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句话当真是晴天炸了个焦雷,李不凡惊呆了,半晌方道:“或许其中有些不便,龙堂主这才隐秘不告?”
南宫先道:“那是龙堂主相信李大侠,否则如此大事,断无不告之理。”当下再聊了几句,说了些早歇的话,便辞出了。
李不凡则独自呆呆出神:范夫子以死相求,原以为白玉美人必然藏着天大的秘密,岂料只是一件嫁妆而已,龙堂主真正要托保的是龙女,却让她诈称随行护送,龙堂主如此故弄玄虚,难道秘密不关白玉美人,而在龙女身上?
龙女此行既是为了成亲,莫非秘密有关成亲?
龙女处女之身已为己所破,新郎洞房之夜,倘若发现真相,后果如何?
一时间委决不下,此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询问龙女,但龙女大喜在即,按例近日不能见外人,除了闺阁女友,便连至亲男戚都不能见,何况李不凡?
次日一早,南宫世家便即张罗婚事,但见人来人往,悬灯结彩,将合府上下布置得花团锦族,来贺礼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却都是近处的,路远的自是赶不及了。
但想南宫世家是何等人家,办婚礼却何以如此仓促?
所谓事急从权,难道是另有什么大事要办?
这大事莫非就是秘密的关键?
李不凡猜想不透。
花月姐妹突见南宫世家办喜事,却均是莫名奇妙,李不凡便约略的跟她们说了,自然少了不少关节。
花弄影原担心龙女纠缠李不凡,自己美貌虽然不输于她,但人家是龙堂主的千金,有身份有地位,加之温柔娴淑,说不定李不凡更为喜欢,自己便不免要受冷落,此刻闻言,顿时喜笑颜开,似去了一块心头大石,连带先前恼恨龙女之心也消了,还为她有了好归宿而欢喜。
她与月儿素喜热闹,自然免不了要撺缀一下,帮些小忙,只是想起徐笑佛,不禁为他叹息,道:“怪道她那日不肯答应了呢,原来早许了南宫世家的公子了,只可惜了徐笑佛!”
到了吉日,南宫世家喜气洋洋,各处喧闹欢叫声不绝,吉时一到,大厅上挤满了人,新郎、新娘披红挂彩,并立于堂前,堂上是南宫先夫妇,堂下是一众宾客,李不凡等人也在其中,宾客当中有不少是李不凡旧识,自然免不了一番叙旧。
欢笑声中,只听得赞礼生一声高叫:“拜天!”
新郎、新娘正要下拜,忽然一人厉声道:“且住!”跟着一条人影冲了进来,待见他站定身形,李不凡认得是虎子,不禁面色大变。虎子一眼看见他,冲他冷笑两声,大踏步走上前去。
南宫先与龙虎堂素有交往,故而认得虎子,见他突而其来,出声阻止新人拜天地,不动声色,道:“虎贤侄远道到贺,合府同感,先请一旁观礼,礼毕老夫敬贤侄三杯水酒,谢过怠慢之罪。”
虎子大声道:“不必跟我客气,先办正事要紧!我跟你说,他们不能成婚!”
此言一出,满厅哗然。南宫先皱眉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怎能说停就停?虎贤侄,你……”
虎子截口道:“我知道不说真相你是不会听我的了,好,反正他们已干出来了,说了也不差,她她她……”他用手指着新娘,嘎声道:“她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众人大惊,厅里顿时哄声震天,议论纷纷。
南宫先一个箭步冲前,沉声道:“不可胡言!”
新郎脸色煞白,却颤声道:“此话当真?”
虎子冷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事已至此,跟你坦白说,我与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非真相如此,我岂会出言污辱她?”
新郎气得全身发抖,转向南宫先道:“爹!……”
南宫先道:“休要听他胡说!他这是因爱成恨,故而散布谣言,破坏婚事。你怎地如此就信了他?”
