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星期天的上午,我跟着我妈在屋里屋外到处转圈,已累得不想去吃回锅肉了。
从清早睁开眼睛开始,我就一直在跟着她满屋子跑来跑去,忙这忙那。家里的房子是两间,还跟邻居共用一个厨房,幸好加起来总共就二十来平方米,要是屋子再多些大些,不知道她还会有多少干不完的活。她一会擦锅台一会又擦锅台,而家里就一个锅台,其中一半还是人家邻居的。
我就说,妈,还没擦干净,再擦擦吧。
她说,擦了两遍,该干净了。
我暗自高兴,心想一直到出门前,这个破锅台不会再耽搁我妈了。
我妈又擦了一把饭桌。当然不是只擦一把,而是左手提着右手的袖子,右手抓着抹布在桌子上用力使劲来会擦,好像饭桌脏得不可想像。我站在桌边看桌子,简直不明白这张每天擦好多遍的桌子,她刚才擦了一遍干吗又要擦一遍。
我说,妈,你看桌腿,再擦擦桌腿。
她说,刚才已经擦过了。
我说,再来几下嘛。
她就真又擦了一会桌腿。
我说,妈,还有这儿,桌腿的底儿。
她说,那怎么擦呀?
我说,把桌子翻过来,四脚朝天擦呀。
她说,行了行了。
我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桌子也算完事了。但一转眼她又进了厨房,我紧跟在后面,见她把菜板放在水龙头下不停地冲呀冲呀,边冲还边用竹扫帚反复刷洗。那种刷法是把竹扫帚在菜板上有节奏地搐几下,然后刷几下,又搐几下,刷几下。我守在一边小声说行了吧,行了吧,真怕说大声了惹她过一会又来刷一次。
家里人把我妈的举动闷声不响地看在眼里,知道她是那种越临近出门越忙不开交的人,仿佛在那一关头,她能想起天下所有的事情来。而且一旦所有事情不在出门前做完,好像就再也来不及了。因而大家伙知道,每到这个火候上,再急也没用,千万别催,否则她会想起天下更多的事情来,就别指望出门了。其实我爸比谁都更要命,虽然他并不进城,但他要去钓鱼,不送走我妈不放心,因此一直守在门口一边不停看手表,一边说我妈好话,好像这样讨好几下能让她动作快一点。
瞧瞧,你妈妈今天真不错,算最快的一次。他故意大声对我说,而我听见他已经这样说过两个钟头了。
我妈没反应,看情形该出门了,但转身又进了里屋,不知跑到门后忙什么去了。两人前十天趁家里没人打过一仗,七天后才说话和好,我爸现在终于再一次原形毕露,原地打转,那种急得要死的样子像要把谁给宰了。
你看都几点了,还不出门啊?他冲我妈喊。
催啥啊催!我妈从门后出来,也喊了一句。
没催你,我在催老三。我爸说,又老实了。
可能没人知道我妈这种磨蹭样子算不算一种本事,我爸也未必清楚。倒是在往常,差不多每逢我妈出门,我爸演的都是这种守门催叫的角色。但我妈好像故意对着干一样,越是催她反而越磨蹭,有时还用保定乡下的骂法说我爸是催死报命。不过我相信她很快就要出门了,但忙一阵后,她却更忙了。她又去擦了一会锅台,又去冲了一会菜板,又去擦了一会桌腿。老天作证,后来她真的叫我帮着掀翻饭桌,擦了擦桌腿的底儿。我爸来回快步走,急红了眼,要不是大哥二哥拦着,他差点自己跟自己干起来。这种情况把姥姥也也急得够戗,她坐在床边冲我妈反复说忒能磨蹭!忒能磨蹭!怎么就这么能磨蹭呢?
用姥姥家乡的说法,整个星期天早上,我妈千真万确一直在捅鸡摸(猫音)鸭儿。
不过我相信无论如何我妈也该出门了。没想到她又抱起床上的六弟,蹲在床边往地上的盆里把尿,嘴里还嘘嘘地吹响。六弟才半岁,啥时候生的我都记不起来了,但几哩哇啦叫,好半天也尿不出一滴来。而我爸怕就怕这个,他早已提前把过好几回尿,最后一次还被小崽子没长牙的小嘴咬了一口。但这时候,我爸已经被气跑了。要不是因为年岁大了点,没准姥姥会被气得从窗户跳下楼去。
之后,我妈带我终于出了门,但看样子还不算真的出门。因为她显得有心事,完全没有进城那种轻松劲。果然,没走出半里地,她叫我原地等着,说要上一趟厕所,说完小跑着回家去了。我在路边上等啊等,等我后悔到第十二次的时候,她才照样小跑着回来了。这一回,她虽然累得直喘气,但样子的确是愉快的。我怕她又想起什么事跑回家,抬起腿就往前走,走出半里地才敢说话。
你昨天怎么说的,这就是快动作呀?我问。
今天是太快了点,差点被你爸爸钻了空子。她说。
你说啥?我说。
咱们要是前脚一走,他后脚带上刘老师一起去钓鱼,那咋办?她说。
原来你在磨蹭这个呀。
哼,我一直不想提这事,还老逼我,那天还动手打人。你看看他刚才那个样,巴不得咱俩天不亮就进城,他好带上人家妈妈去钓鱼。
刚才抓着他了吗?
没碰见人,只看见破自行车停在楼下。
要是碰上刘老师真跟他去,你敢把人拦下来?
看我敢不不敢。
我爸那天跟你吵架,把你捂在被子里掐屁股,叫你别再提这事,你还敢啊?
怎么不敢,我就一把拽着刘老师,叫她带上丫头跟我进城吃回锅肉去。
得了吧,谁敢跟你进趟城啊!
你不是敢了吗?
我太傻啦,都后悔半天了。
你一点不傻。
不信就走着瞧,要是今天跟着你能吃上回锅肉,我就跟你姓。
不跟你爸爸姓啦?
小校花就不跟他爸爸姓,跟她妈妈姓。
说起她妈妈,你那天晚上在学校,真看清楚了是她妈妈和老保守在一块吗?
看着就像。可老保守把手伸进她妈妈上衣里去干啥呢?
那天你不是说刘老师靠在他怀里,后仰着头,只看得见下巴?
是啊,是不是老保守在掐刘老师脖子啊?可是你说说,掐脖子犯得上那样吗?
看你问得也真是。
还有,刘老师怎么不喊不动,还仰着头,等他掐呢?
刚才你说自己傻,我看你还真是挺傻啊。
我妈说着扭过头去,看马路上开过的一辆公共汽车,把话打住。但我发现她在偷着抿嘴笑,又使劲笑了一下,就跟小孩子们爱说的喝了马尿水一样尽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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