表示一定把房子尽快盖起来,有什么困难只管说,我田雨有钱有权。
姐姐姐夫见田雨如此感慨,出手不凡,很受感动,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当家,你们俩个定亲吧?你分到楼房就结婚。”
就这样,田雨其貌不扬却得了一个漂亮的媳妇,他要生孩子过日子,再也不想跟谁明争暗斗了。因祸得福,万念俱灰。
牛书记说过,工人偷东西林海不管,其实不是不管,张花偷钢筋,一队之长做内线,你保卫科怎么能捉得住呢?有人为了糊口求生,小偷小摸,有人为了报复**现象,偷公家的东西,这些和贪官污吏受贿比起来,不是小事一桩吗?建筑公司流传着一个顺口溜:“区长富队长肥,我们工人全是贼。”富,肥,贼占的全是公家的便宜,也就是说占得全是**的便宜,计划生育是天大的难事,**都能管好,何况这点小事呢,大概是睁一只眼合一只眼吧?。
天气预报真准,北干子风呼呼地刮着,真地要下雪了吗?梅经理一夜也没睡踏实,他知道小区住宅楼还有一个单元的混凝土没有浇注,如不完成,下雪停工,就会影响整个安装计划,他知道田雨当队长让人不放心,工人的防寒棉衣还没发下去,在这低温情况下怎么能开工呢?浇注这个单元的混凝土成了关键。
天刚亮他就起了床,胡乱吃了点东西,急着往工地赶,风大天寒,他步子有些踉跄,眼睛有点迷离,要了解真实情况,就顾不了许多了。推开工地办公室的房门,炉火很旺,田雨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田雨自从和张花相爱之后,生活愉快起来,张花家里需要啥就到工地来取,然后就跟他寻欢作乐一番,天亮了,他却睡熟了。
梅经理想叫醒他,走到床前又觉得叫醒他有什么用,不如自己去看看,今天总算完成了对田雨的考察。转身走出办公室,雪还是下起来了,鹅毛大雪满天飞舞。抬头往楼上一看,隐约可见林海一班人已经开工了,心中一亮,正要干什么的手势停住了,他怔怔地伫立了足有一分钟,雪花无声地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成闪烁的泪珠,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知道林海代领一班人转战公司二十几个工地,在他面前没有困难的墙。
此时此刻工人们最需要的是领导的安慰和鼓励,他决定上去看看。雪大了,风狂了,他没有怕,抖了抖身上的雪,毅然走向了通往楼顶的脚手跑道,那沉重而又坚定的脚步声,好象是在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斜跑道一步比一步高,雪越积越厚,他用尽全身力气向上走,抬头望了望天空,发出那气喘吁吁的声音,万物显得更加潇索,他被风刮了个咧咀,用手抓住脚手杆,感到力不从心,弯腰陷入了沉思。
他把森林,大海,烈日,风雪连在一起,工人们用高尚的情操在干着平凡的事业,他们在林海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鼓舞下,为加快恢复建设作着贡献,他继续往上走。滑倒了又爬起来,他的手冻僵了,脸冻僵了,但是他终于爬到了六层高的住宅楼楼顶。
他冷得浑身发抖,只见工人们把塔吊吊上来的混凝土,一锹一锹地除到模板里,除的除,震的震,抹的抹,紧张地操作着,累得大汗淋泣。工人们用冲天的干劲,战胜风雪严寒的精神,感动得梅经理流出了热泪。
林海发现梅经理浑身是雪地来到楼顶,大喊一声:“同志们!梅经理来看咱们来啦!”
工人们的目光一齐集中到梅经理身上,面对对地相望着,想到他给本班人每人晋升一级的事,眼里流出了兴奋的泪花。
梅经理走到工人中间,笑微微地伸出手来握了握每个人的手说:“你们今天为什么开工这么早?”
