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芳菲谷。
含冰失踪后,叶公公自知此事与自己到访不无关系,再在这儿呆下去也无趣得很,推说出来时日已久,要回京向九千岁复命。马一鸣哪有心思留他?只拜托他向义父说清楚,自己找到含冰后自会赴京为他效力。
叶公公走后,马一鸣细心地把整个芳菲谷搜了个遍,依然一无所获,他实在想不明白,谷口守卫异口同声说没有看到任何人出入芳菲谷,自己也是飞快赶到谷口的,含冰不会一点武功,不可能比自己快,也不可能避过守卫出谷,更不可能从其他地方出去,那她到底去了哪里呢?他派弟子出谷四处搜寻,含冰模样出众,身有异相,一旦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很难隐藏行踪。派出去的人在外打听寻找月余,却音讯全无。马一鸣也想到她会不会是在黑暗中慌不择路,跑上山谷周围的悬崖,失足掉下山崖,但他仔细在周围寻找,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含冰好像突然蒸发了。
马一鸣心中懊恼,独自在房中徘徊,含冰一旦出谷,活着的可能性便极小了,以她的姿色,又手无缚鸡之力,更没有半点江湖经验,落入坏人手中,一旦破身必死无疑;而吃东西稍不注意,这十五年的心血也一样付之东流!他越想越怒,越想越沮丧,正自怒发如狂,一名弟子推门而入,马一鸣不等他开口,一掌拍在他胸前,那个倒霉的弟子哼也没哼一声,倒飞出门外,摔在地上抽搐着死去。
“马一鸣!出来受死吧!”
门外一声喝叫,马一鸣闪身出屋,晴朗的阳光下,站着一个二十多岁高大英悍的青年,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身材小巧,全身被黑衣黑巾包裹得只露出双眼的人,在他们脚下躺着刚才被马一鸣一掌打死的弟子,这名弟子看来正是要进去给他报信的。
马一鸣阴沉着脸上下打量这两个陌生人,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到我芳菲谷来生事!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他说话时双手暗暗运功微微提起,话音刚落,双掌已经挟劲风一齐拍出。
江舸在他走出来时就早有防备,他一把推开含冰,脚尖挑起地上尸体踢向马一鸣,自己借势倒纵出去,避开他这一掌。马一鸣没想到此人年纪轻轻,反应却如此之快,自己的偷袭不光被他识破,还能以攻为守!眼见弟子的尸体飞过来,只得撤掌横挥,将尸体甩到一边。
“马一鸣,你果然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只是想用这等偷袭伎俩来对付我,却是无用!奸贼!接我一拳!”江舸轻蔑地一笑,双脚一点,跃起在半空中,如炸雷般大喝一声,双手握拳,瞬间出手五次,往马一鸣头顶连续击落。马一鸣感到一股劲风压来,来不及躲避,头往后微仰连连后退,避开了前面四招,最后一招避无可避,只好双掌上翻硬接了一拳。两人拳掌相接,各自后退几步。马一鸣大吃一惊,这一交手,他立即发觉江舸年纪虽轻,内力之强,竟不在自己之下,而且比自己更霸道!看来这两人并不是寻常捣乱的江湖混混,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一招五雷轰顶却是二郎神的独门拳法二郎神拳中的一招!他心念电转:这小子是谁呢?可是不容他多想,江舸挥拳又上,马一鸣不敢大意,收摄心神凝神接招。
含冰在一边紧张地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一起,她倒看不出谁强些,似乎差不多。其实江舸的拳法充满阳刚之气,力大势沉,招招挟劲风,拳拳显虎威;而马一鸣却掌力阴柔,身形飘忽,他尽量不与江舸硬碰硬正面交手,总是在闪避缠斗中实施偷袭。数十招过后,江舸愈战愈勇,似有使不完的力气;而马一鸣却越打越心烦,这十几年来,他练功虽勤,主要却是练的招数身法。加上他全部心神只用在养蛊下蛊上,总想着有一日取得冰萤蛊,内力突飞猛进,根本不必苦练,这几日又为含冰失踪的事心浮气躁,百招过后已处于劣势,被江舸招招杀着逼得根本腾不出手来下蛊!可怕的是旁边还有个不知底细的人在一边窥视!他奋力化解了江舸一连串的进攻后,斜眼瞥见留守在谷中的几名弟子正从四面围过来,只是一时弄不清情况,不敢靠近,忙大叫道:“快!你们去杀了那个小贼!”那几名弟子闻言迅速扑向含冰。
江舸见状收拳退后一步,朝含冰喊道:“用穿花掌!”
