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艘大船在江水里缓缓逆流而上,船上不漏一丝光亮。船上的舱房十分宏大,紧闭的大门外有六七人站岗,统统身穿青衣,腰系褐带,纪律极好。
此时刚过晚饭时间,船舱的大厅内有十个左右的人危襟正坐,其中一人正在发表其看法。他们都是在这个集团内很有地位的人,这次的聚会显然很重要。
此人衣带涂金,一副剑客打扮,只听他说道:“我们已经有人去拦应弦了,可仍未奏效。”他微叹一声。
“这就古怪了。”旁边一位比上面那位老点的人说,“莫非另有人暗中阻挠我们?”
“是清风门的吗?”一位热情的青年问道,“我们再派几个好手去吧,我报名。”
这时有一人微微一笑:“杨框,别闹了。”说话者一出口,立刻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其他人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认真聆听起来。
“杨框,这不是说你。”那人转向两位年纪大的同志说:“我看派再多的人去也无济于事。应弦这小子挺机灵,你们用一般的方法也拦不住他,还不如就按你们原先的想法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还会碰上呢。”语气有点嘲讽之意,但众人也并未动气。老点的人开口了:
“帮主倒也言之有理。”
“‘倒也’?你下面应接‘只是不该用这种语气了’吧!”
原来那人便是如今长江流域三大势力之一——江浙帮的帮主沈广川,从外观看来,约莫40不到,但精神得像年轻人一样。
而方才衣带涂金者,乃江浙帮第一高手扈剑华,他比沈广川还要大上好几岁,头发绾起,眼神锐利,实在是像江湖大剑客啊!
老点的则是江浙帮的首席谋臣秦越。
与以上二人并列的还有负责情报工作的张洵。此时他正从门外进来。
张洵皱皱眉头发话了:“帮主,刚才收到武汉那边的飞鸽传书,说武昌太守宁方远起程赴京去了。”
又出现新的情况。秦越说:
“宁方远明为一任太守,实则是清风门的未入门弟子,清风门正是凭此与官方势力联系。”
“已经联上了,那还为什么要去京城?”杨框好奇地问。
沈广川却向一直不言语的何玉辰问道:“你看呢?”
“两派势力正式联合。”
“嗯,不错。”秦越点头道,“只是,他们若结盟,也不会等到今日。只会是更糟糕的情况: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预示着清风门要对我们来一次‘大清洗’,所以才派人去京城那里知会一声,看他们是否要帮,或叫他们不要干涉。”
“有一场恶战在等着我们。”
武汉,清风门总部。大门口有两人笑脸相迎。
“劳动二位相迎,实在不敢当。”应弦说。
其中一个秃头尖下巴的老头说:“那里那里,少侠为江浙帮追杀而竟安全到达,实在是英雄出少年,老夫倒履相迎都来不及啊。”
旁边30出头的那人也说了些客套话,不过应弦听出他不是爱说这种话的人。
应弦看着那老头,心想:这就是那个边中信吗?看着他热情的态度,应弦觉得有点恶心,是的,江湖上是这么说的——
“清风门有两个门主,一个脑子。”何解呢?
正门主叫谭云山,此人平日只知躲在本门总部的一个旮旯的风波楼中,据说是在闭关修炼,于是大权旁落。这就好比汉朝时常有的立幼帝现象,最高统治者有其名而无其实。
谭云山这人的名字起得着实不错,他老爸一定比较爱读书又有点浪漫。可我在这里把他的名字翻出了另一重含义。
你见过山里的云,喜欢往外跑的吗?
山里的云,通常只会安安静静地待在山里。
谭云山通常也只会待在家里。
比较高僧一点的说法是:“闭关”。
这种说法好像谭云山是在山洞里苦修经文的高僧。可惜他不是。
比较现代一点的说法是:“自闭狂”。
但谭云山没有毛病。
清风门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门派,所以祖上传下来不少书。那些书杂得很,有《本草纲目》、《齐民要术》、《黄帝内经》、《命数大全》、《九章算术》、《李太白诗集》、《道德经》、……反正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而且还有黄书。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有点失望?怎么没有武功秘笈?没有武功秘笈怎算是清风门的藏书?
