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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钟被闹钟闹醒,却不想立刻起床。拨开窗帘,好天气伸手可及,天空蓝得象地图上的海,群岛一般的朝云浮在蓝海上漂流到远方。
天虽亮了,房间里光线却阴暗,四周寂然,我觉得空空的。街上的车声,也象是很远似的,就象秋天的落叶被风吹着,轻轻擦着路面。
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捏了把自己的大腿。不是梦!我分明感到了痛。但这夜里发生的怪事,却让我恍若在梦中。一生中,有许多事情,其实是发生在梦与醒的交界处,归根究底,世事并无真假之分,只有虚实之分。
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的心突然一阵阵凉上来。
6
我是一个医生。
我并不喜欢这个职业,说不清为什么。生活中有些简单的事情是难以说清的,越是简单的事越是让人感到困惑。
如果说单纯是为了留在大城市的需要,当初也不一定要报考医学院。人都说医生的工作是救死扶伤,崇高得很,但自己总是提不起精神,似乎一辈子当一个医生,永远不能实现我的梦想,永远为别人治愈创伤,却永远无法治愈自己心中的致命伤。
对于一个外科大夫来说,经手剖开的人的身体(活的或是死的)已有很多,我不再会有惊吓感以及大起大落的激情。我觉得有时是一种自我麻木,有时又在心底铺一层玩世不恭,有时遇到两种感觉的混淆不清分不出浓油酱醋只管全部吞咽下去。
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向来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也无甚恐惧感可言,可昨天夜里的那个梦,以及梦后的所闻所见,着实让我心慌慌的。这难道就是所谓恐惧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今天医院职工大会。主席台上老院长头发凌乱,脑袋微微摇晃,嘴唇蠕动,口中念念有词。这个颓废的老头,哪里象解放后第一代科班出身的外科专家。这个样子的一个院长,影响了我对未来对理想的信心,和我对现实生活的态度。我对这个职业的厌恶,我想与这样的一个院长是有关系的。
老院长正在大讲医院本季度将扭亏为赢的大好局面。我突然非常疲倦,昨天晚上睡得实在不好。我忍不住趴在桌上打起了盹。飘飘忽忽的思绪,在半睡眠状态把我带回了山峦起伏的故乡。我仿佛又看到了那熟悉的丘陵沟壑。那片荒凉贫瘠的土地,除了盛产毒蛇蝎子之类的毒物之外,几乎长不出什么庄稼来。愚昧的乡人们劳作了一年,收获的粮食还不够化肥钱,索性只能捕蛇为生。那种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生活,我是过够了。我要出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我相信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就必将受到后代子孙的唾骂。
我庆幸自己的天分不差,智商不低。高中毕业,轻而易举地考上了大学。我的大学生活就在这个城市度过。毕业以后我如愿以偿的留在了这里。看惯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吃惯了城市的精米白面,听惯了城市的车水马龙,我已不愿回故乡去了,虽然那里还有生我养我的亲人。
我不愿回故乡,因为那里太闭塞了,太单调了,太安静了。站在沙土岗子的半腰上,能看到一道道形状和走向都很奇特的沟壑和连绵起伏的山峦,它们构成了一副苍凉寂寥的画面。可是那儿很难听到声音,往往是很长时间听不到哪怕是一声鸡啼,羊鸣,狗吠……
虽然我在这个城市生活得还很艰难,但对家乡而言毕竟已经不错了,而且我会想办法去改善的,人是不会满足的,也不应该满足。
我向来不愿意说及自己的身世,就连姗也不说。因为这样难免涉诉苦之嫌。说重了,人家以为你夸张,说轻了,自己觉得搔不着痛痒。其实谁背后没有一段身世:安乐的,飘零的,平淡的,不是一样活下来。走在街上,自己和别人并不因为身世不同而有什么区别,一切一切,只有自己知道。
耳朵里传来老院长习惯的接受语:几声干咳。我赶紧收回注意力。这亢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
一切都似已经结束了。
7
下班了。
我走在大街上,这条闹街我常走。街上许多人,匆匆忙忙,人生苦短,灰扑扑的长街上,天空好长好长,没有尽头。
爬上过街天桥,我在那儿站了很久。眼看着日头一点点往下落,西天的云霞由火红变成暗红,绛紫再褪成蓝灰色、黑灰色,好象整个天在慢慢冷却下来。我以整个身心去领略这天地的壮景,觉得那种黯然地褪逝中一定包含着某种暗示,某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也许是对整个人世的,也许是对我自己的。
刚才下班前,院长把我叫了去。
那老头坐在办公桌后,他那瘦骨伶仃的长腿从油漆斑驳的办公桌底探出老远。
