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废墟之歌 > 第二十四章一石击起千层浪 形势不妙恨断肠

?    浩浩荡荡的建筑大军,正奋勇拼搏在改造废墟的战场上,同时也有一批指挥官组成的队伍,正举着指挥刀冲向钱场,冲锋陷阵的士兵筋疲力尽,惊慌失措,指挥官们却大打出手,为自己的胜利而兴高采烈。

    现代人的“信息意识”有一种胜过激光的穿透力,人们能够在几十或几个小时,调动起全部显现的,潜在的各种关系,迅速准确地把信息传递致各色人手里。

    建筑公司本来就不讨人喜欢,改来改去越发令人恶心,大锅饭变成了大锅粥,给“改革承包”这个人们向往的名词,涂上了不光明的色彩,这个信息就间接地传递到了市委,市委要加快恢复建设速度,要充实大公司的领导力量,派高级工程师梅宇雪去解决老大难。

    梅宇雪是燕赵男儿,乡音未改,鼻直口阔眉清目朗,五官匀称,再加上一米八五的个头,真可谓堂堂一貌,凛凛一躯,颇具几分阳刚之美,虽然是知识分子,却不带眼镜,给人一种憨厚淳朴之感。他去公司任职有两大方便,一是专业对口,他立志于建筑事业,二是在本公司没有朋友,同学,熟人及任何亲属关系,干起工作来可以独往独来,豪无顾及。

    梅宇雪心里明白,在这场战斗中,不进则退,不胜必败,要胜就胜他个轰轰烈烈,要败就败他个一败涂地。

    谁也没想到梅宇雪出任经理不到一周,就有人传出了关停并转的流言,话越传越多,有鼻子有眼,亏损两千五百万,市里已经来人了,正在清查固定资产,一个月后各奔前程。

    工地上空笼罩了一片浓重的乌云。

    工人们脸上失去了应有光泽,疑问,眼泪,担忧,同情,充斥了工地各个角落,搅得上上下下,人心慌慌。

    调度室成了前线指挥所,接二连三地接到施工队打来的电话,说工地乱成了一锅粥,陷入停工半停工状态,调度室如实向梅经理汇报。

    他轻快地吐出一口气,睁大眼睛,凝视着窗外,然后眉尖半蹙,嘴唇闭合得紧紧的,正是和谁呕气时的那副面目。一一回电:“不乱不治,要在动乱中加强管理,提高领导的艺术性。”

    “这是对牛弹琴。”机关里的人都这么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一把火还没燃起来,就下了暴雨,真是天公不作美呀!你看他喝茶品味的姿式不是没有了吗?”都觉得梅宇雪呆不长,当面唉声叹气,背地里却哼起了流行歌曲。次日,机关里的人是芍瓜打驴,少了一半,这意味着什么?梅宇雪十分清楚。

    梅宇雪是有思想准备的,新的领导到来之后是要做出反应的,没想到这种反应竟是下马威,只要有人兴风作浪我就敢平息叛乱,他不想打退堂鼓,听说曹经理病了,前去看望。

    来到床前,把西瓜苹果,罐头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语重心长地说:“曹经理吃点鲜货吧?开开胃或许会舒服些。”

    他睁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王秘书拿来了桔子汁,麦乳精,蜂王浆亲切地说:“公司效益上不去,您着急了,上火了,好好休息几天,心火一退就精神了。”

    这时曹经理才慢慢地坐起来,睁开眼,点了点头,唉声叹气地说:“你们来看看就行啦,拿这么多东西干啥,我身体不行,暂时上不了班,请你们多多关照。”黑脸有点发红。

    他根本没病,这简直是故意立异,好多关心企业前途的人都被他教唆坏了。几天的借端发泄,很犀利地把管理人员批评一番,最使曹经理不快。他是个老滑头,老政客,天天忙着所谓的工作,究竟在干什么,人人心里明白,还需要耐着性子,不过也不能让他异想天开,于是很严肃地回答:“我到公司来任职是市委,市政府的命令,有人不欢迎,制造了工地大乱,弄了个满城风雨,这是官与官明争暗斗的老一套,实在是不高明,所以我视为正常现象,自有办法处理,谁也挤不走我,请曹经理放心,安心养病吧?”

