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翡翠城之恋 > 第七章 兄弟俩

?    第七章兄弟俩

    一

    王朝兰天性活泼,聪慧伶俐,二太太非常喜欢她,疼爱她。她的心里,也不分生亲娘和二妈,她硬是爱往二太太屋里跑。虽是十五岁的姑娘了,还爱吃零食,尤其爱吃绿豆糕。二太太瞧着她吃绿豆糕满脸抿得豆粉,象抹脂粉一般,又喜欢又好笑。因此,二太太屋里缺不得绿豆糕,她吩咐丫头小顺要备办够,不能让朝兰生气。王朝兰真的就跑来了,蹦蹦跳跳跑进屋,就嚷:“二妈,还有么,朝兰还想吃些糕呢!”

    “哎哟,我的馋嘴小姐,尝着味,打不退啊!”二太太收了还正在纳着的鞋底,从抽屉里拿出几小块绿豆糕递给朝兰。“吃慢点,别呛着……”

    王朝兰吃得飞快,嘴巴里咽着,眼睛却瞅着抽屉,她说:“还有吗,二妈,我还要……”

    小顺进屋来,说:“小姐,还争嘴搜根,羞人,不改脾气,难找婆家……”

    “死丫头,你才找婆家!”王朝兰一说话,喷出些豆粉,灌进了鼻腔,咳起来。“苦,苦……”她呛咳着,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尖叫着跑出了屋,站在院里大声咳嗽。“苦,苦……”

    “小顺,也是你话多,坑了朝兰啦!”

    “干咳几声,呛个灰老鼠,不怕!”

    大太太跑到侧院来,站在檐口下大声咒骂:“哦唷!占儿子的势力啦,欺负一个小姑娘,存心谋害呀,兰子还小,不熟的瓜果摘不得给人家,让大家眼不见为净。儿子能干算什么,还是要回来分家产,你门前山高,遮不住太阳,你的牛尾巴长,只够挡你的牛屁股!”

    王朝礼闻声赶来,扛着他的那把板胡。他抬条凳子坐在太阳的光辉里,翘起二郎腿拉了起来,悠扬的二胡曲象是为母亲伴奏。王朝兰看着二哥,又气又笑,笑声里带着“苦苦”的咳嗽。

    大太太全然不管儿子和女儿的取闹,拉长了老脸继续骂:“吃你两块绿豆糕算什么,吃王家一辈子的人算也算不清账啦。不是相府的丫环,别想着当七品官。哦唷,穿了三年的蒙裆裤,忘记了十年的打大灯啦!”

    王朝欣、李应芝、郑丽芬和丫头小玉陆续来到侧院,谁也不劝说大太太,任由她撒泼。小顺走出来,说:“太太,没有人骂过朝兰,是她自己呛了一下!”

    “闭紧你的小红嘴,王家没有丫头说话的份!”大太太指着小顺说。“难道,你也想做妾么?”

    小顺挨了当头一棒,转身跑进了屋里,呜呜地哭了起来。李应芝走近大太太,说:“婆母,歇歇气,朝兰好啦,骂人,累得很!”

    “谁是你婆母,我的媳妇有郑氏丽芬,金氏春仙,没有李氏应芝!”大太太说。

    “哎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李应芝悄声说,故意不让大太太听明白,她进了二太太的屋里。“还好,我的婆婆有两个,黑一个红一个。”

    王朝兰跑过来,抱住大太太的腰,说:“娘呀,让人笑掉牙啦。你唱戏,二哥拉乐曲!娘的嘴巴确实象扫把,指桑骂槐,扫言刮语,到处扫不起灰尘,只管扫人。是我贪吃二妈的绿豆糕,呛出眼泪,我又不是哭……哎呀,我的亲娘,这也够你唱一折《穆桂英大战洪州》呀!”

    大太太又气又恼,打了王朝兰几巴掌,扭扭身子走了。朝兰挨了打,蹲在地上,真的哭开了:“娘呀,你狠心打我,你下毒手打我,我的头都晕了,你是我的亲娘,还不及二妈疼我!”

    王朝礼拉完一曲,来牵朝兰,兄妹俩走开了。王朝礼说:“你是棵惹事草,往后要规矩啦。传了出去,怕是没有敢要哟,妹妹!”王朝兰掐了王朝礼的手,说:“二哥也说我,真坏,我就是要闹,一辈子戳二哥的眼睛!”王朝礼说:“妹子,你这样闹,娘咒二妈,二妈忍气吞声,还不是为你。你不想想,二妈又要伤心几天哪!”

    真的,二太太坐在藤椅里,正在抹眼泪呢,李应芝坐在一旁安慰婆母。她说:“我虽才过门几天,但婆婆待朝兰亲如骨肉,我是看在心里的。大婆婆刁钻,好象隔几天就要寻事撒一回气,象个妖婆,婆婆别跟她一般见识。人不领情阴功在,朝兰长大些心里会明白的。”小顺也在旁插话说:“二太太待朝兰,比亲娘还亲!”

    “我娘待朝兰的慈母心肠,天地可鉴。”王朝欣说。“我娘不必落泪,应芝,为娘揩揩眼睛!”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王朝贵气冲冲走来,站在院子里。他阴沉着脸,连照在他身上的太阳光也失去了光彩。他大声说话:“朝欣,你想独占家产呀,痴心妄想。福祥商号有你一份,就该有我两份!”