见我来了,他抬起头,准确地说是抬起了眼睛。他戴着一副小镜片的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下方的鼻翼上面,以便眼睛在不需要使用老花眼镜的时候能够迅速地抬起来。老院长定睛看了看我,说:“小沈,毕业到医院有两年了吧。我看你这两年的工作表现,还是不错的。我们医院就是需要象你这样能干的新生力量。”他取下了眼镜,一只手拿起了一个文件袋,另一只手大幅度地打着手势,唾沫横飞地说:“不过,我看了你参加诊治的一个病例。这其中有些你作出的诊断似乎不太妥当!年轻人,不要自以为是。凭我几十年的临床经验来看,对于这个病人你有些治疗方法不太恰当,或者说你错误地判断了病人的症状,而且这分病历也记录得不大清楚,有些个含糊其词。喏,你拿回去看看。年轻人嘛,错误是难免的,以后注意了就行。别灰心,好好干,你会有前途的。”
从头到尾我都象个小学生一样恭恭敬敬地听他的训导。我不想争辩,有些事是越说越不清楚,就和水越洗越脏的道理是一样的,还是不作解释的好。
回家吧。
走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我习惯地看了看交通灯。那交通灯一眨一眨的,红的黄的绿的,一般是好看的颜色,偏偏一个说“行”,一个说“不行”。这个世界,一眼看透了也不过是这两句话。
8
夜已深了。
我合衣躺在床上,却不想睡,或者说是睡不着。
夜意外的静,房间阳台上挂着的风铃奏着有一声没一声细细的幽怨的乐曲,象一个人低眉诉说断肠心事,没来由地说起,又没来由地停了。空气中仿佛有什么轻轻游过了。
我睡不着,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每次有事要来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揣揣的,很多不安,很多凶险的预感。
子夜的钟声又一次奏响,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我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停止了活动,齐齐等待着某些事的到来。
十二声钟鸣响过,果然那神秘的脚步声又响起,这情形与昨夜一般无二,只是这脚步声更沉闷一些,仿佛是那种大皮靴子踏过地板发出的声音。
一种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寻求谜底的兴奋,促使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跨过去把门打开。
我还是晚了一步,随着房门的打开,那神秘的脚步声就立刻停了,消失了,仿佛原来就没有过一样。
难道又是我的幻觉?
我定睛注视黑暗充斥的外间,所有的家具都安安稳稳地摆放着。当目光扫到楼梯口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一团黑影!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人!
那人穿着风衣,戴着帽子,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白晃晃的东西。
“谁?”我喊着,手探到开关把灯打开。
目光循着光亮望去,看到的情形令我哭笑不得,不知是谁把衣架挪到了楼梯口,那衣架上还挂着我的风衣和王子强的帽子,冷不丁一看还真象一个人。
“喵。”我听到一声猫叫。我低头一看,又是耗子老太的那只黑猫。它蹲在衣架下,两粒深邃的眸子闪着寒光。碰到它那种目光,我全身涌起了鸡皮疙瘩。我厌恶地把它一脚踢开了。
我正欲回房,突然想起刚才还看见衣架上有一个白闪闪的东西的。那是什么呢?!我走了过去。
是一块手帕!白色的手帕!
伸手从衣架上取下来,一股粘稠的液体沾了我一手。
血!这手帕上竟然沾着血!这血好象是不久前才沾上的,还很新鲜,红艳艳的。
我仔细看了看这块手帕,是一块苏州丝绸手帕,没什么特别之处。上面绣了几朵兰花,很美的兰花,叶子鲜绿鲜绿的,却被鲜血污了,让人看了很是揪心。
这是谁的手帕?
正想着,突然有一双手从我背后伸了过来,搭在我的肩头!
我的手格登了一下,全身仿佛是一张弓崩得紧紧的。这双手冰凉,充满寒意。
这是谁的手?
我一把拽住这只手,拼命往前一拉,然后一个转身,却看见了王子强!
王子强怔怔地看着我,他抽回了我手中的他的手,,满是狐疑地问:“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我还以为……”我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点多吧。刚才起床想解手,一出房门就看见你在这里晃来晃去,我还以为你梦游呢。”他轻飘飘地说,眼里却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刚才你有没有听见脚步声,很沉闷的一阵脚步声?”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听见,也许是你的幻觉吧!”
“希望是吧!”我掏出袋里的那条项链,和手中的那块手帕一起递了过去,“这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他接过手帕,却又象接了个烫手山芋似地又甩给了我,“哪来的血?”
“我也不知道。这两天夜里,我听到了奇怪的脚步声,还有人敲我的房门,不过我打开房门却没发现什么,只在衣架上找到这项链和手帕。如果是我的幻觉的话,那这项链和手帕又怎么解释呢?那衣架又是谁移了位置呢?”
“真有这样的事?我怎么没发觉?这样吧,明天晚上我们就守在这里探个究竟吧。”王子强似乎很兴奋,“这也算是次探险吧!”
王子强进房的时候,我看了看他穿的鞋。
是一双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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