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我坐在床上吃完面,姥姥又端着碗去了厨房后,我爸才跟我妈说: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在说老保守,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昨天后半夜,我最后想到的一个人就很成问题。你想想,小丫头家那个地方,除了大小耗子偷着去,夜猫子就不会也去光顾一下?那地方要是换别人家还可能因为马虎不留神,要不就根本没在意,但小丫头家是什么家,能跟一般人家相比?明摆着,一个是警察,另一个是那啥,反正更厉害,都是干吗的呀,会是吃醋的?所以我就想,那地方是刘老师专门留下的,好让那个人亲眼看到情况后采取行动,要不就是户籍民警特意设下的陷井,好把那个人引上钩找机会动手。反正一句话,那个地方这么些年来一直那样,绝不会两人都不知道。
我爸跟我妈说这些,准是相信我听不懂,所以当着我说开了。我是听不太懂大小耗子和夜猫子这种代号,最听不懂他说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好像那个雷巴我也想偏了。但他说的那个地方准是指小校花家后窗上的小洞,只是要说她妈妈更厉害,好像一个小学女老师也没啥了不起。听完想了一阵后,我妈站了起来,本以为靠她能问个明白,结果她半个问题没问,一句话也没说,叹着气走人了。我觉得自己好傻,她先前还像没懂我爸那些话似的,实际上很可能就跟我爸损人时爱说的一句话一样,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没过两天,大哥二哥他们又在楼外站岗望大街时,我爸在家做贼似地跟我妈悄悄说着什么,一见我走近马上不再说话。但他可能正在气头上,火气一上来压不下去,当着我又接着说了起来。
我不找上面告状,总可以找他本人再说说吧,这又有啥不行?我爸问。
看把给你急的,户口的事你怎么不急呢?你不是说有人会自己找上门来吗?我妈说。
你是没看见,那小子从来就没一夜闲着,昨晚又那样,我能不急?我爸说。
他要是说那是他家里的私事,你管得太宽了,你怎么说?我妈说。
那能叫私事?以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我爸问。
那是她自己跟我说她不行了,但她也懂自己是人家的老婆。我妈说。
我就不信那小子这么多年一直那样胡来,对他有啥好,太差劲!我爸叫起来。
这事还不是你给闹的,还有脸去找人家说三道四。我妈说。
不行,我非得找他本人再说说,看把好好的一个女人整成了那样!我爸说。
瞧你这副德性,当初害人家,现在又反过来心疼,真不害臊!我妈再也忍不住,发火了。
我爸没发火,急忙去关窗户,怕外面的人们听见,以前每次吵架也这样。大哥二哥准是听见了什么,很快跑回家来,但没理我爸我妈,而是先跑进里屋,跟床边坐着的姥姥低声嘀咕,家里这才安静下来。忽然间,我疑心姥姥跟我妈一样,一定早就知道刘老师家里的什么事,而大哥二哥不是聋子哑巴,也不会比我知道得少。
成都的夏天集中在七八两个月最热,五月份还有些凉。
我爸感觉到了这种凉,幻想着刘老师和小校花还会来看小鸡,但都没再来。家里成了鸡的天下,满屋子都是快乐和悲伤的叫声,谁要走动只好脚磨着地板走。这种走法只适合姥姥的小脚,其他人不敢动弹,简直没法活了。幸亏我爸从来干不成一件事,欢蹦乱跳的小鸡们很快一只接一只瘟死。他慌了手脚,喂鸡时自己先把米嚼碎,然后举着鸡嘴对着嘴喂,但鸡们照样个个垂头歪脖,眯着眼睛,颤巍巍地站不稳。一种跟天气一样冷滋滋的东西在家里漫延,互相传染。我爸急了眼,晚上怕鸡们着凉,老早就上床捂热被窝,接着把鸡们放进被窝跟他一起睡。如果仅仅这样也算不了什么,他还叫我们几个大孩子,包括我妈和姥姥都跟他一样每人带几只鸡睡觉,跟鸡一样早睡,谁不照办就跟谁急。实在说,他大可不必这样吓唬谁,小鸡们怪可怜的,没人不心疼。再说家里人都知道,刘老师和小校花都喜欢过这群小鸡,我爸还说过等鸡长大下了蛋要请人家来吃,谁又不着急呢。这样一来,全家老小每到天黑都会自动钻进被窝,并且照我爸教的那样仰面躺着,两只胳膊把被子支起来,好让身体两旁的小鸡们睡个好觉。虽说这样干还没要了全家人的命,但早上醒来一看,每人都要压死一两只鸡,没压死的也照样瘟不溜秋。没用半个月,上百只鸡死光,我爸也住进了医院,一家人这才缓过来一口气。然而,我爸不是那种肯认输的人。我去医院送饭时,他躺在病床上输着液,想入非非地嘶哑着嗓子对我说:
三儿子,等一出院,我还要再买一百只鸡来养。
我听了怕得要死,心想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让他出院。回家把他的话重说了一遍,全家人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姥姥静了好一会儿,才像回忆恶梦一样对我们孩子说,孩子们哪,你们爹从前也这样养过鸡,买的小鸡多得没法数,从没养活过一只,可折腾死人了。那些年你们都还小不记事,这个人没治!
二哥说,他怎么这么多缺点啊?好像比我还多,刘老师来家也只说我写字差,才一条!
大哥说,他电报技术好,全省第一,你能比?
刚说到这,响起几下敲门声,我妈去打开门一看,门口竟是刘老师和小校花。见一家人都坐在饭桌边惟独少我爸,刘老师怪难为情地对我妈讲,听说我爸住了院,自己也没能够买点礼品,只想特意来问候一下。说完,门也没进,领着小校花离去。等下楼的脚步声远了,我们几个孩子都望着我妈,她也看看我们,呆呆地重新坐下,似乎一家人都在后悔没请刘老师和女儿进屋坐一坐。
大哥说,看见了吧,还是有人想着我爸,觉得我爸人好。
我说,我爸壮得像头牛,怎么死鸡就住院了?
我妈说,他这个人性子急,老是觉着家里没啥好吃的,一心想钓不花钱的鱼,又怕再碰上老保守,才用奖励他的二十块买了鸡,指望着下蛋。看看你们几个孩子,都跟木棍似的,没一个身上有肉,这下鸡全没了,那么多钱也赔了进去,请人家刘老师带姑娘来家里吃鸡蛋的话也白说了,他能不住进医院?
大哥说,等我爸出了院,还是等他再买几只小鸡养吧。
我妈说,他就是想再买,家里也没钱了。
姥姥说,老是这样祸害人,还不如去钓鱼!
从那时起,我们全家都怕上了那个满脑子都是鸡的人,巴不得他没事就去钓不用花钱的鱼。但是真要等到后来有一天,我又跟着我爸去钓鱼,一定不会再觉得只是图个好玩,那将会与从前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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