厅上众宾客暗想:“常言道‘虎父无犬子’,这南宫文却见事不明,处事无力,和乃父差得远了,龙女下嫁于他,当真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但闻虎子哈哈狂笑,道:“你不信是不是?你问问你的好媳妇,或者,我把奸夫说出来,你要不要听?哈哈,他就在这里!”
龙女此时已自掀开了裹头红巾,南宫先见她脸色苍白,眼眶泫然欲泪,却不出语分辩,已料知**,对虎子道:“好,你说!奸夫是谁?若无真凭实据,我不饶你!”
虎子道:“我说,我说,我当然要说!……他是李不凡!”
大厅里哄然巨响,众宾客又惊又奇又叹又怒,诸种情绪尽皆有之。
那日虎堂主令邪花捉了百里先生和龙女,自然明白了真相,他多次不顾虎子劝阻,欲伤害龙女,事后怕虎子见责,便将真相告诉了他,其中更不免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了一番,是故虎子恨怒之下,竟行报复。
李不凡自见虎子出现,心知要糟,待听他说出那等话来,料知是虎父告诉了他。正自思量对策,忽听虎子说出自己名字来,一时手足无措。
南宫先转而对李不凡,道:“李少侠,此话当真?”他本知李不凡风流,龙女一路跟随,原也有瓜田李下之嫌,只是信他是武林大名人,不会做此卑鄙勾当,但眼下却不由不信。
他南宫世家在武林中何等地位,岂能受此耻辱?因而双掌蓄势,只等李不凡确认,便欲出手。
李不凡大窘,耳边听得花弄影笑道:“真是风流债,还得快。活该!”
当下不容细想,突然掠起,掠到龙女身边,抱起她,闪身飘出。
这一下变起仓促,李不凡身法又极快,南宫先一愣间,李不凡已失去了踪影。
南宫先喝道:“追!”当先掠出,身后一些家人中的高手紧紧跟随。
一场喜事变成了祸事,大厅中顿时乱成了一片,混乱之中,花月姐妹、虎子都不见了。
李不凡抱了龙女一路飞掠,将近一个时辰,到了一处僻静的山谷,估略南宫先一时也追不上了,才将龙女放下,道:“得罪了。”
龙女退开三步,静静站住,片刻后,方缓缓道:“你为何将我掳略至此?难道你想替南宫文做新郎?”
李不凡苦笑道:“姑娘取笑了。只是事已泄漏,姑娘留在南宫世家只怕不方便。”
南宫世家若然问她个通奸之罪,少不得有一番惩罚;若只同情她被侮辱之伤,也不愿她留在那里让人笑话,也少不了冷言冷眼,当然更不会让她与南宫文完婚。
所以,最好就是即时离开南宫世家。
龙女出神半晌,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问我,你为什么不说了?”
李不凡沉吟道:“姑娘愿说便罢,不说我也不牵强。”此时此刻,龙女大受打击,他不能再伤口撒盐。
龙女道:“你一定问我,明明主镖是我,我爹却为何不说明?那我便告诉你,我爹的仇人甚多,得知他与南宫先结亲,势力大增,对他们不利,必然会破坏。若由龙虎堂高手护送,纵然隐秘,他们一猜便知其中缘由,所以,还是由你护送方便些。”
李不凡叹道:“难道连我也要瞒住?若我以白玉美人为重,对你防护不周,万一有什么不测,岂不是人人抱憾?”
龙女道:“我爹常说,秘密是什么?秘密就是没有人知道,有人知道了便不算秘密了。这件事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已经有泄漏的可能,何况是他人?”
李不凡道:“原来如此,他也未免太谨慎了些。”他口里虽如此说,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想不出来,心忖:“范夫子以性命相托,就仅仅是送龙女完婚而已?他以死故示郑重,好让我和那些劫镖者将注意力投在白玉美人身上,便是怕主镖是龙女一事为人所察,难道龙女身上并无关系着别事?”