    当区长时有马经理做靠山,他可以为所欲为,毫无顾及,当经理了总觉得力不从心,有一种危机感。梅经理的到来,他习惯地随便说说,快乐快乐嘴巴子,没想到工地上谣言四起,竟有人乘虚而入,混水摸鱼,造成了停工停产。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梅宇雪要是刨根问底,追查到自己身上怎么办?这不是违法乱纪行为吗?他害怕了。只听得“轰隆”一声,曹经理那大块头,身不由己地夯在了床上。

    梅宇雪原来是想跟他谈谈心,了解一下工人干部的业务素质。可他对新同志竟是这副态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怎么能说实话呢?他怎么能说出所以然来呢?还是亲自去调查吧?

    当日下午,梅经理和王秘书来到综合楼工地视察,杂乱的吵闹声阵阵传来,让人心烦意乱,办公室里乱七八槽,空无一人。怎么回事,走进施工大楼,见四个女工脱掉了一个男人的裤子,正在……

    “住手!对待同志不准胡来!”

    “谁是同志!谁胡来!他见了女人就耍厌物,胡说八道!我们没揍他就是便宜!”

    王秘书知道女工们不认识经理急忙上前介绍,“这就是公司新来的梅经理,你们不认识吧?”

    女工们在仪表堂堂的中年知识分子面前,无话可说,红着脸走开了。

    王秘书上前解开蒙在那个人头上的工作服,“啊!原来是田队长!”

    田雨站起身来,急忙穿上衣服,蹬上裤子,听说来人是梅经理,心里一阵恐慌,不得不点头哈腰地说:“这群女工真不要脸,梅经理来了,有事咱们到办公室再说吧?”

    梅经理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施工队长,龇牙咧嘴好象一条剥了皮的狗,此时他冷静不下来。这是一个没有前途的人,从他身上看不出技术理论,看不出政治思想,看不出超前意识,是一个没有培养价值的人,梅经理确实很生气。他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心里却明白了许多,“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到小区工地,转了半天也没发现人影,还没到下班的时间,人都哪去了呢?刚要发火,忽然听到了砌砖声,讲述声,喝彩声,随声找来。

    只见一个人表演,一个人讲解,十几个人集精会神地瞅着,这个人表演了一阵子,又换了一个人。一招一式,每个细小的动作,那个人都讲得有条有理,娓娓动听,然后大家纷纷上阵操作,砌出来的砖墙,基本上一样。

    梅经理看得心服口服,听得津津有味,他打消了心中的怒火,他看出了这种传授技术的方法十分高明,随便问道:“他们学了多长时间?师傅贵姓?”梅经理在问林海。

    林海瞟了他一眼,同时也猜出了他就是新来的经理。一个堂堂的公司经理,有生杀大权能调动一切,说一句话就是决策,就是一个人的命运,这一点他十分清楚,给人的第一印象也十分重要,但他很快又想到了命运要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极不情愿地回答:“学多长时间不重要,我叫什么名字更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学习技术是否有信心,是否爱岗敬业。重要的是主持正义,顾全大局,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王秘书对林海的脾气秉性有所耳闻,也知道他对领导干部没有好感,急忙上前解释,“林师傅?这就是公司新来的梅经理。”然后又对梅经理说:“这是咱们三区徒工班班长叫林海。”

    “林师傅教学有方,一定能带出好徒弟来。”梅经理脱口而出。

    “得了吧?少来这一套!我们班长不吃!”

    “什么新经理老经理,还不是杏煮窝瓜一色货!”

    林海狠狠地瞪了小李小赵一眼,带着极复杂的表情,阴森着面孔说:“不许你们多嘴,不许你们胡说。”他没有理睬梅经理,看了看手表大声宣布:“今天咱们下班,明天星期日,早六点集合,去水库打猎,不准迟到。”

    林海的举动,失去了礼上往来的人之常情,从衣服打扮上看象是一个劳动者,大概“成大事者不修边幅”的气派吧?梅经理在沉郁的心绪中,他怎么能不回忆起侄女梅红向他提供的有关林海的情况呢?原以为梅红对林海存有偏见,感情用事,自己不想把亲情关系拉进去。现在看来他就是侄女所说的林海,一个很有才气的小伙子。不乱不治,要治并不那么容易,要有胆量,要有人才。在日常生活中,机会和人才是存在的,就看你能不能发现他,抓住他。是他高傲自大,盛气凌人,还是别有用心。

    热热闹闹的砌砖场面不欢而散,梅经理看着走远了的人群,心朝起伏,思绪万千。工地上冷冷清清,他心中火烧火燎,树叶哗哗作响,天上乱云飞渡。工地上原来就是这个模样吗?还是因为我来了才如此,他觉得两个原因都有,林海这个人是个谜,我要解开他。

    第二天早上,林海,郑师傅,张宝岐,小李小赵和几个徒工,走在篙丛生芦花疏落的水库边,西风秋水,雁阵青山交融在一起,增添着游玩者的无限兴致。

    “砰——砰——嘎——”传来一声水禽被惊动的鸣叫。

    “张技术员?你不行!看我的!”