    王朝欣走出来,冲着大哥问道:“大哥,又吵什么呀,这个家要宁静才好。是不是又灌黄汤了,尽说昏话,我看你站不稳啦,两眼血红,想吃人呀,说些话安搁在什么地方都不晓得啦!”

    “我并不醉,我清醒着呢!”王朝贵打个趔趄,扶着树杆才站稳了。“福祥商号,爹要我主管,我是长子,天地都应该是我的,我是总经理呀,去调一万元资金都动不得,还得瞧刘老头的冷眼!龙陵那边的分栈有笔大生意,需要资金。刘老头懂什么,鼻梁上扛着一副眼镜,目光短浅,说是三少爷交待过,不是正常生意不得动资金,他摆老资格,拿爷爷的名号吓唬我,还说是他尽心尽力完全是为了王家,他吃了我王家三代人啦,他要回乡下去,让他滚!福祥商号是我当家,朝欣,你凭什么发号施令……”

    “大哥,不是总栈和分栈商办业务,资金是不能拆借,据我知道,龙陵分栈并没有提过要调资金的要求。大哥,眼下,福祥的资金吃紧,刚刚有些起色,不能乱了规矩。瓦城那边的货就要到,要筹措资金搭理生意。我要去一趟大理,考察一下石磺的采运情况。”

    “就你霸道,什么都要揽着做。我要找爹说,我这总经理不管事,不要我就算球!”

    “我来啦,不用找!”

    王老爷拄着一条拐杖慢慢走来。王朝欣赶过去扶他,他把朝欣挡开了。他站着,似乎气有些喘不过来。他神情肃穆,深遂的目光象两把利剑逼视着王朝贵。他说:“总经理要干正事,就管用;要是违背规矩,图谋个人私利,胡作非为,我坚决不饶。这拐杖是你爷爷在缅甸创业时用过的,我要用它来打不屑子孙。福祥商号的资金,谁也不能凭空拆借,这是我向刘主管交待的。刘主管象是一条老黄牛,为福祥商号任劳任怨,哪个敢说不敬的话,我打断他的狗腿。总经理要是干不好,我就换人。贵儿,不会使牛要看伴,不会做官看旁州,段家的长子比你年轻,把九源公司搞得红红火火,当心九源哪天吃了我王家的福祥!你两兄弟,给我跪下!”

    王朝贵,王朝欣跪下了,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脸色。王老爷举起拐杖,举得高高的始终没有打下来。王朝贵扬起半边脸,瞅着父亲,说:“爹,你别打下来。我知道错了。天,刘主管就把事情向你报告了?”

    “刘主管不爱多事,是你自己说的!”王老爷咬咬牙大声说。“你多的是酒肉朋友,你心里明白你的作为,今后,你好自为之,朝欣,你大胆地去做。看准了的生意决不让人半步!”

    “是,爹,孩儿谨遵教诲!”王朝欣说。

    二

    “我一定要把清蕊接回来,我一定要把她接回来!”王朝欣知道陈清蕊住在杨延富家的时候,她已到腾冲五天了。“真想不到,我要去接清蕊,应芝那么冷静。快去接来嘛,快去接我的陈妹妹。应芝说的是真心话?清蕊妹妹有家,别让她寄人篱下,她一个人走过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幸好遇上了杨二叔,没碰到土匪强盗!都来五天了,杨二叔才传来消息,杨二叔也真安得了心。不过,清蕊妹妹到的那天,我正要陪新娘子回门,那也不是时候,要是那天清蕊走进家门,会是什么状况呀,真不敢想,不敢想呀!命运也真捉弄人,清蕊妹妹被同乡会搭救了。这么说,我要是别到处跑,就在瓦城,我和她早就见面了,天,偏偏我要去寻找她,我能不去寻找么,我六神无主,魂飞魄散了,我坐得住?寻找清蕊妹妹,我不后悔。可是她为什么不托人捎信呢,还是跟随经商的走过来?清蕊,你真傻,人太痴情,可是欣哥辜负了你,没有等你三年五载就有了新人,我对不起你!见了她,我怎么说,我该怎么说呢?还有我那未见面的儿子,象我么,还是象清蕊妹妹!”

    王朝欣走进杨延富家的院落时,一阵旋风在院子正中旋转起来,灰尘和鸡毛、草屑被卷起带到墙角里去。几只鸡被旋风吓坏了,咯咯咯叫着躲进了马厩里。旋风起时,光线黯了,旋风吹过,太阳光重新让院子明亮起来。王朝欣看见了陈清蕊。她坐在一条矮凳上,抱着孩子,孩子的脑袋没在她的胸前,孩子在吮吸着乳汁。陈清蕊穿着一套士林色的的普通农妇穿的衣服,看样子是杨二嫂借给他的。她站起身来,左手搂着孩子,右手扯扯衣襟遮住胀鼓鼓的**,这时候,她不想让任何男人看见自己的**,包括她日思夜想朝欣哥。她的行为举止十分的优雅自然,她喊道:

    “朝欣哥……”

    “清蕊!”

