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章玉的女儿
一
杨家马帮遭强盗抢劫,伤亡六人,损失骡马十几匹,被劫财物数以万计,损失惨重,震动了整个腾冲县城。知县衙门,总兵府、保商局、海关均对此表示关注。但关注此事件的更多的是与福祥商号有生意往来和邮政汇兑托办业务的商家或雇主。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聚在福祥商号大院里,喊着叫着闹着,群情激愤,仿佛烧开的锅就要沸腾了。商号刘主管欲闭门谢客,雇主更加狂燥,有的扬言要砸了福祥商号的牌子。刘主管到也沉着冷静,站在众人面前不慌不忙地说:“诸位先生,客官,我已差人报告王老爷了。三少爷朝欣到龙陵分栈处理事务,接到电文会赶回来的。大家冷静,福祥商号历来讲诚信,一是会想方设法清偿业务款项的,我敢保证,福祥决不会赖账!太阳照在头顶,**辣的,我瞧几位客官脑门头冒汗了,找凉爽处歇着吧,我叫小伙计给大家送茶水来。冬天的辣太阳,叮人叮得厉害,别叫太阳叮伤了。瞧,王老爷来啦,还有他的闺女朝兰姑娘!”
王老爷拄着拄棍,在王朝兰的搀扶下走进大院。他身体虚弱,脚步移动非常吃力,要是女儿一松手他就会摔倒下去。王朝兰到是朝气蓬勃,红红的脸颊洋溢着动人的青春气息。她的出现吸引了不少**辣的目光。人们安静下来了,不知是王老爷拖着病体前来会见雇主们,还是王朝兰的青春美丽震住了大家。父女俩走过院子,走到廊檐下。王老爷站住了,却不停地咳嗽,说不出话来。王朝兰扫视着人们,冷静了一下,说: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老板先生,让大家久等,也让大家受惊了,实在对不起!家父昨天夜里接到杨家马帮的急报,心急意乱,两眼发黑,就病倒了。但家父忘不了大家,今天硬是一摇一摆的来看大家了,大家压压火气……”
“闺女,你让我说。”王老爷舒了一口气,说:“我王家倾家荡产,也要赔偿诸位仁兄的损失。福祥代办的邮政汇兑,也要分毫不差的兑现,王某只有一个请求,就是一定要宽限几天,我一定筹措好全部资金奉还大家!还有一事相求,杨家大马锅头过世了,二锅头杨延富带着伤,还有两个伙伴牺牲了性命,杨家十分凄凉,今天正办丧事呢,请诸位仁兄不要为难杨家,一切损失由我王家承担……”
人们小声议论着,萦萦翁翁的听不清说些什么,有的人频频点头,表示赞许。
“王老爷放心,我段家九源公司的四驮棉纱不要赔偿!”段德益从人群里站出来大声说。“商道上土匪猖獗,过往客商难保太平。匪祸如水火,如毒蛇猛兽,遭难之人毫无办法。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嘴巴子搭在马背上吃饭,假设商道是一条丝线,我们都是拴在这条细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杨家马帮和福祥商号的损失,也就是我们大家的损失。所以,我们都有责任分担这种损失!”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向廊檐,两眼瞅着王朝兰。
王朝兰侧了身,避开段德益的目光。人们被段德益的一番话感动了,议论起来。
“盗匪猖獗,商道不宁,关系到我腾冲商界的前途命运。运输线断了,我们大家的生意还有什么来源!”
“我真感到奇怪,大家养着护路队,强盗作恶都跑散了,护路队才知道消息,真是吃岗不保路了!”
“我们要团结起来,联名上书腾冲知县,一定要保障商道安全。对懈怠的队员,要严查严办。还要扩充实力,清剿藏在深山的盗匪!”
“总兵大人正在训练的新兵营,装备的都是洋枪,还怕了几十个强盗山贼么?”
“清剿盗匪,我赞成!”
“赞成!”
段德益走上廊檐下的台阶,与王老爷并排站在一起,挥挥手要大家静下来,他说:“大家听我说,王老爷一言九鼎,已经承诺,大家就慢慢等着办理清偿事务吧,千万不能急躁了。遭遇这么大的变故,谁家不伤呢!你们瞧,王老爷捂着嘴巴的手绢红了,老爷咯血啦,我们还有什么话说。我提议,大家散了吧!”
段德益的话象是将军的命令,大家不约而同地走开了,也有的留下来对王老爷的身体表示关切。王老爷摊开手,手掌心的白绢满是血,在太阳的照耀下,血格外的鲜红。段德益又说:“王老爷,倘若福祥资金周转不过来,九源公司愿入股石磺矿业开发,大家相互帮扶着赚钱啊……”
“你就是段家二公子吧?是个有同情心的青年啊!”王老爷边咳嗽边说。“朝兰,他就是段家二公子,你瞧瞧人家小伙子深明大义,有嘴有话,你要向人家多学习。不过,二公子,入股石磺矿业开发的事,我儿朝欣作主!”
