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水的地方就有树,有树的地方就有人,有人就有故事,故事发生在董庄。正是秋天,董大婶吃完早饭,习惯地在院子里走走,摸了摸砖垛,瞅了瞅石头堆,又瞧了瞧檩子木料,这是丈夫用生命换来的尚等材料。她心儿在怦怦地跳,不,是在亢奋地颤动,是如痴如醉,要盖房子,总算万事具备,只差东风了。
她在这个家中是多么重要,她心灵中有一种隐密的情绪,缠人的渴念,难舍的感情,她每天都在寻觅那盼望已久的梦。终于看到了点希望,很奇怪,这种希望不但没清晰,而是越来越暗淡、模糊、朦胧,梗在心灵深处,她不信鬼、不信神,天下无难事,就怕有心人。
秋天的阳光很温和,她习惯地坐在门口太阳光下,头上落下叽叽丝丝的蟑鸣,她又觉得有点热,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等着,望着,她听说有人走街窜巷专门包工盖房,所以她就天天这样默默地坐在这里等,从春天等到夏天,又从夏天等到秋天。
是她持日以恒的精神感动了上帝,终于走过来一个人,看上去似乎有点面熟,当这个人开口讲话时,也就是说这个人脸上有了活动的神情,董大婶才认出来,这不是**吗?
**瘦了,带着一副伟人表情,很认真地对董大婶说:“你是贫下中农吗?”
“是!是!我家祖传贫农!”
“那就好!我在视察农业学大寨情况,走累了。想借口水喝。”态度非常亲切,平易近人。董大婶急忙端来一舀子水,主席喝了个痛快,然后很自然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
董大婶很随便地说:“我在等人包工盖房。”
“啊!”**大是吃惊了一下,“盖房子是农家头等大事,千万别上地下黑包工的当啊!”
“盖房子不包给包工的人,又该包给谁呢?董大婶说着一拉**的手,冰凉,一害怕,突然醒来,原来是一场梦,她万分蹊跷,就如此这般地告诉了儿子和女儿。”
“大哥!你说**为啥说这句话呢?”
“那还用问,他怕有人包工盖房捞钱。”
小兰觉得有理。包工盖房挣钱,不就是人剥削人吗?
梦就是梦,不能信以为真,董大婶依然每天到门口坐着,等着盼望有人来包她的房子。
田雨这几天做了不少断断续续的梦,梦到了地震前他家缺吃少穿,穷得叮当响的日子,梦到了小兰姑娘的尊容,修长俊俏,细腰肢,长长的黑睫毛,罩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梦到了董大婶派人来求婚,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他不知道,他知道地震后当上了产业工人,独自一人,有了固定的收入,也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吧?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田雨早就发现小兰不凡,地震前他想过她,也有人给介绍董大婶嫌他家穷,一百个不愿意。现在他不穷了,董大婶该没说的了吧?他发财心切,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做零活,挣外块。他知道董大婶想盖房子,这笔生意不能不做,这门亲事不能不攀。他起早来,董大婶不在门口,晚上来人多不好说话,所以他一有时间就在门口转悠。今天是星期日,他打老远就发现了董大婶在门前坐着,立刻紧走几步,迎上前,点头哈腰地献上眉态。“董大婶您好?听说您地震前就把材料备齐了,咋还不开工,现在可是盖房子的大好时光啊!”她急于求成,单刀直入。
董大婶不得不瞅了瞅他,个子矮了点,身体瘦了点,头发少了点,不过身穿灰色华达呢中山服还算精神,她不以为然地说:“嗨!我这不是等包工盖房子的人呢吗?”
田雨听了灵机一动,心想,有机可乘,“包工盖房就是地下黑包工,就是人剥削人,您可千万别上当啊!”
“现在政策不是变了吗?怎么还说人家是地下黑包工呢?”董大婶不信这一套。
“政策是变了,可您知道啥时候还变回来呢?”田雨别有用心,进一步吓唬董大婶。
董大婶是有啥说啥,急切地问道:“变不变与我无关,房子不包给盖房子的人,又该包给谁呢?”
田雨涨红了脸,手脚无措地笑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急切地回答:“包给我呀?我现在是工人阶级,**说过,工人阶级最可靠。”说完他点燃一支烟,洋洋得意地吸了起来。
田雨是地震后上的班,在建筑公司虽然学了的手艺,可他对盖民房没有经验,城市的楼房建设刚刚起步,他对楼房的构造也是一知半解,自作聪明忘乎所以,这些董大婶没有想到,想到的是**,别看**渴的要命,不是贫下中农的水,他老人家还不喝呢?无意中又问道。“**是说过他最相信工人阶级,可你是工人阶级吗?你会盖房子吗?”