含冰一点头,提起右手,手掌姿势优雅地轻轻一旋,如穿过花间的蝴蝶一般美妙,待掌心翻起,突然发力拍向跑在最前面的一名弟子,那人中掌后惨叫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紧抱胸前,全身抖得如筛糠一般。后面的弟子吓了一跳,都停了下来,不敢再靠近。含冰也吓坏了,这些人她都是认识的,眼见自己一掌把对方打成这副惨样,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江舸。
“你是含冰!”马一鸣一见弟子中掌后的模样,立即猜出黑衣蒙面人是含冰,他神情兴奋而疯狂,两眼放光,十指箕张,如一道闪电般扑向含冰,含冰向来害怕他,此时哪还能做出反应!呆呆地站在那儿竟不知闪避。
“冰儿快闪!”江舸来不及拉开含冰,只能出手迫马一鸣自卫,马一鸣在他退后一步分心提醒含冰时已经有了喘息之机,此时岂能错过?他人往前冲,反手一挥,江舸只觉得一阵银粉扑面而来,他本能地屏住呼吸,攻势立缓,马一鸣抓向含冰的五指迅速收回,砰地一声重重地击在江舸胸前,江舸全身晃了晃,奋力还了一拳,逼退马一鸣,张嘴正要叫含冰快逃,突然双膝一软,往前仆倒。含冰如梦方醒,冲上前架住江舸,回手拚尽全力打了马一鸣一掌。马一鸣被她掌中的寒气逼得跌坐在地,全身不停地发抖,他如何不知道厉害?不敢乱动,连忙运功驱散寒气。
“江大哥!你怎么了?”含冰吃力地架着高大的江舸急道。
“冰儿,别管我,赶快自己逃!去找我义父二郎神来救我!”江舸脸色惨白,样子十分痛苦。
“原来你是江山的孽种!哼!今日岂容你二人活着离开此地!”马一鸣这才知道江舸的身份,他一边急运内功驱寒,一边命其他弟子上前捉拿江舸含冰二人。
“不行!我不能扔下你!”含冰左手扶着江舸,右手提掌当胸,对着围上来的马一鸣的弟子们紧张地叫道:“你们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打谁!”那几名弟子亲眼看到她掌上威力,一时倒真不敢过分相逼。马一鸣急道:“没用的东西!快去点火把,团团围住他们!有火她的寒气就没用了!”
原来蛊母身上的冰萤蛊,徒具浸骨寒气而已,只要用火团团围住,便能制住蛊母的威力。这一节马一鸣一吩咐用火,江舸也马上猜到,万分焦急道:“冰儿,没用的!你快走,等会儿你想走也走不了啦!快走!别管我!”他用力想要推开含冰,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含冰如何肯扔下他不管?她绝望地举目四望,一眼看到不远处有几匹马正低着头悠闲地吃草,心中大喜,一把扯下脸上黑巾,嘬唇呼哨,其中一匹白马闻声仰天长嘶,撒腿往这边跑过来。
白马跑过来低头亲热地擦着含冰的脸,她哪有心思跟马嬉戏,用力一按马背,叫道:“雪儿,快跪下!”白马仿佛听懂她的话,前腿真的跪下了,江舸大喜,在含冰帮助下翻身坐了上去。待白马站起来,马一鸣的弟子们手执火把已经飞快地跑了过来,马一鸣也挣扎着站了起来。江舸大叫:“冰儿快上来!”