“是吗?”段德益说。“我找三少爷商议,朝兰姑娘,还请你多多帮忙!”
“你死了心吧!”王朝兰瞪了段德益一眼,说。“今天,你帮福祥商号解了围,我感谢你。其它的事,你就死了心得啦!”
“我要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呢?”段德益说。
“你就跳下黄河去淹死!”王朝兰不客气地说。“我们没有话说!”
二
黄昏时分,枣红马驰进和顺村大巷。巷中不见行人,王朝欣纵马来到门楼前才下马,他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撑起身扑在大门门框上,声嘶力竭地喊:“爹爹,欣儿回来了——”没有人答应他,他踉踉跄跄跑进家里,连枣红马也顾不得拴了。他从龙陵披星戴月一路赶来,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他往父亲的房间里跑去,家人都聚在房门口,默默地站着,人人都无主张,不知所措,还是王朝兰眼尖,见了王朝欣,轻声喊道:“三哥——”人们精神一振,望见了王朝欣,都激动起来,王朝欣的出现象是给他们注射了强心剂一般。李应芝迎上来,说:“朝欣,你进屋去,爹等着你呢!”
房间里,油灯的火苗晃晃忽忽的,好象什么都不真实。一位老中医为王老爷诊着脉,朝贵、朝礼站在床边,大太太嘤嘤的抽泣,眼角看不见泪水;二太太没有哭出声来,一股劲的用手绢揩去涌出来的泪滴。王老爷昏迷了,喉间有痰在滚动,喀喀喀地响。老中医诊完脉,站起身,要走,王朝欣拉住他,问:“先生,咋样?”
老中医摇摇头,说:“准备后事吧!”他不敢说话,王朝贵递上两块银元,他也推让不收,提着药箱低着头走了。
“爹——”王朝欣跪在床边,大声喊。
王老爷突然睁开双眼,右手举起来乱抓一气,王朝欣把右手递给他抓着。“欣儿,你总算来了,把爹爹从鬼门关叫了回来……要对得起福祥的朋友啊!家庭有难,人人都作贡献,福祥商号这次损失近二十万元,你要挺住,福祥不能垮……我把福祥交给你了,全家老小凑了几万,还有首饰也凑出来了,你媳妇应芝把嫁妆也垫上了,我都交给你了……还有一个人我放心不下,陈继典大哥的闺女清蕊姑娘,你千万不能忘记了人家……”
王老爷说到这里,喉间的痰又响起来,呼吸急促了,时断时续,突然间猛咳几声,脖子上青筋胀起来,腮鼓起来,口腔里好象有痰水要吐出来,丫头小玉端着铜盆过来,王朝欣为父亲翻身过来吐痰水,王老爷憋住了气,片刻后猛地啐一口在铜盆里,殷红的血染红了半盆水。王老爷回过身去,咕咚咽了一口痰,头一歪,没有了气息。
“爹,爹呀……”王朝欣哭了。
“老爷……我的老爷呀,你撒手西归,留下我孤单单的,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大太太嚎啕起来,把悲伤的情绪传给了大家,屋里屋外顿时一声哭声。王朝贵哭了,王朝礼也在抹泪。
“我不哭,爹,我不能哭泣!”王朝欣说。“大家都哭,我不能哭!”
王朝兰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三
张士贤在杨延富家住了七天,他协助杨家办了大马锅头杨延富的丧事,还为伤亡的伙计的安置出谋划策,安慰家属,化解了一些矛盾。他以自己对人生,生命,社会和时代的理解劝慰失去亲人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争吵,杨延富十分感激他。他要告辞了,杨延富拄着拐杖送他。杨延富的伤势好转了,但走路还不能太用劲,操办大哥的丧事他又不能不动,因而还得靠拐杖走路。他头缠白布,身穿青衣,一拐一跛的送张士贤到家门口。家门的柱子上还贴着白纸写的挽联,丧失亲人的悲伤还笼罩着杨家。杨延富送到大门外,凄楚地一笑,说:“士贤,说句心底话,几年前在甘蔗寨遇上你要借一匹马,我真该借给你一匹马的。那天夜里,我从你倔犟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一个坏人,你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你的眼光里充满了怨恨,也有倔犟,你是一个有性格的孩子,你走好,见到朝欣三少爷,说说我的愧疚和知心话……”
“杨二叔,那晚上,真的是想偷一匹马,不是借!”张士贤笑了笑,说。“说借,真不好意思!”
杨春跑了出来,拉住张士贤的衣襟,说:“张叔叔,别走嘛,你说过帮我做一杆火枪的,你骗我啦。张叔叔,你不要走嘛,你去的叔叔家,我晓得,叔叔家的有个小弟弟,叫我哥哥,我要火枪!”
