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碧月冷 > 2、腊梅花 腊梅花

?    开封的冬天,远比大理要冷得多,天上飘着细碎的雪,街上的人穿着厚厚的棉袍,行色匆匆,稍一张口,便有大团的寒气吐出,对于生长在大理的顾秋寒而言,这种天气当然极不适应,他裹着棉被,抱着火盆,坐在火热的炕上,却仍不断的打着喷嚏,更让他头痛的,是如何才能接近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林大小姐。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潇潇又轻巧的飞到他身边,顾秋寒露出笑容,不用问,潇潇一定是带着好消息同来的。果然,潇潇拂了拂发端的雪,迫不及待的道:“今日午时,林芳菲要在太白楼宴请一位贵客,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如何接近她,你自己想办法吧。”

    顾秋寒双肩一耸,掀掉棉被,起身便走,说道:“只要她离开深深的侯门便好,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潇潇跳脚道:“你就这么急着会那位林美人?”猛然瞥见炕上的碧月冷,急道:“等一等,你忘记带刀。”

    顾秋寒的声音从两丈外传来,“又不是去杀人,带刀做什么?”话音落后,人已不见。

    太白楼是开封最大的酒楼,与长安的太白楼是一个老板,他当然是个精明的人,随着都城改为开封,他便在此开了一间规模远比老店大得多的分号,高官雅客,富商巨贾,常聚于此。

    楼的第三层全部是豪华奢靡的雅间,每间屋子,都足以容纳二十人就餐,望月厅更是群屋之首,分里外两间,外面的就餐,里面竟是间豪华舒适的卧房,这间房决非有钱就可以进来享用,而是只对朝廷的高官显贵开放。

    现在的望月厅却只有四个人,说得确切些,偌大的餐桌,只有两个人在细品美味佳肴。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女的二十左右,一张瓜籽脸,丹凤眼,弯月眉,肌肤白嫩得欺霜压雪,暗黑色的貂裘紧裹着她那美妙的**,领口翻出雪白的绒毛,堆在她颌下,将一截粉颈密密的遮掩起来,放眼天下,也很难找到能与其美貌相比肩者了,只是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淡淡的忧愁,冷艳高贵得令人不敢逼视。她的身后侍立着两名婢女,按说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在她相比之下,简直不堪一提。她对面坐的那名青年也算得眉清目秀,俊朗英气,身着锦衣,腰缠玉带,头上戴了顶价值连城的紫金冠,显然也是出身名门,非富则贵。潇潇的消息没有错,这位绝代佳丽正是林天璧的掌上明珠林芳菲,那青年公子就是她要宴请的贵客——大宋朝最年轻的王爷,宣王赵宾。

    得林芳菲如此盛情款待,赵宾显得受宠若惊,不停的为林芳菲夹菜、斟茶,大谈他那些辉煌治绩,如何得百姓拥戴,如何得皇上欢心,然而林芳菲就如冰雕玉砌般,丝毫不动声色,只有偶尔报以勉强的一笑,但那一笑,也足以倾国倾城了。

    “卖花,卖花,新鲜的腊梅花——”门外传来悠扬的叫卖声,接着是武士们的斥骂声:“去,去,这里没有人买你的花,滚远些,臭小子!”

    听到腊梅花,林芳菲脸上浮起一丝向往之色,赵宾看在眼里,起身开门,见武士们正在推搡那卖花的青年,遂彬彬有礼的道:“大冷天四处奔走叫卖也不容易,小哥,请进来吧,我买你几枝花。”

    卖花青年挣开武士,随赵宾进了望月厅,端端正正的站在大厅中央,林芳菲瞥了他一眼,见这青年一身粗布衣裳,挎着只大花篮,虽显落魄寒酸,却高大英俊,尤其是唇边那一抹略带不逊的微笑,让人一见之下便觉出他的与众不同。

    赵宾装作很大度的样子,丢在篮里一块大银,精挑细选了几枝最漂亮的腊梅花,双手捧到林芳菲面前,笑道:“我知道你最喜欢腊梅花,这几枝虽不如你漂亮,但也不错,一点心意,请笑纳。”

    他这些讨好的话很让林芳菲反感,但盛情所致,她只得接过那些花,垂头看了一眼,说道:“这些花果然是新摘的,痕迹尚在。”声音柔美至极,让人听后有如沐春风之感。

    卖花青年正是顾秋寒,听了林芳菲的话,笑道:“小姐好眼力,这些腊梅花绝对新鲜,不信请看我这条裤子。”说着转过身去。

    花的新鲜与他的裤子又有何干系?好奇之下,众人都忍不住看了过去,但见顾秋寒屁股下面不知被什么撕开个大洞,棉花都已翻了出来,林芳菲不解的问:“你的裤子怎么啦?好像刚刚破的呀。”