忽然马蹄声响,李不凡脸色一变,但听得不是从身后传来,却是传自前方,凝神间,一骑已到眼前,马上人大出李不凡意料之外,竟是徐笑佛!
李不凡失声道:“徐兄!……”
徐笑佛下马,对李不凡竟是不见不闻,只把眼望去龙女。龙女与他四目相投,脸上一红,转过脸去。
但徐笑佛已决意不再逃避,颤步上前,鼓起勇气,道:“龙姑娘,我我我……这两日我想了很久,还是决意来找你……”
李不凡有些尴尬,拿不准是否该避开,但徐笑佛底下的话已经听入耳中:“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龙女不答,转眼望着李不凡。
徐笑佛瞧瞧龙女,瞧瞧李不凡,忽然向李不凡走近几步,倏地跪下,“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
李不凡大惊,心知徐笑佛是要自己把龙女“让”给他之意,徐笑佛是宁折不弯的脾气,但前有为龙女断手之伤,今有为龙女下跪之辱,一条铁铮铮的汉子竟然为情所困,想起自己与龙女之事,不禁又愧又惜,急忙扶他起来,道:“徐兄!快快请起!……”
徐笑佛站起来,点点头道:“我只等你一句话。”
李不凡叹道:“你还是问问龙姑娘吧!”
忽然,“嗖”,一条人影电闪而至,跟着又“嗖”的一声,多了一条人影,却原来是南宫先夫妇。
南宫先道:“李不凡,你还要往哪里逃去?”
李不凡素知南宫先闭关多年,苦练南宫世家的绝学“天罡神掌”,现在开关而出,显然练成了,自己剑法虽高,也只怕难敌南宫先苦练多年的绝学神掌,不觉面色微微一变。
片刻间,南宫世家众家人又来到,将李不凡一干人团团围住。
龙女美目流盼,秀眉微蹙,沉思一会,凝眸看了李不凡一眼,突然对徐笑佛道:“我跟你走!”
徐笑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虽然满心里盼望这一句话,但真听到了,却还道自己听错了,嚅声道:“你……你真的……”
李不凡看着他这个样子,又可笑可怜可叹,谁能料到冷心煞面的“天杀绝刀”有一日竟会如此?
龙女听了徐笑佛的话,微笑着点点头。
徐笑佛大喜,竟忘记了旁边有许多人,冲过来,用未断的左手抓住龙女的柔荑,欢喜得像个天真的小孩。
其实这也难怪,徐笑佛一生别的事虽不输于人,惟独儿女之情一事,在他心中是一片空白,不然,也不会轻易的情根深种,以致不能自拔。
龙女微微一笑,轻轻一甩手,脱开徐笑佛掌握。
徐笑佛也不生气,情知众人面前,她是害羞。
南宫先识得大名鼎鼎的徐笑佛,因徐笑佛右手在袖中,不知已断了,见他与李不凡一伙,不免惊惧,见到龙女与徐笑佛的对答与亲热举动,一时间不明白她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想龙女竟与两个男子纠缠在一起,真是糊涂无耻,听她说要与徐笑佛私奔,心下大是不满,对龙女道:“你与文儿之事未了,怎可再许他人?须知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岂容你私定终身!”
中国古代,礼教大防极严,男女间私相授受已是不许,江湖中人人在江湖,可以少些拘束,但不经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而私定终身毕竟难以逾越,则如历代中礼教大防最宽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一篇诗序中也称男女私奔为淫奔。因此,在社会氛围下,当时男女,无不以私奔为耻,鲜少有例外者。
此刻,龙女听南宫先一说,本亦难堪,岂料她只淡淡一笑,道:“我自己管自己,谁也管不了我。”
南宫先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如此忘恩?”
龙女淡淡道:“我的生身父母已然离世,龙堂主只是我义父。”
南宫先大怒道:“你为了掩饰大错,居然连这等不孝之话也说了?”