田雨一听有门,立刻说出了那久藏心中的打算。“我不但是工人阶级,会盖房子,而且还是盖房子人里的头头呢?您找人供作,我带几个师傅来,两天就行,工钱您给三百五就可以,要是包工队少说也得要六百,还不如我们盖得快。”说完他得意地笑了,笑得看不见了眼睛。
地震都两年多了,董庄盖房子的事从来无人过问,难得听到有人这么说话,该我穷老婆子时来运转了吧?董大婶这才慢腾腾地站起来把他让到屋里,又点烟、又斟水。很快又想起了提亲那当子事。那时候他家穷得出了名,自己决不允许闺女跟他来往。地震后他父母亲和两个大龄无妻的哥哥都没了,剩下他自己,舅舅走后门让他上了班,又学了手艺,庄稼丫头搞个工人有固定收入,还不怕清理阶级队伍,也算不错了吧?要说老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她没跟儿子女儿商量,人家想提还没提,她却不知不觉地说出口来。你要是张罗着把房子给我盖起来。小兰你们俩的亲事好说,淡淡一笑颇含自负的感情。
田雨候来候去就是这码子事。要听得就是这么句话。董大婶主动说出口来,真是天遂人愿,梦想成真,心里真不知有多舒服。“董大婶是一家之主,说话是板上定钉,有您这句话,房子包在我身上了。您就等着住新房包孙子吧。”
就这么简单,董大婶的房子包给了田雨。
田雨回到家就有了那美妙的感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略感潮湿的空气,透过越来越浓的夜雾,久久地眺望着,想象着。地震后他的好事接连而来,上班当了工人,当了班长,当了技术能干,如今又有了捞钱的机会,还说成了对象,他没喝酒却仿佛醉了一样,飘飘然了。秋天的夜,明净的月牙,亮亮的星星,徐徐的清风,他感到无限的舒服,今天他没有做梦,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知道自己盖房子没有把握,他知道自己其貌不扬,乡亲们知道我要盖董大婶的房子,说我异想天开,无能为力怎么办?知道董大婶要把女儿嫁给我,说一枝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怎么办?夜长梦多,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个闪电战术。把房子盖起来,把亲事定下来,生米做成熟饭,先斩后揍,他越想越觉得有理,涨红了脸,手脚无措飘飘然进入了天堂一般。
他叫董大婶准备了两吨白灰四吨水泥,怀着盖完房子就定亲的念头,星期六就砌完了基础,又填好了房间土,星期日他领着几个想挣外块的瓦工木工来到董大婶家一看,石头已搬到房跟前,砖码得不远不近,灰浆合了一大堆,准备就绪,无可挑剔。
工友中间他不拘谨,安排了瓦工砌墙的部位,又安排了木工准备檩条,椽子和苇芭,四道山墙砌平口就安装檩条钉椽子,前后檐平口就上芭泥,这一计划是可以实现的,师傅们无可挑剔,各就各位,开始操作。
每天的开始,她都愿意是个新的开始,随着太阳的升起,董大婶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她的房子开工了。
董大婶想把房子包给包工队,没有错。她把房子包给了田雨也没有错。田雨利用业余时间盖房子挣钱更没有错,他找来的人必定是师傅,会挂线,找方,超平,砌石墙砖墙懂得操作规程。
董大婶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儿子女儿之后,小会觉得妈妈把自己拉扯大不容易,要结婚了不盖好房子怎么能行呢?妈妈有妈妈的道理,尽管他觉得田雨不可靠,可还是点了点头,执行妈妈的安排。
小兰觉得田雨人不压重貌不惊人,不能嫁给他,可妈妈说他是工人,有固定收入,生活有保障,小兰是孝顺妈妈的,理解妈妈的一片苦心,所以没有反对。田雨张张罗罗,跑前跑后,忙忙碌碌,不辞辛苦。小兰心里热乎乎的,也就有了那从未有过的感想,她想和他说句话,突然又煞住了话头。她们之间感情相差太远,猛觉得心里一阵悲酸,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她现在的渴望是尽快把房子盖好,至于感情还得慢慢地培养。她看了田雨一眼,便垂下了头,低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她主动给他斟上一杯茶水,又点燃一支烟。
田雨低声沉呤着,怀疑的笑容在他嘴角一闪。盖完房子就定亲,小兰恐怕不会有意思吧?要是有意见怎么会主动给我送水点烟呢?爱情在发挥着作用,冲激着他的积极性。他没想到稳扎稳打并不慢,手忙脚乱并不快。师傅们把石头的口裁清,面裁平,支平垫稳,不慌不忙地组砌着。他觉得这是没卖力气,墙起得不快,到晚上干不完怎么办?应该先紧后松,让董大婶知道我田雨说到做到。脸上的肌肉忽然缩紧了,血冲上他的圆眼,兴奋凝成了块,在他胸中奔突,他猛然鬼使神差地喊叫起来。
“怎么!到这养伤力来啦!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怕你们磨洋工,今天不上完芭泥谁也别想走,鸡不叫是今个!”
这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话,是带了强烈的显能声说出来的,所以特别引人注意。师傅们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意思呢?你们一庄人盖房,砌不好会骂你一辈子,可我们一走了之,过后谁也不认识谁,你不怕挨骂我们更不怕。师傅们对他产生了反感,但没有说出来,却变成了行动,他砌一块都跟着砌一块,忘记了操作规程,口没裁清面没裁平就往墙上砌,没支平没垫稳就添馅,灶神爷打跟头,离了板。
天公不作美,多云转阴下起了秋雨,虽然雨点不大,可也是砌石墙之大忌,师傅们没有停工,喊着来灰,来水,来烟。供作的要啥给啥还算热闹。
董庄震后首家盖房,无不引人注目,有人看出了墙里外进不顺线问道:“老师傅,这墙怎么不齐呢?”