    她依然喊他哥哥,他却没有叫她妹妹,还能叫她妹妹么?她怀里的孩子,是他与她的骨血,是爱情的结果,她为他生了孩子,是名符其实的妻子啦,还能叫她妹妹么?他们订了亲,有过婚约,只是还没有举行婚礼。只要相爱,又何必在乎那形式上的仪式呢!

    “欣哥,你瘦了,!”她说。

    “清蕊,我是来接你回家去的!”他说。

    “欣哥,能去么,你要了嫂子啦!”

    “什么也别说,清蕊,把孩子抱给我!”

    “孩子离不开娘,他会哭的!”

    “孩子就是要哭,哭得越响亮越好!”

    真的,王朝欣刚接过孩子,孩子就哇的一声哭开了。他哄着他、亲他,把他紧紧搂在怀里,陈清蕊忍不住,也嘤嘤地抽泣了。

    三

    陈清蕊走进王家,她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爹娘面前,她任性惯了,无拘无束,要唱要跳要哭要笑全凭自己,面对王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只好低垂着头,不敢正眼看人。那个坐在厅堂上的王老爷,她更是不敢瞅半眼,好象她是犯了错的丫头一样,正要受大家的审问。那两支大红烛,金黄黄的烛光把厅堂照得通明透亮。陈清蕊真心盼望来一阵风,吹熄了烛火,掩藏住自己的惊慌。朝欣哥在哪里,他怎么不懂我的心,一家人都来看我,每一双眼睛都象一对火把烘烤着我,朝欣哥,你要为我解围呀,快把我带到僻静的小屋里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抱着孩子,就不管我,你的心真狠,一点儿也不象从前的那个朝欣哥。王老爷说话了,他的话象钉子,每一个字都钉在我的心坎上。王老爷说:“朝欣,去侧院收拾一个房间,让清蕊住下来。这孩子苦累够了,早点休息,多少话留着以后说。叫小玉、小顺两个丫头去烧水,让清蕊洗洗澡,这么说来,我的孙子还未满月,朝欣她娘,你要招呼清蕊洗满月澡哪,可不能亏欠了清蕊……我苦命的孩子,你的爹娘是好人,怎么好人总在遭难呢,还算有好人搭救,孩子,你爹娘的在天之灵,把你送进了王家,今后,你就是我的闺女了!”

    “老爷,我,我就住几天……”陈清蕊说。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去哪里。在家里,谁也不得欺负你……朝欣,好好看待清蕊,我那孙儿叫什么名字来着?王陈枫,这个名字起是好,我王家和陈家分不开了,我的孙儿应该叫王陈中,孙儿的名字就这样决定了!”

    李应芝走近陈清蕊,拉着她的手,说;“清蕊妹妹,走,跟我去,今晚洗澡,我服侍你。哦,这么标致的妹妹,换上新衣服,爱死人了!老爷,我带清蕊妹妹走啦!”

    陈清蕊跟着李应芝走出厅堂,顺着廊檐走了一阵,灯光很暗,她走得很慢。“不要松手,牵着,这个家三进三院,要三五天你才熟悉起来。这里是中院,走过前面的回廊,到侧院去,婆母,也就是朝欣的娘住在那里,你跟婆母住在一个院子,好说话,朝欣也好去看你。你比我小一点点,你叫我姐姐吧!要到啦,小玉、小顺烧好水,月子里,可不能落下病根,女人有病,男人就嫌弃!”

    “姐姐,我不知道欣哥有了媳妇,我真不该来。姐姐,我住几天就走,我还是回瓦城去!我那边娘舅家还有亲戚,我去投奔他们!”

    “妹妹,你见外了!你要走,朝欣舍得吗?老爷会让你走吗,老爷说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欣哥有了姐姐,我多余了……”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心。等你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红光满面,诱人得很。你欣哥也怕是一只馋猫,今晚上,我要他来陪你!”

    “使不得,姐姐,你跟欣哥是结发夫妻,我是欣哥的妹妹,我跟他订过亲,可是没结婚!”

    “你哪里是欣哥的妹妹,哪有妹妹给哥哥生孩子的,别让人家说笑话。你是我的妹妹,你跟朝欣夫妻恩爱在前,我与他夫妻感情在后,你是我的妹妹,你不是朝欣的妹妹,记住了啊!”

    四

    陈清蕊来了,王朝欣内心十分欢喜,但也十分的痛苦。怎样安置她呢,认她作妹妹,显然是不行的,有了孩子王陈中,他和她已经被孩子捆绑在一起了,纳为小妾,他也不愿意,清蕊的爹娘更不会答应,我不能对不起他们。把她当作大太太,李应芝又摆在哪里呢,她可是大家闺秀,明媒正娶的,应芝不会甘心,她娘家人也决不会答应!他去看了看陈清蕊,又去娘的屋里瞧了瞧王陈中,母亲对孙儿百般呵护,爱不释手,也真怪,离不了娘的孩子,在奶奶怀抱中睡得甜蜜蜜的,那胖乎乎的圆脸红扑扑的,娘高兴得禁不住流下眼泪。这就是那种亲缘关系的证明了吧?孙子身体里流的血,有奶奶传继过来的!