龙女冷冷道:“你受骗尚且不知,实话对你说吧,真正的龙女已于小时病故,我不过代替而已。”
众人吃惊不已,李不凡更甚,只听得南宫先问道:“此话当真?这……”突然“嘿”然一声,道:“好,好,竟然如此欺我!”
忽然,南宫夫人跟南宫先耳语了几句,南宫先连连点头,对龙女道:“你的话是真是假,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龙女,我验明正身便知。”
徐笑佛喝道:“你说什么?”
南宫先才知自己一时情急,说话造次了,正想解释,忽然马蹄声急响,一辆马车飞驰而来,正是李不凡等人一路南来所乘,车辕上二人,不是花月姐妹是谁?她二人在南宫世家乘混乱中跑出,找到了所乘马车,因担心李不凡,挥鞭急驰,循路而来,总算没走错方向,即时赶到。
花弄影见了李不凡,欢叫一声,飞奔过来,道:“你没有事吗?”
李不凡苦笑道:“难道你希望我有事?”
片刻后,月儿也过来了,南宫世家的人也不拦阻。
南宫先却不理会他们三人相会,对众家人道:“你们通通退到一里之外,听我吩咐!”
众家人应命退去了,他才对李不凡等人道:“我南宫、龙两家婚事原本是由家母定下的指腹为婚,龙家的孩子在襁褓之中时,我们夫妇曾见过,那时她身上有一奇异特征,料想大时亦无改变,你是否龙女,看看有否这特征便知。”
原来他所说的有关龙女隐秘,不宜宣扬,故而遣散家人。
他又道:“我夫人在此,各位如信不过,花姑娘也来了,她们三人便可同到一僻处查验,各位意下如何?”
李不凡心想:“此事原应查个明白,否则,我无端牵涉里面,大祸临头也不知,况且也并无妨碍,南宫夫人武功虽高,但南宫世家当不会借此下卑鄙手段,只是须得他俩同意。”眼望龙、徐二人,看他们如何应对。
龙女点点头:“好罢!”
徐笑佛阻道:“不可轻信!”
龙女摇摇头,道:“不碍事。”
当下同南宫夫人去了,花弄影拉了李不凡一下手,也笑着去了。
眼见她三人远远地转到了一块山岩后,隐没不见。
不多久,三人走了出来,南宫夫人神情沮丧,人未近前,便朝南宫先摇摇头,南宫先已知就里,心下不禁恼怒非常,脸上却满是歉意,对李不凡等人道:“老夫不明真相,以至适才冒犯,在此谢过,所幸未曾铸下恶果。”说着揖揖手。
龙女既非真的,那她与李不凡的纠葛,南宫先也自不会理,又道:“真相既澄,老夫自去与龙堂主理论,他日各位赏脸驾临舍下,自当扫榻以迎,设席相待,今日就此别过。”与南宫夫人怏怏而去。
李不凡甚奇,见花弄影走近身边,便悄悄道:“龙姑娘身上到底是何特征?”
花弄影瞄着眼,笑道:“这是人家姑娘家的事,你要知道来干什么?好不害臊!”
李不凡笑道:“好妹妹,你说说吧。”
花弄影第一次听到他软语温存,不觉脸红了半边,心里甜丝丝的,却“啐”了一口,道:“不说,不说,偏不说!”心想道:“唉,这个好没良心的,人家姑娘乳下生不生一粒大红痣,与你何干?这也要问!”
原来,龙堂主因亲女失踪,遍寻不着,没办法,只得找“龙女”代之,“龙女”身上却没有这一粒大红痣。
徐笑佛对龙女道:“事情既毕,咱们走吧。”
龙女点点头,转而高声对李不凡道:“此次护镖,是龙虎堂军师百里先生出的主意,那日农舍之事,也是他故意陷害,以便躲过南宫家的盘查,得以顺利完婚,其中细节,你慢慢想吧。”
“那日农舍之事”,只有她二人得知,徐笑佛、花弄影等人只道是与虎父一帮人的争斗,却不料内有乾坤,至于徐笑佛以后是否知晓“龙女”已非处子之身,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不知“龙女”有否想到这一层?
