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古再来的时候,我们家楼外空地上方拉出了几根电线,夜空被一个个挂在半空的彩色灯泡照亮。已经连续很多天,居委会领导的老婆子和半老妈子们,一到这时候都会从楼里跑出来。她们在空地上拉开间距排好队,站在一个做示范的女红卫兵后面,在旁边另几个女红卫兵的伴唱下,开始学跳忠字舞。教跳舞的女红卫兵自然是吴清华,腰扎皮带,臂膀上戴着红卫兵袖套,高高的身子手舞足蹈。一片昏暗的光线中,雷巴不时会俯在吴清华家二楼窗口抽着烟,从茂盛的桉树枝叶间往下看一阵,而老古早就溜进了我家,一直由大哥陪着躲在窗户后面。
雷巴每次骑车到来时,我一般都会知道,但何时离去则不清楚。
我还看见教跳舞的开头两天,白毛女红卫兵到过场,小校花的哥哥也来过一次,只是不知两天后没再来,是不是到别的家属区教跳舞去了。除了晚上跳学忠字舞,老妈子们下午有时也跳。虽然笨手笨脚不怎么行,但每天上午,她们戴着红袖套跟红卫兵们一起去马路上破四旧,就会耀武扬威起来。每人手拿着一把剪刀,紧盯着过路行人,一看见烫卷发和披长发的女人马上揪住剪掉头发,一发现穿小裤管的就冲上去剪烂裤腿,要是年轻女人裤腿一直瘦到大腿根,就剪开裤脚一撕到底,让人家忽扇着几长片破布回家。我见过两次吴清华指挥老妈子们在路口站岗,要是再有两根橡筋,我就有一把弹枪了。只要一有弹枪就可以趁晚上跳忠字舞时藏在暗处,用包皮包上一颗比鸽子蛋还大的石子,一枪打中吴清华的鼓奶奶。
孔悄悄告诉我,吴清华的奶奶比她妹妹的大好多。
我以为孔发现了我的心事,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是吴清华的小弟弟向他透露的。
我一听,觉得情况复杂,把他拉到旁边农田边上,问情报可不可靠。
孔觉得自己这样被人看重,不管两个哥哥正在门洞外望着他,站好身子对我说起来。结果他说,吴清华的小弟弟分了几次告诉他,吴清华在屋里关门洗澡时,小弟弟从门缝看见了她胸前吊着两个鼓翘翘大奶奶,又看见跟雷巴在床上搞鬼时,她那个尿尿的地方稀不拉几。他说那个小弟弟告诉他,另有一天,吴清华的大妹妹光屁股睡午觉,小弟弟从地板上爬到床边,把布单拉开缝一看,二姐的奶奶比大姐的小得多,小弟弟像雷巴那样用手去摸尿尿的地方,二姐被摸醒了,一脚把他蹬倒在地上。
吴清华有大妹妹,还有小弟弟,我以往从没注意过。只以为没人会找孔玩,原来他还有通风报信的小密探,这点我也同样没看出来。说完话,孔回到窗户前,手摸着**坐下,楼里一个叫大奶的男孩转眼蹲到他旁边,说起悄悄话来。大奶是我家邻居的小孩,又是我小学一年级的同班同学,上学不久总爱去他爸爸工作的山里玩,每次回来后都要找我下相棋。他父亲老包是西南铁路设计分局的人,在山里的铁路修筑工地上管技术,刚从停工的施工现场回来没两天。
我走过去叫走大奶,要他看我的弹枪,再陪我去看人民北路卖的那种橡筋。他想听孔讲完吴清华的事再去,我说我可以告诉他,这才上了路。我开口就说吴清华有一对大奶奶,他马上问长在什么地方?我说笨蛋,就在脖子下面,肚皮上面。他又问有多大?我随口说管她呢,反正就是大。但他又问有没有雷巴的奶奶大?我脑袋一懵,忽想起我爸平时走路比女人挺得还要高的胸部,一下被难住。听说大奶从小不肯吃母奶,只喜欢吃长着一对大奶的保姆的奶,因而被取外号叫大奶,想不到竟会提这种问题。我觉得他提的问题是我遇到的最难答复的一个问题,只好说等哪天晚上到我家来看,可能看得到。不料他却说多半看不到,从来也看不到哪个男人亮出奶奶来喂小孩,是不是嘛?我的脑袋又一阵发懵,记得以往的确只能偶尔见到女人在外面抱个小孩,露个奶奶出来喂,发觉这家伙太有头脑了!
不过,我的脑袋也不是白长的。
下午回来一看家里没人,我拿着一把剪刀钻到床底下,剪掉了我爸那双皮鞋的一个舌头。晚上,楼外面又亮了灯,红的黄的白的,但吴清华们没来教跳舞,老妈子们乱轰轰的,不久下起一阵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小雨,彩灯全灭了。第二天一早天空放晴,无数红卫兵汇集在我们家门口外十几米远的西一环路上拦汽车,要去132厂打老产。那是个造飞机的工厂,红卫兵要去打产业军,每拦下一辆大卡车就掉头,很快装满头戴藤帽手持木棒钢钎的红卫卫兵,接着开向远方。我在路边人群中望见了老古,他可能正在跟踪红卫兵人群里的雷巴,没顾上跟我说话。有一辆卡车差点没拦停,雷巴冲到马路当中,拔出一把乌亮的驳壳枪朝天上开了一枪,卡车才在离他一米远处刹住。那是我第一次听见真正的枪响,甚至能感到驳壳枪在雷巴手里沉甸甸的,很多人也是第一次看见武斗用上了真枪。司机被拖下车,问了几句是哪一派的,马上被堵住嘴捆起来,装进一个大麻袋,用绳子扎住口子后拖进旁边的31中。我跟在后面去看热闹,几个红卫兵把麻袋拖到围墙一角一阵猛踢,接着用电影上的那种步枪刺刀朝麻袋里乱捅,捅一下麻袋动一下,随着一刀刀下去,鲜血从麻袋上一个个小破洞流出来。司机先还能用鼻子叫唤几声,直到口袋不怎么乱动了,几个红卫兵才离开。我听见麻袋里发出几下要死不活的呻唤声,也赶紧返回大马路。雷巴和大批红卫兵已搭车远去,路边只剩下正在慢慢散去的人们,被一夜小雨洗绿了叶子的梧桐树下,站着模样孤零零的老古。
下午听说132厂的武斗打得十分激烈,天气又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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