“小杨春,你看!”张士贤从腰间取出一把木头枪,说。“我骗你么?可惜打不响,不能大坏人。”
“哎呀,叔叔做了火枪。”杨春接过木头枪,高兴地说。“谢谢张叔叔,等我长大了,我要做真枪,去打狗日的强盗!”
“我这孩子,人小心大!”杨延富说。
“男孩儿,本该有雄心壮志的!”张士贤说。“杨二叔,别送了。太阳偏西了,冬天里太阳落山象打箭,眨眼间就看不见它的影子了。到和顺乡,我还赶得着日脚,我要尽快找到王朝欣!”
“张叔叔,去王叔叔家,我跟你去!”杨春说。
“得啦,春儿,别缠着张叔叔不放,叔叔有要紧事!”杨延富站在路旁,牵着儿子的手说。“士贤,我们虽然相识不久,但一见如故,我这里,就当是你的家。你也是孤身一人,想回来就请来。春儿他娘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话,但她心底待人热情,是个好女人。高兴了,你就叫她二嫂吧,记住啊,这里就是你的家!”
“二哥,请多保重,我会回来的!”张士贤说。
“叔叔,我等着你!”杨春大声说。
“杨春,我们今后的日子长远着呢!”
张士贤一路走一路问,西边天的太阳临近山顶时,他来到了王朝欣的家门外。他东瞧瞧西看看,总是不去敲门。门楼的门柱和门楣上贴着挽联,门外的地面上还有打扫不干净的炮仗花和纸钱,看样子王家也是刚办过丧事。太阳照不到门楼上了,巷道里冷冷清清的。突然,大门吱嘎一声开了,仆人老强探出头来,冲着张士贤说:“喂,你干什么呀,东张西望的,我从门缝里注意你多时了,你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吧?是不是想讨碗饭吃,瞧你的样子,流流气气的,不是一人规矩人吧,规矩人是会敲门的呀!”
“我不是规矩人,是什么人?”张士贤摇摇头,抚摸一下脸膛说。“我的脸上漆着字么?不过,大叔到是提醒我了,我得换换衣服,好好的洗洗脸,免得人家把我当坏人啊!”
“罗哩罗嗦,不说干什么,我要关门了!”老强满脸愠色,生气地说。“你走吧,我们家里有事,老爷病逝了,昨天才送上山,今夜要守回刹,这种时候,生人莫登门!”
“哦,那我改天再来!”张士贤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朝欣兄,孟拱一别,快一年啦,想见你一面,难哪,你王家的门坎真高,我跨不进去,有谁知道我们是结拜的弟兄啊,我想向亲爹磕头,进不了门啊。算啦,改天再来拜访,今晚不便打搅你了,你要守丧,保重啊!”
老强正要关门,王朝兰来到门口,望见张士贤的背影,说:“老强叔。你一个人闹什么呀?来的都是客,待人要和气,我们家客人多!”
“朝兰小姐,你瞧嘛,就是那个人,咕噜咕噜的,象是在松山上滚泡石,乱翻乱滚,不知道滚些什么。”老强呶呶嘴说。“是个怪人,在门口东张西望的,问他找谁,他又不肯说,讨饭的,也不像,是客人,从没见过!”
“有意思嘛!”王朝兰冲着张士贤说。“喂,到了家门口,咋不进家里坐呢。客人要是渴了,有热茶,要是饿了,有饭菜,要是冷了,烤一烤炭火暖暖身子,我三哥是好客的王家三少爷!”
张士贤回眸一望,目光与王朝兰目光相碰,心头一急,愣了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的心头涌起一股热流,这是被少女的目光所激发的。他曾听王朝欣说过,他有个调皮开朗的妹妹,梳着朝天的羊角辫子,走路蹦蹦跳跳的,他的印象中,王朝欣的妹妹还是个淘气的小姑娘。眼前的姑娘就是王朝欣的妹妹呀,真不敢相信!两三年的岁月,是可以让一株小树苗开出鲜艳的花朵的,何况象云彩一样变幻的小姑娘呢,朝欣的妹妹长大了。他轻声问道:“请问,小姐是……”
“别叫我小姐,难听!”王朝兰斜眼瞧着张士贤说。“我叫王朝兰,王朝欣是我三哥,听说过我三哥的名字么?”
“哦,是朝欣的大妹子,失敬失敬!”
“咬文嚼字的,请问,你贵姓?”
“别问啦,我不贵姓!”
“不说好话,你真古怪!”
张士贤笑了笑,不再言语,转过身扬长而去。
“朝兰,那人象不象小偷?”老强说。
“不象!”王朝兰说。“象个君子,不象小人!”
“哟,王家的小姐,从来不帮外人说话呢!”
“多嘴!老强叔,小心我抠你的牙齿!”
“小姐长大了,心也长偏啦!”
“老强叔,明天我只让你啃骨头!”
“小姐要我啃骨头,我不敢吃肉!”