“齐不齐一把泥?”田雨不以为然。
有人看出了墙宽的宽,窄的窄问道:“老师傅,这尺寸异差了吧!”
“差一尺揍和着使,差一丈还不走样呢?”田雨把俏皮话当成了理由,真是岂有此理。
平常庄上人都叫他三猴子,今天一口一个老师傅,田雨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大福合完一堆灰,点燃一支烟,刚要坐下来歇息,抬头发现石墙眼瞅着往外鼓,急忙对旁边的二贵说:“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都围过来观看,二贵大喊一声,“要倒!”
田雨吓了跳,可不是吗?墙确实鼓出来了不少,精神立刻紧张起来。不得不仔细检查了各位师傅砌的墙,不是重缝就是咬牙缝,大小都有毛病。师傅们慌张四顾,似乎刚从睡梦中醒过来,脸都吓黄了。有个好心的师傅说:“拆了重砌吧!”
田雨怕丢人现眼,怕完不成他的计划,存有侥幸心理,很是知趣地说:“墙鼓点有啥了不起,用棍子顶进去不是就行了吗?”就这样把墙用棍子顶住了。师傅们心想,这哪里是盖房子,简直是开玩笑,提心吊胆地干下去,要出危险怎么办?都做好了墙倒快跑的准备。
乡亲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一个一个地走开了,下午天总算晴了,师傅们的脸阴了,只差没有哭出声来。她们加了十二分小心,到晚上总算上完了芭泥,董大婶不懂建筑工程质量,房子盖起来了,他十分高兴。
累得精疲力尽的儿子小会,擦了擦脸上的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坚持着在院子里收拾剩下来的砖石瓦快。
闺女小兰在屋子里招待着师傅们,又是端菜又是斟酒,那炕上一张桌,炕下一张桌,围满了人。
田雨闻得香味,看得眼馋,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人还没来全,他就坐在炕上,张罗着又是吃又是喝,嘻皮笑脸,洋洋得意。
董大婶进屋又客气一番:“师傅们都是盖大楼的高手,为我家盖房子受累了,晚上热热闹闹地喝几盅吧。”
几个师傅提心吊胆,满肚子的怨恨无从发泄,就喝他个天昏地暗吧。
不知深浅的田雨端起酒盅一饮而进,得意地说:“今天来的全是施工队的瓦工班长,要是别人还请不来呢?其实他们是来挣外块的。”
这话是真是假董大婶根本没听,转过身来对炕下年轻人说:“如今都成了大忙人,在我这干一天,不知要少争多少钱呢?”
“您老人家拉扯着两个孩子,土里创食过日子不容易,平常我们赶集上店没时间来帮您,今天盖房子怎么能不来呢?”大福心想,老人一辈子的心血没用到好处,盖的房子不象样,心里七上八下。
“快喝吧!尝尝菜炒得够不够口味!董大婶再三催促,小伙子们才端起酒盅。”
董大婶两头忙,看到田雨那鸡下蛋似地红脸,坐到炕沿上拉开了话匣子,“我们三小子是一个鸡蛋打一盆,出息了呀!当着班长,又是劳模,眼看就要升队长啦,要管几百人呢?”这是前几天听田雨说的,老人信以为真。
“妈!人家叫田雨!小兰在为田雨争嘴。
田雨黑红的脸,两腮微陷,颚骨突出,略有点秃顶,一对小圆眼,炸看和猴差不多。他瞅了瞅董大婶又瞟了瞟往桌上端菜的小兰说:“出息不敢当,反正我上班就是班长,五九年入厂的老工人得听咱们分水。”说着他跟小兰眉来眼去,喝得起劲。
“什么田雨,不就是常年不洗脸的三猴子吗?到市里上两天班就不知姓啥了,房子盖的斜腰拉挎,要是我非叫你拆了重砌不可!”一阵哄笑。
田雨知道房子没盖好,可在小兰面前不能丢面子,他象公鸡斗架似地直起脖子,“好不好勾缝找,齐不齐一把呢,有啥关系,大福?我说的话你不信问问这几位班长。”
旁边的一个师傅夹了鸡肉放到嘴里,还没嚼就咽了下去,噎得直噔眼,立刻讨好田雨似地说:“在施工队他确实是连升两级的先进生产者,听何队长说新工地一开工就叫他去当副队长呢!”
“都听到了吧!我上班两年家里就挂了四块奖状,那可是党政工团大章一个不少,你们也去看看,臭乡巴佬知道啥,这叫朝里有人。”
二贵听得不耐烦了,把酒盅一顿,指着田雨说:“上班有啥用!能挣几个钱,大福他们做买卖的挣多少钱不能跟你说,我养鸡一年收入三千五,他们养猪的少说也得挣四千,你小子眼红去吧!”
