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回家的路上，我爸没话找话，问我觉得古法医怎么样？我说对人好，啥都说，不像别的公安只问不说。我爸说未必，他一个老警察，又是个什么副处长，对付咱们这些人没那么傻，看着好像磨不开情面，但实际上越是那样表面上说了不少，越等于啥都没说，还不如户籍民警那样暗示得多。我说他不是讲了有几封检举信？我爸说公安贼着哪，你就相信只有几封而不是几十封？就相信是匿名信而不是当面告的状？说完这些，他不再言语，闷头走路，快到家时才嘀咕说，也不知其他人是如何回答公安问话的，但先头在公安局好像听出来，出事那些天也没下雨，但河边作案现场没留下任何痕迹，说明凶手不是一般狡滑。一会又想起什么，问是不是我把老保守用鸦片钓鱼和掐脖子这两件事主动告诉给了公安？
他们先问的我，再说户籍民警不也知道吗？
但你那次不是说，坐在学校草丛里的人像刘老师和老保守，又不能肯定，对不对？
对啊，当时天快黑了，看不清楚。
我看这里面有鬼！
我爸没说透的想法跟公安们的怀疑不大一样。到了家门口，他跟我的想法也不同，叫我在外面跟大家玩，别急着回家一个人窝着。我知道他一进家门又得先跟家人讲一遍公安局是怎样问的话，接着被一家人问来问去没个完，心想还真不如他说的在外面玩。但在楼外刚站了一会，一些正玩得起劲的大人小孩很快就围过来，小声问我这个那个，还纷纷要看我被鱼钩钩伤的手指。我不想说话，给大家看看手指倒也没啥，于是伸出那根中指，其余四指握成拳，结果一伸向谁就把谁吓得直后退。不到一会工夫，好几个大姐姐和阿姨婶子也来拜访过我的中指，更是一见那东西朝自己伸过来，就小声怪叫着转身跑开，然后站到远处看我。那些人真是挺怪，明知道冲着人伸一根中指是什么意思还偏要来看，特别是我的中指头上动了一刀缝过几针已拆线，留下的刀口挺像尿道口，可那些人还是找来看。于是我想，想问就来问吧，想看就来看吧，只要谁要敢来，我就朝谁伸出一根中指头。
反正好像很久以来，已有不少坏事都跟这个东西有关！
第二天一早，我爸又被叫到了公安局，中午回来说刘老师将葬在凤凰山墓地，就是我跟他去钓过鱼的那片地方。公安局还安排他跟户籍民警另加两个便衣一起，要在安葬前后的日子里专门去山上假装钓鱼，以便暗中辨认老保守会不会出洞。午饭后，姥姥去厨房刷锅洗碗，几兄弟抱着六弟都出门去玩，我蹲在窗前看我爸收拾鱼竿整理鱼线。他分析公安局的意图是，如果老保守忍不住冒死到了墓地附近，即便有可能抓不到人，也表明他对刘老师感情深，不会是凶手。坐着一边的我妈对他说，你也别尽想好事，说不定安派你和户籍民警去钓鱼认人，到时候万一老保守真出现了，还想看看你俩的表现。
姥姥的，除了自杀还另有三个凶手，这不是引三条蛇一起出洞吗？我爸气愤地说。
有人不是就爱蛇出洞吗？我妈说，听不出是不是挖苦。
都啥时候了，还说这种怪话！
你就连捂着被子掐我的时候，都没忘了出洞，现在忘啦？
当着孩子提这个，你这是想干吗？
你看他人都傻了，还能听懂啥，是不是啊，老三？
三儿子，你别泄气，这回公安局本来也想叫你一起去，是我没同意，连我都不想去。
老三是不能去，可要是你也不去，能把着些鱼竿什么的要回来？
那倒是，不然都便宜那帮爱钓鱼的公安了。
一会还得去臭水沟挖蚯蚓，是不是？
是啊，我本来下决心从此以后不再钓鱼了，可又得去，姥姥的！
你不是连做梦都想着钓起来一条大鱼吗？这不正好！
可你也不看看眼下这是啥季节！
公安说我爸不会钓鱼，其实并没全说对，至少他还清楚钓鱼讲究时节。头一天从凤凰山鱼塘回来后，他果然大发牢骚，说山上快要下雪了，人在水边一站就一天，跟冰棍似的，别说什么老保守，连鱼的鬼影子都没见着。第二次回家后跟我妈说，姥姥的，不信你问问老三，山上低处就是鱼塘，四周高处都是树林，里面尽是坟地，整个山上一整天阴气沉沉就跟闹鬼似的，哪叫钓什么鱼啊。第三次他扛着鱼竿一回家，天还没黑就倒床睡觉，只说了句太冷太困，连多说一句话的劲也没了。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三班倒，只在当夜班和休班那两天才去凤凰山。我每天一个人走着去上学，不知道老师们上课讲了些什么，只知道刘老师曾经说过的那篇课文《小猫钓鱼》还没讲，放学回家的路上，望见小校花也总是一个人，背着书包埋头走路。
每到傍晚，家属区的人们就在楼外面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我站在楼外垂吊着胳膊，朝前伸着中指，没人再敢靠近，因而听不到人们都说了些什么。四弟五弟倒是在那些人当中听了不少事，一回家就跟我妈和姥姥报告，说外面到处都在传下葬的事，传说还在山上挖好了墓穴，选好了墓碑，只差在碑上刻字了，也说不准葬礼会在哪一天。那些人还说刘老师从前是国民党西昌什么青干团的教官，小校花的妈妈几年前跟她爸爸在外面搞破鞋，被当场抓过，她爸爸跟她爸爸仇大了，她妈妈就是被她爸爸害死的。我妈告诉两个小崽子，几年前只有大哥和二哥的时候，我们家跟小校花家就是邻居，住在另一个地方，离现在住的地方很近，两家都是前些年搬来的，外面那些人又没亲眼看见。姥姥补充说，整个铁路家属区那么一大片，虽说分得出每栋每院各在一方，但也相隔不远，外面的各种说法都是在瞎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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