当下,徐笑佛道:“李兄,再会!”与“龙女”携手欲走。
花弄影忽道:“等等!”她见徐笑佛、“龙女”终偕连理,心下甚喜,这本是她所希望的,她总觉得徐笑佛一番痴情,理应有报,其实这也许是她内心隐隐的共鸣,她自己对李不凡的一番痴情,何尝不希望美满?
只听她道:“你们一匹马载不了两个人,你们坐我们的马车去吧。”
“龙女”知她是可怜徐笑佛手残,不方便,道:“你们呢?你们可有三个人。”
花弄影笑道:“我们有手有脚,怕找不着车?”
徐笑佛勃然变色道:“多谢了,我们一匹马也照样走路!”说着携着“龙女”的手,走到他那匹马旁,扶“龙女”上马,左手牵着马缰,自去了。
“龙女”见他如此,不好说什么,只向花弄影等人挥挥手,但见她背影袅袅,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月儿呆呆看着“龙女”二人的背影,心想:“她终于跟了他去啦,但我看她还是喜欢李大哥多些,她是见徐大哥可怜,为他痴心打动,所以才报恩跟他去的,心里面可没想到要嫁给徐大哥,唉,这往后的日子,天天对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那可怎么过?”
花弄影却已自知失言,“有手”一语触犯了徐笑佛断手之忌,不禁懊悔不迭,也只得与李不凡、月儿上马车了。
月儿仍是赶车,车里剩下李不凡与她二人,心想终可享受个郎温存了,却见李不凡低首沉思,知他为方才的事困扰,不敢打搅,反正也不用急在一时。
李不凡正在想着方才“龙女”的话,一时间却想不明白,突然幡然而悟:“原来龙堂主情知‘龙女’身上那特征平时虽瞧不出,但到了洞房之夜却非拆穿西洋镜不可,因此命百里先生施计令‘龙女’**于我,又知我重情重义,宁肯负起责任,也不会道穿个中真相,致令佳人难堪,况且我素性风流,又是与‘龙女’一起南来,南宫先自是深信不疑,就算虎子不及时拆穿,他也会派人如此做。”
其实他还猜漏一点,龙堂主的安排是叫“龙女”在途中引诱李不凡,教李不凡更无处张口,况且李不凡风流成名,武功又高,他“作的案”,南宫先也不会怀疑。可惜花弄影时刻在李不凡身边,“龙女”又较矜持,不能得便亲近,百里先生只得亲自出马,施药促成其事。
正因李不凡是在迷糊中成就好事,事后又不敢细看“龙女”,才不知“龙女”身上其实是别无特征。
虽是如此,李不凡还是隐隐觉得不对,他沉思良久,突然开声对月儿道:“月儿,转向取道,咱们赶往洛阳!
在道上非止一日,这一日李不凡等人终于到了洛阳。
李不凡等人进城找客店歇息了一晚,次日吃过早饭,李不凡便单人独剑直闯龙虎堂总坛。
花弄影本待要去的,但虑及李不凡此去并非只是作客,稍有不合,亦难免大动干戈,龙虎堂势大人多,总坛更非别处可比,自己随去只有拖累,惟有与月儿留下等待,只声声叮咛要“小心”。
李不凡出了西城门,行了约摸五里,便望见不远处一大片房舍,高高低低,鳞次栉比;绵绵延延,似无尽头。前面一溜红墙围住,中间开个大门,门上方三个金漆大字:龙虎堂,远远就能看见。
这一大片的房舍城里当然不能找到合适的区域容纳,如此众多的江湖中人住在城里,办事也不方便,更容易引起注意,是故迁在此处。
李不凡行前数步,忽然皱皱眉,原来他闻到了血腥味,未到大门前,已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尸体,伤口兀自汩汩地流着血,显是新死不久。
从伤痕看来,拳脚、兵刃所伤的都有;从服饰看来,却都是龙虎堂属下。这些人当中,有些互相扭打搂抱着,至死不分;有些兵刃互刺在对方身上,同归于尽。
李不凡又奇又惊,不知龙虎堂这些人如何竟自相残杀起来了?