    他强作镇静,凑在灯前看书。李应芝推门进屋,笑了笑,说:“哟,真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啊,不去陪陪清蕊妹妹。那年,听说朝欣三少爷要去瓦城,我和小红说过,朝欣哥,老缅婆;朝欣哥,老缅婆!这话真的应验了,老缅婆真的来啦!好标致的妹妹哟,生了个孩子,比姑娘的身材还标致,朝欣哥哥艳福真好!”她说着在朝欣的身后站了下来,神色是忧郁的,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伤感。“看看你的玉佩嘛,清蕊妹妹把玉佩挂在胸口上呢,那玉佩是热乎乎的,是她的一对**温热的。朝欣,你的玉佩上有眼泪吧,别让玉佩冷冰冰的啊!”

    “应芝,别寻开心了。”他合上了书本说。“我心里乱得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媳妇找上门来,收下就是啦!”李应芝说。“不过,朝欣,你细细看过王陈中么?那样子,象你王家人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朝欣说。

    “你的清蕊妹妹可是被老缅强盗抓去过几天哪!抓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土匪强盗会不动心?强盗们敢杀人放火,还不敢动一个姑娘!”

    “应芝,不许你胡猜乱想!老缅强盗为的是钱,不是人,清蕊是个烈性女子,要是被强盗土匪玷污了,她宁可死,也不会寻到腾冲来!”

    “强盗们只是为了钱,何必杀害了她的爹娘,又烧了她的家。象这般模样的姑娘,老缅强盗背着钱打着火把到处找吧,拿在手里还会放过?”

    “应芝,你装得热情善良,其实你心底在打着鬼主意,你给我听好,不许你胡言乱语……”

    “好呀,你去陪你的清蕊妹妹去。大姑娘就生了崽子,也不是什么好种草!”

    “应芝,你的内心,其实是黑暗的!”

    她走了,王朝欣邦的一声关上房门,憋一口气,扑哧一下吹熄了油灯。

    五

    王朝欣心底很乱,简直是乱成一锅浆糊,或是一捆乱麻,怎么形容都不过份。“土匪种”三个字涌进脑海,象三把匕首扎着他的心灵,刺激着他意志。李应芝的话虽然是的捕风捉影,但也不是凭空捏造。他开始有一点儿后悔了,责怪自己仓促地把清蕊接到家里来。但清蕊千辛万苦走过来,又怎能让她流落在外呢,她在腾冲,举目无亲,我不收留她又怎对得起她的一片痴情,又怎对得起她的爹娘!女人的心眼小,应芝八成是吃醋了乱说?应芝给他一个冷背背,他无心安睡,轻轻开了房门,来到后花园里。老梅树下的石凳是冰冷的,王朝欣却感觉坐着十分惬意。风也没有一丝儿,他周身感到燥热,几只蛐蛐躲在花盘下面叫唤,它们的欢快令王朝欣更加尴尬难受。抬头望望天,蓝蓝的天幕下繁星点点,星星们眨巴着细小而美丽的眼睛,好象全部在注视着他,窃窃私语,对他评头论足,不知是在同情他,还是在讥笑他,甚至是在诅咒他!“怎么办呢,怎么办呀?”他喃喃自语着,扯根梅树枝拿在手上,一段段撕扯着枝条。“面对这么两个女人,我能逃避么!我就要随马帮去大理,二十天,一个月,我能逃避多久?同一个屋檐下,应芝和清蕊能够相安无事吗?应芝的敢想敢为是远近出了名的,要不是她的大胆和执着,把礼教撇开一边,今天这个家里就只有清蕊而没有她!看来,礼教有时候是一种美好的传统,这个传统体现在个人身上,就是一种美德。应芝口口声声喊亲妹妹,甜妹妹,心底却想到了老缅强盗,这是她发出的挑衅的信号呀!我不能冤枉清蕊,我要想信她!”

    “三弟,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愣?”王朝礼走到了梅树下,扶着王朝欣的肩膀说。“我故意把脚步走得很重,你还是听不到我的脚步声,看来你真是出神了。我知道三弟遇到了难题,一时间找不到解决的方法,你坐,我要站着,你听我说,男子汉,有天大的困难解决不了,不就是两个女人吗,好男还占九妻呢,何况就两个。你是在为谁做妻,谁为妾犯愁吧,有妻有妾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让两个弟媳平静下来,来个自认吧,不愿自认,就抓阄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三弟不能乱了方寸,丢失了主心骨。眼下,王家最要紧的不是女人争妻争妾的问题,是要搭理好商号的生意。朝贵大哥这些日子行为有些反常,我真担心会出事。杨家马帮这次过了青岗寨,骡马遭枪击,损失两匹驮马,商号损失两驮棉花。据杨延富师傅讲,那天山中的贼人开枪不抢物资不图财,不象是一般的盗贼,我担心背后有人在耍阴谋,与福祥商号作对……”

    “二哥,就是有些放心不下……”王朝欣说。

    “三弟不必多虑。”王朝礼说:“你去大理,尽管放心。把报关的手续办妥当了,英国人不会找麻烦。昨天我去过总兵衙门,总兵张大人说,保商局计划扩充一批护路队员,加强保护从密支那、瓦城、八募到腾冲,永昌、大理的过往客商和马帮。总兵大人想得周到,总兵大人爱百姓!”