含冰飞身上马,坐在江舸身后,双腿一夹,白马驮着两人飞也似往谷口方向跑去。守谷口的人早已被江舸收拾,而芳菲谷中大部分人都出谷搜寻含冰去了,留在谷中的人并不多,白马一路无阻,片刻便出了谷,后面马一鸣带着弟子们策马紧追。
这匹白马是含冰从小养大的,极是神骏,虽然驮着两个人,依然是奔跑如飞,把追赶的人远远甩在后面,绕过一座山后,江舸回头对含冰道:“咱们就在这儿下马,你让白马继续往前跑,引开追兵。”
“是!”含冰拍拍马屁股,喊声:“停!”白马应声停步,含冰迅速溜下马,架住从马背滑下的江舸,用力一推白马,轻喝道:“雪儿,快走!”那白马依言往前飞奔而去。江舸一指山林,含冰扶着他潜入林中。两人刚藏好,马一鸣就带着一群人从来路上飞奔而过,他没有想到他们俩已经下马了,只加紧往前追。
“冰儿,从这儿翻过两座山,再穿过一段乱石谷,就是咱们藏身的山谷。趁他们去追白马,赶快走。”江舸对这周围一带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此时全身无力,胸前又为马一鸣掌力所伤,只能依靠含冰搀扶着往前走。含冰一心只想着赶快回到谷中为江舸疗伤,尽管山路崎岖难行,又扶着身材比自己高大得多的江舸,脚下却不敢慢了。两人艰难地翻过两座山,含冰已是精疲力尽,眼前的深谷根本无路,乱石嶙峋。含冰头发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她不敢停下来,在深谷中跌跌撞撞地一步步往前挨,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到了他们藏身的山谷边,一望到自己的山谷,含冰仆倒在地,江舸也跟着倒下,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含冰喘息着看了他一眼,江舸的脸上隐隐泛出青色,正强忍着痛苦无奈又歉意地看着她。含冰再也架不起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只好把他慢慢移到自己背上,一步步向谷中爬去……
含冰醒来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只留下玫瑰色的晚霞在天空中静静燃烧。她手一支地想站起来,才发觉自己半边身子还让江舸压着!她忙爬起来,搬起江舸让他平躺在地上。江舸双眼紧闭,脸上青气弥漫,已然昏迷不醒。含冰不知他是否还活着,惊恐万分,双手不停地轻轻拍打江舸的脸,连声叫着:“江大哥!江大哥!你醒醒!”叫了几声,江舸没有反应,含冰放下他,跑到山泉边捧来泉水,慢慢滴到江舸嘴里。来回跑了几趟后,江舸才悠悠醒转。含冰见他醒来,扑到他胸前,喜极而泣。
“别哭了,你去洞中取出我的伤药,给我服下。”江舸抬手轻轻拍拍她的肩,无力地说。含冰顾不得擦去眼泪,撒腿就往洞里跑。
江舸服下药丸,胸口的疼痛稍减,全身却依然无一点力气,含冰扶他坐起,他想调息运功,发现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哪里提得起半分力气!一连试了几次,非但没有任何反应,还累得自己几乎连坐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大概是被马一鸣这奸贼下蛊了,掌伤倒算不了什么。”江舸恼道。
“我知道。”含冰泪如泉涌,“是我连累你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非要跟了去。把你害这样。”
“别傻了。”江舸躺在地上,强笑道:“是我自己太大意。其实蛊婆跟我说过,对付马一鸣这种人,不必正面与他交手,我自己非要逞强。如果不是因为出谷找你,他的所有弟子都涌上来围攻,马一鸣还是能腾出手来下蛊的。你不是害了我,而是救了我。看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天快黑了,两人奔波了一天,早已是又累又饿。
“冰儿,我无力站起来,幸亏昨天打的野鹿还没吃完,你先把火生起来,烤熟了我填饱肚子,其他的事咱们再另想办法。”
含冰最是怕火,平时晚上江舸生起火时,她从不靠近。此时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她在江舸的指点下生起了火,把鹿肉架上去烤后,已经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她不敢逞强,把穿肉的棍子递给江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离火很远的地方,盘腿坐下,静静地练起功来。江舸看出她不对劲,苦于无力相助,他不敢再打扰她,躺在火边,双手抱着棍子,连拿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把鹿肉放在火中烧。
过了半个时辰,含冰练完功,体力慢慢恢复,额头萤火开始在夜色中闪烁不定。她起身走到江舸身边,江舸把烧焦的鹿肉拖到脸旁,勉强拿起吃两口又放在地上,他实在没有力气拿着吃了。含冰扶他坐起靠在自己怀中,择那好的鹿肉慢慢喂他。一大块鹿肉吃下去,江舸体力恢复了一些,能自己坐着了,含冰把他安顿好了,才去采来一大把青草,慢慢吃起来。
“大哥,你身体里原来就被人下了蛊吗?”含冰问。
江舸奇道:“的确如此,你怎么知道?”