他身边的一个小伙子胸有成竹地回答:“因为我们想在下雪前浇注完这个单元的混凝土,下雪停工,高枕无忧。天公不作美不要紧,心里有了这团火,一定能够战胜它。”
梅经理万万没想到,这应该从班长队长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从一个工人口中说出来了,他非常激动,林海有个特点,那就是能发动群众,要是能把群众发动起来,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还有什么任务不能完成呢?他完成了对林海的最后一次考察,坚定了让林海走上领导岗位的决心。
梅经理高高兴兴地走了,一班人奋勇拼搏了半天,一个单元的混凝土浇注完成了,他们用双层草簾盖好,才回休息室吃午饭去了。
林海没有急着去吃午饭,踏着积雪走进办公室,要向队长汇报工作。
“啊!”他大吃一惊地喊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田雨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在打滚。看样子淹淹一息,生命垂危。
林海大胆地走过去,瞅了瞅办公桌上的饭盒,有吃剩下的挂面汤,聪明的林海心里顿时明白了许多,防冻剂亚硝酸纳外观和食盐差不多,他大概当盐吃了吧?眼看就要伸腿瞪眼的田雨,象狗一样趴在地上喘气,林海心中矛盾重重。他为了赚钱差点把小兰一家人坑死,他多次挑起领导班子暗害自己,他忽视质量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他和何春狼狈为奸,这一切又有谁不知道呢?拔腿就走,让他自取灭亡吧。刚走出办公室的房门,又觉得这样做不对,他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想发家致富理所当然,嫉妒同行也在情理之中,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过来,中国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没有化不开的凉冰,没有解不开的疙瘩,他想找两个人来把田雨抬到保健站去,又觉得工人们都恨透了他,要是说三道四,磨磨蹭蹭怎么办?自己难道还背不动他吗?事不宜迟,背起来冲出了办公室,迎着风雪向前走,他感到背上的田雨越来越重,脚下的路越来越滑,步子也跟着越来越慢,这怎么能行呢?食物中毒迟几分钟就可能死亡,为了盈得时间,他拼出全身力气,加快了步伐,不!是一蹓小跑。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还没吃午饭,跑着跑着脚下一滑,跌倒了,他趁机在雪里休息一会,然后爬起来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又是一个跟斗,他不知摔了几个,也不知脚腿擦破了流着血,他估计自己有力气能把瘦小的田雨背到保健站,但他没考虑到风大雪大路滑。他坚持着一个信念,用尽全身力气一定要坚持背到保健站,得到护理和抢救。
大雪封门,保健站没人来看病,大夫护士们吃过午饭,站在窗前,观看着飘飘洒洒的飞雪,观看着那洁白的世界,还有人唱起了样板戏“望飞雪,满面天舞,好一派北国风光……”唱着唱着他不唱了,几个人突然发现雪地里有个黑点,越来越近,是狗吗?不,是一个人背上背着一个人,向保健站方向前进。只见他滑倒了,慢慢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前进,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越来越近,就在大夫护士们为他加油的时候,他栽倒了就再也没有起来。
凭大夫护士们的经验,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有人在风天雪地里向保健站护送急诊病人呢?几个人一起冲上去,将林海和田雨抬到急诊室。
林海休息片刻就恢复了正常知觉,田雨经抢救傍晚才清醒过来。
他渐渐睁开无力的双眼,用力支撑着坐了起来,“啊!”我怎么躺在病床上了呢?他不知道。他知道中午吃了自己做得挂面汤之后,立刻感到肚子痛,越痛越厉害,他直不起腰来,迈不开步子,硬是痛得他没喊几声就人事不知了。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呢?他不知道,他知道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抬头望了望窗外,雪依然下个不停。
忽然,一阵很响亮的脚步声过后,林海浑身是雪地喘着气出现在眼前,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他。
林海用毛巾擦了擦头,擦了擦脸,很用心很仔细地抬起头,深情的眼睛和田雨相碰了,一眨一眨,呼出一口长气,轻轻地说:“你吃了亚硝酸纳,急性中毒,我背着你昏倒在雪地里,是大夫把你从死神手里夺出来,现在我放心了。”
田雨脸上的表情变了,想说话,没能说出来,很饱满的泪珠子,慢慢孕在幽暗的眼睛里,忽然从他那消瘦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林海把目光从那令人伤心的田雨身上收回,再也不想说什么了,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鼻子酸酸的,眼窝也不由自主地热起来,这是仇人相见,无话可说。
风在刮,雪没停,如泣如诉。
房里静得可怕,田雨脑海里浮动着那不该发生的往事。自己原来和林海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可不知为什么一见面就恨之入骨,越看他越长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与他,总得有点原因吧?最后他总算找到了事实,两个地位条件相同的人在一起最容易产生的就是嫉妒,嫉妒就是人与人发生矛盾的根源,啊!世界上要是没有嫉妒两个字该多好哇。此时他不知怎么做才好。鸡蛋里找骨头,对不起林海的事干得太多了吧?当了施工队长不知弄出多少笑话,工人们叫他草包队长,他默认了,可公司里上上下下的管理人员不都是用淹咸菜的方法淹咸的吗?自己为什么就是淹不咸呢?连亚硝酸纳与食盐都分不清,怎么能当好施工队长呢?