“不就是三千五四千吗?你也掰着脚丫子算算,我五级工工资加奖金一百多块一个月不打单,就拿今天来说吧?我们七个人盖一天房挣三百五,每月四个星期天再要上几天病假,就可以捞上十几天外快,一年我们捞多少钱,是谁眼红!”
原来二贵以为师傅们盖房是帮工,没想到他们要钱,立刻大发雷霆。“什么!房子没盖好还想要工钱,没门!”
我们都是砌墙的师傅,钱非要不可!“师傅们理直气壮。
一句话气得小伙子们放下了筷子,攥紧了拳头。大福霍地站起来,死死盯着田雨那红的发紫的猴眼吼道。“住在这简易房里的董大婶一家人,为了盖房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又不是不知道,乡里乡亲的怎么能挣这笔钱呢?”说完跃跃欲试。
一番话引起了董大婶的伤心,为了盖这三间房子,一家人不知流了多少泪,过年买肉儿子说吃了肉迷昏,要买布,女儿说穿新衣裳不得劲,这不都是为盖房子吗?家里养鸡就没吃过鸡蛋,可很快又想到人穷志不穷,说话要算数。只知道盖起来就是房子,炕不烧不热的董大婶打了个寒战,没有落泪颤抖着说:“家里虽然贫困,可请师傅盖房子怎么能不给工钱呢?”俺是个快入土的人啦,咋能办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呢?说着就要掏钱。
董大婶那颤抖的声音解围了,几个师傅怕得不到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咽到了肚子里。田雨眼盯住董大婶已经伸进衣兜的手。呲牙咧嘴好象一条剥了皮的狗,脸上显出了对穷老婆子掏不出如数钱来的担忧。
小会在清理房子四周,不经意地拿掉了顶墙的棍子,时间不大,就听得有响声,回头一看房子要倒,快步跑开还没站稳,“轰隆”一声巨响,房子倒成了废墟。
小伙子们听到这非同寻常的声音,好象受惊骇的野兔子,蹿出门去。
董大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慌了手脚,急忙去看房子,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她爬起来,她跌跌撞撞。
师傅们心里清楚,这是房倒屋塌的声音,为什么会房倒屋塌,是师傅们没手艺吗?不!是田雨急于求成,显能心切,是他催得师傅们手忙脚乱了,这是必然的结果。供作的小伙子们早就看出了这步棋,正在气头上,怎么会轻饶他们呢?要打他个腿伤胳臂烂怎么办?人们去看房子,好象敞开了监狱的大门,他们没敢吃饭,没敢要钱,在田雨的代动下,好象是越狱的犯人一样,不顾一切地骑上自行车,逃之夭夭。就是这样,田雨的捞钱破灭了,桃花运结束了,他成了董庄谁见谁唾弃的罪人。
董大婶发现房子倒了,如同五雷轰顶,感到全身酥酥地发麻,发软,紧接着摇摇晃晃地瘫在了地上。
院子里一片漆黑,依然有嘎吱、嘎吱的响声,人们围着倒成一堆的房子,怒气冲冲,有人骂起了田雨的八辈祖宗,叫骂声提醒了身强力壮的大福、二贵,他们急忙去找田雨一伙人算帐,可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追了一阵子,两条腿没有跑过自行车。
小会眼前一片黑暗,顿觉天旋地转,无数颗金星忽闪。他对妈妈的理解,带来了摄魂勾魄的痛苦和可怕,他冷静不下来,他的心碎了,哽咽着。“妈妈您老糊涂了吧!盖房子是多么重要,怎么能交给四六不懂的三猴子呢?”小会在怒恨妈妈。只觉得心痛得厉害,脑子涨得厉害,呼吸困难,把头埋在自己颤抖着的手里,一副绝望的神态。
一万,这个量词在某种意义上是用来形容一件事情或一种感情的顶点。万一,它是鞭策人们不要存有侥幸心理的字眼。董大婶只想到了一万。没有想到万一。她没有昏过去,但她疯了,破口大骂。
“天打五雷击呀!缺八辈德的三猴子呀!你可害死我了呀!”
院子里发出那一阵紧一阵,撕人肺俯的哭喊声,震动着每个人的心,震憾着整个村庄。
觉得两条腿软绵绵的小兰,对妈妈的顺从变成了气愤,我怎么能嫁给田雨这号人呢?见妈妈死去活来,又从气愤变成了同情,只管流泪,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抱住妈妈如触电,整个身子抖动起来,滚烫的泪水如沸腾的小河,刷刷地冲到脸上脖子上,这是她出生后最痛苦的一次遭遇,仿佛来到了一个悲惨世界。
人们凝望着夜幕,凝望着房子,人影默默流动,夜的世界显得神秘莫测,啊!多么可怕。事物变得神秘莫测,需要重新认识,互相凝视着,启动嘴唇,怨声再道。
“我看咱们把田雨找回来,叫他重盖!”
“他会盖房子吗?他盖的房子你敢住吗?”
“他不来,谁收拾这个乱摊子!”
“我看董大婶想住新房子等过二年再说吧?”
