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户籍民警不辞而别好一阵后，我妈才从里屋出来，大哥他们也跟在后面。
人走了？我妈轻声问。
走了！我爸瞪着脚下发狠地叫道。
我妈发觉气氛不对头，不认识似地看了看我，又把几个孩子赶回里屋，接着要在户籍民警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我爸急忙喊叫别坐，说男人刚坐过的热板凳不能坐，当心长痣疮！我妈忙起身看着下面的凳子站了一会，好像户籍民警已变成了凳子，要变冷后才能消失。
他都说什么了？我妈问
我爸已经考虑了好一会，一口气说道，那小子城府太深摸不透，把案子说成一来是自杀，二来另有三个凶手，一会拐弯抹角话里有话，一会旁敲侧击暗示警告，一会又有攻守同盟好自为之的意思，总之是想搞乱视线自己耍滑头。我妈想了想说，他死了老婆，怎么看着一点不难受啊？我爸这才抬起眼来看着我妈说，不难过那是表面，公安就这样，训练有素，性格不比常人。
你没见他临走时不想留痕迹，把一截烟踩了又踩碾了又碾，习惯性的。我爸说。
那你没从他眼里看出点啥？我妈说，这才坐下。
怎么没看出来，刚才说老保守的时候，他眼里一直就有种东西。我爸说。
啥东西？我妈说。
我看像黑煤球，你在旁边看出来没有？我爸说，把脸转向我。
我摇摇头，又往下一蹲。
你没看出来？我妈也问我。
黑煤球藏在他眼睛里，不注意看就发现不了，可我这眼睛，哼！我爸喃喃自语。
我妈想像不出户籍民警眼睛里藏着黑煤球是什么样子，越问越不明白，我爸说来说去也没解释清楚，只能反复说自己眼力好，什么也蒙不了他。我妈只好又看着我说，你爸爸眼睛里才藏着黑煤球，是不是这样？我看着她，想问问她把医生从我手指上取下来的那颗大鱼钩放在了哪里？
看看这孩子，也不爱答话了，是被这事吓胡涂了吧？她问我爸。
这事闹得连我都够戗，别说他一个孩子了。我爸说。
快进里屋跟哥哥弟弟们玩一会去，别老一个人傻蹲着了，啊？她说着朝我走过来。
我站起身，转过去看着窗外，窗户关着看不见外面，只能看见玻璃倒映着身后我妈发呆的一张脸和一侧抬着头的我爸。心想自己以前说话做事讨人爱，钓起死人之前还被我爸夸成机灵鬼，那完全就是假机灵，活见鬼。刚才三个大人说的那些胡涂事，像户籍民警对我爸说的什么“你和嫂子的历史情况”、“先不说你带没带她去钓过鱼”，还有我爸说的什么“是谁明明知道自己的女人出过问题，那方面早就根本不行了”、“你怎不说是老保守跟她合伙干的？”这些顶烦人的屁话，更把人听得胡里胡涂。我想自己要是真去玩，还是该去外面小校花家后窗再逮只耗子来才好玩。
你想不想要那颗大鱼钩玩啊？我妈在后面问。
在哪儿呢？我转过身问。
姥姥帮你保管起来了，找姥姥去要，啊？我妈说。
就别再玩钩啦，还没把手钩疼是不是？我爸说。
隔天，我爸和我又被叫到公安局，交代老保守用鸦片钓鱼和那天傍晚在学校草树丛里掐脖子。完事后我跟着他走出大院，走出老远碰见了公安局姓古的法医。戴一副眼镜的法医跟我爸岁数一般大，两人在河边现场见过面，这回一碰上就先一个劲地握手，直握着走到一旁路边才松开。我爸管法医叫老古，一提到老保守的鸦片鱼饵，老古就说他自己和局里不少人都是当兵出身，1950年春天随部队打进凉山时，一路上见到的尽是满山遍野开着的兰白色罌粟花。又说当时**投降后，他本人作为军医会见过一个缴械的**少将军医，那个人本事大医术高，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后来用鸦片钓鱼的老保守。
当时你也见过刘老师？
没亲眼见过，但听说过，多年来也一直有所耳闻，这回才第一次见到，真太可惜了。
那是，一个好人，命太苦。
我不是说这个，是说她长得确实名不虚传，我还从没见过一个人能长这么美。
你这话可别跟其他人说，她的来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得提醒你一句。
没事，局里都知道她的问题，但凡是见过她的人，特别这回把人弄平展后，没谁不对她的美貌吃惊。
她那样还能恢复原状？
能啊，里面有点学问，也挺有意思。像她这么罕见的，恢复过程还真有看头。
你是说她的姿势还是长相罕见？
两种含义都有。
解剖鉴定出来了？
你是问尸体解剖？
是啊，你没把她肚子划开，再把肠子心肺呀什么的给掏出来？
用不着那样，死因很明确，再冻几天看看就可以下葬了。
我怎么听说她是自杀，还另有三个凶手？
是有这些可能，但还有其他多种可能性。
我又要提醒你一句，她身上有个地方，你可得看仔细，我总疑心问题没准就出在那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要说有问题只有那种时候才会表现出来，这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情。
你可别大意，已经冤死了一个，别到时候把我也给冤枉了。
你就放心吧，只有几封检举信跟你有关，都是过去的事。
啥检举信？
这次沉尸案后，局里给我看了几封以前的匿名检举信，其中扯到你。
扯到我？怎么说的？
都是从医生角度写的，写两个人的那个事，你当心点就是了。
能扯到我，只能是最早的事吧？
看我一高兴把什么都说了，还是等案子过去后再告诉你吧。咱们是半个老乡，你是破省纪录的电报专家，我又特尊重有技术的人，还跟你老岳父有交情，你可把住嘴啊。
您放心，千万放心。
握手告别时，古法医说自己以前也爱钓鱼，后来见儿子钓鱼上瘾耽误学习才不再钓了，劝我爸以后就好好弄自己的电报，也别再去钓鱼了。我爸说都惹出人命了，谁还敢再去钓啥鱼啊？说完又握了几下，两人才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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