突然耳中隐隐,似听到兵刃交击之声,间或夹杂着呼喊吆喝之声,声音均是从门后龙虎堂总坛内传来。
李不凡飘身而起,落入门后大院内,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遍地皆是死尸,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院内桌椅倾翻断折,杯盘花坛跌碎在地。
再看时,有几根廊柱不知被谁的雄浑掌力震断了,廊柱所系的半边屋舍也倒了下来,屋檐、屋脊、屋顶上也睡满了尸体,血液顺着屋脊上的凹糟淌下来,一滴滴滴落地面,仿似屋檐滴雨。
李不凡又走了十几个院落,个个院落皆是如此,有些院落东边一个人头,西边一些残肢,有的人头只剩下半边,脑浆散满周围,红的、白的、粘糊糊的;有的眼睛凸出,在狠狠瞪着眼前人,仿佛仍是活的,偏偏下半截身子没有了。
有的是几条尸体乱糟糟地叠在一起、男的女的都有;有的被斩成肉酱,骨头碎成了几节;有的身上没伤口,实则内脏已经是一塌糊涂;有的身上刀枪剑各种兵刃插满了,鼻孔里却还有出的气。
最惨的是有些院落,死的多是不会武功的妇孺老弱,有些孩子脸上还留有天真的稚笑,有的母亲抱着孩子,眼神中怜爱之情脉脉,有的老人满脸都是惊惧恐慌之色,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李不凡也杀过人,也见过徐笑佛一时间杀十九人、尸横遍地的惨状,更见过两国交锋、大战过后的战场惨景,但从没想到一个庄院会变成如此一个屠宰场。
一场自相残杀如此惨烈、如此彻底,李不凡直看得心惊胆战,双腿颤抖,竟疑不是在人间,若不是头上青天白日,他已道自己身在十八层地狱,看着幽冥鬼魅在解卸屠戮新鬼。
再往后边的院落看去,在死尸堆中渐渐看见了一些活人,开始看到的是身残血涌的几无知觉的人,尔后是呻吟着重伤垂死的人,在最尽头处,地上虽有伤者,却多是乒乒乓乓、呼喊嘶叫地在厮杀的人群,就近的几个院落中,足有二三百人都是如此,大半身上有伤,却仍高呼酣斗,前仆后继,浑不知死,每隔片刻,便有一些人倒下去,有时是成片的倒下。
看来,不用多久,这些地方就不再有站着的人了。李不凡虽然想救他们,阻止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了。
若包括活着而必死的人,李不凡前前后后已看到了一千多具尸体,龙虎堂虽然臭名昭著,劣迹斑斑,龙虎堂下属也多是两手沾血的恶徒,可谓死有余辜,他们自相残杀而死,也许更令人拍手称快,但那些妇孺老弱难道也是恶贯满盈的?
这一场自相残杀的惨剧如果要说罪魁祸首,无疑是龙虎二堂主,身为堂主,无论这一场自相残杀真相如何,他们也是难辞其咎的,更何况或许是他们为争夺权力而致?
但龙虎二堂主呢?
截至现在,李不凡还没看到他们的踪影,更别说尸体了,他们到哪里去了?
李不凡飘过最后一座院落围墙,却见前方远处是一处低矮的山岭,山岭下是广阔的平地,围墙外一片地也倒满尸体,但离此不远,却有一伙人在相斗,这些人他几乎全认得,一边是“追魂十二鬼”围着虎子,一边是黑刀与邪花拼斗,再有是虎父和另一人相峙而立,彼此纹丝不动,虎父怒目而视。另一人身材瘦长,面容愁苦,看去却不是因虎父而致,仿佛生来如此。
在龙虎堂内,能够与虎父对峙的,除了龙堂主还能是谁?