    “护路队增加人手,势必增加开支,牛毛还得从牛身上拔,吃亏的还是商家生意人。护路队吃岗不保路,还勒索商人马帮怎么办?”

    “会好的,保商局的杨主任也赞成扩充护路队。就是那魏队长,要是被委成大队长,权利大了,不危害福祥才是怪事。三弟,夺人之爱,有时是一辈子的祸源。对于魏队长,你千万要忍让,做事也要倍加小心。做人,不要起害人之心,一定要存下防人之心。好了,歇息去吧,别让露水寒凉了身子,也不要为女人伤透了脑筋。女人是露水珠,结在哪根草尖上就是哪根草的,要是经不住太阳晒,吃完早饭后就散啦!”

    “二哥,父亲对大理的石磺看得很重,我们一起去见父亲,谈谈这事。昆明分号也来信说,那边的生意有些不景气,资金吃紧,是不是有人在作鬼。听听父亲的教导,我的心明白些。二哥,适才我真是糊涂了,听了你这番话,我的心亮堂多啦!”

    “我这个人天生手短,不敢插手商号事务。要发展石磺生意,采矿英国人是内行,多请教英国佬!二哥的手指细细长长的,只配操弦弄琴。二哥有一板胡一竹笛足慰平生矣!”

    “二哥,家里的事,还望你多操心!”

    六

    腾冲城是一座石头城,坚固雄伟,布局明朗。城内主街以东、南、西、北四门命名街名,作“十”字划分,以二十二条街巷相互构通;城外街市井然繁华,商铺林立。曾有志载“腾居天外,地广土肥,十八省之人云集”,城内建筑粉墙黛瓦,或依山傍水,或掩映于绿树丛中,典雅、朴素、亲切、宁静。城内“小月城”是珠宝玉器的聚散地,百家铺面里红蓝宝石、玉石翡翠琳琅满目。人们称它为“百宝街”,“今日繁华百宝街,雄商大贾挟资来”是小月城的真实写照。商业繁荣,百业俱兴,茶楼伎所随处可见。文人墨客吟诗作画,操琴弄笛,商业俊才谈金论玉,茶楼枝所常见他们的身影。就在王朝欣为清蕊和应芝两个女人伤透脑筋之际,王朝贵却在春红楼过得十分开心。他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包间里,四个青春女子相伴左右,频频劝酒。“王大爷,干了这杯,我为你捶背!”小会说,声音娇滴滴的,却有非凡的魔力,似乎要把人的神经揉碎。王朝贵捧起酒杯一仰脖咕咚一声饮干酒,说:“干啦,干啦,快捶背!”小会依在他身上,一只手轻轻地为他捶背。“大爷,你的朋友还不来呀?”王朝贵斟满酒,说:“别急,姐妹们,我的朋友一定会来!我的朋友是大人物,你们猜猜是谁?猜不到,量你们也猜不到。告诉你们,是护路队的魏队长,还有海关的傅士礼洋大人,姐妹们,让你们开开眼界,来,干一杯,每人一块大洋!”

    四女子举起小酒杯,乐滋滋地干了暗红色的酒浆。挑在屋角的灯笼放射出淡红色的光芒,把四个女子的脸照耀得红艳艳的,象是盛开的桃花,美艳动人。包房里燃着檀香,淡淡的清香味弥漫在屋里,催人亢奋。小会摆下酒杯,伸长娇嫩的小手,说:“王大爷,说话算话啊,小柳、小林、小真都喝了酒啦!”

    王朝贵放好酒杯,勾着手指在小会的鼻梁上剜了一下,说:“就你话多,象只小麻雀,你瞧她们仨个多文静!”他摸出四块银元放在八仙桌上,说:“拿吧,大哥哪天说话不算数哪!”

    四个女子伸手拿钱,同声说:“谢谢贵哥!”

    “贵哥又撒钱啦,女子的笑声也值钱哪!”

    魏志边说边走进包房,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弟兄。王朝欣起身迎接魏志,请他的弟兄入座。小会挽住魏志的手臂,拉他入座,魏志板起脸,喝斥道:“去去去,我们有要紧事,谁会跟你们打情卖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小会很委屈,迈开身子哭了。小林见状,嘴一撇,说:“哎哟,魏大哥今天是吃过枪药吧,火气这么大。姐妹们,我们走,人家是刚娶了媳妇的新郎倌,眼里当然没有我们啦!”

    “小柳,去吧,改天再会你们!”王朝贵说。

    “还是贵哥体贴人!”

    小柳向王朝贵点了点头,相约着出了包房。

    王朝贵给魏志斟上酒,说:“魏兄弟,我先敬你一杯!我原想几个姑娘陪陪酒,可是兄弟没有兴致。这杯酒,我赔个不是!”

    “王老兄,约我来,商量什么呢?”魏志呷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说。“要兄弟们出力吧,可别冷落了我的弟兄们。有酒大家喝,来,两位兄弟,干!朝贵兄,实话告诉你,我刚从海关傅士礼大人那里来,要想打逃税的主意可不行,傅士礼大人对部下要求甚严,谁也不敢瞒着傅大人做事。英国人的法律你是知道的。我也没办法,要怪只能怪朝庭,怎么会允许英国人到我腾冲开设海关收关税呢!英国佬占的是缅甸,怎么连大清的国土上也是洋人说了算了,我是不明白。不过,我是吃俸禄的人,还得照朝庭的意思办事。虽说山高皇帝远,但是衙门是代表皇帝的,朝贵兄,你明白我的话吗?”