    “砰——砰——”

    不知啥时候梅经理来到身边,见四枪没中心血来潮,他知道自己是射击手,露脸的机会来了,“能让我试试吗?”

    梅经理接过小赵送过来的双筒猎枪,有一股逼人的寒气,他十分喜欢玩枪,大概有七八年历史了吧?他高高举起,对准了在空中扑腾乱飞的水鸭子,“砰——砰——”一只又肥又大的坠落下来。

    王秘书赶上来立刻鼓掌喝彩,“打中喽!打中喽!梅经理不但是企业家,还是神枪手呢?”

    小赵奔跑过去,捡回猎获物。

    小李款款地走过来说:“你先别吹,还是看看郑师傅的吧?”说着将枪小心地擦了擦,递给了郑师傅。

    郑师傅很会办事,他知道林海已百发百中,这个露脸的机会应该让给年轻人,他又交给了林海。林海暗暗高兴,他想露一手。

    一只老鹰飞过来,在水面上空盘旋,一会儿升高一会儿降低,就在它降低又升高时,林海手急眼快,“砰——”一缕白烟消散,老鹰变成了断线的风筝。

    “哄!”的一阵笑声,随之是掌声。

    “你们也见识见识,这才叫神枪手呢?”

    林海一把拉住要跟王秘书斗嘴去的小李,瞥了一眼微微带笑要跟他说话的梅经理,向第兄们挥挥手说:“咱们走!”

    一心想跟工人们在一起玩玩的梅经理再次遭到林海的冷落,满腹不平的王秘书气得脸红脖子粗,小声骂道:“他妈的!给脸不要,混蛋一个!”

    梅经理眼看着林海一伙人前呼后涌地走远了,心中激起那不平静的浪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林海呀林海?是领导伤透了你的心,还是你生来就这么神秘,心里在这么想。

    登上大坝,极目远眺,梅经理被迷人的景色所吸引,诗性大发,“你看,水光山色,珍花异草,交相辉映,碧波上一座小亭在水雾中时隐时现,和煦的秋风,缓缓拂动着垂柳,更显得瑰丽多姿。”

    “啊!他怎么会找到这么美妙的去处呢?一个瓦匠还喜欢游山玩水,如此傲慢,真是要饭三年懒做官啊?”王秘书不自觉地发出感慨。

    梅经理猫腰拣起一块石头,拉开投弹姿式用力一掷,落在水中,击起层层涟渏,然后转过身来满面怒色地对王秘书说:“同志们叫你秘书,其实你是党委办公室主任,是党委副书记,头脑怎么能这么简单呢?我们不辞辛苦闻风而来,唯道你想到的就是这些吗?”

    王秘书被问得脸红了,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才觉悟过来,林海爱好广泛,生活丰富多彩,有那么多人崇拜他,他是个体力劳动者,也是一个我们所需要的人才,当他看到林海一行人登上凤山山顶时,好象在考场上遇到难题突然找到了答案似地说:“梅经理?我们要不要也上去看看。”

    “不!上去也是自找没趣,因为他们不了解我们,我们马上回去,当今改革开放,我们要尽快弄懂它,让我们考虑考虑事业吧?我们就是我们,应该成为改造这片废墟,建设这个城市的带头兵,应该是能发现人才的人。”

    他们下了大坝,朝熄了引擎的轿车走去。

    林海一行人登上凤山山顶,不知是走累了还是有人暗中指挥,各个席地而坐,这里没有树木,没有凉亭,只是库区的致高点,所以没有游人来。年轻人没有诗人的才华,也没有作家的灵感,到这里来是想聚一聚,痛痛快快地说几句心里话。

    一股敬和爱的力量,使学徒工小陈说了话,“我上班不久就听说了有关“三不怕”的故事,今天又亲眼目睹了林师傅在经理面前不点头哈腰,不低三下四,而在工人面前不摆架子,让我暗暗佩服,我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工作,实在是快活。”

    林海面对小陈报以微微一笑。

    张宝岐没想到今天会有如此场面,他直言不讳。“我觉得林师傅对梅经理的态度,是一种不礼貌的表现,梅经理要津津计较那可就糟了。”

    郑师傅点了点头说:“林师傅你是应该加点小心,不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李端端正正地站在中间,脸上泛着微笑,一只手拳在另一只手的手心,看样子他很激动张大了嘴巴说:“林师傅慢待新经理,是对新经理的小小考验,如果他对林师傅进行报复,林海就跟他作斗争,并有把握战胜他,这有什么不好呢?如果他不报复,就说明他跟曹经理不一样,我们应该改变对他的态度,你们说对吗?”

