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馆主,我是风乾镖局的趟子手,送来主人书信一封,请馆主过目。”这人一脸的灰,看冀师父一副威武模样,便向他叫馆主,冀师父接过书信,躬身递给旁边干瘦的老头儿,“馆主,请。”馆主不理会来者的道歉,只顾看信,“你们需要一名镖师,可是,我这儿的学生要么已经出师,要么还没成形,恐怕。。。”这趟子手单膝落地,“馆主,您发发善心吧!”竟然用我的套路,“如今江湖豪强四起,镖师这行当不好做了,长沙城里又只有您这一家武馆,您不帮我们,镖局就得散伙,”咦?原来世道是这样了吗?“主人家里财雄势大,可我们这些下人一无所有,拿什么活命啊?”馆主拽拽山羊胡儿,眼前一亮,他一定发现猎物了。
果然,我再次被他盯住,“马梁,你愿意去吗?”看这人穿得并不称头,我有些怕了,可是我只能去,老头子的眼睛是这么说的,与其被逼,不如主动请缨,“馆主,弟子不才,愿为湘南武馆争光!”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光了,使我觉得颇为上当。
我临行时,冀师父嘱托:“江湖险恶,要多加小心,混不下去时,回来这里,我会向馆主求情。”他的求情不一定管用,但是他一番好意,我只有铭记心头。
“为什么叫‘风乾’呢?”“因为。。。唉,我也不知道,我是前年来的。”这个趟子手叫贾仁,三十二了,有家室,按他的话说,一切为了养家糊口。镖局坐落在陕甘边界的小镇,漫天的黄沙昭示了贾仁的谎言,管他的,毕竟院子很大,镖局的主人姓周,都叫他周爷,不知道名字,四十来岁,个子不高,很墩实,我走进正厅时,他正和酒坛子拥抱,弄得一屋子酒气,我四面看看,干净整齐,只有一点酒水洒在他脚边,“谁?你是谁?”他有点大舌头,醉眼惺松,酒量太差的话,怎么会抱着整坛?看这样子是刚灌几口,这个见面礼蛮奇特的,“我从湘南武馆来,听说贵局需要帮手。”他把嘴边儿抹干净,“贾仁,给他安排个地方。”
言罢,倒在长椅上继续喝。一连三天,没有任何工作,我去了贾仁的家,有家室的话是真的,屋内狭窄局促,他儿子瑟瑟地躲在母亲身后,“你瞧,保儿这孩子怕生。”其实,她也一样怕生。我尽快告辞,贾仁热情地陪我在镇上转悠,听到些风声:“周镖头,有两下子!”于是我回去见老板,“最近都没生意,闲着吧。”“可镇上的人都说这里的主顾络驿不绝。”“听他们瞎说,你要是没事做,就来陪我喝两杯。”
很快,有人要送一批绸缎去江苏,他是从甘肃跑来这里的,“送不了,人手不够。”周爷这么回,“周爷,别开玩笑了,你要是不能接,还有谁能接呀?”果然,周当家对我撒谎,那人见他不应,“我加三十两还不行吗?那边急等着要呢,帮帮忙吧。”我起身离座,回去房间收拾行李,他追过来:“这是干嘛?”“周爷,你想散伙,直说就是了,我不会管你要钱。”包里只有半两银子,我还是得充硬,“马兄弟,别走!我们这儿每个伙计都得经过这一关,五天之内,你要是不提出做事的要求,我就得把你辞了。”周爷正了颜色,我便仔细听着,“我们干活儿,得把脑袋别到裤腰上,要不是真想赚这口饭,那就进不了这个门!”
六百三十两,是笔不小的生意,足够整个局子吃喝半年,周爷亲自上阵,只挑了十六个年轻力壮、有经验的,和我,贾仁也在其中。“人多了,反而引人怀疑。”他这么解释。我们很快出镖了,第一次,难免有些兴奋,向旁边的人问这问那,他们是走惯了长路的,有人吵嚷着,不觉得寂寞,所以很有耐心。
两天,我们走了一百多里,还没出陕西,仍在平坦的黄土地带,路中央有人盘膝坐着,头戴大草帽,身披土布斗篷,周爷示意众人停住,未及问话,这人把草帽一丢,露出斗大的光头,我看见周爷脚下分明一哆嗦,光头站起身,高约一丈挂零,膀大腰圆,我还在想黄土地上哪会有熊呢,他直直走来,周爷抱拳:“是江前辈吗?”“是。”对方并不停步,手中持了一对黑枪,将两个枪柄一拧,合成一柄双头长枪,“江前辈,你。。。”长枪戳穿周爷的咽喉,血从他颈后喷出来,众人惊呆了,周爷从来没死过,是了,从来没死过,我把刀丢向光头,他只一抬左手,抓住了它,右手的枪又刺死了贾仁,我可不想这群人就这么倒下去,拿过镖车上的刀剑,我想和他拼一回,众人却已将光头围在当中,我突然明白他们为什么不逃。
光头一个人左挑右刺,最后一个也死了,只剩下我。
“娃娃,你可能还没听过爷爷的名号,”他看我摆开架势,呵呵地笑了,“我叫江庭进,人称只手翻天,下了地府可别忘了。”“我不和死人废话。”我想这么回敬他,可是牙齿咬在一起,根本张不开嘴,只能哼一声,他并不急于杀我,如同捉住老鼠的猫,“你出了很多汗,”他把草帽戴上,拧开了双枪,似乎准备走了,甚至侧过身去,我很紧张,这一定是他袭击我的前兆,因为他的脚摆了丁字型。我有一次机会,也许可以活下去,我故意吁了一口气,将刀垂下来,我很年轻,这是我的本钱,我没经验,也一样作为本钱吧,江庭进真的以为我放松了警惕,双枪并举,分上下同时刺向我胸腹,我在手腕上下了力,把刀刃调转向前,这不是陆师父教的撩阴刀,但它就是撩阴刀,我奋力把它划向光头前面三尺处,我知道他很快,如果向我看到的人影出手,一定会败。