    顾秋寒苦笑道:“所以说我的花绝对新鲜,就为了偷折这些花,我被人家的狗追出十里地呢,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狗咬。”

    想到顾秋寒折花被看门的狗发现,撕破了裤子狼狈奔逃的情景,林芳菲“噗哧”笑了出来,就连她那两名贴身丫鬟都不得不承认,有生以来还是初次见到大小姐这样由衷开心的笑容。

    虽然顾秋寒只是个穷苦的卖花郎,赵宾却也感到一种莫名的醋意,大声斥责道:“原来你的花是偷来的,光天化日,在一国之都,你竟敢做出这等丑事,来人,抓他去见官,在牢里关他几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顾秋寒故做恐惧的望向林芳菲,哀声道:“小的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又不愿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想来想去,折些花来卖或可勉强维生,还望大小姐看顾,放过小的吧。”

    林芳菲叱退冲进来的武士,说道:“王爷身居高位,生来便享尽荣华富贵,可知道他们的疾苦吗?他还晓得不去烧杀抢夺,靠自己力气卖花来养活自己,这已很难得了。”转向顾秋寒道:“小哥,不管怎么说,折人家的花终是不对,日后莫再如此了。”

    顾秋寒苦着脸道:“可是小人实在想不出别的谋生之路,除了一身蛮力,略通几招武功,再无所长。”

    赵宾为了在林芳菲面前表现自己的悲天悯人,口气一变,道:“看在林小姐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可是你既有力气又会武功,奇怪怎么没有人用你呢?不如这样,你就到本王府中做点事吧,既能活命,又光明正大。”

    顾秋寒立刻屈膝跪倒,连声称谢,至此,他便成了宣王府的杂役,其实也没什么活让他干,只是偶尔跑跑腿罢了。

    这天,艳阳高照,冰雪消融,顾秋寒懒懒的坐在天井中晒太阳,自从离开大理,这么明媚的阳光他已好久没有享受到了,正怡然自得,见赵宾匆匆走出书房,手里捧着一双精致的玉鸟,抬头望了一眼,见只有顾秋寒在,便道:“小三子,快备轿来。”

    “顾三”是顾秋寒给自己取的名字,他直起身来,问道:“一大早王爷要去哪里?”

    赵宾兴高采烈的道:“去林将军府上见林小姐,别问那么多,快给我备轿。”

    顾秋寒如飞而去,不多时轿子来了,却见一宫里的太监站在赵宾身侧,赵宾的兴奋之情也一扫而光,搓着手道:“昨日早朝不是好好的吗?真麻烦!”瞥见顾秋寒回来了,招手道:“皇上龙体欠安,召本王入宫探视,林小姐见不成了,你把这对玉鸟送回书房,放在锦盒里,明日再说。”把玉鸟塞给顾秋寒,钻进了轿子,轿子刚起,赵宾又探出头道:“小三子,把玉鸟盛好了就送过去吧,告诉林小姐,这是本王专程托人从北国捎来的,明日有了空闲再去看她。”

    望着远去的轿子,顾秋寒捧着那双玉鸟,心里笑道:“讨好人家也不必这么急吧?倒要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林天璧的将军府并不比宣王府差,高大的门楼,威武的石狮,朱漆的大门两侧,戒备森严的守着两队军兵。顾秋寒投了宣王府的帖子,一军卒匆匆而去,很快回来道:“大小姐有请,随我来。”

    顾秋寒随着那军卒穿廊过堂,辗转多时,才到了林芳菲的香闺,那是幢两丈来高的小巧阁楼,楼下对着一湖春水,薄薄的结了层冰,水畔最多的就是腊梅树了,一堆堆,一簇簇,开得正盛,满园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显然这些腊梅是经专人精心裁培的,每枝花都比顾秋寒那日卖的要好看许多。

    上了阁楼,林芳菲一身淡妆的站在窗前,房中的炉火很旺,温暖如春,所以林芳菲只穿了件薄裙,上身披了件鹅黄色绣花夹袄,微遮微露,比穿着严实的貂裘时更具风情。

    顾秋寒虽然很想欣赏眼前的美景,但他知道这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稍有不慎,很可能会满盘皆输,所以恭恭敬敬的把锦盒捧到林芳菲面前,道:“这对玉鸟是王爷托人从北国捎来的,因皇上龙体不适,王爷进宫伴驾,不得亲自前来,特命小人送达,请林小姐过目。”

    林芳菲接过锦盒,竟是看也不看,随手放在一边的香案上,问道:“你在宣王府过得好吗?”