乡亲们知道田雨的底细,他是盖不好房子的,房子倒了没砸坏人就是万幸,董大婶办事没跟儿女商量,没跟乡亲们商量,自做主张,造成大祸,自食其果。
董大婶哭着哭着不哭了,喊着喊着不喊了。她想到自己明明知道他不可靠,怎么就包给他了呢?还不是主席托梦的原因吗?是不是主席不愿意叫我住新房呢?派田雨来坑害我。是不是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主席,没有把主席让到屋里,没有点烟,没有献上茶水,叫他老人家喝了凉水,主席再报复,要我一命。我要是走了,儿子闺女怎么办?这些材料是丈夫用生命换来的呀,叫我给儿子盖三间房,我没完成,怎么向九泉之下的丈夫交待呢?她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害怕,仿佛大难临头非死不可。她昏过去了,她紧闭着嘴,紧闭着眼,身体一动也不动了,和死人一样,只是心脏还在跳动。呼吸没有停止。
第二天小会两眼发直,不吃不喝,高烧不止。董大婶依然艰难地喘着气,两眼紧闭,面色苍白,一副临终前的模样。
小兰总算没有倒下去,她知道没过门的嫂子答应盖好房子就结婚,房子倒了,结婚成了泡影。用不了几天妈妈一没这个家不是就完了吗?她把村里赤脚医生找来,医生说:“你妈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血压体温不正常,我给她打针吃药维护现状,你最好托亲靠友尽快把房子盖起来,她知道又有人给她盖房子,心情一变,病情就会变的。”
一句话提醒了小兰,她清晰记得前几天广播里说杨村的房盖得好,盖得快。表姐就是杨村党支部书记,我去找她,或许会有一线希望。她把想法说出来,小会立刻下炕要去,医生说:“小会精神失常,小兰还是你去比较适合。”
事不宜迟,小兰洗了洗脸,换了件衣服,急急忙忙地奔杨村而去,小兰把车子蹬到了最快的速度,当她赶到杨村时,已累得气喘吁吁失去了下车的能力。
“小兰!”
啊!这不是表姐的声音吗?她马上回头,太紧张了,“哐当”连人带车跌倒了。她仔细一看是表组,没错,她爬起来顾不得去扶车子,猛扑过去,抱住表姐,呜咽着,杨芬懵懂了。
“小兰?你怎么了”
杨芬把小兰让到家里,小兰说出了家里的不幸遭遇,脸就扭曲了,泪流满面,叫人心里发痛。二姨妈家本来日子就不好过,偏偏又遇上这种事,真是越渴越吃盐,杨芬想到了二姨妈的悲哀,感到嘴里有股咸味和苦涩,悄悄用手指抹着脸上的泪珠,表妹的到来意味着什么,是表达忧伤还是怀着某种希望,她不得而知。病是倒房引起的,要治这样的病,就得快把房盖起来,要快盖就得马上开工,马上开工这句话怎么跟林海说呢?吃一堑长一智,上次父亲要马上开工是我拥抱着他说出来的,他都没答应,这次替表妹求他,他能答应吗?他要说谁给盖倒的就再找谁去怎么办?他要说等明年春天再开工怎么办?为了二姨妈的病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试试看。她知道林海在哪家干活呢。走着走着又停住了,她突然聪明起来,再也不能干那没把握的事情了,说服林海的关键是感动,二姨妈家的悲惨遭遇只有从表妹嘴中说出来才能感动他,得到他的同情不是就成功了吗?于是她回去又把表妹带来一起去找林海。
正在上檩条的林海从脚手上跳下来,忽然发现杨芬身后站着一个姑娘,他凝视着她,经杨芬介绍,小兰说出了倒房的事,说出了妈妈的病情,说出了哥哥不吃不喝。只见她那红似桃花的面颊,顿时苍白,连那朱红的嘴唇也没了血色。杨芬那泪珠子再次孕育在幽暗的眼睛里,在场的人们都被小兰家的不幸打动得心酸起来,注视着林海的表情。
王珍情不自禁地想说话,但没敢开口。
林海眼帘和瞳孔被沾在了一起,朦胧不清,他在沉思。倒房的事并不新鲜,砌石墙一块石头放不好,就有可能倒墙,倒了再砌起来不是就行了吗?怎么能跑呢?要是我非把他抓回来不可。
小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林海,他不说话,不点头,目视天空,为什么感情如此异常,大概有什么为难之处吧?真地不想帮忙吗?好象不是。在那幢座北朝南没盖的正房前,眼帘里突然闪过一个柔和的光,柔和得象母亲慈祥的目光,林海在看她。小兰很聪明,立刻扑上去哽咽着说:“大哥!你可不能不管我们那!”
