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马梁,据娘亲讲,老爹是个道士,偷偷成的亲,几年前和人开片,挂了,七岁时,娘改嫁了,把我放在野外,临走时,她说:“有人问你娘去哪了,你就说死了。”“娘要去哪?不带我吗?”娘想了半天,身后马车上的老头儿在催她了:“阿蓉,快点儿,长痛不如短痛。”那是后爹,我只见过他一次,虽然快六十了,打扮起来还是很齐整的。娘很疼我,在我怀里塞了俩馒头,才上的车。
我以为她会回来找我,坐着边吃边等,夜里有狼叫,我不敢再哭,第二天,肚子又饿了,还是没来,我便走了很远,运气不错,有座大城,什么吃的都有,包子铺的老板见我紧盯着刚出来的一笼,确定没有大人会为我付钱之后:“去去!一边玩儿去。”我被推得远远的,很快,有乞丐偷了他的包子,他便去追,不等他铩羽而归,我平生第一次用下作的方法得到了午餐。
有肉包子垫底儿,我在城里逛了半个下午,没有人愿意送我饭吃,“我明天要去学堂了,不能再和你玩了。”我想起邻居二狗的话,当时我还问:“你家那么穷,怎么上得起学?”“学堂里分学文和学武,我学武的,一个月只要五个铜板。。。”我翻翻口袋,空的。
又一次腹痛来袭,我忍受不了胃部的空虚,试试吧,也许有不收钱的,墙上醒目的标语映入眼帘:“要学武,来****武馆,包食宿,试学十天,不满意保证全额退款。”哦,去找武馆吧,勒紧裤腰带,我努力寻找免费的食宿。武馆甲:“每月十两,先付两个月的,没有?有保荐人吗?没有?下一个。。。”武馆乙:“带钱了吗?没带?多大了?七岁,太小了,我们这教的是硬功,过两年,骨头长成了再来。”武馆丙:“没钱。。。也不是大问题,多大?十岁,十岁才这么点个儿?你不适合学武。”武馆丁:“唉,老王!有人饿晕了,搭把手儿把他抬出去。”
浑身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端,还有太阳,好亮啊,太阳说话了:“阿弥陀佛,孩子,你醒了?”法缘大师把我捡回庙里。
他是当地有名的和尚,那天化缘时路过武馆门前,见有四十余名百姓在路当中围了密不透风,也挤进去看热闹,是个孩子昏睡在地上,众人正在激烈地抨击世道如此冷漠,竟然把小孩子饿成这样,有个胖子提出意见,要求朝廷严惩虐待儿童的犯人,得到大家一致响应,于是一些人围坐在我旁边,开始讨论请愿书的具体写法,忽然有人注意到法缘,喊道:“是法缘大师!”又有人说:“法缘大师慈悲为怀,一定会救这个孩子。”法缘深悔乱凑热闹,这就是当名人的下场。
我在他那儿住了三天,许多人向他求教疑难的问题,某老太:“大师,我家仨儿他媳妇又怀孕了,求您给算算是男是女。。。”“阿弥陀佛,佛祖有云,众生平等,施主何必在乎男女呢?”某老头:“大师,王家的马踢伤了我儿子,请教大师我该报官还是私了?”“阿弥陀佛,佛祖有云,众生平等,马踢伤了人,自然该由你儿子去踢伤那匹马,报官有什么用?”某泪汪汪的少妇:“大师,我老公背着我和隔壁村儿的牛二妹好上了,我该怎么办啊?”“阿弥陀佛,佛祖有云,众生平等,往南走十里是李村,村东头老李家有个儿子,今年二十八。。。”法缘大师依靠他卓越的智慧,调解了众多的民事纠纷,名噪一方。
法缘送我去了湘南武馆,“没问题!大师请放心吧,我们不会让这孩子受半点儿委屈。”见到此人,我依稀记得这就是武馆丁,他求法缘留个字作纪念,“积德行善”法缘运笔如飞,在纸上涂了这一团,武馆从公款中拨出二两银子,重新请裁缝原样拓形,制作了一面锦旗,悬于客厅,它应该极具观赏性。
武馆里艺满出师,就可以由师父推荐去某家镖局做镖师,镖局是经过官府审批成立的,需要具有一定的资金、人手,重要的是有高明的拳师压阵,能进去混口饭吃,可说一辈子得个温饱,即使不幸因公受伤,也会发给足够的钱,以维持后半生。如果师父推荐的不是你,那就得自谋出路,找个有钱的主儿看家护院,太平盛世也难保不会有毛贼来访,万一这条路也走了空,只能当街卖艺了。“学武的人要有武德,就是饿死也不能做强盗!”馆主给我们训话时,点出了黑暗、迷茫且极具诱惑力的职业。
“我叫刘得财,是这里的队长,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说着,友善的拍拍我的肩膀,“咱们都是来这吃苦的,互相多照应吧。”这是个比我高两头,十五、六岁的大孩子,他身后一群年龄不等的孩子们都瞪着眼珠儿,“我,我叫马梁,”我紧紧嗓子,掩饰自己的紧张,“我是来学武的。”鸦却无声,可我已经讲完了,“哈哈哈~~”爆竹一般的笑声,这十几个乱哄哄的,还是刘队长老成持重,“这是武馆,所以我们都是来学武的。”哦,这是必然知道的,但我也没说错呀。