其实仔细想一想,这是很容易想通的。因为一个练武之人找到了一本秘笈,首先赶快练成,然后把它藏在谁也找不着的地方,或是扔掉毁掉。不光是武功秘笈。如果清风门是教厨子的,那他们肯定没有记载好菜配方的书。幸好清风门只教武功,所以历届门主才会根据自己爱好,搜集一些闲书和不怕人知道的书。若是一个门主能从上代的藏书中找出武功秘笈出来,那才是咄咄怪事。
可是谭云山不想学烧一手好菜。
也不想学作诗或学算命或学画画或学种田或学当道士。
该人是个无趣的家伙,唯一的本事就是武功,而且一心只爱作武道上的追求。他不是那种适合当门主的人,他不喜欢管事。与一个小皇帝的差别,仅仅是小皇帝不能管事而已。
所以轮到太后当家。
太后是副门主边中信,太后是一外号,但不出名。比较有名的外号是“偏不信”。何谓偏不信?即是疑心病。本来边中信的名字中有个信义的信字,本来见他第一眼的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待人以诚的人。
可是就像一个笑话所说:
一个人对他朋友说:“今天我在街上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他朋友问:“那你怎么不去追她?”那人说:“因为我看了第二眼。”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熟悉边中信的人知道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从不对任何人推心置腹。
这本应是在江湖生存的准则,但边中信这家伙也做得太过分了,所以江湖人都有点讨厌他,于是顺着他的名字的字音给他起了个外号“偏不信”。
幸好清风门虽有两个无聊之人,但总算还有一个有大脑的人,那就是宇文绍。清风门在长江三大势力中只能算是一个最小的,能与其它势力抗衡至今仍存,全在于有宇文绍这个中流砥柱。他是清风门的军师级人物。
应弦说:“我虽遭江浙帮追杀,却有许多事不明白。”
宇文绍随和地道:“小兄弟进江湖时日不多,自然会不知一些旧事。我逐一讲来就是。”
“江浙帮自古承传,独霸长江下游的广大地区。由于地盘多是鱼米之乡,故财源丰富,事业蒸蒸日上。”
“据我们的人调查,沈广川出身极普通,其父母早丧。大约二十二年前,我们、江浙帮、长江联三大势力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一般称之为‘四年大战’,三方菁华,毁之一炬。江浙帮此时也是无人可用,遂大量招收人才。沈广川就是在此时作为一名船舰技术人员被录用的。”
“技术人员?”应弦一愣。
“我们也感到很奇怪啊。”宇文绍无可奈何地说。
“后来他就在那次大战中表现出优秀的领导与筹划能力,故而被迅速提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鄱阳分舵的舵主,与江浙帮五大舵主分庭抗礼。这五大舵主分别是扈剑华、郑文玄、张洵、池传承、秦越。其中数扈剑华武功最高,秦越最多智。秦越本与沈广川为好友,自然对此事非常赞成。而其它四长老中,扈剑华一心战事,不理内政;张洵本持中立态度,经秦越劝说后,开始支持沈广川。”
“而其它的人就不能忍受。因为这一地位十分重要,六大舵主虽明为并列,实则以鄱阳为实力、财力第一。故他们认为,沈广川靠战功提拔,只会如雨后蘑菇,长得快,倒得也快,把鄱阳分舵交给这样一个人实在是令人担忧。”
“于是郑文玄、池传承提出了一个人选,这个人选就是当时同为后起之秀的张冕。那个张灼,就是张冕之子。”
应弦听罢,当即恍然道:“那张灼的私仇,就是此时首先产生的了。”
宇文绍笑道:“应兄弟猜得很对,沈广川一介小人,张冕与他本是公事,他却一直记仇,处处欲对其图谋不轨。但事情还不是如此简单。”
应弦心想:“沈广川现在高居帮主之位,想是用了权谋,铲除了不少异己,否则他如何服众?刚才宇文先生所说五大舵主,现在仅剩其三,而以往反对他的人已不在了,八成是被他所害……”
只听宇文绍又介绍道:“当时六大舵的舵主组成一个元老会,帮中重大事件,需经过元老会投票决定。因这事情况特殊,故只得五位元老参加。为公平起见,当时的帮主施羽振也作为元老之一参与投票。”
“施羽振却从来不说自己支持哪个人。有人问时,他只说他自有主意到了投票之日自会分晓。”
“秦越这一元老是支持沈广川之人中立场最坚定,也是最有智谋的一位。他本想五大舵主投票,除扈剑华不理内政可能弃权外,支持张、沈的人各占一半,若要让沈广川当选,只需劝说扈剑华投向他们这一边。”