林海扶住她,开了口。“穷苦人本是一家,我怎么能不管呢?”一种特殊的感情使他周身的血沸腾起来,他当即派人去董庄清理废墟,又让小峰用马车拉去两吨水泥。
当小兰全明白过来后,象是从火海里滚出来死里逃生一样,高兴得热泪盈眶。
第二天林海将两家正盖半截的房停下来,奔赴董庄。首先来到董大婶炕前,董大婶体质由于多年承受苦难,即使遇到小小刺激也要大病一场,何况这次是重大损失呢?从她那灰色面容上就能断定她心中的隐痛程度,望着她那头黑白相间的乱发好似云遮雾罩,林海对昏迷中的老人说:“您老人家不要发愁不要难过,好好休息几天吧,房子很快就会盖起来的。”话是说给董大婶听的吗?小兰小会杨芬已泪流满面了,林海走出去,留下一片悲哀声。
他围着房场转了一圈,准备工作就序,他为了激起徒弟们斗志,很有策略地说:“大家都知道,老百姓盖三间房是多么地不容易,可董大婶用半辈子的心血备齐了盖房子的材料,硬是被一知半解的田雨把房子给盖倒了,这么大的打击和不幸又有谁能承受得了呢?”我又气又恨,又同情,董大婶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个忙我们能不帮吗?“林海见大家的心情无比沉重又恨得咬牙切齿,他继续说:“我们不但要帮忙,还要把房子盖得又好又快,你们说对吗?”
“对!”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着,个个攥紧了拳头,又瞪大了眼睛,看样子他们有信心打好这一仗。有信心给董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今天你们要把学到的技术知识都发挥出来,象给自己家盖房一样,拿猫当虎斗,不管是砌石墙,还是砌砖墙,任何人也不许出半点差错。”他知道弟兄们砌石墙技术已很熟练,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做了技术交底。他款款地走动着一字一句地说:“董大婶的房子上半截是砖,下半截是石头,砌石墙要挂好老脚线,按规定先砌转角处,后砌大面,必须上下皮错缝,内外搭接每隔一米放一块通石,砌石时注意口裁清,面裁平,灰缝要扎严,添馅要适中“林海讲完规程,看了看大家精神很饱满,心中暗暗高兴。”
同往常一样,他轻轻地做了手势,开始挂线的挂线,除灰的除灰,凿石头的凿石头,象一支精密的摆盘,在这三间房场上欢乐而飞快地摆动着。负责砌南墙的是杨建光杨志才,王新小峰,手急眼快一马当先。负责砌北墙的是马雷马悦马星马云,不甘示弱迎头赶上。砌西山墙的是杨建明杨志成,砌东山墙的是小伟林海。熟练的基本功,优美的姿式动作,引起围观者阵阵喝彩,喝彩声鼓励着他们越干越高兴。
林海砌了一阵子之后走到前沿,只见杨建光拿起一块七个角的大块石头,轻轻地砌到墙上,真是严丝合缝八面威风,他心中高兴。来到西山墙侧看,墙片象刀切的一样齐。他放心了,当他转到北墙时,马雷几个人砌的墙已经形成了一个斜插扁卧冰炸纹的图案,墙面闪闪发光,格外漂亮。他知道徒弟们的手艺已经不错了,款款地回到东面自己砌的那道墙跟前,发现一个老眼昏花有气无力的老大娘,艰难地一块一块地正在给他砌的石墙添馅,每添一块石头都要长长地出一口气,站都站不稳,这不是玩命吗?“老大娘?您快歇会吧?我们盖房子怎么能让您老人家挨累呢?这力气活可不是上岁数人干的呀?”
老大娘摇摇头说:“你们跑出三十多里路,来给董庄盖房,我总觉得自己是董庄人,不干点啥好象有点过意不去似的。以后有人夸这所房子盖得好,我就说:“这房子还有我添的馅呢!”她手里拿着的石头,好象一颗红彤彤的心。
这时旁边有个小孩说了话:“奶奶?您不是说这房子倒了就没有人敢来盖了吗?”
“奶奶是那样想,谁会想到老天爷睁眼,派来天兵天将了呢?”
“对!他们就是为穷人盖房的天兵天将!”
这个孩子的话把人们说笑了,可也把林海的心揪痛了,我们应该为穷人盖房,因为我们就是穷人,只有穷人的心眼才最好使。
尽管杨芬杨芳,小兰小会,如玉王珍她们累得大汗淋漓,拿出了决战的劲头,可还是供不上来。
大福看得清楚,倍受感动,他一声令下,看热闹的人一齐下手,合灰,搬石头,供作,形成了非同一般的热闹场面,真是大家捧柴火焰高,中午石墙砌完了,又搭好了砌砖墙用的脚手。正好十二点,这是极准的时刻,大队嗽叭响了,热情的乡亲们送来了热水和菜汤,林海他们吃干粮,喝菜汤是那么有滋有味。
下午在脚手上砌砖,他们更是威风凛凛,大铲砌砖,甩、扣、溜、丢,手、眼、身、法、步,密切配合,随心所欲,顺其自然,他们的砌砖动作,好象打乒乓球反正扣杀,又好象在做杂技表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越看越爱看,砌出来的墙好象专门留着看的艺术品。
就是这样,在董大婶家整整地干了三天,屋子抹白了,火炕搭好了,安好了门窗,上完了玻璃,准备住回走。
中午吃饭时送菜汤的那个中年人,上前握住林海的手说:“我是村支书,乡亲们盖房有困难,我们不是不知道,只是村里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希望你们能到董庄来协助我们盖房。”
小兰两条腿轻快,端来了苹果,酸甜质嫩吃上几口确实生津止喝,吃过苹果。小兰拿出五百元钱塞到林海手里。
林海拉住支书的手,来到董大婶的炕前,此时董大婶刚刚睡熟了,林海那双眼睛又黑又深直直地幽幽地一眨不眨地望着老人,好象躺在炕上的就是他的母亲。支书呢也是这么幽幽地直直地望着,他心里想着怎样把救急建房的事迹汇报给党委。
小兰想叫醒妈妈,让妈妈看看林海是个啥模样,林海摆了摆手,没有让她那样作,只是悄悄地把五佰块钱塞到了老人被下,轻轻地说“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她老人家。”
院子北边是草野和农田,土坯砌成的农舍掩映在葱郁的树林之间,林海带路走在前面,穿过一道道泥筑的田埂,路径曲折蜿蜒。
乡亲们都出来送,都流了泪,长长的送客队伍蛇似地蜿蜒在村口。
跟在林海身边的是王珍,上前擦去小兰脸上的泪珠。乡亲们向林海投去希望的目光。大福二贵和杨建光马雷拉拉扯扯。林海双手做着让乡亲们止步的手势,大声喊道。“我们满足书记的要求,一定让董庄的乡亲们都住上新房!”