四
王朝兰依稀记得朝欣三哥说过,他在孟拱玉石场上遇到过一个朋友,是个精明的小伙子,分手时那小伙子去了仰光,好象是要去投奔什么会,说是一定会回家乡来。“难道今天来的就是他,我得向三哥说说这个人!”她把见到张真士贤的情形转告了王朝欣。王朝欣眼睛一亮,激动地追问:“怪人长的什么样,多大年纪呀?”
“三哥,年纪怕跟你差不多,还不过二十岁吧。”王朝兰想了想,认真地说。“中等身材,也象三哥。半圆半方的脸型,长了些胡须,脸红红的,没有三哥的脸白。眼睛看人很毒,眼光里象是有一种傲气,或许是骨气。衣服穿得不算端整,走路的步子很快,象是要赶着去办什么急事,又好象心里想的事永远也办不完。三哥,你说怪不怪!”
“是他,肯定是张士贤!”王朝欣说。“兰妹,就是我常跟你讲起的士贤兄弟,我们是在玉石场相识的。他是一个有志气的青年,分手时他去仰光投奔同盟会了,同盟会在仰光设有支部。唉,你不知道的,女孩子,不要知道得太多!”
“同盟会,是不是革命党?”王朝兰问道。
“朝兰,别乱说!”王朝欣紧张起来,拉着妹妹的手快步走出客厅,来到院子的角落里悄声说。“幸好客人们只注意玩牌,听不见你说的话。不许乱说,兰妹,革命党是要推翻满清的同盟会,革命是要杀头的,不能乱说。假如我那兄弟是革命党,要为他保密,不能露出半点风声,明白吗,妹妹,一定要记住三哥的话!”
“明白了,三哥!”王朝兰吓住了,神色也紧张起来。“三哥放心,妹子知道事情的轻重!”
“天就要黑了,你回房休息。点亮灯看书,就象没有事情一样,也不要说见过‘怪人’的事。”王朝欣说得语重心长,王朝兰连连点头。“其实,他不是怪人,是三哥的好朋友,就这样啊!”
“是啦!”王朝兰说。“你要去找他?”
“好妹子,才见人家一面,就挂念啦!”王朝欣笑了,缓解了紧张严肃的气氛。“将来认识了,你要喊他三哥,我跟他在玉石场上拜过天地!”
“多一个哥哥,我也喜欢!”
王朝兰跑开了,王朝欣自言自语着:“我妹子长大了,还知道革命党,一定是去女子中学里听教员议论国事偷偷听来的。”他灵机一动,抽身就往自己的书房里走去。书房里光线暗淡,书桌书柜的轮廓都模糊了,他在书柜上摸索着寻找东西,碰掉一个瓷瓶弹在地上,乓的一声砸了个粉碎,他呼喊起来:“应芝,李应芝……”
“别大呼小叫的,陈中刚睡着。”李应芝从卧室里走出来,把油灯放在书桌上。“翻什么呀,灯也不会点啦。头昏呀,又是找玉佩吧,你的命心肝,哪个敢碰一碰,你要咬人的。”
“不是玉佩,就你小心眼。”王朝欣说。“我跟你说过的,我从玉石场带回来的宝贝,杨老伯交给我的宝贝,我放在哪里,想不起呀,快帮我找找,这回,怕是要派上用场了!”
“捐啦。”李应芝莞尔一笑说。“都捐出去赔人啦!”
王朝欣心一急,一种无法控制的火气冲上头顶,迷糊了他的心眼,他起手掴了李应芝一耳光。
“你打人,你会打人?”李应芝愤怒了,扑到王朝欣跟前抓住他的衣领撕扯着。“你砸碎了瓷瓶,那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我不责怪你,你到打我了。为你王朝欣,我算是贴尽心肝了。一心一意为你带着私伢子,你还敢打我……”
王朝欣自知错了,出手也重了,急忙道歉赔不是:“对不起,应芝,杨老伯的财产,那是命……”
“那是你的命根子,我不敢动过,你藏箱子底,狗把你的记性吃了呀!”李应芝说着打开箱子,从最底层摸出那包用红绸包裹着的宝贝递给王朝欣。“我……我是怕有闪失,才把它藏好的……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为你,我带着陈家的根苗,也是你王家的根苗,我图个什么?养着个私伢子,我心里好受么?你想打我,是看不惯我,我回娘家去,你再不要去找我了。你把陈中他娘接来,你就心满意足了!”
“应芝,原谅我,我是一时糊涂了!”王朝欣拦住妻子,不让她走,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掴了几下。“你回去,我又要挨骂了。你知道,我就怕我娘骂我。打你一下,你打我十巴掌。你要是还不解恨消气,我跪下来求你。”
王朝欣说罢扑通一声跪下了。李应芝这下急了,连忙搀起他,说:“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随便跪!”这时候,王朝欣的脑门抵住了妻子隆起的肚子,脸颊贴上去亲了一下,说:“听到啦,我儿子在你肚子里笑话我了,要生啦!”
“打嘛,你再打我,我现在就生!”