在林海的启发下,现在手里有本帐的人多了,敢于公开向不正之风作斗争的人多了,在斗争中肯动脑筋的人多了,无能为力的队长不好当了。我也不想当了,以后认认真真地干活,老老实实地做人。瞬间,从失望到希望,经过心灵上的大起大落,他痴痴地坐着,接受了林海给予的真诚,他从凝固的表情中挣扎出来,眼巴巴地望着林海那伟大正义的形象,悔恨交加,他不知道怎么感谢林海才好,他硬咽着说:“原来是我错了,现在才明白过来,无能就是无能,在各方面我都不如你,今后一定向你学习,保证让你满意。”说完这句话他哭了,他向林海投去深情的目光,似乎要把他的形象永远刻在心田里。
田雨与林海之间,好象有一道闪电,霎间照亮连接过去和未来的路,林海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走得很潇洒,颇有风度。
值班室里的护士冷漠地望着天空,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林海离开田雨,顶风冒雪蹬上了回家的路程,在风雪中他想了许多许多。田雨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农村走向城市,从贫穷走向了富裕,本应该有所满足,本应该高高兴兴上班,乐乐哈哈做人,可是因为有了舅舅的后门,就可以升官,发财,就可以跃武扬威,损人利己,真是一人当道鸡犬升天。尽管他多次伤害自己,救活他一条生命,还是觉得有意义,有价值。
小高故意撞倒他,后脑勺缝了四针,要是摔死他怎么办?小胡换了厕所的牌,使何春进了女厕所,寒酸寒酸他就行了,怎么能打人呢?而且出手太重,小赵把周福生关在地下室,以示教训,女工们将张亮牛书记的自行车扎了二十个眼,斗来斗去有啥意思,就让这一切永远永远成为过去吧?我要在适当的时候,处理好何春,曹经理的问题,让他们改邪归正。林海认定了,认准了,这些矛盾在当今社会上算得了什么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们之间的小小界河,总有一天要拆除的,因为自己一直生活的很充实,希望何春曹经理也能正确对待自己。在风雪交加的路上,他的车子骑的很慢,必定没有跌倒,很顺利地回到家门口,打开锁头,门已经被雪埋住,用力推开,走进屋,一股冷气袭来,寒气逼人,一切都冷冷清清,心中一阵酸楚。
妈妈要是活着,一定把炕烧热了,饭菜一定做好了,屋子里一定暖烘烘的,可现在一切都得自己来。他点燃炕炉子,坐上锅,锅里放上水。做米饭吃,没有菜,揉面蒸馒头,烙饼,太费事,自己有点累,还有点懒,煮方便面瞎凑合吧?就这样他和方便面结下了不解之缘。
抬起头来一看,室内的家用电器应有的尽有,各类家具样样具全,这都是马雷听说晏兰因不买洗衣机电冰箱而绝情,他一怒之下,不顾林海的反对,买来了一加长一三零汽车,家具电器全是名牌,大概花了两万多块吧?这在当时可是个不简单的事呀!可是这么多好东西没人收拾。大衣柜门半开半掩,沙发罩皱皱巴巴都变了色,茶几上全是半杯半杯的凉茶,已经结了冰,木刻的衣架上搭满了脏衣裳,大彩电上落满了尘土,好象没人看似地,炕上被褥叠了一半,可想而知早晨起床时是多么慌张,臭袜子这一只那一只,一个十足的光棍之家,林海想着想着,打了个呵欠,今天起的早,又很疲劳,他有些睏意。因为这几天他做了许多短短的,又不连续的梦,他还记得个大概。
叶兰和他结婚之后,性格在一天一天地发生着变化,越变说话越不好听,他说工人不如干部,小官不如大官,虽然也有温语抚慰,但不如呕气的时候多,指桑骂槐是家常便饭。
他也梦到过杨芬,结婚后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可当他被提升区委书记时,正好有一个市长相中了她,向她表示爱情,她脸上失去了笑容,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她们心中的神圣,结婚后已不复存在。
他还梦到过王珍,他们想结婚,因为年龄不够,就是不给起结婚证。
梦,有人说是日间焦虑的再现,也有人说是下意识的活动的再现,林海以为都有理,是梦在提醒他,他很少做梦,怎么居然做起梦来了呢?他自觉地意识到该结婚了,要不怎么总是梦到女人呢?他不得不承认他生活中确实缺少一个女人,但自己必须有自己的事业,而且事业必须成功,不成功就不能结婚。
成功的生命之火在熊熊燃烧着,他多么需要有一个女人跟他风雨同舟,相亲相爱,他知道这事不能急于求成,青山不老,生活的爱河在激流中永远奔流不息。
叶兰,杨芬,王珍这三个女人他都喜欢,她们都有长处,做梦必定是做梦,究竟跟谁结婚最合适?他不知道,听说有个顺口溜。“婚姻大事天造定,胡思乱想没有用”命中注定跟谁就跟谁吧?不!他没发现谁能帮他事业成功。
方便面煮好了,屋子里也暖和起来,他边吃边想。什么是事业,事业是什么。“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官不是长久之计,现在人为什么都想当官呢?因为当官就有权,有了权就可以利用权去劳钱,大官捞大钱,小官捞小钱,不管你转多大圈子,手段多么高明,捞来的钱都是**的钱,**觉悟过来什么时候找你算帐,就是一笔债,现在不算总有一天要算的,所以说捞来的钱花着不光荣,自己不是一直在和捞钱的人作斗争吗?所以说当队长当区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知识长本领,学到知识长了本领就能办企业,成为一名企业家,那才光荣,那钱花着才踏实。
方便面吃光了,他觉得全身热乎乎的,他觉得方便面不但方便,而且还好吃。
风在刮,雪在下,室外变成了银色的世界,城市银装素裹,林海心中的天空显得格外宽广,几缕淡淡的雪雾缓缓升起,萦绕飘荡,雪花落下千姿百态,他心中的春色已经五彩缤纷,他心中的事业向楼房一样壮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顿觉心旷神怡,浑身有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次日早晨,林海吃过方便面,在去工地的路上,脚下的积雪随着他的前进,好似唱着节奏鲜明欢快的歌曲,汽车,自行车,马车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行驶着,汽笛声,车铃声,还有马车那吱吱的响声,组成了一曲和谐动听的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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