    张宝岐笑了,他也觉得小李说得有理。

    小李继续说:“前几天田雨被撞倒,脑袋缝了四针,何春被打的住了十天医院,周福生被关进暗室,刹住了罚款风,他们老实多了,这个小小的胜利你们说该不该庆贺庆贺?”

    张宝岐顺水推舟:“应该应该!你说怎么庆贺呀!”

    在一旁的小赵立刻回答:“今天我请客!”一句话满足了他的要求,徒工们鼓起掌来,眼巴巴地望着和他们朝夕相处的班长,林海开始讲话。“新经理到来之后,大部分班组消极怠工,有人跟我说,他们不干我们干,觉得心里别扭,今天我告诉大家,别扭也得干,我们不搞派性,我们是在为国家富强而干,为加快恢复建设速度而干,是在为使自己的生活更美好而干,我们干就是对新经理的支持,让他知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新经理的到来,说明党的伟大,说明市委英明,说明无能为力的领导班子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了。但是不能等,我们要走我们的路,我们要帮助新经理把**分子手中的权力夺回来,要有为恢复建设出大力流大汗的思想准备,今天我就是要把这两句话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能正确理解。”

    郑师傅原以为林海请他来打野鸭子,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心潮起伏不安。

    张宝岐不知道自己属于那种人,心里也有点紧张,可他觉得林海对他是信任的。每个人的心情沉重了,都在用全部情感思索着林海的讲话。

    林海发现徒弟们的表情严肃起来,还有人攥紧了拳头,知道他们理解了自己的意图,为了不冲淡愉快的气氛,立刻把话题拉回来说:“现在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下周小赵和白菊就要结婚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听了这条消息个个感到突然,也都想到了一定是林师傅的介绍人。这时小赵已拿出了他带来的啤酒,白酒,火腿肠,扒鸡,罐头一类的东西摆在了每个人面前,愣了片刻又都欢呼起来,“怪不得他主动请客呢?原来要当新郎官了!”

    “咱们喝喜酒吧?”

    带野味的宴会开始了,十几个年轻人发自内心的喜悦,是因为小赵要结婚了吗?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他们预感,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

    陡河水库是有名的景点,每天都有人在水面上划船游泳,这里空气格外清新,天好象特别明净高远,水面好象一面大镜子,照着整个库区,照着青年人的风采,蔚蓝的天空下,绿色的草地上,林海一班人精神焕发,喝起了雄壮有力的建筑工人之歌。

    建筑工人是什么

    是跳涧的猛虎

    是扑食的岩鹰

    高楼似大鹏引颈展翅

    大厦似孔雀相依开展

    建筑工人有激情

    要奔跑四蹄腾空

    要憩息意态朦胧

    起重机粗犷中透出野性

    脚手架精美中添几分玲珑

    建筑工人在斗争

    精工巧匠似象非象

    瓦刀飞舞韵味无穷

    建筑是立体的画意

    城市是立体的诗情

    建筑工人要成功

    为了一个真理

    愿化作一缕春风

    为撷取一个胜利

    愿付出所有的真诚

    这歌唱完之后,立刻有人问,“林师傅?你为什么不把建筑工人比做英雄豪杰,比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林海一听就知道这个徒工是个好学的人,所以很耐心地回答:“歌唱建筑工人就得有建筑工人的特色,英雄或是豪杰还有男子汉这些名词用在谁身上都行,所以我没用这些词。”林海这么一解释,徒工们又都觉得这首歌编得好,因为它唱出了建筑工人的性格,唱出了建筑物的美,唱出了心灵美。