他真的很快,双枪我只躲过一支,肚子上多了半寸深的窟窿,很疼,他把枪收回手里,我躺在地上束手待毙,他只是站在我面前,原来他在生气,左脸蛋儿上多了一条红线,血顺着腮帮子流到衣服上,破相了,真好!我咧开嘴,肚子更疼了,他暴跳如雷,“笑屁啊!老子纵横江湖二十年。。。”“呸!”我一口痰吐在他腿上,反正要死,不如光彩些。
“光头!”一个稚嫩的声音传过来,江庭进抬头看,是个十二、三岁的僮儿,穿一身红衣服,手提桃木剑,“看剑!”他的话一出口,桃木剑射到近前,来势迅疾,江庭进微一侧身,让开木剑,那僮儿将手上钢丝一抖,木剑又飞回他手中,“你是桃僮?!”江庭进喝问,“不错,我爷爷就在不远,他要你放了这人。”江庭进把枪别在腰间,抱拳道:“桃仙人的面子,在下给了。”转身将镖车打开,翻个遍,“****,白跑一趟!”径自离去。
我的伤并不致命,挣扎起来向那僮儿道谢,他丢来一瓶药,“把这吃了,能好得快些。我爷爷救人无数,不在乎多你这一个,你好自为之。”这话,希望是替他爷爷说的,他很快消失了,正如神仙下凡。
我吃了药,简单包扎一下,把车上的货重新装好,将车尾接长一些,装上尸体,昼夜兼程回了小城,我在城外找了僻静地方,等到天黑才回镖局,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周爷的夫人病倒了,她年轻的儿子们为老爹主持了丧事,绸缎商取走了货物,他把六百三十两路费给了,毕竟人是因为他死的,同一天,城里还有十六家挂起了白灯笼。
我与伙计们一道去给各位过世的兄弟送行,家属们知道我是唯一活着回来的,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有些是探察,有些是愤怒,贾仁的妻也在其中,我只能直视他们,却不敢低头,要不他们会认为我是坏人,定要把我吃了。
“你要去哪?”周爷的大公子在后门拦住我,随即又让开路,“我爹虽然不在了,镖局我还要开下去,你要是怕就走吧。”我紧紧背包,里面只有一双布鞋,轻松地离开,“孬种”好像有人这么说。
“你是谁啊?有什么事?”“大叔,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他长得很高大的。”我把江庭进的光头画在纸上,还在左脸加了一条疤,那是我留的,“没见过”我得到的全是这样的回答,“他是和尚吗?”客栈的小伙计这样问,光头的,会是和尚吗?我去了少林寺。
“打得狠一点儿!往脸上踹!”“让你偷进少林!还敢带刀啊你!?”大概是扎马学得太久,有劲儿没处使了,几个年轻和尚把我摁在地上胖揍,我吐出了三天来吃的野果,“阿弥陀佛,”又是熟悉的佛语,“觉颠、觉痴、觉迷,你们在干什么?”胖大的老和尚出现了,“阿弥陀佛,法能师叔,这位施主偷入少林重地,而且携带凶器,有扰祥和之气,弟子等略施薄惩,这就请他下山。”觉痴文诌诌地,数他打得最狠,法能把他们数落一顿,搀起我来,“施主的长相虽然奇特,但看来不像歹人,此来必有要事,不妨细说来听听。”
他是个讲道理的人,我顾不得脸上的肿胀,向他打听江庭进其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少林寺不会有这样的门徒,你问他作什么?”我将原委道来,自然将场面描述得更血腥、更具震憾力,法能沉吟半晌,“兹事体大,待老衲禀明方丈。”看来还牵涉到其他事,不然干嘛想那么久。
方丈法慧是他师兄,听我讲了一遍,就和几个法字辈儿的和尚关门开会,我只能在院子里用力去听,“唉,近来武林动荡不安。。。我看该找些有力的帮手,比如峨眉、武当。。。”“恩,就这么办吧”江庭进这么牛啊,少林寺还搞不定他?
“吱呀”门开了,一众老和尚议论着走出来,法慧向我招手,我随他进了会议室,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把门关上,估计是要说些悄悄话,“施主,江庭进是恶人,但他并未取走货物,可以说并非有意为之,因此,这纯粹是场误会,敝寺如果发现他的踪迹一定会想办法通知你的。”误会?随便砍了我们的脑袋,再说声“对不起,认错人了”,“对于贵寺的帮助,在下感激不尽,打扰良久,在下告辞了。”
告官这种事自有周大公子去做,在江湖上,我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了,离开少林,我到了洛阳,好一派热闹,当了那双鞋,找家蹩脚的酒馆,我要了二斤烧刀子,一碟牛筋,慢慢吃喝,一边盘算将来的去处。隔壁桌吵吵嚷嚷的,后来竟打起来,撞翻了我的酒肉,借着酒劲儿,我一把揪住那厮的领子,“赔爷爷钱来!”他们不再互殴,也没赔我酒肉。
于是,我揉着再次肿胀的脸,一个人走在街头,那光景,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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