“秦越与沈广川找到扈剑华,在反复的说服与允诺之下,扈剑华终于答应支持沈广川。”
“郑文玄与池传承也想到了这一点,也去劝说扈剑华,但由于两人的智计和口才比不上秦越,未能以利害关系打动扈剑华,故扈没有被他们说动。”
“沈派的元老争取到了扈剑华这个关键,本已稳操胜券。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郑、池二人居然请出帮主也参与投票。”
“于是帮主施羽振又成了各派争相拉拢的对象。”
“到了投票之日,众人正要进入投票场所开始投票时,扈剑华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脸色一变,竟宣布他放弃投票权。”
“于是只剩包括帮主在内的五人投票。投票之后,由江浙帮请来的另一门派的位高权重之人公证,开启选票。”
“当选举结果念出以后,……”宇文绍忽然止住,让应弦猜猜谁当选了。
应弦道:“应是张冕吧,否则沈张也不会结仇。”
宇文绍道:“可是实情要更为复杂,五人中各派投各派的票,所以帮主施羽振的一票就定乾坤。张冕这个人比沈广川要大上三岁,他的资历比沈广川要长,而且从小就很有才华。他的远房堂叔张洵在处理财务与人事时,他就常喜欢去张洵所在的富春分舵帮忙。在十六岁时就在洞庭分舵当上了陆军将领。他经验丰富,功劳也多,平生经历了不少硬战。武功以棒法为所长。”
“而沈广川却比较得他手下一班人的人心,帮手众多,更得他同年的不少好手的钦佩。用人定计,都喜欢险中求胜,几次胜利,都是胜得千钧一发。他的功劳不算特别大,没有什么很大的胜利,但只要打了胜仗,就胜得很关键。”
他的武功肯定不会很好,他对此也不重视,平时也不大出手,纵使出手也必玩花招。在他看来,武功与权力、谋略、偷袭暗算一样都只是取胜的手段,即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大家都以为帮主施羽振会比较喜欢张冕,所以张冕必然会被选上。”
“不料公布出来,当选鄱阳分舵舵主的却是沈广川。这时的情况,据我方安插的探子说,当时扈剑华听了报告情况,却大吃一惊,而且显得很生气。看样子,好像预先有人告诉扈剑华选举会产生的结果。”
“郑文玄、池传承二人得知后认为肯定有人作怪,因为是采用的无记名投票,并不知道关键的一票帮主投的是谁。于是他们向帮主询问。”
“施羽振告诉他们,自己确实是投的沈广川的票。”
“秦越、张洵、沈广川三人自是高兴不已,然而事情还未完。就在第二天,帮主施羽振就把六大舵主与张冕统统召来,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任命张冕为副帮主,职位凌驾于六大舵主之上,直接对帮主负责。”
“按帮规,这一决定须经元老会讨论通过。此时沈广川作为六大舵主之一也应参与投票,但施羽振却说沈广川初来乍到,虽是舵主,但名义上还未加入元老会,故不能参与投票。”
“秦越和张洵一来不敢反驳,二来他们想有扈剑华站在他们一边,应该无碍。”
“不料扈剑华又临场反目,投了张冕一票。张冕于是成为副帮主,即是实际上的帮主继承人。看来施羽振知道自己风烛残年,早就想选个人继承帮主之位。果然又过几年,施羽振寿终正寝,张冕继位。”
“这样一来,沈广川自是极不甘心,他岂是甘于长久居于人下之人。然而张冕待人不错,为人正派,决不肯作一丝超出规矩、道义之外的事。自他执政以来,一直实行安民政策,不加租,不扩军,不争战,整个江浙帮势力所及,人民安居乐业。我们清风门也是日子安定,一直都非常感谢那位前帮主张冕。”
“此时他已娶妻,有一个独子,名为张灼,自是爱惜百倍。这样时光悠悠,又过了十年。”
“忽然有一日,高丽有名的武林高手易血弓踏足中原,向江浙帮的帮主张冕挑战。”
“实际上,江浙帮自古至今,帮主之位,往往并非因武功高低,而是由统管能力与素质的高低来决定继承人。于是帮中不少老一辈人就不欲让张冕应战,而自愿替战。”
“张冕为维护江浙帮面子起见,不听众人劝阻,坚持要与易血弓一战。”
“于是他们约定在洞庭湖的一个小岛上一战。张冕用铁棒,易血弓用弧形剑。”
“这一战相当惨烈。易血弓的弧形剑锋利无比,在兵刃上占了便宜。所以打了许久之后,弧形剑就削断了铁棒。可张冕也乘他招式使老,反手用剩下的半截铁棒打掉了他的剑,但这一招换来的代价是张冕吃了易血弓实实的一掌,震坏了心脉。后来总算保住了性命,却从此落下个心疼病,不能受刺激。”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冕的母亲与夫人出城去探亲,有一些江浙的好手随行保护。”