    山水,撞开水库的闸门,饱蘸着生命的激情,恣肆洋洋洒洒在田野里在城市中,划了几道潇洒漂亮的弧线,便绕过大城山,向南流,直奔海河,这就是徒河,他为城市带来了生机和美丽,它为抗洪泄洪保护城市,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林海在指导学徒工抹灰。林海左手拿着托灰板,右手拿着一个九寸的大抹子,端着满满的一托灰板灰,他用抹子一推,托灰板向上一颠一送,就翻了过来,他说:“灰在托灰板上翻个,就象厨师把菜在大勺里翻个一样,菜翻个是为了熟得均匀,灰翻个也是为了均匀好使,一般一托灰板灰用抹子打两三下抹到墙上。抹墙的顺序一般是从上往下,从左往右,如果你从下往上从右往左也可以,但必须是抹子尖搭槎。抹灰的关键是手上有功夫,把抹子撑平,抹出来的厚度一致,抹底层涂抹厚度为四毫米,面层是二毫米。抹灰分软灰和硬灰,软灰就是白灰砂浆,硬灰就是水泥砂浆,抹硬灰要快,抹软灰慢点没关系,抹灰的姿势要正确,离墙远近要适中,为了抹平抹直,需要用直尺刮板配合,懂了这些要领之后,熟练也很重要,他说完开始表演,姿式优美,动作干净利落,一个房山抹下来只用了五十分钟,又平又直,又光又亮。然后徒工们开始操作。

    林海放下抹子,转过身来,突然发现梅经理就站在自己身边,看样子等候多时了。

    梅经理很客气地赞许道:“明师出高徒,你讲得好,抹得也好,他们学得认真,一定能成为技术能手。”

    林海回答:“我希望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梅经理见林海精神饱满,很认真地说:“明天星期日,能到我家里去,帮帮忙吗?”

    “不行!明天我得去为小赵操办喜事,你还是请别的师傅吧!”又是一个难为情。但梅经理并没有生气一甩手就走,而是精神集中地看他们操作,活灰的,运灰的,抹灰的,每个人干得起劲,紧而不乱,一直看到下班。

    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林海三次待慢,梅经理没有生气,宽宏大量平易近人,融化了那颗结了冰的心,下班后林海偷偷地跟踪,走进了梅经理的家门。林海放下工具兜说:“梅经理您有啥活只管说,我干完保您满意!”

    梅经理满心欢喜把他让到客厅,点烟斟水,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我什么活也没有,只是想和你谈谈心,交个朋友。”

    林海听到这知音的声音,心里掠过一丝快慰,随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得那么爽快,难已控制激动的情绪,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目光所至,拔地而起的高楼,推土机,翻斗车,如网的脚手架,各种型号的塔吊林立空中。

    梅经理指着西边升起的金色晚霞说:“你看那蓝天底上浮上来的一团团彩云,多么象一群仙女在翩翩起舞,建设中的城市诗意盎然,彩笔难绘,在彩云飘浮的傍晚,别有一番美妙的画卷,撩拨着人们的思绪。”

    林海丢给梅经理一个眼色说:“黄昏是属于垂暮之年的人,因为他们如同一颗行将消逝的星,在向大地作别,追忆往日的风采,而属于年轻人的应是晨曦和朝阳,我是年轻人却对黄昏爱恋不已。”

    梅经理再次发出感慨。“夕阳西下,喧嚣的世界开始平静,把桔黄抛向大地山川,黄昏美黄昏静,对于忙碌的人是一种解脱,在如诗如画的静谧中,听一听晚霞的倾诉,整理自己的收获吧?”

    林海象朗颂似地说:“回忆不是老年人才有,青年人也能在回忆中认识自己,我爱在黄昏时散步,走过那留下爱的城市和村庄,走向那片峥嵘的战场。”

    梅经理走动着递给林海一个含蓄的笑,他说:“睁开惺松的双眼,象经过长途跋涉才来到春天,勇敢地站牢,好象看到了春的诱惑,看到了夏的召唤,来吧!这是竞争的场地,是人才辈出的地方,擦一擦明亮的双眼,注视着远方——仿佛已经冲进了春的怀抱,投入竞争的激流,林海你说对吗?”

    林海回答:“尽管我气喘吁吁,尽管我踉踉跄跄,但我知道,竞争并不是在春天,而是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是在看不见的战场上。”

    梅经理把林海拉回到沙发上,各自点燃一支烟,吸得津津有味。

    天下难觅一知音,梅经理开始和工人接触,开始了解林海,好象在他身上寄托着某种希望。

    理解,宽容,体谅也是一种爱,愿我们的世界少一点愁苦,忧虑,仇恨,多一点爱吧?