“好呀,我真打啦,打出个胖小子来!”
“你想的美,你要胖小子,我偏生个瘦丫头!”
“好,丫头好,我就要你生个女儿!”
五
王朝欣断定来访的怪人是张士贤,他急切地想见到他,但他找到家门口却又走了,他为他的安全担心。“或许士贤兄弟看见我家有孝,不敢打搅,才一声不响地走了!”他思付着。“他能去哪里呀,大街上,胡同里到处是满清的爪牙,他知道么?腾冲城到处是涌动着革命的暗流,会党秘密成立了腾冲自治会,但与满清政府的力量相比,众寡悬殊。士贤他能联络上同志么?也许我是杞人忧天,他既然回来,他肯定有办法接上关系的。千万不能摸错了门,问错了路啊!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王朝欣牵着枣红马走出家门,马蹄声格处清脆响亮。苍茫暮色笼罩着村庄和田野,他感到今天的傍晚格外神秘和宁静,河岸上的柳枝轻轻摆动着,晚风送来一阵阵彻骨的寒意。陷河的河水闪烁着银灰色的亮光,几只鸭偶尔发出几声嘎嘎叫唤,它一面照看着身边的雌鸭,一边在向主人呼唤。王朝欣的心田被寻找张士贤的念头占领了,他顾不得失去主人的鸭群。
稻田都被翻犁过来了,土伐子被冬日的太阳晒得发白。田埂上的小草并不惧怕霜雪,依旧长得绿茵茵的,这里那里开放着蓝的,白的和红色的小花。天和山岭模糊了界线,被青灰色融在一起了,只有山脚下的砂石路隐隐约约的,象一条缠住山麓的灰白色绸线。山林深处传来的麂子的叫声雄浑而高亢,把山也叫晕了。
“士贤兄弟,我无法找到你。不能到处打听你的下落,那等于向满清爪牙报信。你是个陌生人,满清的爪牙看见陌生人,睁大的双眼象狼的眼睛。你从仰光来,会去杨二叔家么?也许那里是你落脚的好去处。对了,去杨二叔家!”
他骑着枣红马来到杨延富家,杨家正在堂屋外吃晚饭,高脚油灯把桌面上照得亮堂堂的。杨延富请他吃饭,他也不推辞职,就坐下吃饭,他吃得香甜,杨妻看了高兴,她说:“三少爷肚子饿坏了,粗茶淡饭也香啊!”
“肚饱千休,肚饿变彪!”王朝欣说。“我忙着找士贤兄弟,想不起有没有吃饭了!”
“你找张士贤,他没去你家!”杨延富问。
“他去了,我们没见面!”王朝欣说。
“他说要去会三少爷呢。”杨延富说。
“他走了,什么话也没说。”王朝欣说。
杨春坐在凳子上,一直望着王朝欣。当提到张士贤时,他抬起手举起那把木头枪,说:“王叔叔,你看,张叔叔给我刻的枪。!”
“真好!”王朝欣说。“杨春,去玩啊。我跟你爹爹说话。吃饱了啊……杨春真乖,讨人喜欢。杨师傅,真对不起,我不能来奔丧,家父也过世了,我忙着送家父上山。有什么难处,我们说说,患难相处,才见真人情。”
“唉!”杨延富叹了一口气说。“不瞒三少爷,马帮遭劫,大哥不幸遇难,两个伙计的抬埋安抚,亏空了许多……我把剩下的三十多匹牲口全卖了。杨家马帮算是走到尽头了。真对不起我大哥,马帮在我手上败了!”
“杨二叔放心,天无绝人之路。”王朝欣说。“二叔感觉到没有,抢劫马帮的强盗好象很熟悉福祥商号的情况。是巧合还是背后有人搞鬼呢!”
“瞧那阵势,这股强盗的势力蛮大呢!”
“没有证据呀,我们都吃黑亏了。杨二叔,马帮不能垮,还得站起来!历史上,腾冲马帮被土匪打垮过几家,垮了几家又站起来几家。虽然福祥很难,再难也要把马帮整起来。有消息送来了,石磺运到密支那,仰光和印度雷多能找到销路,大理那边的货也多,就缺马脚去运了。二叔,养好伤,你还得去当锅头!”
“三少爷差遣,我心甘情愿!”
“二叔,我先走了。我一定要找到张士贤,他可能不知道世道的凶险。这几块钱,先用着,别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福祥商号顶得住。二嫂别焦心……不对吧,喊你二叔,喊她二嫂,杨春又叫我叔,乱套了。”
“往后,三少爷看得起,就喊我二哥吧!”