“不料在第二天,这些人与张母、张夫人均被人发现死于江边的树林中,而且手法干净利落,显然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刺杀。”
“可是,无论怎样也找不出真凶,官府的人查了几个月都未有结果。”
“张冕受这刺激,病情顿时恶化,每天只能靠药物来吊着性命。”
“在张冕任帮主期间,待沈广川如亲弟一般,江浙帮的人都挺高兴,因为两人都是有本事有能力的人,他们合作,江浙帮定会蒸蒸日上。可他们的分歧也很大,原因是沈广川主张扩军备战,扩张势力;而张冕却爱好和平。所以两人应是仇怨日深。到了这次张冕家眷被害,大家便都晓得是沈广川所为了。他的居心可想而知。”
应弦很感兴趣地问:“发现了什么线索证据吗?是不是抓到了杀手,问出了主使之人?”
宇文绍一愕,心想:“这也不明白?沈广川这一举动明显是有利于自己。”于是也顺便答道:“很明显的,当时知道张冕有心痛病的只有六大舵主,别无外人。而沈广川在帮中最得人心,又有另三大元老支持他,张冕一死,他就是帮主了,所以想出这条毒计,先害死张氏婆媳,张冕听了这消息,能不犯病吗?”
这一番话理由充足,本来就无可反驳。
宇文绍接着开始讲下面的故事:
“现在我来说说张灼。张灼从小就很受他父亲的宠爱,不过,这也是应当的,他本来就很聪明,资质又好,应兄弟,就和你差不多的啦。”
应弦摇头:“我哪有他那么好。”这当然是客套话,其实他心里想:老子英雄儿好汉?不见得吧。他这样想着,就不由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宇文绍也看了出来,笑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直到有一天张冕来拜会门主时,也将他带来,我才知道传言不虚,果然是名门之后,聪明俊秀。”
“他比你大上五岁,在四年前,即是他父亲弥留之际,那时他已做到洞庭分舵的副舵主,他的经历与才干,简直就跟他父亲年轻时一个样。当时江浙帮中不少人,主要是当年张派的人,都认为张灼是继承帮主的最好人选。但早年沈派的人,却又认为沈广川当年与张帮主齐名,现在帮主将去,只有他才足以统领全帮。何况张灼全无大功,不应做帮主。”
“张冕心胸坦荡,并不知晓这些幕后的事。他在最后时刻,把张灼与六大舵主都叫到床前,嘱咐了一些事情。于人不可能毫无私心,何况又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张冕心里,想必想让张灼接任帮主,但他怎好说得出口。于是他就对各舵主说:‘小儿张灼顽皮任性,我一去他就要成为孤儿,希望你们好好照顾他。’还特地把沈广川叫到面前,请他好好帮助一下张灼。”
“这里所谓的帮助,就是要沈广川辅佐张灼当上帮主的意思。沈广川应了一声,接着他做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宇文绍故意停下来不说了,应弦赶紧问道:“他做了什么?”宇文绍不禁得意了一下,知道他的胃口已经调起来了。讲故事的人都想调人家胃口,所不同的只是有的能轻易办到,有的却只会干巴巴的像念书罢了。
“他靠在张冕耳边,表情严肃地说了些什么,张冕听了好像大吃一惊,脸色忽然变了,大家也茫然不知所措,只见张冕脸色苍白,像要说什么,却又没说。他微弱地叹了口气,就此与世长辞。大约是激动过度所致吧。”
“张冕一过世,池传承立刻大怒,说沈广川害死了帮主,要与他拼命。旁边的人赶紧把他拉住,劝他说帮主可能只是一时激动导致心痛病发作才过世的。”
“旧病复发而死,自然是很明显的,当时张冕本来就已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这次会见本来也没有保密,故而在当时造成了一时的轰动,弄得天下皆知。可谁也不知道,沈广川究竟在张冕耳边说了些什么。”
“大家总想知道这件事,所以不断地向沈广川周围的人打听,可是沈广川口风守得极严,谁也探听不出来。沈广川的老搭档秦越后来也知道了此事,但奇怪的是,别人问他时,他只是有一次曾说过:‘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无关紧要,但我现在还是不能说。’这句话应是有假,既然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为何不能说出来?你说奇不奇怪!”
