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老保守惹事以后,我爸有一阵没再去钓鱼,闹不清他是因为想养鸡了才没再去钓鱼,还是因为没再钓鱼所以才养鸡。他忽然间买了上百只小鸡,让它们满屋跑,家里人谁要是在屋里一走动,他就叫嚷别踩着鸡啦!
我没踩鸡,是鸡先踩了我。四弟站在鸡群里说,没办法挪步。
你要没踩鸡,小鸡会那样惨叫?我爸气乎乎地说。
那我也惨叫,你能说是鸡踩了我?四弟挺能顶。
那你傻站在屋中间干啥?还不快出来!我爸叫起来。
四弟花了半个钟头才从一屋子鸡当中磨着两脚出来,我爸这才松了口气。他养的鸡品种繁多,有外国的芦花鸡、来航鸡、澳洲黑鸡、新汉县鸡、洛克鸡、洛岛红鸡、科尼什鸡和中国的狼山鸡、凤头鸡。这些洋鸡和土鸡里面又有鸡褓鸡和电褓鸡。那些小东西个个毛绒绒的,浑身圆不溜秋,看不出有啥区别。但我爸说,鸡分蛋用型、肉用型和兼用型。说美国的芦花鸡长大了毛是黑白斑纹的,意大利的来航鸡长大了鸡冠往一边倒,下的蛋又大又多,而凤头鸡长大了脑袋上要长个鼓包。不久,他又从养鸡场买回家十多只九斤黄,说在养鸡场看见那些九斤黄长得跟人一样高,一逗就直咬人,可疼啦,一跑还跟着你追。
伺侯鸡太累的时候,他坐下来看养鸡的书,边看边跟一屋子的小鸡做对照,一伸手就会抓起一只翻来倒去察看鸡的脚爪、眼睛、嘴和屁股眼儿。我发现养鸡没几天,他的学问就大得没法说了。
瞧,有一只叫德国罗曼曾祖代褐壳蛋鸡。他说,在鸡群里找来找去,抓起一只给我看。
这么拗口,啥意思呀?我说。
这个都不懂?意思就是这只鸡的爷爷的爹是德国人,可有来头啦。他说。
德国人变的鸡?我说。
哦,说错了,是德国鸡不是德国人,但这个鸡可是上了点岁数,快成古董啦。他说。
比姥姥还老吗?我问。
我爸没答理我,又抓起一只说,这只是德国罗曼白祖代种鸡的后代,岁数要小点。
比姥姥岁数小吗?我又问。
少提你姥姥。他压低声音说。
姥姥正坐在床边上津津有味地低头看鸡。她是打小在农村过来的,对鸡的这个那个一清二楚,能一听叫声就知道小鸡是冷还是热,是困还是饿,是生气还是高兴了。但她听我爸把小鸡的老祖宗都扯了出来,只好嘟嘟着嘴插不上话。我敢说,我打小就能记住许多外国鸡名,全是从我爸嘴上学来的。比如什么伊沙明星、爱巴依加、爱维茵、塔特姆,还有尼克、哈可、迪卡、海兰、海波罗什么的。只是我长大后记不准戈尔巴乔夫、克林顿、米卢这些鸡是哪些国家的了。
哎,那只祖代海赛克斯褐鸡跑哪儿溜达去啦?我爸看着到处跑的小鸡忽然叫起来。
是这只独眼龙吧?姥姥指着地上一只鸡问。
别看这只小鸡瞎了一只眼,可是个大人物呢!我爸跟我说,连姥姥看也不看一眼。
你咋买了只瞎眼鸡呢?我说。
要是两只眼都好好的,人家能卖给我吗?还不早嫁给别人了。我爸说。
我爸说话总爱这样出其不意穷开心,又别有他意。不过他这句话倒提醒我,他说的那些有来头的外国鸡,没准都是些有啥毛病的家伙,只是一时还不容易看出来,指不定姥姥能看出来。
嘿,快看,这只没下嘴壳!姥姥叫道,但听不出是开心还是惊讶。
我果然看见一只小鸡是个豁豁嘴。