    梅经理走访了四个工区,十二个施工队,对每个生产班组完成任务情况都做了调查,一个月过去了,他翻过去一页不平常的挂历。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他亲自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

    深秋时节,有人已经穿上了露板油的棉袄,可还有人光着脚丫子踏拉着鞋,也有披红着绿的姑娘,但没有一件好衣料,破衣拉褂的人们抱着不同的想法,都来参加会议,大概是想弄个水落石出吧?

    梅经理在会场上转了圈,看到了工人们还是文革时代的打扮,参加追悼会似的表情,心里一阵酸楚,急步走上讲台单刀直入地说:“我来了一个月,就觉得这里派性严重,文革结束了为什么还搞派性,难道不知道国有企业里不许搞派性吗?一句话说得会场立刻安静下来。

    梅经理故意喝了口水,继续讲:“我发现干部没病装病,队长跟女工鬼混,工人没到点就下班,这就是不正之风,就是**现象,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又是一个警钟。到会的人精神集中起来,心情无比激动。

    梅经理抓住要害不放,一针见血地说:“现在公司里人心慌慌,说三道四,这不要紧,我可以告诉大家,就是因为乱和流言诽语,使我很快就掌握了真实情况,发现了问题,赢得了时间,找到了答案,才有了上述论点,这就算是我整顿企业,早日把穷字从公司里赶出去所采取的第一个措施吧!”

    这出人意料的讲话,象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似的,会场上一时间静得令人害怕,就连服务员斟水的冲击声,都显得那么响亮。

    梅经理越发镇静,加重语气,“今天的会议只是和大家见见面,沟通沟通思想,汇报汇报情况,经过详细调查,在这个月里生产班组基本上都没完成任务,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一个以学徒工为主的班组,却按质按量地完成了任务,我认为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而是一个哲理,是一种心灵,是一首动人的诗篇。”

    台上曹经理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跟林海取得联系,想躲开的念头刚刚闪过,就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立刻血压增高,一抬手碰掉了刚刚斟满茶水的杯子,摔个粉碎。

    台下何春的腰弯成了九十度,头低得不能再低了,看样子地上有缝非钻进去不可。

    田雨眸子里闪出那亮晶晶的东西。

    梅经理见此情景霍地站起来,攥紧了拳头,挥动着有力的双臂,高声宣布:“现在我行使一个经理的权力,给林海班每人晋升一级工资,从今以后公司任何事情都按党的方针政策办!”

    这声音如同春雷贯耳,满肚子苦水的工人,多年来心目中想象的经理出现了,会场上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此时此刻林海一班人的心情怎么能不激动呢?他们觉得林海的所作所为没有错,真金不怕火炼。林海在想,**就是**,社会主义就是社会主义,中国人的苦日子已经熬到了头,施展才华的日子不在遥远。社会主义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梅经理的话讲了足有两小时,从普通工人讲到领导干部,从经济效益讲到改革承包,从**现象讲到清政廉洁,这次讲话在公司里起到了震撼人心的作用。

    曹经理回到家,往沙发上一坐,嘴撅得能拴住驴,那脸阴得要下雨。梅经理发现了林海,如鱼得水,那充满言外之意的讲话,象乌云浮在他心中,怎么也推不走,排不开。

    晚上,老伴把菜炒好了,把酒给斟满了。他端起来喝了半口,就觉得头昏,老伴给他盛了碗饭,他吃了一口怎么也咽不下去,索性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地不好受。

    政府为什么要派人来?是要扭亏增盈还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想把他挤走没那么容易,他是怎么发现的林海?林海会不会把一切都告诉他?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夜深了,他一翻身碰到了老伴腕子上的金手镯,“啊!”这不是大张要一套住房送来的吗?他觉得躺着不舒服,穿上脱鞋在屋子里踱步,顺手摸了摸冰箱,这是小王想当测量工送来的,又瞅了瞅彩电,是提干时大李偷偷拿来的,收点礼总觉得不过隐,外包队要一个分部工程就是几万,质量不合格说说情又是几万,一个黑工程就是几十万,自己掉进了罪恶的陷井,怎么办?躺在床上越想越害怕,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突然进来两个公安干警,给他戴上了手铐,脚镣,他想走,迈不开步子,手抬不起来,一着急才清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恶梦,从此他的生活失去了平衡,整日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有一天,老伴窜门回来,坐在他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政策还是不改的好哇?干部终身制,谁也不敢反对,想专谁的政就专谁的政!”