    “我知道,知道。魏兄弟,违背海关法令的事我不敢做!”王朝贵犹豫了一阵,终于把自己的心思向魏志说了出来。“魏兄弟也许不知道,我虽说是福祥商号的经理,但有名无实了。自从我那三弟回来后,我爹是愈来愈信任朝欣了,就不是他做成了两笔生意,这个状况不能发展了,我不想想办法,恐怕连经理的位子也要让给三弟了。我要改变这种状况,打一打朝欣的气势,不能让他事事称心如意……”

    “怎么打?”魏志说。“自己兄弟,不能忍让么?”

    “俗话说,少林寺的拳,从家里打出去!”王朝贵说。“杨家马帮明天要启程驮运棉纱、布匹去大理,是朝欣备办的生意。请弟兄们在高黎贡山上做做手脚,不伤人,只要求损货!”

    “朝贵兄,护路队是护路保岗的武装呀,你找错人啦!”魏志起身要走,王朝贵拉住了他。“打劫马帮,那可是死罪呀,老兄,你是要弟兄们往火坑里跳。我的弟兄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

    “魏兄弟,只要弟兄们在山林里打几枪,又不是要弟兄们杀人放火!”王朝贵从身上摸出一个红绸布袋,塞给魏志。袋子里装了许多银元,抖动布袋金属声音清脆悦耳。“这是酬谢!”

    “好吧,朝贵兄,收你钱财,替你消灾!”魏志把红绸布袋丢给了对面的弟兄。“不过,我们有言在先,我们责任尽到,有效无效我们可是不管。我到奉劝朝贵兄一句,把心思用在生意上,做出成就来,王老爷就不会冷落人。你毕竟是王家的长子嘛!”

    “你不知道,我爹他偏心!”王朝贵说。

    “好吧,你的家务事,我们管不着!”魏志向弟兄们呶呶嘴,说。“走啦。王老兄,今晚上,我们可是没有见过面,你兴致高,再找姑娘喝酒!”

    七

    王朝贵有自己的打算。乘王朝欣跟随马帮往东去了大理,他也组织了三十多匹骡马往西去。他的马帮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壮骡马,他要乘王朝欣顾不了家时大赚一包钱,让朝欣感到心惊肉跳,在白花花的银元面前让他说不出话来。他与魏志私底下达成的交易他也是另有所图的,目的不在于他们打不打枪,他是要把护路队调到城东的高黎贡山上,放松对城西商道的把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护路队也得听我调遣。”王朝贵随着马帮宿营,他无睡意,就起身巡察马帮。“魏志要用洋人来套我,傅士礼洋大人我也是见过的,高鼻子,蓝眼睛,黄头发,皮肤粗糙的洋大人心眼比鹅卵石还实在,他们现在正在做梦吧!”夜色深沉,山林一派寂静。驮子整齐地围着大树四周排列着,骡马都被拴在树桩上,咀嚼的是干草料。马尾巴在朦胧的夜色里轻轻甩动,这说明它们是一群活动的生命。马帮的伙计们睡得很香,有人发出轻轻的鼾声。王朝贵被鼾声刺激着,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怒气,大声吼叫起来:“都睡得象死猪一般,拖出去杀了也不会醒吧,尖刀捅在嗓子眼上痒痒的,凉凉的,还当是女人喂奶呢!谁站哨,给我站起来!”

    伙计们被吼醒了,惊慌爬起身,揉着眼睛,同声问道:“王老板,咋啦,有强盗?”

    “真有强盗,你们早去西天见如来佛啦!”王朝贵气冲冲地说。他的脸色是灰色的,但夜光比他的脸色厚重,伙计们看不出他生气的样子来。

    “没有事故,大喊什么!”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伙计说。“深更半夜的,天时寒凉,搞得人吃不宁睡不安。白天要赶路,逼着大家快走快走,这一趟,马脚都走肿了。又不是赶着回腾冲去救命,吆得这么急。大少爷走累了,还可以骑马,正所谓饱汉不知饿汉饥,骑马不知走路人的苦啦!”

    “天,老哥,就你穷话多!”王朝贵说:“我说一句话,你扯一偏山!好了,睡吧,我给你们放哨,明天,我跟你们一样走路!”