“从前我也曾亲眼看到谷主用这种银粉惩罚弟子,有人当场就扭曲着死了,有的人却是像你这样无力。后来听他们闲谈才知道,死了的是没被下过蛊的弟子,而没死的却是体内已经被下过蛊的弟子,这其中的道理我也不明白。”
“原来是这样!”江舸猛然明白蛊婆给自己下蛊固然是要控制自己,只怕也未尝不是为了保护自己!“那这些人后来怎样呢?”
“谷中的弟子们,要么被下蛊当场毒死,要么就是体内有蛊,受制于谷主。今天围攻我们的那些人,也都是被蛊控制的。以前谷主用银粉给那些体内有蛊的人下蛊时,过后都能给他们解了,活罪虽然受够,却并没有人因此而死,至于他是怎么给人解的,我就不知道了。”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担心,过两天我体力恢复一些后,咱们先回饮马镇找蛊婆,她定会有办法给我解了的。”
含冰点点头:“江大哥,你学我刚才练功的样子自己练,会感觉好些的。我以前就看到那些中蛊的人在谷主没有给他们解蛊时都这么练,想来有效。”
江舸依言在她的指导下练起来,半个时辰后,果然觉得身上舒服多了,手脚也有了力气,虽不比受伤前精力充沛,但已是行动自如。两人见练功如此有效,均十分欢喜。
“江大哥,咱们天天练,说不定就能自己解了这蛊。”含冰喜孜孜道。
“解蛊恐怕是不可能的,但控制一下应该没问题,咱们现在重要的是恢复体力,再去找蛊婆彻底解决。”
“要不明天就去找她吧?”
“不行!马一鸣如此狡猾,他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怎能轻易放过我?何况还有你!定会派人在往饮马镇必经的路上守着,说不定蛊婆那儿他也已经让人监视了。这里离饮马镇有半月的路程,若无十分把握,非万不得以,不能轻易出谷。出谷不光我有危险,你更是危险万分。还是先看看,如果练这套功能完全控制住体内蛊毒发作,再作下一步打算。今天太累,把火熄了,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江舸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他试了试活动手脚,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睡了一夜,竟没有一点好转,只比昨晚练功前好些。他叹了口气,自己挣扎着坐起,含冰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睡得正香,洞中昏暗的光线下,她眉心的萤光兀自闪闪烁烁,映得她沉睡的脸恬静神秘,如梦如幻。江舸心里柔柔地溢满怜爱,不忍心叫醒她,自己盘膝坐在大石上练起功来。
“江大哥,你什么时候醒的?我睡得太沉了。”含冰打着呵欠懒懒醒来,一眼就看到江舸在练功。“你感觉好些么?”
