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多年后高原山谷里响起两声枪响,一枪击中了我,另一枪击碎了远处的一颗头颅。在一片突然变得无边无际的死寂里,我耳边回响起来的第一种声音不是校花的呼喊,而是儿时听见的哭声。那哭声时有时无时大时小,来自于楼下的小校花,撕扯着我熟悉的深秋。
我爸和我一次又一次被叫到派出所,小校花和她哥哥还有她的户籍民警爸爸,以及那个挂着鼻涕的放牛娃,也一次次出现在那里。不管是单独问话,还是在一起轮流问话当面对证,公安们问什么,我都照实答,连我爸在河边撒了一泡尿也没隐瞒。一个女公安查验我的受伤处,我把中指一伸让她看,她一下显得有点不乐意,叫我别把中指冲着她,该冲着我爸。我不干,把中指掉转方向冲着我自己的脸,公安们一下笑起来。他们当着我的面,指出我爸当时在河边像拉架架车那样拉竿收线,完全不合情理,应该面对河水,否则就是不会钓鱼。我爸马上连声说是。
这是我听见他第一次承认自己不会钓鱼。
深秋的天气越来越凉,不管白天还是夜里,仍能不时听见小校花和她哥哥在楼下哭得死去活来。除此以外,外面已没有往日常有的人声,即使人们聚在楼外,也没人开口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似乎那个名字已不能随便再提起,一但说出来就会惊醒长眠的女人,又似乎一但说出口,记忆里的一个女人真会不幸死去。晚上,户籍民警死气沉沉来到家里,在饭桌边缓缓坐下,绷着脸跟我爸说话,没说上几句就争吵起来,我妈赶紧劝。各自压下火气后,户籍民警仍管我爸叫老哥,但说凶手心狠手辣,我爸也从不手软。
你怀疑我是凶手?我爸问,在饭桌边一下坐直腰。
听说老哥几次想要带受害人去钓鱼,这不假吧?户籍民警直视我爸说。
上上个礼拜天我是想带她去,可最后不是你自己带她去钓鱼的吗?我爸反问。
听说老哥还多次把嫂子捂在被子里,堵住嘴又揍又掐,这能算手狠吧?户籍民警说。
你是在说我吧?我妈插话说。
你等他说,看看他还想说点啥。我爸阻拦我妈。
老哥那样下毒手整你,我没说假话吧?户籍民警问我妈。
那又怎么样?告诉你,我愿意被我男人那样整,就是喜欢!你怎么着吧?我妈叫道。
我爸哼哼了两声,用感激的眼光看了我妈一眼。户籍民警碰了壁不仅没让步,反而得寸进尺对我爸说:
你和嫂子的历史情况,我作为掌管户籍的公安还是了解一点,但今天不说嫂子只说你。解放前你在北京铁道学院电信科念书那些年,都是由日本人教你们发电报,下了课你们就教日本人打乒乓球,但教到最后没人是你的对手。当时日本人占领了包括北京在内的好多地方,有的日本人过得也很苦,常常吃不饱,日本教官就经常抢你从家里带去的饭菜。每次抢的时候,你跟对方绕着乒乓球台来回转圈跑,一边转圈一边十万火急狼吞虎咽,飞快地把饭菜往嘴里塞,虽然每次抢到最后差不多只剩下了空饭盒,你最终还是告了状。几个抢过饭菜的日本教官都被上司当众左右开弓扇过大耳光,你也被罚,穿条裤衩站在雪地里背电报码。你以前跟人家说你的吃饭速度就是那样练出来的,但你连日本人都不怕,从没说过你的胆量是怎样练出来的。
听到此,我爸一拍饭桌,抬手指了指户籍民警,忍了几下还是把一些话说出来:
你说我跟日本人怎么样,言下之意我胆大心黑手毒,是不是?可我问问你,是谁明明知道自己的女人出过问题,那方面早就根本不行了,还没日没夜地整人家?是谁亲口跟我说,她一那样就疼得难忍,就会控制不住使劲往外挤?又是谁亲口跟我解释过,她人太漂亮,上面怎么样下面又怎么样,一见面就想整,不见面也想整?又是谁从不听人劝,更听不进警告,只图自己舒服痛快,还把看不惯的人一推一个跟斗?你老实讲,是不是你亲口跟我说过,反正她干过国民党,以前又是别人的女人,整死算球了?结果现在人真死了,我看那算走运解脱,不然早晚要死在床上。实话跟你说,我是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忍无可忍了!
说到这些话时,我妈把其他几个孩子推进里屋,关上门不准听,惟独留下我仍蹲在窗前地上。两人汹声叫嚷中连拍了几下桌子,之后静下来,我才站起来舒展一下发麻的两腿。发过火后,户籍民警铁青着脸说我爸脾气太差劲,是不是在派出所也是这样说的话?我爸说还没到他该说的时候!户籍民警气得点燃一支烟,耽搁了一会忍住火说道:
你我也不要再互相怀疑攻击了,还是那句话,谁是凶手最终都逃不掉。但一说起她,说起以前她是别人的女人,我正想跟你说说这个。你那天和儿子都亲眼见到,后来你带我们去现场后看得更加清楚,她那种死法,我倒不是说自杀,但她那种样子惨死,你觉不觉得太不像话?有些事你知道一些,档案里记载得更清楚,她十六岁时就是国民党特工,临到解放前也就是1950年底,为国共两军在大陆上进行最后一次大战役,又被派往西昌当上总指挥胡宗南身边贴身上校卫士。而另一个,就是你说的老保守,当时也是胡宗南的手下红人,少将军医。虽说两人不久随**缴械投降,但仅凭两人的职业身份,敢干什么又能干出什么,可想而知。所以你想想,她那种死法,是不是故意在表示对我们不满,对新社会有深仇大恨?当时我到现场一看,就想起她曾经狠心杀死自己肚子里五个月的胎儿,还想起她平时在有的事情上是何等――不提这个了,总之要不是她那种死法很难靠自己一人能完成,我简直要怀疑她是自杀的!
你说不提这个了?是啥事不敢说出来?我爸问。
笑话,说就说!她平时一干那个确实真不行,实在强忍不住才叫几声。户籍民警说。
你是说,反过来讲,她对自己太冷酷残忍,特别能忍受?
有这个意思。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她疼,她痛苦,她惹不起你,姥姥的!
你不要骂人,其实她那样,就跟嫂子刚才说自己愿意被自家男人整一样。
你是每夜都整,我才几年整一回,况且完全是两码事,怎么能说一样?
先不管这个,我只知道她以前什么话都跟嫂子说,但她早就有点不想活了,说没说过?
你是想告诉我,她那是自愿找死?
你自己判断吧。
真要是那样,也是被你逼的!
不要光说我,你呢?
我怎么啦?你又抓着点什么了?
先不说你带没带她去钓过鱼,光说你总是装出一副同情样,就能要了她的命。
哼,声东击西,你怎不说是老保守跟她合伙干的?
户籍民警扔掉半截烟,用脚踩灭碾烂,站起来回答说:
案子已移交到市公安局,法医很快会做出鉴定。不管她是万一真的靠什么特殊办法自杀的,还是与人合谋联手一死的,还是被人弄死的,你我都还没把自身说干净,要是节外生枝引火烧身就更有好戏看。嘿嘿,你老哥说我这也不是那也不对,也难怪你后来没再去局里法医那里亲眼看看,她人都死了,但看上去还是那么美。当然,你也更清楚,她活着的时候,特别是早年,里里外外都美成了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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