    曹经理顺口回答:“政策不改我们总是穷光蛋,政策一改,我们就发财了。”

    老伴唉了一声,略有所思地说:“要这么多钱有啥用,古语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治马牛!”说完两眼直直地盯着他。

    他觉得老伴的话中有话,地震把儿子女婿变成了残疾人,他们要生活,需要钱。为了给他们留下丰厚的物质基础,自己又贪心太重,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罪恶的陷井。现在他们的商店办成了,有了可观的收入,一切不光彩的行为该收场了吧?他暗暗地下了决心。

    何春做了一个梦,他造反起家,靠忆苦思甜当上了队长,这对于世世代代没有尝到到过权力是什么滋味的人来说,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吧?他眼睛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使他感到有如坠落于万里云烟之中,在灰白色中,一个如梦的人在他前面晃动着,好奇心被诱发后,焦躁不安的心象钻进一条毛虫,他抬起手揉着深陷的眼睛,还是一片灰白,影子还是在眼前不停地晃动。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如梦如痴的状态中出现了,他手中有一副眼镜,他把这副眼镜戴在两眼前,刚才晃动在眼前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他感到浑身猛地一抖动,嘴咧向一边,不自觉地发出了变了调的“唉呀”一声,心仿佛被人使劲给扯了一下。那影子是他父亲,瘦小衣服褴褛,象一截枯树枝,他厌恶他父亲,他的心乱成一团。

    何春十七岁那年,一个春日的早晨,何春拿着生产队救急给他家的钱,走到村西头,他父亲手里拿着木棍风风火火地赶来,拦住他的去路说:“你拿钱干啥去?”

    “我去赶集买小猪!”

    “不行!把钱交给我!”

    何春奈着性子说:“爸,庄稼人哪有不养猪的呢?我买个小猪养大了杀猪卖钱给您打酒喝。”

    “不行!远水解不了近渴,说痛快的吧?你是要小猪还是要你爸!”

    “要小猪又怎么样?”何春不解其意地问。

    “要小猪你就把我打死,要你爸的话就把钱给我打酒喝!”说着把木棍交给了何春,叫他打。

    何春的肺都要气炸了,为有这样的父亲在人群中抬不起头来,见父亲那副穷模样顺口说:“看看别人,想想自己,您这一辈子给孩子们留下了啥!”

    他爸听他说留下了啥,好象得了理,大声喊道:“留下个好农还不行,比啥都值钱!”

    何春知道好农就是贫农,瞅了瞅父亲那好吃懒做的样子又说:“好农有啥用,不吃饭活不了。”

    “啥!好农没用?那可是咱们的传家宝哇!入党升官不受气!”

    爷俩吵得简直要打起来,乡亲们围了不少,看了看他父亲那无耻的态度,又一个一个地走开了。

    是大跃进城市建筑招工,生产队照顾困难户,才使他跳出苦海,当了工人。他从不回家,文化大革命中他被育为苦苗,解放前他要饭,差点没叫地主的狗咬死,冬天没棉衣穿差点没冻死,是**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出来,句句是真情,催人泪下,忆苦思甜告一段落,他当了施工队长。

    一时间何春感谢过他父亲把爷爷留下来的一片家业吃干喝净,他给父亲寄过一次钱,当了队长没文化不行,他又恨他父亲有钱就喝酒,没叫他去念书。有一次父亲找来要钱,他当着那么多人说:“你还有脸找我要钱,你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是睁眼瞎。大字不识,我没找你算帐就是便宜!”

    不正之风使他发了财,美景不长来了个林海搅得他心神不安,又来了个梅经理,一个有权,一个了解实情,他们俩要是搞到一块,我们怎么对付得了呢?总不能就这么等着挨整吧?

    他象丢了魂似地骑上自行车,一拐弯就跌了个跟斗,平平的马路,四处无人,怎么就跌倒了呢?来到办公室怎么也开不开门,一看,原来拿着明锁的钥匙,硬往暗锁里插怎么能行呢?往椅子上一坐,立刻哎呀一声,椅子上有个图钉怎么就没看见呢?有人喊他何区长,喊了半天他硬是没反应,坐在办公桌前陷入回忆之中。

    地震后,岳母说村里有个很漂亮的姑娘,没黑夜没白天地在屋子里复习功课,就是上厕所也拿着书本,非要考上大学不可。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考,第二年没考上第三年考,第三年只差三分榜上没名她疯了,二十几岁的大闺女光着屁股往外跑,父母亲伤心,乡亲们落泪,谁也没有好办法。