李不凡见他们斗得正急,按江湖规矩,别人帮派内家务事外人是不能插手的,因此也不急着上前相见,又恐他们见着自己,会惹来不便,躲在近侧丛林的一块岩石后面,堪堪清楚地看到他们相斗的情形。
龙虎堂众人正在殊死搏斗,对周遭事情无暇兼顾,但就算瞥见李不凡,一时看不清楚,也只当是龙虎堂属下。
激斗中,虎子因缺了右手,功夫剩下不到一半,加之左手不如右手随意灵活,在十二把刀的围攻下,已是险象环生,那边邪花也不是黑刀的对手,黑刀刀刀追魂,刀光如闪电蛛网,笼罩邪花全身,邪花被杀得手脚忙乱,头发披散,身上已有了几道伤痕,眼看着就要命丧刀下。
突然,黑刀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麻,砍向邪花的致命一刀全然无力,软绵绵的垂下,而眼前邪花却早已失去了踪影。
黑刀虽知是高人救去了邪花,但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出鬼没,以自己一身江湖罕敌的武功,竟然一招间受制,连敌人一片衣角都捞不着,有生以来,莫说见没见过,想也不曾想过,不禁大骇,一时间呆若木鸡。
邪花于生死顷刻间得人相救,大难不死,仿如隔世,醒神一看,见自己是在一块岩石后,身边一人,正是李不凡,不由大喜,骂道:“我道是那个英雄好汉救了老娘,原来是你这短命鬼,总算不枉老娘和你相好了一场!”
李不凡苦笑道:“你是不是要嚷到他们发觉,然后好来杀你?”
邪花眉开眼笑,道:“我们的不凡少爷在这里,哪个不要命的狗贼如此大胆,敢来招惹?喂,你帮帮虎堂主吧!”
李不凡摇摇头,道:“我救你已是为难,他们二人的家事,我更不能插手,况且虎堂主曾和我有过节,胁逼断了徐笑佛的一只手,我若帮他,岂不教江湖上的朋友耻笑?”
邪花笑道:“那件事老娘也有份,你怎么又来救我?”
李不凡苦笑不答,看外边战事时,吃了一惊!
却见黑刀已清醒过来,挥刀砍向虎子。
虎子被“追魂十二刀”围攻已是不敌,一个比“追魂十二刀”合起来都厉害的黑刀挥刀袭来,哪里能抵挡?只听他惨叫一声:“爹……”中刀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身下血流满地。
龙虎二位堂主武功悉敌,难分轩轾,数十年来皆是如此,二人共事多年,也已早知,是故虽面临生死决战,若不找到对方破绽等杀敌机会,出招亦是无用,徒费心力而已,因而并不轻易出招,只是全身戒备,等待时机。
但虎堂主听得亲子一声惨叫,却如撕心裂肺,那日他对李不凡等人说不重视儿子,那只是诱敌的权宜之计,毕竟骨肉情深,虎子当真死了,却又如何不痛?况且与龙堂主对峙多时,早已按耐不住,今见如此,哪里还忍得住?
但见他身形拔动,如旋风刮起,冲向黑刀,人未到,刀先举,斩向黑刀。
黑刀见虎堂主离自己尚有七八丈光景便举刀斩来,不禁冷笑,虽知他武功厉害,自己远不是敌手,但想你的手有七八丈长不成?必是悲恸得糊涂了。
一念未了,忽觉刀光耀眼,虎堂主明晃晃的刀已在头顶。原来虎堂主的身法比他的刀还快,他的人到,刀也到了。他已立心毙黑刀于刀下,是以倾力搏杀,身法才快得惊人。
黑刀欲避已然不及,方惊骇吐声未尽,人已中分两半,委靡在地。
他若非一念之差,早早闪避,也不致于一刀之下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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