“也罢,叫你二哥,更亲热些!”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周围一片黑漆漆的。大路隐隐约约,但枣红马识得路。枣红马的头随着步伐的节奏上上下下的起伏着,象是在给大路磕头。王朝欣骑在马背上任由枣红马慢慢走着,他只要给马儿指明前进的方向。走过了村庄和农舍,跨过几条小河,好象已来到了县城的东郊,枣红马把他驮到了一座门楼下,身后是一个水塘,听得到水流注进水塘时激起的淙淙水声。荷叶已经枯萎,但那淡淡的苦味还飘溢在冬夜的空气中。他来过这里,这座门楼是张姓门楼。他把枣红马拴在路边,黑黑的夜幕掩住了马儿的身影。他走近门楼,踌躇片刻后,轻轻敲门。屋里没有动静,王朝欣耐心地等待着。“这户人家姓张,会不会是张士贤的远房亲戚呢!”大门吱嘎响了,张开一条缝,有个人探出半个脑袋来,问:“谁?”
“是我!”王朝欣悄声说。“想找个人?”
“找谁?”话语问得十分生硬。
“张士贤!”王朝欣说。
“来过,走啦!”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夜幕下,门楼格外显得幽静,墙脚的草丛里有蛐蛐在叫唤,它们单调的低婉的叫声给冬夜增添了清冷的气息。王朝欣决定回家了,四周黑漆漆的,别让人家把自己当作害了夜游症。
六
一连三天,都没有张士贤的消息。王朝欣不再寻找。“他在暗处,我有明处,时候到了,他会找我的,我想念他,患难之情谁也忘不了!”他想。“福祥的事务更不能丢。我要去见刘大叔。”
这天吃过早饭,王朝欣就来到福祥商号办事处。刘主管见了他,紧绷着的脸有了笑容,忙不迭地给他沏好茶水,又是搬椅子又是抹桌子,嘴上不停地说着话:“三少爷来了,我就高兴了。见了三少爷,就象见到了希望。冬天喝热茶,暖身子。三少爷,去院子里晒晒太阳,还是在屋子里说话。说得好,懒人才想着晒太阳,事头多的人,做着事身心就热了,哪有工夫晒太阳。光轱辘鸡晒太阳,自在瘫掉,可是天黑了还是不长毛!三少爷,大理公司发运的石磺囤积在永昌,棉纱布匹的销售在下关、昆明都不景气,外面时局很乱,姓孙的领头闹事影响了生意。资金周转实在困难。大滇银行冻结了福祥的款项,要充作朝贵犯烟罪的罚金。段家的九源公司追逼得紧,几次说要入股大理石磺矿业公司。三少爷,多少事等着你拿操持哪!段家说过不要赔偿,是狐狸给小鸡拜年,不安好心。大少爷朝贵又跟段二公子打得火热,九源公司那儿,大少爷每天必去,多数时候是去打牌赌钱。三少爷,老爷有遗嘱,要你管理福祥,你一肩挑起来吧,不能让大少爷胡闹了。他以总经理的身份压人,事情难办。老爷在世时,我靠老爷的名义压服他,现在只有靠你了!”
“我明白,刘大叔,这些日子难为你了。”王朝欣与刘主管相面而坐,随意翻阅着账本说。“九源想入股福祥,是意料中的事。段德益是想乘人之危,要吃掉福祥,但他的嘴巴还不够大,福祥是一根硬骨头,随便吞不下去的。段德利厚道,能不能全面主持九源公司,要看段老爷的眼光了,段德益的机智,狡诈越来越受段老爷的赏识。段德益主持九源公司,腾冲商界会有一场灾难,算啦,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但愿我大哥清醒些,别在弄出什么事故来,福祥再也经不住打击了。大叔,喝茶,今年的冬天不算冷,早晨起来不见马牙霜啦。大叔,大滇银行那儿,可有办法疏通么?”
“三少爷,大滇银行的款项,不过一万多元了。银行是受县衙门的指令办的。”刘主管说。
“眼下,就是有一万元也好呀!”王朝欣沉思片刻,慢慢地说。“假若有一万元,我先垫支几千购买几十匹骡马,组织马帮去永昌运回石磺和生丝,再去仰光,瓦城,八募换回棉纱,布匹、药材、石玉,物流通了,福祥才活得起来。运货的马帮,是福祥的血脉,大叔,福祥要活,得不能断了血脉哪……听,叮叮咚咚,哪家的马帮,是从永昌来,还是要去曼德勒?”
“哎呀,见到马帮,想起玉石喽,三少爷,去小月城看看,永和记运来几个大玉,多少人看了不敢开价,你去赌一赌。三少爷看玉,在腾冲是美名远扬了,我们走!”刘主管说。
“我现在赌不起呀,大叔。”王朝欣跃跃欲试,但也有所顾虑。“我只能赢,不能输,走嘛,大叔,一起去。前回赌玉,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又有张老板作垫本,是我运气好,那天要是输了也没关系。今天,只能做赚钱的买卖!”
他们来到小月城玉石行,林立的店铺前客商络绎不绝,买卖声此起彼伏。永和记商铺外,簇拥着一团人,人们围着几个大玉石议论着,但话音很低,不是对面的人听不分明。突然,有人喊起来:“海关傅士礼大人来啦,快闪开!”