“张冕死后,本应全帮戴孝,守灵三天的,而六大舵主按习俗也要守灵一个月。再选帮主之事,就这样给搁了下来。”
“不料到了第二天,就传来急报,原来长江联已乘此大丧之期入侵了。长江沿线一片告急之声。”
“从地理形势来看,长江联占据长江中上游,清风门位于中游,而江浙帮则拥有下游及沿海的广大地区;从历史面貌来看,长江联是早先在长江流域各帮派混战时,由当时一位非常有威望的领导说服几个大帮,先后联合或吞并了大大小小许多帮派而成,故称之为长江联。那一次联合,只有江浙帮及几个虽小但骨头硬的势力没有参加。到了今日,只有江浙帮还在,其它的都被长江联灭掉了。”
“江浙帮没被灭掉,一是它的历任帮主都是选举而出的有真才实学之人;二是它的政体方面,帮主的权力受到元老会六大舵主的约束,这样才能政令严明,没有**;三是它的领土正处在鱼米之乡,土地富饶,财源广阔。有此三点优势,江浙帮才能自强不息,与长江联抗衡。”
“再说我们清风门。清风门历史悠久,原本是一个江湖门派。在长江联忙于吞并组建时,我们当时的门主就有了要参与到这一斗争中去的决心,他在暗中招纳人手,准备恃机而动。作为一个江湖门派,我们的纪律很严,长江联对此事毫不知情。几经抉择之后,我们选定了最有潜力与长江联抗衡的江浙帮,于是派人与其秘密结盟。之后在长江联因骄傲而贸然突进时,齐心合力把它一举击破。长江联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受此大挫,当下不敢再轻敌,灰溜溜地回老家去了。江浙帮与清风门的同盟关系就此确立,这,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宇文绍露出向往的神色,大有生不逢时之感。应弦也沉浸在了这昔日的光景之中。
“不到二十年,战争又爆发了。这一次就是先前给你讲过的那场最惨烈的战争。然后,又过了十几年,张冕过世了。当我们得到这个消息时,也同时听到了长江联东下的消息。我派出一队使节,在江面他们的必由之路上拦住先头部队询问。可江浙帮仅派出一个小头目应付了几句就走了。”
“这根本是不把我们清风门当一回事。我当时有些生气,却又担心江浙帮现在正在办丧事,无暇它顾,弄不好被灭了,清风门可要唇亡齿寒了!我迅速地派出三支船队,在江流转弯处埋伏起来,预备在事情紧急时施以援手。几个时辰后,长江联的大队人马顺流而下,我们立刻截住厮杀起来。”
“战斗进行到一半,我们渐渐支持不住了,防线眼看就要被破开,忽然有人在硝烟与雾气之中,隐隐看见大批的船舰,正从下游的一个方向驶来。此时我们与长江联追追打打,已追击了将近两三里。我一想,不好了,长江联想是有伏兵来引我入套,这下深入敌阵,情况不妙!”