江舸练完功,自己试了试,却发现跟练功前一点区别也没有,根本找不到昨天练完功后的舒服感觉。他皱眉道:“比昨天没练功时要好些,只是今天练功好像没什么用,还是没一点力气,身体里说不出的一种难受。”
“别练了,江大哥,这功是受时间限制的,每天只有太阳落山后练着才有用,其他时间练也没用。白天你好好休息,自己活动活动,别去想身体里的蛊,只能尽量当它不存在,晚上再练。来,我扶你去洞外走走。”
含冰搀着他来到洞外,待他坐下后,跑到一边摘了许多花来,编成美丽的花环挂在江舸脖子上。她尽量找话跟他说,逗他开心,不去着意想身体的痛苦。到了晚上,江舸练功后,果然体力又恢复如常。此后一连几天,天天如此,练功后体力恢复如常人,到早晨种种不适就都出现了,傍晚练功前则几乎连坐的力气都没有。
半个多月后,江舸所受的掌伤差不多全好了,只是蛊毒发作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只在练功后维持两个时辰的正常,之后就不行了,全由含冰来照顾他。江舸心里十分烦躁,担心这样下去,蛊毒深入体内,只怕连蛊婆也回天无力了。这天练功后,他心事重重地对含冰说:“冰儿,这样下去不行。我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蛊毒发作越来越厉害,只怕时间久了,没法解除,我想出谷去找蛊婆。”
含冰坐在离火较远的地方,点头黯然道:“我也担心啊,江大哥,你脸上的青气比先前更重了,不想法解蛊恐怕是不行的。可是,你这样没力气又如何能出谷?我一点用也没有,什么都帮不了你。”
江舸挪到她旁边坐下,苦笑道:“说什么呢?我现在是废人,全靠你照顾。我虽然没力气了,但每天练功后也有两个时辰和常人无异,咱们就利用这两个时辰,想法出谷。只要出了山谷,到了附近镇上,再买辆马车赶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马一鸣或许盯得没那么紧了也未可知,咱们只须小心行事,也未必就会给他的人发现。”
“大哥,我什么也不怕,只怕你落在他手上。你说怎么办我全听你的。”含冰看着江舸,神情间更无半点犹豫迟疑,江舸紧握着她的手,用力点点头。
接下来几天里,江舸只管睡觉练功,养足精神,含冰便去寻找一条最容易出谷的路,不过她不敢走远,怕让人给发现了。几天后,两人一切准备就绪,睡足吃饱了,只等天黑练过功就动身出谷去。
这个山谷位置隐蔽,根本没有一条正经的路可以出入,当初江舸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在此藏身,那时他身手敏捷,出入山谷实在是易如反掌,而此时,这点优势却成了他们的最大障碍。两人趁体力充足,借着树叶间漏下的一些微光,在山林间相互搀扶着往前急走,衣服和手脸让树枝划破也顾不得了。此时林中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两人拔动树枝的沙沙声,他们牵着手,没有说话,默默地在林子里穿行。走了快两个时辰,江舸感到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消失,仍咬牙一声不吭地坚持往前走,到后来,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抓住身边的一棵树慢慢滑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含冰也早已累得不行,见江舸停下来,知道他体内的蛊毒又发作了,赶紧扶住他,自己坐在地上,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林子中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周围静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仿佛连虫子们也都睡去。只含冰额头一点萤火闪闪烁烁,照亮极小的一块地方。含冰轻轻擦去江舸头上的冷汗,看着这个一个多月前还龙精虎猛,背着自己跃过断肠崖如履平地的男人,此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个废人似的靠自己照顾,她心里一酸,眼泪一颗颗落下,滴在江舸的脸上。江舸知道她在想什么,努力想抬起手来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可手刚刚举到她脸边,就无力地垂下。含冰忙自己拭去泪,对他笑了笑。
江舸仰视着近在咫尺的含冰那张泛着淡淡清辉的绝美的脸,忘记了身上的痛苦,情不自禁地赞道:“冰儿,你一定是月亮中的仙女,偷偷跑出来玩时迷了路,结果就落到了凡间吧?”
含冰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头顶,叹息道:“我要真是仙子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带着你飞出谷去了,不用你走得这么辛苦。”
“然后呢?”
“然后?然后一直飞到饮马镇的婆婆那儿,让她帮你解了身上的蛊。你就又可以像从前那样精神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飞回到月亮里去,不让马一鸣找到我。”
“你不带我一起去?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到月亮里去玩。”江舸笑道。
含冰轻轻打了他一下,也笑了:“那可不行,你太重了,带上你我会飞不回去,要是飞到半路上掉下来怎么办?”