人们纷纷让路。傅士礼策马而来,如入无人之境。他骑的马骠肥体壮,又高又大,给人一种威压。他的衣服上有些金属片闪烁着光芒,刺人眼目,他的红脸也被太阳晒得油光光的发亮。他的马后跟着四个海关税丁,扛着枪,为傅士礼耀武扬威。傅士礼在永和记外勒住马头,用长马鞭指着人们围观的大玉石,喝问:“这些玉石,没有报关,没收了!”
税丁扛着枪围住玉石。客商们不想惹事争先恐后散了。永和记老板迎出来,赔着笑脸说:“傅大人,报关啦,伙计还在海关办税呢!”
“没有报关的,我刚从海关来!”傅士礼骑在马上,歪着头说话。“说谎的,玉石统统没收。腾冲人的不规矩,有的人走私玉石,要重重的处罚!大英国对腾冲客商格外开恩,准许自由出入缅甸国境,有的人竟敢欺骗大英帝国的海关!”
“大人,小人实实没有欺骗大英国海关!”永和记老板说。“永和记永远不敢走私……”
“你还敢狡辩——”
傅士礼挥起马鞭打了永和记老板一鞭,正当他再举鞭时,王朝欣奔过去,抓住了马鞭。王朝欣咬着牙,怒视着傅士礼:“不许打人。尹老板说伙计正在海关办税,傅大人应该调查!”
“你是什么人?”傅士礼狠狠地问道。
“我是腾冲人,在下姓王名朝欣!”王朝欣大声说着紧紧抓住马鞭不放手。
客商们慢慢围了过来,齐刷刷站在王朝欣身后,形成一堵人墙。扛枪的税丁捧着枪,掉转过枪口对着王朝欣。王朝欣哈哈一笑,说:“你们四个,是腾冲人呀,吃了几天洋人的俸禄啦,扛着洋人的家伙对付腾冲人啦!说得好听,你们是英国人海关的税务员,话说难听了,你们是英国人的走狗。有胆量的,向着腾冲人开枪!”
王朝欣的无畏精神感染了人们,人们纷纷围拢来,围住了傅士礼和税丁。傅士礼嗬嗬笑了两声,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腾冲人,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我敬佩。没有事啦,我回海关去。王朝欣,我的朋友,还我的马鞭么,马鞭是要赶马的!”
“可是,你用马鞭打了人,你必须道歉!”王朝欣义正辞严,毫不松手。永和记老板不想生事,表示算了。王朝欣放了马鞭说。“傅大人,我要提醒你,这里是大清国的国土!”
“明白,我的明白!”
王朝欣向人们使了眼色,人们才让开了一条路。傅士礼调转马头策马而走,扛枪的税丁扛起枪,尾随傅士礼去了,他们的脚步翻着花,一颠一颠的,怪难看。
七
傅士礼走后,人们把王朝欣围住了,许多人伸出大拇指夸他赞他,把他的脸都说红了。永和记老板亲手沏好一碗茶捧过来给他,对他说:“三少爷,这杯茶我敬你。我跟你父亲是一样年岁的人,我姓尹,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你父亲年轻时的影子,你父亲也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人,年轻时敢作敢当,只可惜王老爷身带重疾,过早的离开了我们。可喜的是王老爷后继有人!”
“老伯过奖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王朝欣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茶说。“你们瞧我,跟洋人斗,我也紧张,太阳不算辣,可是我出了一身汗。洋人的枪口黑洞洞的,我也怕。算啦,瞧玉石的,让我仔细瞧瞧!”
“瞧呀,三少爷,你随意!”尹老板说。
王朝欣蹲下身,盯着一个二十来斤的玉石细细品赏。璞玉皮壳上的亮点闪耀着金属光泽。永和记尹老板笑笑说:“三少爷,就赌这个鹅卵石。底价不高,能出价六千就够了。要是你解我认一半底价。算是对今天你斗洋大人的报答。解涨了,你占七,我要三!”
刘主管站在王朝欣对面,摇着头说:“三少爷,多瞧瞧,多看少解,多瞧少买,古训说得好嘛。这个鹅卵石不中看,太丑了!”
“我就要这个丑的。”王朝欣摇了摇头,这种摇头是显示一种自信。“尹老伯,六千元,我不缺少你半个边。这是个水石。许多人不知道水石是什么,都不知道水石从哪里来。水石多半产在雾露河的深水里。玉工采掘水石,要潜入深水里敲打采掘,多数水石都是裂口的,这个水石是蒙头个子,蒙头个有赌头。我就喜欢这不中看的丑货。荷花出污泥而不染,美玉藏在粗糙的皮壳里。刘大叔,你要支持我!”
“真人不露相唦,三少爷在玉石场得到高人指点,自然有信心喽!”刘主管半笑着说:“是财让不过,福祥有财运,我相信三少爷!”