“那些下游的船渐渐近了,我们这才发现船上挂的是江浙帮的旗帜。我松了口气,又觉得奇怪,他们这时应在为帮主守灵的呀!何况帮中正为继承权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理应忙不过来的。”
“他们与我们回合时,我一看主舰,呵,沈广川就站在船头向我招手呢。”
“由于长江联为了抢时间,轻兵突进,而没料到江浙帮的反应如此之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战大获全胜。”
“本来我派船去拦截长江联挺不自量力的,若不是长江联目的不在清风门,我们恐怕早完了,这次,我们实在是欠了江浙帮一个很大的人情。可若非清风门把长江联拖了一阵,江浙帮的港口也早就被夷为平地,他们想反击也来不及了。我们一般称这一战为‘截江之战’,你想必也听说过吧。”
应弦点了点头。
“战后会师时,我发现秦越居然也来了。我向他打听事情的经过,他有点尴尬,但还是告诉了我。”
“在江浙帮中,本来大家都认为前帮主张冕对大家恩重如山,于情于理都应为他守灵,至于长江联的事,守边的帮众与清风门都还可以应付一下。但沈广川听了消息后显得很焦急,最后一拍桌子说:‘你们不去也罢,我自己去得了。’但他没有帮主的令牌无法派兵,于是他就——他可也真大胆——召集将领,对他们说:不想江浙帮灭亡的人,就跟他去。当然,他的原话更有鼓动性,江浙帮的大部分将领都跟着去了。秦越也是六大舵主之一,怎样都该留下守灵,但他是沈广川的死党,又要去出谋划策,于是一咬牙也去了。这一次他们虽打了胜仗,但回去后不免要被治罪。而且这是情况太紧急才让他们成功把人调走,这一次郑、池二人做好了准备,就没这么容易了。”
“果然,回去后,沈、秦二人就遭到郑文玄与池传承的指责,说他们不该不尊重前帮主的葬礼,私自外出。”
“秦越反唇相讥,说他们不顾全帮的安危,守死理,不管活人管死人。”
“这时,沈广川猛然站起来说:‘兄弟们,现在正是内忧外患的非常时期。也许你们总想着我不该干什么、我不能干什么,然后什么也不干。是的,在平常,这不失为一种保身之道。我们辛辛苦苦地活着,也许不过是为了能在早上出去买菜时,同几个老熟人打打招呼;或是赚点钱,再不就是娶个老婆。可是,是什么让我们活得自在呢?仅仅是钱吗?老婆吗?熟人吗?不,这一切其实都来自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我们周围这完整的一切让我们心里踏实,我们才能真正快乐。也许你们中有人离开过家乡,那么请你想想,为什么身处他乡时总是念着家乡,为什么心中忧伤,为什么终身难忘?我们不保护这个对我们和我们的亲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还有什么好保护的?为此还有什么不能牺牲吗!’下面的帮众听了都纷纷叫着:‘没有!’沈广川控制了局面,这才对目瞪口呆七窍生烟的郑、池二人说:‘我们的张帮主是可敬的,但想必他的在天之灵也不愿我们为了他而就此覆灭。我们反击去吧!’全帮顿时云集响应,呼声如雷。从此江浙帮不顾丧事,全面备战。截江之战击溃了长江联布置在汉水一带的舰队,打乱了他们的整体计划,为之后我们调集人手应战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你知道我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吗?”宇文绍笑笑,“因为早些年江浙帮的传单上就印满了诸如此类的话,他们从来就是一个不怕公开内部事务的帮派。”
注:所谓“截江之战”,不仅仅是指某一场战争,而是指一个战略的回合。
“全面大战开始了,战争进行了三个月后,长江联已开始后撤。这其间,由江浙帮第一高手扈剑华作前锋,秦越统筹规划,沈广川总领全局,这一组合实在极尽其妙,使得长江联大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长江联毕竟不是一般的帮派,它完全输得起,也决不会像我们和江浙帮那样经常缺人手。它不慌不忙地退到西陵峡一带它早已建好的水寨基地处等我们来,就像一个等待猎物入套的老练猎人。幸好,它从来都没有过特别杰出的人物,所以这个猎人至今还是无法得逞。”
“每场战争,无论有多么优秀的将领参与,都最终会有无可避免的一场硬战。我们清风门的人手太少,江浙帮就义无反顾地挑下了这个担子。在这一水寨攻防战中,江浙帮折损了两万人,长江联损失一万多;江浙帮还损失了大型战舰三艘,中型战舰八艘,小的就更不计其数了。”
“这还不是最大的损失,最糟糕的是,江浙帮的六大舵主之一也在这场战斗中丧命,这个人就是池传承。”
宇文绍叹了口气:“正如沈广川所说,只要一个人身在某一个帮派,甚或一个国家,由于自小所受的教育影响,使他从小就有一种为全帮的利益而努力的自觉。纵使他可能会因为利益或懦弱而退缩,可他的良心始终是属于那个帮派的。这种从小的教育,带来的是几乎与生俱来的本能,使一个人把他所在的帮派当作自己的母亲。儿子与母亲的联系血浓于水,是想割也割不断的。”
“池传承与郑文玄,虽不支持沈广川,不满于他的种种作为,但沈广川领导众人是为了江浙帮的利益,他们怎能不为之出力呢?”