    顾秋寒道:“那日幸有大小姐美言,虽然王爷时常辱骂我们这些下人,但比起从前那种不知温饱的日子,小的已心满意足了。”

    林芳菲蹙起娥眉,道:“怎么?他难为你了吗?”

    顾秋寒道:“其实小的也不想在宣王府做杂役,碌碌无为的活一辈子,若得大小姐引荐,哪怕在将军营中做一名军士,将来征战沙场,为国立功,也做个像将军那样的大英雄,小的将对大小姐感激不尽。”

    林芳菲想了想,沉吟道:“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很好,眼下家父拟攻大理,招兵买马,你何不去报名?”

    顾秋寒走到窗前,望着那湖结冰的池水,说道:“大小姐怎样看待此番远征?”他们都没有在意,此时两个人已并肩而立,并无主仆之分。

    林芳菲叹道:“就我个人来看,太平盛世挑起战火很不明智,国与国就同人与人之间一样,和睦相处不是很好吗?为何偏要恃强凌弱?受苦的无非是天下苍生,但这次我劝不了父亲,他说那是他二十年来的情结,二十年前他出征大理未获成功,二十年后,他一定要攻占大理,生灵涂炭已不可避免了。”

    顾秋寒指着窗外道:“你看这一湖春水,寒冷的冬天,春水结冰,美丽不复存在,但是没有人想办法用火烧化这些薄冰,天子有这个能力,但也从未想过,正因为这是自然的现象,就算人为的去改变,恢复了它的美丽,但冬天还是冬天,冬天依然寒冷,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也认为此次出师不义,所以百般犹豫,迟迟没有应征。”

    林芳菲凝视着顾秋寒,她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衣着寒酸的青年了,一个浪荡街头的穷苦人,说出的话竟是这样的充满玄机,她甚至看出,这个青年只是怀才不遇,有朝一日必将大展宏图。

    顾秋寒猛醒似的退后一步,躬身道:“对不起,小的话太多了。”

    林芳菲摇了摇头,道:“没关系,你的话看似平常,实则很有道理,我喜欢听你说话。”

    顾秋寒道:“大小姐过奖了,时辰不早,小的也该告退了。”

    林芳菲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并没有回应顾秋寒,顾秋寒也便不敢走,过了一阵,林芳菲幽幽的道:“你先回去吧,我会请求宣王让你到将军府做事的,大理之役后,我找适当的时机把你推荐给父亲。”

    顾秋寒大喜道:“多谢大小姐眷顾,小的决不敢忘小姐大恩。”

    林芳菲道:“你不觉得我们不像主仆,倒更像好朋友吗?”

    顾秋寒心中暗喜,显然他已获得了初步的成功,但他不敢把这种喜悦之情表现出来,躬身一礼,道:“如此小的先行告退。”在他转身的刹那,一枝雪白的腊梅花从他袖中滑出,落在地上,顾秋寒立刻拾了起来,窘迫的道:“小的并没有折大小姐心爱的腊梅花,小的知道大小姐喜欢腊梅,这次有机会来见大小姐,在路上顺便折了一枝想送给大小姐,以报大小姐上次之恩,小的并不知道大小姐园中有这么多腊梅树,开了这么多美丽的腊梅花,相比之下,这枝花实在寒酸,小的才把它藏了起来。”

    林芳菲轻轻接过那枝早被顾秋寒在袖中压得不成样子的腊梅花,凑到鼻前嗅了嗅,笑道:“谁说这枝花不好看了?满园的腊梅,都不如这一枝好看呢。”

    顾秋寒急道:“小的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偷折别人家的花了。”

    林芳菲早被顾秋寒的真诚感动,美目之中闪着喜悦的泪光,深深的说了声:“谢谢你。”

    顾秋寒“咚咚”的跑下楼去,林芳菲在他后面笑道:“下次偷人家的花时,先看清有没有狗啊。”

    顾秋寒已走了许久,林芳菲却仍沉浸在幸福之中,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出神的望着手中的腊梅花,喃喃念着:“腊梅花,腊梅花……”就连她的父亲到了身后尤且不知。

    林天璧好奇的望着女儿好半晌,问道:“什么事让我的乖女儿这么开心?”

    林芳菲吃了一惊,回转身来,慌乱的道:“没……没什么。”

    林天璧“哈哈”大笑,道:“自从你娘过世,你就再也没有笑过,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就因为这么一枝破花吗?”

    林芳菲笑道:“花是破了点,但我喜欢。”走到窗前,从瓶中拔出那束盛开的腊梅花,却把这枝看不出模样的插了进去,并且细致的将皱折的花瓣一一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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