“掉下来好啊!掉下来你就不用回去了,跟我一起留在人间,好不好?”他说时声音微微沙哑,尽了全身的力气要抓紧含冰的手,含冰却感到他手上一点力量也没有,反手把他的手抓紧,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江大哥,天上的神仙让你救了我,就是要让我们在一起的,在这世上,我没有亲人,没有依靠,只有你。我很害怕你会离开我,把我一人孤伶伶地扔在世上,那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还不如索性痛快死了好。”
“我怎么会扔下你,傻姑娘!我现在生怕你扔下我呢!等我好了,你也好了,咱们报了仇,我再带你到江湖上四处游玩,吃你没吃过的,看你没看过的,保证让你天天过得开心。”
含冰心一痛,微微点了点头,想到体内的蛊,她心里空茫茫地难受着,不知道自己此生还能不能有这样开心的日子。
天渐渐亮了起来,林子里鸟声婉转。含冰睁开眼睛四下一看,周围都是树,她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走到什么地方了,低头看看熟睡中的江舸,他双眉微锁,略显清瘦的脸上青气若隐若现,虽在睡梦中,似乎也并不安稳。他沉沉的身子压得含冰双腿发麻,她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弄醒了他。当一缕阳光透过树叶射到江舸眼皮上时,他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冰儿,你扶我起来。”江舸自己挣扎了一下,无力坐起,只好求助含冰。含冰用力扶他起来,靠树坐着,自己的两条腿几乎失去知觉了!她咬着牙,边揉着双腿边问江舸:“咱们到哪儿了?”
江舸扭头四下望了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离乱石谷不远了。咱们先吃点东西,你再扶我去看看。”
吃完东西,含冰扶起江舸往林子外一步步慢慢走,气喘吁吁地走了快半个时辰,才从越来越稀的林木间望到不远处的乱石谷,谷中飘浮着早晨的雾气,他们欣喜地紧赶几步出了山林。
“咱们就在这儿休息一天,晚上练功后再过乱石谷!”
虽然这一夜走得如此艰难,江舸和含冰对出谷却充满了期待!为了晚上更有体力出谷,此时不能做无谓的消耗,两人就在树下的草地上躺下休息。
日近正午,乱石谷中的雾气早已散尽,夏日的阳光照得谷中大石泛着灰蓝的光。
远处走来几个人,边走边用手中的长剑在低矮的草木中乱劈乱刺。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歇歇吧,唉,累死了!”一个胖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用重重的鼻音嘟哝着。
“就你累?真是倒霉,跟你分一组,你还想让师父责罚啊!快往前找!再偷懒小心我告诉师父,有你好受的!”走在最前面的小个子回头大声喝叱。胖子不敢回嘴,乖乖地跟了上去。
“大家看,前面是乱石谷了,这谷中应该藏不了人的!咱们在这儿坐会儿吧,休息一下再找。”有人指着乱石谷喊道。其他人不敢坐下来,一齐望向小个子,等他示下。小个子阴着脸一点头,他们如遇大赦,横七竖八地在树荫下躺倒,看来人人都累坏了。
一行人休息够了,眼看太阳偏西,才在小个子的催促下无精打彩地爬起来,只有胖子兀自在那儿鼾声如雷。小个子走过去一脚踢醒他:“死胖子!起来!”
胖子生气地坐起来,低声咒道:“什么了不起!当自己谁呢!”
偏小个子耳朵尖,回头变色道:“敢顶嘴?要不是你偷懒让师父发现,会罚我们来搜山吗?这会儿还不在镇上呆着!我跟你说,找不到含冰,师父不会放过我们的,师父的手段大家不是没尝过,是不是想试试啊?好了,胖子,给你个轻松的事干,你到谷中去找找看,其他人跟我顺着山林继续搜索。”胖子一脸的气恼,明知道他是在整自己,却也不敢不听吩咐,只得拖拖拉拉地往乱石谷中挨。其他人继续顺着山林搜寻。
胖子做贼似的在乱石间东张西望,自然什么也没看到。找了一会,便向其他人喊道:“喂!这谷中根本没法藏人!呆在这儿吃石头啊?连水星子都看不到!我说不用找了,大家回去,说不定其他组的人已经抓到那两个家伙了!”
“胖子,这话跟师父说去吧!含冰一天没找到,你一天别想有好日子过!不过也好,你这一身的肥肉说不定可以给找没了!哈哈哈哈……”回答胖子的是一阵大笑。
江舸含冰同时惊醒,含冰探头一看,吓得捂着嘴缩回头,江舸也已经看到对面山林和山谷中的人,两人悄悄挪到一丛矮树后藏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喂!胖子,有什么发现没有?”