哼,都是明白人,要不是个豁豁嘴,我能买到这样的好鸡!我爸说。
我看出我爸有点生姥姥气了。他连说的几句话,多少都带着一些对姥姥的埋怨,可能是埋怨姥姥户口的事。他可呢觉得户口老迁不来,除了怪楼下的户籍民警,当然也可以怪一怪姥姥。而姥姥不说我爸买的鸡好,老挑鸡的毛病,揭鸡的底,我爸好受不了。再看姥姥的脸色,也不乐意,走到床边自己一人坐着去了。我爸这才看着我补充说,人家卖鸡的讲了,到了秋天,咱们这些鸡都能变出好模样来。
我爸的言词很有些扇动性。他抓住每天一家人吃饭都在场的时机,一次次大吹鸡们的美好未来,迷惑了我们全家每个人。只是同样从他的言词里,我们听出那些在脚下蹦来蹦去的小鸡要比家里人重要得多,走路时都得小心为鸡们让道,这又挺让人灰心丧气。但鸡的叫声很快引起外面一些人的赞美,当然是说鸡长大了要下蛋那些好话,同时招来不少看热闹的小孩,其中也小校花。她先是跟其他小孩一起来,我爸不准别的小孩靠近小鸡,只准她靠近摸一摸小鸡。几天后别的孩子不再来了,她自己一个人也敢来,我爸就让她钻进鸡群逗鸡玩。傻乎乎的小鸡让小校花变得像个小傻瓜,我爸倒挺满意,还叫我一起玩,我才不呢。我们男人想的是做一把好弹弓去打鸟,要不爬树上房去捉麻雀,去绿油油的稻田里逗蜻蜓,肯定也包括去野外钓鱼,都比玩破鸡强。又过了几天,她妈妈也跟着找来,先是看着女儿逗鸡,接着也加入进去,我妈少不了要陪着一起瞎玩,都变得傻乎乎的。我爸更是一脸说不出的得意,几次说等鸡长大下了蛋,一定要小校花跟妈妈来家里好好吃上几顿。
刘老师抬起微微发红的脸,问我爸没再去钓鱼了?
我爸坐在饭桌边翘着二郎腿,说避避风过一阵再去。
刘老师眼里闪出一种小孩才有的亮光,还想说什么但没说,看了一眼埋头摸小鸡的我妈,自己也埋下头去,面颊红得像着了火。我估计她可能觉得小鸡虽然好玩,但跟我爸去钓鱼没准更开心,也可能想起了被追问过的老保守。我认为要是没有那个倒霉透顶的老保守,要是每次钓鱼不走那么远的路,说不定她真可以带上小校花跟我们一起去。那样的话才带劲,比逗破鸡棒十二倍。
不过,我爸养的鸡能让刘老师乐一乐,而不再掉眼泪,这是挺不错。
只是看着几人逗鸡玩的快活样子,我总要站到窗边去,有点担心楼下的户籍民警,怕他突然跑出来虎着一张冷脸看我们家窗口几眼,再很凶地喊叫几声。说实在的,我爸曾在钓鱼路上说的一些话,我还一直没忘。他说要是等小校花长大了,被我弄回家里来,就算我有能耐。还说小校花她妈长得太最招人看,惹得我们这一大片住户区里的大老爷们,**上都卯足了一股劲。但在眼前,我只看出刘老师是要比我妈长得好看些,岁数也小点。可能要在许多年后,当我真正懂得什么叫漂亮女性、勾魂女色、倾城美貌、绝代佳人等等的时候,我才看得出她长得是不是真好看,才看得出小校花跟她妈妈是不是长得一样一样。
但谁又能想到,隔不了多久,我将再也见不到刘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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