小兰那油黑的头发被风吹散在肩上,她连连向林海表示谢意,在林海的催促下,师徒们才蹬上了自行车,奔向了回家的方向。
小兰第一次见到林海时的情景,她铭记在心,听到林海看望她母亲时说的话语,她心潮起伏,林海指挥徒弟们盖房时,她激动不已,她总想向他表示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但他把时间安排得很紧,没能办到,难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吗?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海走着走着,突然耳边传来了小兰姑娘那优美动听的歌声,他们不得不止步。
只盼望盖新房一家安康
苦命人遇无能祸从天降
请巧匠显神通如愿以偿
不由得女儿情潜滋暗长
你有意无意种下一个真情
我不能不收割无数个思念
祝愿你象条船撑起风帆
乘风破浪永不搁浅
你有意无意激起感情的连漪
我不能不产生追求幸福的勇气
祝愿你象一条山间的小溪
滋润着美好的山川和大地
你象是五彩缤纷的诗句
我心中就有了千言万语
希望你能理出个头绪
相信我永远不把你忘记
歌声情牵梦绕,辗转反侧,这是农家少女的歌声,这是纯朴善良的歌声。林海一伙人再次向小兰和董庄的乡亲们招手致意。
路边树上的鸟儿蜿转啼鸣,曲调儿清新欢快,象是在同歌声媲美,草丛中的蚂蚱飞起四散,阳光斜照,树影在土路上摇曳着肩膀,林海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他知道小兰一家人的生活是多么艰难,盖三间房是多么不容易,自己本来也是苦命汉,一丝引人心疼的温馨。他觉得自己雪里送炭,能为同命相连的人家办点实事,在精神上也是一种享受吧?现在他才发现小兰姑娘的心灵这么美。
小兰怎么会不喜欢林海呢?她把这种喜欢化作假定比喻,以后还要化作一种行动和感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色,自己的气质,自己的奥妙和自己的风韵,何必用一种东西去假定,为什么偏要用比喻去证明自己理想的存在。生活没有十全十美的理想,人们才愿意用想象去代替,生活才显得楚楚动人。冀东这块风景秀丽大地丰叟的地方,古人就用过许多生色生辉的字眼形容过它,现在人们又要用心灵来形容它美化它了。
每一天的开始,她都愿意自己是一个新的开始,每一天的工作她都愿意是一个新的工作每一天的感情她都愿意是一种新的感情。
早晨,杨芬睡得正酣,被汽车的笛笛声惊醒,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缀满星星的夜幕没有了。几滴淡淡的阳光飘然洒落在床边,她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手表,看了看已近七点。
前天范书记说过,今天记者要来采访,说是以救急建房没要工钱的事情为重点,你最好以重病在身为理由,躺在床上接受采访,杨芬梳了梳头发,又回到床上,还不时地发出干咳声。
董庄人谁也没想到董庄会出了个田雨,谁也没想到田雨会把房子盖倒,谁也没想到房子倒了马上会有人把它盖起来,更没想到盖得这么好,这么快,而且分文没取,这一倒一盖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救急建房的场面激动人心,做为董庄党支部书记怎么能不把情况如实地反映到区政府呢,区政府又怎么能不把它做为先进事迹向全社会报导呢?范书记直接把汽车领到杨村大队办公室门前,时间不大屋子里挤满了人,有区宣传部门领导,有公社领导,报社记者,电台记者。场面隆重,气氛热烈,办公桌上立刻放上了鲜花镁光灯闪射出炫目的光,照像机不断变换着角度,公社范书记那宏亮的声音,回响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杨芬同志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我们要学习她舍己为人的英雄品质,她满脸秀气,有着本性的少女羞怯,腼腆。但她敬慕刚烈。崇拜豪杰,枪林弹雨中的烈士壮举曾经添满了瑰丽的梦境,她渴望上战场沙场成为英雄,可是她没有去找,她当了小小的村党支部书记,就是在这平常有不能再平常了的岗位上,成了先进人物。她的事迹能刊省报上头板头条,她的照片能贴在省光荣榜上,好!还是让大家听听她自己是怎么说的吧。”范书记指了指卧床不起的杨芬,“这就是大公无私的**员杨芬同志,她因过度疲劳身体很弱,只能躺着讲话了,请大家凉解。”
目光集中到杨芬脸上,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都这样想着,屋子里很静,录像机的镜头对准了杨芬,已经按了键盘,录音机里的磁带开始转动,记者们打开了日记本,个个深情地望着杨芬,期待着这个美人说出振聋发聩的讲话。