“哪有啊!根本看不到人来过的痕迹!可以收工了吧?”
“算了吧!这里没有,那边山上就不用找了,过了那座山就是芳菲谷的断肠崖,是条死路!他们若是现在还在这山中,倒不担心飞了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就怕早已经远走高飞了啊!好啦,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收工吧。”
江舸和含冰直等他们走远了,才从树丛后爬出来,两人才发现相互紧握的手已满是冷汗。
“冰儿,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了!马一鸣那奸贼根本还没死心,听那些人的口气,山外到处都是搜寻的人,幸亏今天碰到这些人,不然咱们一出去根本就是自投罗网!还是先回山谷再想办法。”
两人历尽艰辛,当天晚上又沿着原路返回小山谷,出谷时高涨的情绪一落千丈。江舸经这一番折腾,身体状况更糟了,每天练功之前,连吃东西都要含冰喂食,到后来,白天他也常常处于半昏迷状态,人越来越消瘦,话越来越少,只在每天傍晚练功后,能保持一个时辰的正常。这天晚上练功后,江舸紧握着含冰的手,凝视着她的脸凄然道:“冰儿,我原本以为可以守着你一生,没想到却要你来守着我这些时日。我只怕是不行了,现在就算能躲过马一鸣,也没有力气出这山谷了。我若死了,你在山谷中呆个一年半载,到那时想来马一鸣该死心了,你再扮成樵夫出谷去找我义父。你身有异相,记得把额头、脸上涂黑了变个样子,免得露了行迹再落入坏人之手。”江舸对含冰实在有千万个不舍和不放心,自己的深仇大恨倒抛到了一边。
夜深了,含冰无法入睡,几天来,她一直在想着一个救江舸的办法,只是没有实施的勇气。可是现在,除了把自己体内的蛊转移到江舸体内,以毒攻毒,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呢?可是这样一来,自己却必死无疑,含冰不怕死,只要能救江舸一命。她唯一的痛苦和遗憾是不能与江舸厮守一生。其实不管江舸是生是死,对于她,都是充满恐惧与折磨的,为江舸而死,或许是自己最好的解脱。她长叹一声,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又一个月色溶溶的夜晚,江舸练功后恢复了体力。两人珍惜这短暂的好时光,手挽着手并肩站在谷中望星星,望月亮。
“冰儿。”“嗯?”
江舸叫了一声后,再也没有说话,含冰默默依偎在他身边。
月亮走进一片云中,夜空中暗了下来,风开始一阵阵拂过山林,篝火早熄了,含冰觉得身上有些冷,轻轻哆嗦了一下。江舸伸臂抱过她,往山洞走去:“进去吧,好像要变天了。”
山洞中很黑,江舸正要点灯,含冰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道:“不要点灯。”江舸有些吃惊,他依言收起火石,牵着含冰摸索着到石床边坐下。
“怎么了,冰儿?”
黑暗中含冰仰起泛光的脸,颤声道:“大哥,你肯要我么?”
江舸全身一僵,他温暖的大手慢慢拂过含冰微微发烫的脸,心如刀绞:“冰儿,我娘临终前对我说,不管将来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单独面对。我活不了多久了,不能照顾你,更不能害了你。”
含冰摇摇头,低泣道:“不,不是这样。”她双手抱紧他,把脸埋在他怀里,“在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爱过也爱着我的人,我若能与你做一天的夫妻,也是开心的。你身体这个样子,与其在这儿等死,不如我们做了夫妻,快快乐乐地过剩下的日子。如果大哥真的死了,我还有什么怕面对的?”
洞外闪电划过夜空,雷声跟着响起,雨点哗啦啦打下来了,阵阵凉风扑进洞中。含冰轻轻褪下衣衫,江舸眼看着她美丽的**如月光下出水芙蓉般展现在自己面前,连呼吸都不能够了,哪有力量拒绝?伸手把她抱进怀中,轻吻她眉心的萤光。含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痛苦又幸福,期望又绝望地把自己交给了江舸。沉浸在幸福与激情中的江舸,没有发现含冰身上的清辉在一点点消失,直到完全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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