    何春老婆很有心计,把她接到家里,好吃好待,过了些日子精神总算好了点,何春给她介绍个对象,听说是党委书记,一说她就同意了,结了婚和好人一样,不说胡话不打人。吴书记把户口办过来,在医院当了护士。

    何春忽视安全,提升架开焊该焊不焊,该修不修,摔死一个临时工,家属知道后要追查责任,何春吓得要死,可是吴书记出面轻而易举地了结了此案,从此有了吴书记做后台,他胆子一天比一天大,竟敢把公家的设备卖给包工队,硬说是丢了,他和曹经理联手发了横财。

    **真地要反**吗?为了摸到虚实,下班后他来到吴书记家中。

    吴夫人招待得还是那么热情,茶水沏好了,把茶碗放在何春面前的小茶几上,茶杯盖盖好,当然还带着那甜脆的碰击声,接着又想起了什么,随手把暖瓶往地上一搁,勿勿进了套间,传出开柜门翻东西的声音。

    吴书记站在窗前,看了看那盆君子兰,不该浇水吧?仔细地端详着。

    何春觉得口干舌燥,他的手指刚刚接触到茶杯那细细的把儿,忽然脚一滑,“啪!”的一声跟着是绝望的碎裂声。

    地板上的暖瓶倒了,吴书记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一看,事情尽管极简单,但这似乎是个奇迹。

    暖瓶的爆炸声把吴夫人从屋里揪出来,她手里攥着一把糖,下意识地瞅着热气腾腾的地板,脱口说:“没关系!没关系!请吃糖。”

    何春有点不好意思,不知说点什么表示才好,“太对不起了,我怎么就把它碰倒了呢?”

    吴夫人感谢何春夫妇,在她最艰难痛苦的时候帮了她一把,给她介绍了吴书记,虽然长她二十多岁,但必定跳出了苦海,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吧?“没关系!没关系。”吴夫人再次表示这无所谓。

    吴书记确不然,很不自然地笑着说:“你心里有事吧?要不为啥手忙脚乱了呢?”感情十分复杂。

    “没事!我只是随便来看看,”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跳得厉害。

    吴书记坐在了何春对面,吴夫人为两个人点完烟,忙着收拾坏暖瓶,有意无意地说:“是你们俩口子修好,把我从危难中拽出来,工作太忙没时间去看您们,不怪罪我吧?”

    “哪里话,听说你升主任了吧?”何春故做镇静,细听声音有点抖。

    “什么主任,还不是管管吃喝拉洒住那一套,”说着把坏暖瓶送出去了。

    “听说你三个孩子都上大学了?”吴书记问。

    “上大学有什么好处,一个月那个都得二百多块挑费。”何春脱口说出破绽。

    吴书记抓住不放:“一个大学生每月二百,三个大学生就是六百,你抽的是好烟,喝得是好酒,按月还得给岳母几块,加起来没有一千块下不来,可你一个月工资加奖金不过三百多块钱,剩下的钱从何而来,”声音不大却很严厉。

    何春知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无法回答,心里紧张,但他加了十二分小心,恐怕再把茶杯碰倒,只有用吸烟来解围。

    吴书记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走动着,指了指冰箱说:“我家的电器全是国产货,”说着他打开冰箱叫何春看,里面只有两盘剩炒菜,然后他又回到座位上说:“你家的电器全换了进口货,老婆放风说冰箱里全是鸡鸭鱼肉,这不是地地道道的**分子吗?上级对端正党风抓的很紧,民不举官不揪,要是有人揭发你,我这个党委书记也毫无办法!”

    吴夫人非常同情他,又拿来了一个新暖水瓶,放到茶几上说:“这年头实行收礼,吴书记要是心眼一活,十万二十万好收,我看你们俩口子说话办事加点小心,我们可是一步也不敢走错呀!”这话象是给何春开脱,又象是在炫耀自己。

    何春紧锁着眉头,他想,这哪里是来串门,简直是来挨批,听口气就知道下了通辑令,以后犯了事别找他,用颤抖的手捧起茶杯,喝了两口浓茶,有点苦,眼里不自觉地流出了悔恨交加的眼泪。

    他在农村是个好农民,在工地是个好工人,省吃俭用,从不破费,挣了钱就存起来,所以很容易就讨了老婆,他一心想改变父亲的过家之道,把日子过得富裕起来,改革开放成全了他,成了爆发户。小人炸富忘乎所以,**说不搞运动了,为什么还反**,还搞清政廉洁,这不是出而反而吗?吓得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精神失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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