    翌日,天明起程,赶马人绊着大路边草尖上的露珠行路。天气晴好,阳光让森林更加艳丽,绿树苍翠欲滴,一树一树的红叶象是盛开的山花,烂熳耀眼。山峡里流出的小溪清亮透明,穿过一片灌木丛流向了更深的峡谷。马帮走得急,马蹄碰出的声响扣人心弦,没有叮咚叮咚的驮铃声,王朝贵不想招摇。天近黄昏时,镇夷关已经在望,镇夷关桥头的村庄在暮色里还见淡蓝色的炊烟。白露翩飞,绕村掠河又回到竹梢或村冠上,白的,黄的分外醒目。山道拐两道弯,没入绿树的遮蔽下,镇夷关的村落景致似乎变得遥不可及了。树林深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唤,猫头鹰饿坏了吗,怎会叫得这般凄惨,还是要向山道上的行人透露一点什么消息。王朝贵走在马帮后面压尾,有个伙计跟着他,但没有跟他说话。中午放哨时饭菜都简单,他许诺进了城让伙计们下饭馆,想吃什么他都答应。饥肠辘辘,双腿发软,伙计们的深切感受。猫头鹰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恐惧代替了馋涎,酸软的腿突然有了力量,可是马帮却渐渐地慢了下来。

    “怎么啦,打紧脚步!”王朝贵说。

    一个年轻的伙计气喘嘘嘘跑来,站在道旁的红木树下,扶着树杆说:“王老板,腾冲海关稽查队拦住了马帮,他们要搜查!”

    “胡说!”王朝贵大声吼道。“海关稽查队这时候会来山里。看清了,是不是冒充的!”

    “老板,他们请你到前面说话!”伙计说。

    “我去看,别慌!”

    王朝贵来到前方,五、六个荷枪实弹的海关稽查队员挡道而立,拦住了马帮去路。他迎上前去,客气地说:“各位弟兄,这是福祥商号的马帮,都是棉花,棉纱,也有玉石。我们今天要赶到城里去,今晚就去报关的。弟兄们辛苦,何劳你们到山林里守候。税务司傅士礼大人知道我西出八募运货的,请各位兄弟放行吧!天色不早,弟兄们找个地方歇息,酒钱算我王朝贵的!”

    他摸出几文银元,凑到最前面的稽查队员跟前,要塞银元给他。那人手一挥,高扬着下巴说:“对不起,王老板,今天的酒钱兄弟不敢收,我的这些弟兄也不会喝酒。我们是奉命执行公务。我们是海关的雇员,也是县衙门稽查烟毒的队员。我腾冲地处边陲,受烟毒之害愈来愈严重,朝庭下令禁烟,县衙当然不敢马乎了事。王老板,凡过往行人、马帮一律检查,还望谅解。总兵大人、知县大人有令,走私烟毒又拒捕者,格杀无论。海关洋大人也得遵守大清国法令。王老板,我们例行公事。师傅们,请卸下马鞍,接受检查。弟兄们,看仔细了,千万不能漏过鸦片!”

    王朝贵被稽查队的气势吓住了,再辩解也是徒劳无益。他的脸顿时白了,轻轻自语着“完啦,完啦!”伙计们忙着卸驮子,稽查队员查看着驮子,搜寻得十分仔细。一阵忙乱,人们谁也不睬王朝贵了。天色愈来愈暗,远处的树林变成黑黑的一片了。一匹骡子嘶叫起来,惊飞了树上的鸟儿,听得到鸟儿拍打翅膀的扑噜声。稽查队员从棉花驮子里搜出鸦片,有近百斤,用棉纱包着,但包不住鸦片的苦香味。

    “王老板,这怪不得我们。你驮的是棉花、棉纱和玉石,玉石和棉纱是找不到,现在查出了鸦片,对不起啦,我们只能一起去县衙门啦!”领头的稽查队员说。“弟兄们,把王老板绑了!”

    “长官,请高抬贵手……”王朝贵哀求着,可是稽查队员谁也不睬他,两名队员用棕索捆住他的手,绑得严严实实的。他喊叫着,“我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今天的事,我跟大家没有完!”

    “省省力气,到县衙门喊去!”稽查队员说。

    又是一阵忙乱,驮子重新架上了马鞍。几个稽查队员押着王朝贵和马帮走了。山道是一段黄泥路,走过去一程就听不到了马蹄声。路从一片红木、栎木、榆木树林间穿过,又密又粗的树干遮住了马帮的身影。领头的稽查队员站在路旁,吹一声唿哨,魏志骑着白马从山坡后面奔出来。大白马在夜色里白得耀眼,仿佛是在青灰色的长幕上打了一小块白色的补丁。魏志骑在马上,哈哈哈一阵大笑。笑声里充满仇恨和痛快,笑声象一束束飞针,飞快的刺激着灰色的山林。

    八

    “贵儿走私鸦片,人脏俱获,三十几驮棉花、棉纱被没收,人也被押进县衙门关在了牢里。天呀,我到底作了什么孽,竟养出这般不屑子孙,愧对祖宗,愧对祖宗哪!”王老爷听到王朝礼报告了王朝贵的消息,立刻派朝礼进城周旋去了。“朝礼跟总兵大人有交情,是总兵大人一张桌上吃饭的常客,总兵大人出面,救救贵儿,破财免灾罢了,免了贵儿的牢狱之灾!”