家境较好的并不多,因为我们将来要做镖师,富人们不屑这行当,但凡有喜爱舞刀弄枪的,都请私人的且有名望的教师,舍不得儿孙和野小子们混在一起。我不介意他们穷,因为除了每日三餐,我没有任何东西,武馆鼓励我勤工俭学,每半年给我一套衣裤,条件是代替回乡省亲的阿才——长工中的一个,其实我也知道,探望亲戚花不上十年。
交了新朋友,日子过得飞快,我们习武,也读书,十三岁那年,刘队长出师了,“威远镖局有个空缺,你愿意去吗?”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师父介绍的总没错,刘得财叩谢了师父,翌日,他带着行李去了福州。
我们还剩十二个人,讨论着谁是下一任队长,馆主遣人通知:陆老师回老家养病去也。我们都去送他,他躲在车里不出来,只道了声“好”,“他出不来的,是老王背他上的车,我起夜时见到的。”等他出发,张文杰和我们说,这小子挑食,吃馒头不吃皮儿。大清早的,一匹瘦马拉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双轮小车离开长沙,大路上满是尘土,轱辘没把它们扬起来,听说那就是他全部家当,后面有人叹气,似乎感叹他的命运。
新师父叫冀书臣,满脸胡子,嗓子像破锣:“林笠,以后你来管理所有人。”他让我们每个人将所学的演示一遍,然后指正,再演示,再指正,此后便藏在屋里,三天后才又见到他,他从怀里掏出个册子,按照上面记载的,我们分别被传授了新的拳法,“我喂马时偷看到的,这是他夜里写的。”我小声告诉林笠,“看来,我们贪到了好师父。”林笠笑的时候,总露出左边的虎牙,很有趣,我便跟着笑了。
十五岁那年,我恋爱了,冀师父长得像头雄狮,他女儿生得如出水芙蓉,“你瞧她那鼻子,肯定不是他亲生的!”蔡籽儿这么说,他母亲偷汉子,才生的他,我们望着他,俱是可怜的神情,他便怒了,逐个儿地追杀。
初时我并不喜欢她,只是她常低着头,不大好意思的样儿,我觉得有些可爱,她和冀师父一起,住在东跨院儿,因为一直闷在武馆里,见不到女孩子,偶尔来一个,大家都去逗她,“冀馨?很好听啊,有小名儿吗?”她并不害羞,坦然地和我们谈话,音色是唯美的,大家也就没了戏弄的心态。
因为做杂务,我多了些接触她的机会,林笠是队长,也常往冀师父那钻,半个月后,我和她牵手了,可又过一个月,林笠禁不住众人的激将,“她嘴上的胭脂是香的,不甜,真的不甜!”我掀了桌子,跑去找她,兄弟们明白了我和冀馨的关系。她正在和师父谈话,“柳公子?是江月书苑的那个举人吗?”“恩,他送了聘礼,你先回去准备准备,下个月初八是吉日,可得像点样儿。”“哦,好。”她犹豫一下,答应了。
我不知道怎么到的柴房,更不知道林笠什么时候也来了,“你和冀馨,是不是有什么?”我没理他,“我并不知道的,如果我知道,就不会那样了。”我转过脸来,他只是自言自语一般,用木棍儿在地上划着圈儿,“她很快就会走,然后嫁人了。”听我这么说,林笠的表情复杂化,我反而想安慰他,“是吗?那就算了。”他把木棍儿一丢,走了。
如所有的早恋一样,我的第一春完结了,过了五天,林笠的虎牙又露出来,我仍觉得很有趣。
两年后,林笠出师了,他竟然也去了威远镖局,“见到刘师兄,我会帮大家问好!”所谓的大家,便只有我一个,那一大群除去有中途退出的,另外五个已经出师,奔赴全国各地了。
“马梁,你在这里待了十年,”馆主咳嗽一阵,继续说:“现在,你也可以出师了,不过,你没交一文钱的学费,”我瞥了瞥破败的院墙,“我们没办法推荐你,”他那双鹰眼似乎要剜出我的心来,我跪在地上,“馆主,您发发善心吧!”开始嗑头,我数到十六下的时候,他说话了:“我们打算招一批新学生,如果你愿意留在这儿帮帮冀师父的忙,可以从你的工钱里扣除你这十年的花销,扣完之后,就可以送你去镖局了。”“多谢馆主!”我继续嗑头,我知道,他们一共交过的几两银子,是不会让我在短期还清的,于是,我继续免费劳力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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