正说着,家人老强匆匆跑来,站在王朝欣侧面,揩着额头的汗水,说:“三少爷,二太太要你回家去。我四处找你,总算碰上了。什么急事?不急,是喜事……三少奶奶做月子啦,给你添了个千金,二太太要你回去起个名字!”
“是吗,我今天喜事临门。我得了个女儿,女儿带给我财运!”王朝欣说:“尹老伯,玉石我带走啦。我女儿,就起名玉儿吧?”
八
“成交了,八万八千块大洋成交了,买主是个广东佬!”小伙计兴冲冲跑进九源公司客室,把王朝欣解玉卖玉的情景告诉段德益和牌友。“王朝欣真神,摆了几十天没人要的石头,他硬是把它解成了美玉。啧啧,那是一块苹果绿,水地底的翠玉,王朝欣命中带着财运。他是双喜临门吔,大太太给他生了个女儿,说是要取名玉儿,是翠玉的女儿,听听,羡慕死人啦!”
段德益装作没听清小伙计说什么,心底却象打翻的五味瓶。他气愤,他嫉妒,但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与牌友轻松地打着麻将。他的对面是王朝贵,另外两个牌友是段德益的朋友。客室的窗户面朝西方,西斜的太阳把象剪裁过的光线送进客室,王朝贵的半个脑袋让太阳光照得红红的发亮。他咧嘴哼一声:“够啦,小伙,为王朝欣称功颂德,你得了什么好处?”段德益摸牌的样子小心谨慎,象是怕松了手牌就变了点似的,他目不转睛,他只注意着他的牌。“王大哥,又叫牌了吧?”
“叫了!叫了!”王朝贵喜形于色,说:“你们别放炮,我要自抠。老三有财运,我有手气!”报信的小伙计给他们添茶水,轮到王朝贵时,他瞪了小伙计一眼,说:“我不要,走开!”
“哟,王大哥,三少爷发财,大少爷发火呀!”小伙计讪讪地缩手,走开了。
“别生气,王大哥,宰相肚里能撑船!”段德益握着牌,想了想才打出去。“四万!”
王朝贵兴奋地叫起来:“和啦!”他迫不及待地摁倒牌,眯笑着摊出两手等着收钱。“今天手气真好。对不起啦,总是赢你们的钱!一人三块大洋。你瞧,太阳只照着我一个人,我的手热乎乎的,你们三个的手冷冰冰的!”
“你诈和!”牌友看了看王朝贵的牌吼起来:“王朝贵,真丢人,小麻将也搞诈和?”
王朝贵细细一看,慌了手脚,脸也红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段德益笑了笑,说:“是我出错了,我出三万,请原谅!”他换了牌,向牌友使眼色,牌友心领神会,不再言语,把自己的牌摊进了乱牌里。“段兄出三万,你才和!”王朝贵还了四万,抓起三万拿着,说:“和啦,和喽!”
“王大哥,手气确实好嘛,我打什么牌你都能和,我们真有缘分!”段德益掏出三块银元放在方桌上,说:“两位兄长,愿赌服输,付账吧。对了,这样才爽快。王大哥不是外人。大哥,要是我们两家联姻,我保你天天好手气。福祥和九源联手,相互扶助,定能控制滇西商界,称雄腾冲。大哥,福祥的董事长,非你莫属!”
“是呀,王大哥,福祥让给老三,我们为你打抱不平。”一个牌友说。
“我也不甘心!”王朝贵说。
“大哥,令妹朝兰的婚事,你也要作主,”段德益斜眼瞅着王朝贵说。“俗话说,长兄如父,老爷过世了,应该你当家。”
“兄弟们支持我,做了董事长,我就能作主了。妹妹是长在树上的果子,长成了总有一天要摘给人。”王朝贵数着钱,把银元弄得直响。“得二公子错爱,小妹妹应该高兴,王家和段家门当户对,我是一万个赞成,我娘也要赞成的。小妹任性,我娘还管得了!小妹作了段家人,衣食无忧,小妹不是傻丫头。我们弟兄相处合缘,我也多了行走之处!”
“谢谢大哥,真有一副热心肠。大哥,你的事业,我一定支持,我的朋友也会大力相助,你瞧,他们点头了。”段德益说着捋起牌,示意牌友继续玩牌。“大哥,商会会长年事已高,家道也不景气,几次提出辞职了。将来,福祥人气财气旺了,大哥最有实力当会长。”
两位牌友微笑着点头称是,双手却注意着洗牌。王朝贵开怀大笑了,高兴地说:“你们都支持我,我就不怕王家老三作怪了。那个老三,我与他不是同胞兄弟,更不同心。商会会长,我怕大家不推举,我犯过事,知县大人对我有成见。总兵大人,海关洋大人我也害怕!”
“别怕,大哥,知县,总兵大人都是人!”段德益拍拍胸脯说:“有些事,包在我身上。改天,我们一起去知县大人府上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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