    王朝礼昨夜未归家中,看样子事情并不顺利。王老爷一夜未眠,他心底记挂着两个儿子,同时被夫人和儿媳妇郑丽芬的哭声闹得毫无睡意,今早起来感觉头重脚轻,眼膛也发黑了。但他毕竟是一家之主,男人们慌了手脚,女人们流泪流涕,他自己必须镇定自若,象是无事一般稳住家人的情绪。他来到客厅坐着,象往常一样捧着水烟筒慢悠悠地吸着烟。他吸一口,吐出一阵烟雾,烟雾旋成几个烟圈翻滚着,象是舞动一串白色的银环,很是好看。烟筒里的水咕咚咕咚翻卷着浪花,它就象王老爷此时的心情,激动着无法平静。丫头小玉来到客厅,向王老爷问安,为他沏了茶。小玉要走,他叫住了她,问道:“小玉,去过陈小姐的屋里吗?陈小姐来不多天,你要陪她玩玩。她要去哪里,你跟二太太说一声,尽管陪她去。要用点零花钱,我给你们,不要害怕,啊!”

    “我看过陈小姐,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她都躲在自己房里。她懂汉人的礼节,也害羞!”小玉毕恭毕敬地站着,说话声轻飘飘的。“陈小姐似乎有心事,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她不爱说话……”

    “我明白,朝欣出了远门,清蕊会不开心,可怜了这孩子。”王老爷说。“陈小姐祖辈是腾冲人,她是腾冲人的后代,她现在是回家来了。小玉服侍她,要象服侍王家的人一个样。”

    “老爷,瓦城那边的汉人,也象我们一样过日子呀?”小玉大着胆子问。“那边的人,不都是土匪强盗,都爱吹大烟吧?”

    “小玉问得好笑,世上哪个地方都是土匪强盗的。”王老爷莞尔一笑,说。“那边还是好人多。有汉人、洋人,有几十种民族,混在一起过日子。陈清蕊在腾冲找不到亲戚了,小玉跟她要贴心些。好象是二少爷回来了,你去吧!”

    “晓得了,老爷,我去啦!”

    王朝贵走进客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垂着头,走到王老爷面前站着,家是等待着审判的犯人。他长出了拉碴的胡须,脸色黝黑,两眼呆滞。衣服肮脏,裤腿上溅上了许多泥水,污渍斑斑。“爹——”他喊了一声,声音颤抖,象是蚊子的嗡嗡叫声。王朝礼随后进了客厅,在侧位上坐了下来。他也感到疲惫,微闭着眼睛养神。王老爷瞪着儿子朝贵,许久不动声色。王朝贵轻声说:“爹,福祥资金不灵活,我只是想多赚几文利润,就一次,过后就金盆洗手了?”

    “呸,你还有脸狡辩!”王老爷把烟筒重重的摔在地上,乓的一声,烟筒里的水溅出来洒了一地。“朝贵呀朝贵,你是被油蒙住了心眼,还是吃多了豹子胆,朝庭禁烟,是造福百姓,这点你都不懂,我王家的商号从来不做违背朝庭法令的生意,难道你想断送了福祥。你真是吃了豹子胆呀,敢跟县衙门玩火,全身回来,算是你命大啦,弄不好,稽查队员一枪嘣了你,还说是你拒绝盘查,谁救得了你。昨夜关在县衙门的石牢里,又饿又冷,坐牢不好受吧!没有二弟为你求情认罚,怕要关你一年两年。你说县城里还有烟馆?你管得了吗,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你明白,明白个屁!你明白还往火坑里面跳?愚蠢的人才去自寻绝路!”

    “父亲,大哥不会再犯了!”王朝礼说。“这一回,县衙念在福祥商号对地方的影响和贡献上,又有总兵张大人出面说情,县衙没收了全部棉花棉纱,还罚款二千大洋,为大哥赎了罪。否则,大哥真是要坐几年牢了。稽查队的枪口黑洞洞的,又吃肉又要喝血,谁撞上了谁倒霉!大哥,这个教训不小,福祥商号虽然家大业大,现时也举步维艰,经不起折腾。三弟有经营的才干,你要依靠他……”

    “老三什么都好,就我不是人!”王朝贵说。

    “朝贵,你的毛病出在心胸上,你没有朝欣那份胸怀!”王老爷话音颤抖,是怒气使他的舌尖发颤。“败家子,对不起活着的人,更对不起祖宗。哎呀,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讲过几百遍啦,朝欣是你的亲兄弟!”

    “爹,我没有私心!”王朝贵说。

    “你还嘴硬,给我跪下!”王老爷生气地说。

    王朝贵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王朝礼摇摇头抽身走开了。王老爷起身从客厅的角落里抄起一根木片,奔到王朝贵身后抡起来就打,一下接一下打在王朝贵的背上,脑袋上。王朝贵双手护住后脑勺,手掌被打出了血。王老爷一边打一边斥骂:“你身上的坏脾气,打得烂也怕打不掉了,都是你老娘把你惯坏了呀,败,败家子——”

    王老爷骂着,突然没有了声音。王朝贵回头一看,父亲已倒在地上,呼唤急促,脚手都在颤抖,口角流着白沫。王朝贵慌了,急忙俯到父亲身上,轻轻摇晃父亲的头,说:“爹,爹,贵儿惹你生气,你这样子,吓着我啦……爹……来人呀,快来扶我爹——”

    “贵儿……贵儿,快叫朝欣回转家来……”王老爷抓住王朝贵的手紧紧攥着,吃力地说。“去城里发个电报,传朝欣回来,啊,我要见朝欣……”

    “爹,你醒醒,爹!”王朝贵说着眼泪簌簌地滚落下来。“爹,就你一心挂念着朝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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