“按说,扈剑华反目之后,支持沈广川的人,已没有可以在战场上领军的大将了。秦越和张洵,做的都不是正面决战的工作。而张灼却有郑文玄和池传承两名大将支持,优劣之势可想而知。”
“可是沈广川毕竟狡猾,他知道支持张灼的人一日不消失,他就一日不能安宁。所以他找来郑文玄与池传承,对他们说:扈剑华深入重地,必须有人赶去支援他你们知道我这儿没有什么好将,你们两个之中真的非得有人去一趟,攻打西陵峡的长江联水寨。”
“池传承知道此去有凶无吉,于是自愿承担。他认为郑文玄比他更会处事,要留下他来辅佐张灼。果然这次池传承就光荣殉职。”
“大大小小的仗都打完之后,三方人马各自退回领地。经这一战,沈广川在全帮的威望突升,除扈剑华一向不理政务没有表态外,支持张灼的人一下就只有了一个郑文玄。”
“沈广川知道,现在不是算旧帐的时候,而应趁热打铁,让自己马上接任帮主,否则这阵热情一过,大家念着前帮主张冕的诸多好处,说不定又会奉他的儿子张灼为帮主。”
“于是在他的授意之下,秦越带了一群年轻的fAns,在江浙帮的总部上演了一场闹剧,那天沈广川正和张洵从他办公的地方出来,一群年青人就围了上来。张洵本来今天不上班的,只是碰巧有点事找沈广川商量,所以不知道这事。他又是个老实头,一见到这样一大堆人围上来,还以为是有人要行刺,吓了一大跳。这时几个年青人向沈广川扑上来,他以为是袭击开始了(其实是扑上来献花的。),一时来不及救沈广川,他急中生智(其实是笨人有笨办法)当即拼命一跳把沈广川撞倒按住,两人顿时一同跌倒。沈广川最倒霉,不但被张洵老来发福的百来斤肥肉压得几乎断气,还因为身处下方,顿时吃了个狗啃泥。”
“秦越本想先造个沈广川受欢迎的气氛,让一些年青人献花、欢呼,再趁机提出让沈广川做帮主的口号。没想到忙中出错,竟漏算了张洵,忘记把这计划告诉他。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又会把一个秘密的计划告诉一个无关的人呢?”
“结果是沈广川和张洵跌作一堆,出了个大丑。张洵抓着几个年青人要惩办他们,沈广川赶紧阻止了,还说了几句‘年青人,一时冲动就会疏忽出错,何必怪他们’之类假惺惺的话。”宇文绍果然是会讲故事的人,懂得讲一些有趣的小插曲。
“张灼并非也没有行动,他做得很好。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舵主,却把他管辖范围内的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他用他的成绩证明:他是一个勤劳、能干的人,而且就像他父亲一样,会给人们带来和平。”
“支持张灼的人比支持沈广川的人多,他们都是一些最平凡的帮众。他们在过去张冕带来的和平年代中感受到了真正的幸福。而此时又刚刚经历过战乱之苦,所以越发能感受到幸福的可贵。一个人若是得到过幸福,那么他一辈子也不会将之忘却。他们对给予他们幸福的人,也可以想见是多么热爱。现在那个人过世了,他们面前却出现了宛然又是一个张冕的张灼,又怎能不把这满腔热情转移到恩人的儿子身上呢?”
“遗憾的是,帮主的位置,并非由那些平凡的帮众决定,而是由元老会投票裁决。”
宇文绍讲起历史来,实在是细致又不乏扣人心弦,叙述与议论都恰到好处,也非常懂得吊人胃口。应弦听宇文绍说到这里,整颗心都沉了下去。他年轻的心在想着一些问题。
无论成王成寇,受伤害最大的总是老百姓,最平凡最普通的人。可是一个人若要做什么,即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能不依靠他们;但是他们,却总是被压制得最厉害,没有人,能以一介平民的身份与地位,去影响一些高高在上的事。
所以一个人从一生下来起,就要努力使自己不平凡,唯有不平凡才有出路,否则就要作别人的垫脚石。很少有一个上层的人能对一块垫脚石施以真诚的温情,因为他认为,那不过是一块石头。
“谁也改变不了这一切,想多了只会痛苦啊。”应弦想道。他忽然感到悲哀。
谁能改变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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