杨芬对事情的功过一清如水,林海要是不去董庄,二姨妈家的房子是没人给盖的,二姨妈死不了活着也没劲,林海雪里送炭是凯歌,的确是一曲动人的凯歌。面对今天的架式应该怎么说呢?说董大婶是自己的二姨妈,不行,说林海怎么怎么把房子盖起来,也不行,这成绩只能归功于自己,归功于自己就等于归功于**和社会主义。
她坐起来,做了个很劳累很痛心的姿式说“田雨是堂堂的产业工人,怎么就把房子盖倒了呢,倒了也不要紧,再盖起来不就行了吗?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一走了之。听说这个单位还要提升重用这号人,这是**,这是给社会主义脸上抹黑,这是给**的形象抹黑,我真替他们脸红。”看样子她有些激动,故意用足力气支撑着站了起来讲道:“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是真的,我亲眼看到董大婶躺在炕上昏迷不醒,我们**员干部不就是为老百姓解决困难,解决问题的吗?我们不就是人民的公仆吗?是党的教导在我耳边响起,使我将本村的房停下,全力以赴,不怕路途遥远,到董庄去奋战了三天,房了又重新盖起来了,让人们看到了时代的美好,让董大婶家中充满了社会主义的阳光,让老百姓更加相信**。我虽然有些劳累过度,可心里高兴,因为我干了一件**员应该干的事情,大家说对吗?”
“哗——”屋子里爆发一阵掌声。
采访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事迹见报之后,公社要改乡,杨芬成了第一任乡党委书记的最佳人选。
太阳出来了,格外耀眼,杨芬实在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走出办公室,她不怕日晒不怕风吹,约定在果树园里和林海会晤,说说心里话,表达表达她对他的一片真情。不知不觉地来到果园里。啊!神秘的果园,浪漫的果园,两年来她和他在这里不知幽会过几次,每一次的情景都记忆犹新,这是她记忆中的果园,昔日,树木花草自生自灭,如今向阳的果园里繁衍了经济树种,桃树、梨树、苹果树错落有致,果园四周是紫魁大叶杨编织的防风屏障,野孩子出脱成俊俏姑娘了,果园名副其实了。她信步走进果园深处,今日之果园已成为城市的一枚翡翠,一颗明珠,城市为之美丽,为之骄傲。
她要和他在这里相聚,把爱情推向**。在现实生活中,她没有忘乎所以,在生活上在工作上,林海直接或间接地给了她那么多帮助,她是要表示感谢的,可感谢不能总停留在搂搂抱抱上吧?怎样才能有新意有突破呢?那就是把爱情公布于众,和他结婚,做他的贤妻,这些对于林海来说可能是求之不得。结婚就意味着生孩子,做母亲,家务缠身,自己向组织表示过要晚婚,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要实现伟大的理想,还没有进入党委,怎么就成了家庭主妇了呢?这是决对不可能的。爱情不能公开,尽管有人有察觉,但不会影响前程,还是不结婚的好。为了把爱情推向**,就来个先斩后揍吧?献给他一个贞操,林海得到了**方面的满足,或许会给我更多的帮助和支持,可她很快又想到了,感情一发而不可收,有了孩子怎么办?一失足成千古恨,女人是极好面子的,不管人哪方面讲,此路都是不通的,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她知道进入党委对于她来说就象登山一样,一定目穷千里,无限风光,柳暗花明,她渴望目睹这一切,拥有这一切,在党委溶化自己完美自己的生活,成功的希望和欣慰是人生的发动机,世上成功者不都在疯狂地追求吗?
想到这里她打消了公布爱情的想法,暂不能和林海结婚,但今天不能不给他一个满意的回报,怎么办?最后她还是想到了那老一套,她故意在前面跑,让林海在后面追,她故意跑到一个没人看到的地方,让林海捉住她,把她摔倒捺在地上,用身体压住她、亲她、吻她,她用话挑逗,致于林海会不会产生性感,对她实施无礼,就凭天由命吧?
林海准时到达,她的脸突然红了,象朝霞,顿觉天旋地转,无数颗金星忽闪,她的温存,她的**,她的疯狂,她的勇气不知跑到哪去了,多么生动摄魂的梦,眼看就要变成现实了,她却昏昏沉沉和醉了一样。她不知怎样被林海带到果园深处,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仿佛进入天堂一般。
杨芬与林海的关系已是公开的秘密,杨芬不想结婚,林海无可奈何。杨芬想到的是飞黄腾达,青云直上,林海想到的是助人为乐,乐在其中。她们认为有了甜蜜的爱情,不结婚生活也是愉快的,他们忘记了夜长梦多,为悲剧创造着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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