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网游竞技 > 成都——那些走远的人 > 第14章 我们离倒霉的日子越来越近

?    我爸出院那天,一到家就整理鱼线,亲自动手做几颗大号鱼钩。

    他用姥姥的缝衣针做鱼钩,早已不是头一回,又是磨菜刀又是到处借钢挫、钳子(一把钢丝钳一把尖嘴钳)。自然少不了我打下手,先用钳子夹住一颗针头,插进火红的蜂窝煤小圆孔,烧红后迅速放在锅台一端劈柴的斧头平面上,锋利的菜刀口斜着挨近针尖后一点的位置,郎头再一敲刀背砍出一个倒钩来。接着趁针还红通通没变硬,两把钳子夹住针快速弯成鱼钩状,最后把针放进冷水盆里呲地一下溅火,差不多一颗大鱼钩就做成了一大半。一股劲忙完这些,他才缓口气,坐到饭桌边慢慢精打细磨钩尖和倒刺,嘴巴也有空闲叨叨说,姥姥的,商场里卖的日本钩,从来就钓不到中国鱼,还得靠中国钩。

    家里人看出他这是做钓鱼准备,都不敢打扰,管他干什么只要不再养鸡就行。我坐在他旁边随时打下手,也不敢惹他,更别想问他那些事,问也是白问。大人的德性从来就不好说,没用的话啰嗦个没完,有用的事藏着掖着。你要是一问,他会来一句大人的事少问。你要好心提醒个啥,他就说大人的事少管。而你要是提出今天该谁洗碗啊?他就说自己没长手吗?这个还用问!

    姥姥没针缝缝补补了,干坐在里屋床边嘟噜着嘴,不时朝我爸望一眼。她隔得远,不会看清我爸锉钩尖倒刺的手有多小心,眼神又有多贼。我自然记得,姥姥这些平时不离手的针,是从老家买回来的最后几颗。两年前,我妈带我回老家保定,回返的那天上午,她叫我在母子候车室等着,说她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她的影子转眼不见了,我守着老家人送的装满棉花、被套和新棉衣的一个个大包小包,仔细听着车站广播。喇叭里在说火车的事,每广播一次,候车室里的旅客就像听到通知一样,一批一批地急忙进了站台,最后破破烂烂的大房子里只剩下了我一人。总不见我妈回来,我心跳加快急得不行,生怕错过了我们要坐的那趟车。后来急得睡着了,我妈才突然推醒我,风风火火地背起东西就开跑,上了早已到站即将开动的一趟火车。在车上,我怪她一去就不回,差点赶掉火车。她说没关系,铁路职工每年每人有两张火车免票,我爸和她的加起来就是四张,那种免票上哪儿都行,赶第二天的车也成。我问她那么长时间干啥去了?她说买针。我说买针也用不了好几个钟头呀,更用不着临到赶车的时候去买啊。她说老家的针好,别的地方买不着。

    原来是保定的针好呀?我说。

    不见得,老家的针好。她说。

    保定不是老家吗?

    是呀,保定的针好。

    说来说去还不是保定的针好。

    是呀,但保定的针不好。

    又不好啦?

    你爹把保定的针做了鱼钩,我缝衣服哪儿也找不着针。

    保定的针能做鱼钩?

    能呀,鱼一咬,钩就直了。

    可能因为我爸做鱼钩时,火候没把握好吧。

    管他呢。反正钩一直,你爹钓不着鱼,就会钓起个老头来。

    连鱼都钓不了,还能钓老头?

    你爹把钩提起来,离水面三尺高呀。

    那就更钓不到老头啦。

    钓三年就能钓着。

    我不信。

    等你长大就会信了,那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回想起来,我妈两年前的话没白说,毕竟我爸后来钓起来过一个老头,管他是不是自愿的,可她那回专为姥姥买回来的针全被做成了鱼钩,其中有一颗被凤凰山那条大鱼吞了,另几颗可能还挂在树上,等着钓鸟。我爸跟我说过别老钓鸟,眼下没准早忘了,做鱼钩的时候只能想钩,要想鱼也只能凤凰山那条鱼。一家人没准也在帮他想,都绷着脸不说话,坐在里屋发愣。锉来锉去,几颗钩的钢尖和倒刺才弄好一颗的,我爸用手试了试,感觉尖刺挺粘手,这就行了。我问他这几颗钩是不是太大了点?他说到时候甩车竿,钓大鱼,就得用大钩,说着又锉第二颗。

    我帮不上忙,脑袋晕晕乎乎,突然没了小鸡们叫声的家里,静得让人耳膜嗡嗡响,当然是小鸡们在世的叫声在回响。在这样的情形中,我傻盯着一颗钩的尖刺渐渐发出亮光,时不时仍能看见我爸一声声叫喊外国小鸡的样子。那是跟小鸡们耐心说话的样子,逗小鸡们乐的样子,凶巴巴吓唬小鸡的样子,挺威风。还有刘老师跟小校花蹲在屋当中的样子,不时发出来几下嘻笑声。

    第二天我就看见刘老师了。

    中午过后,我端着破盆出去倒垃圾,先看见我爸跟户籍民警在楼下拐角处说话,说着说着,被发起火来的民警使劲一推,差点摔个仰屁股墩。我冲过去想扶我爸,又想拦住转身要走的民警,这时候,刘老师出现在我们眼前。她红着两眼对我爸说:周大哥,你快回家吧!

    我就不!我非得跟他谈谈才行!我爸还没站稳就先叫嚷起来。

    谈什么谈,没什么好谈的!户籍民警低声吼道。

    眨眼间,大哥二哥已从什么地方奔出来,蹦着跳着朝户籍民警扑去,两人一定早有准备才来得这么快,但大哥才上铁中初一,二哥还没念完小学,一扑上去就被户籍民警轰苍蝇一样随便挡开。我妈也跑了出来,抓住大哥不准乱来,二哥一下跑开,满地找石头,他头顶上长着两个旋,是那种浑人。我也想学二哥犯浑,又怕摔坏东西,不然早把破盆扔到户籍民警脑袋上去了。我爸又拉扯着户籍民警叫嚷开,握着半块砖头二哥冲回来了,但他被人群里出来的一个人抱着劝住,那人是铁中初三的学生,跟我一样夜里到过小校家后窗。我看见四弟已抱着五弟躲进了远处围观的人群里,看见刘老师身后站着小校花,瘪着嘴巴要哭不哭的样子,稍远一点还站着她哥哥。那小子瘦不拉几,个子不高,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比大哥高两年级,两眼冷冷地瞪着我们。

    这一天,我们在场的不少人,离倒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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