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庆则就站在长孙晟的身边,指着雁门关外的万里之地,说:“突厥人凶残狡诈,对中国时叛时服,虞某屡次上书于天子,愿为主将,领二十万之众,以扫灭突厥,永除后患。可惜皇上一意与突厥人通好,竟至失去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长孙兄一生为突厥之事奔波,难道不想除突厥之患吗?”
长孙晟正色道:“在下屡次出使突厥,对他们有一定的了解。所谓凶残,自是承匈奴遗俗,戎狄之人历来如此。天子怀宣德之心,欲抚慰化外,使之不能作恶,这才是圣王之道。将军战场上自是劳苦功高,但依在下之见,实宜不能太过鲁莽,将军是否还记得九年前,在下和将军出使突厥吗。自古戎狄之人只能抚不能强,即便是以汉武帝武力之盛,也不能将匈奴之患彻底除掉,徒然耗损财力,祸国殃民。”
虞庆则怎么会不记得呢?当时沙钵略陈兵接待自己,受诏而不下拜。虞庆则大怒,他是武人性格,立时冲动起来,严辞遣责沙钵略。沙钵略也动了怒气,说:“自我伯父为可汗以来,从未向人拜过。”长孙晟很冷静地止住了虞庆则的怒举,上前说道:“可汗与中国之主俱是天子,可汗不拜中国天子,自是常理。但可汗妻子可贺敦是大隋天子的女儿,可汗是天子的女婿,岂有不拜岳上之理?”
沙钵略当时只不是想摆一下突厥可汗的架子,并不是真的对天子不敬。以当时的情形,沙钵略只怕一怒之下,杀了虞庆则也未可知。到时,胡汉两族立时便会有一场大战。长孙晟区区几句话,便驳得沙钵略理屈辞穷,欣然下拜受诏。
虞庆则笑了起来,说道:“当时若不是长孙兄机智,只怕情形真有点不妙。这次出使突厥,又得兄弟多费点心思了。像我等粗人,在此承平之世,自是再难为国家建功立业了。”长孙晟见他语气中颇有埋怨之意,便说道:“将军何出此言?我等这次出使突厥,正是建功立业之际啊。”虞庆道:“虞某纵横疆场半生,力拒突厥,功劳自问不亚于前汉之飞将军,后汉之定远侯。可惜虞某只懂行军打仗,说到与突厥人磨嘴皮子,天下莫有过于长孙啊。我大老粗一个,那是半点也学不会。”
这时独孤霸走上城墙,长孙晟上前道了声师伯,独孤霸点了点头,说道:“以你之见,这次突厥人突然拒绝上贡,是什么道理。”
长孙晟道:“皇上只说是有人与京中之人勾结,咱们还没有到突厥,到底是何情形,咱们就不得而知了。”虞庆则在旁边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独孤霸又说:“你与那所谓的突厥第一勇士的武功相较若何?”
长孙晟笑了起来,说道:“师伯,我跟他较量,那是在前周之时,距今已十余年了。当时我俩武功不相上下,不知道他现今进展如何。”
这是虞庆则在旁边忍不住说道:“独孤先生在中原武林号称神拳,不知能否让在下开开眼界。”他自长孙晟口中得知这人是他师伯,心中早就起了比试之心。
独孤霸笑了起来,道:“这些只是江湖小技,虞将军乃朝廷大官,怎么会对江湖末技感兴趣呢?”长孙晟知道虞庆则的脾气,只怕他们一动手,便会有人受伤,连忙把虞庆则拉到旁边,轻声劝道:“虞将军不可,咱们现在奉天子之命,有重要任务在身,岂能还未出关,就作内里斗呢。请将军看在在下的面子上,不要和我师伯伤了和气。”虞庆则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放心,只是比试武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双手一分,脱掉了披风,露出了强健的臂肌,傲然道:“独孤先生,请。”
独孤霸双手负在身后,冷冷地说:“虞将军先请。”虞庆则见他甚有轻已之意,怒气上腾,大声说:“如此独孤先生小心了。”右步跨上,右掌猛然切至独孤霸的肋下。这一掌风声甚紧,长孙晟大是佩服,心道,虞将军虽非武林中人,但这等功夫,在武林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希望师伯能够手下留情,别太挫他自尊心。眼见这一掌已及对方之身,虞庆则见独孤霸还是站着一动不动,心里一惊,急忙收掌,喝道:“你怎么不躲避?”
独孤霸道:“虞将军尽管出手,待我抵挡不住时自会躲避。”
虞庆则怒上心头,双掌奔雷般齐至。独孤霸这才笑道:“这才是武人的性格。一上手就全力以赴。”待掌力及身,只见他身上衣衫轻轻抖动了一下,虞庆则的手掌竟如碰上了滑溜之极的东西,往旁一偏,若非他急收一半掌力,只怕难免手腕脱臼之厄。
虞庆则脸上变色,这一试之下,才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实是高深莫测,不由得服输,道:“先生好功夫,以柔制钢,已立于不败之地了。虞某不及,佩服佩服。”他是武人性格,性子直爽,丝毫不像武林中人以败为耻,输了还要讲几句体面话。独孤霸性子孤傲,本来不太看得起官场中人,但适才见了虞庆则输得起也放得下,也就没有再为难他,说道:“虞将军这种功夫,在武林中已经是很不错的了。难怪将军能在战场中冲锋陷阵,不避矢石,建功立业。”
虞庆则脸上立时喜气焕发,道:“先生武功虽高,可是说到行军打仗,却并不只是以武功较高下。将帅最重要的是要有将略,虞某军旅半生,这才敢夸口以二十万之众消灭突厥。”独孤霸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却不答口。
沿着昔日的旧路往北而行。渐近胡庭,长孙晟觉得自己的心里又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感来。他努力控制自己,希望这次能够圆满地完成天子的使命,可是,他对千金公主的事,要怎么解决呢?难道用他如簧的巧舌,便可彻底斩去那牵扯半生的乱麻吗?
突厥人听说是南使来到,都不加阻拦。因为他们知道,使者每次带来的,总是福音,而军队带来的,则是血腥。他们其实也希望能够永远不起血战,永远在南来使者的不断宣抚之下,过着平和的生活。
都蓝得报,知道南方天子遣虞庆则与长孙晟通使,他以南人惯用的托病方式,遣他的弟弟突利可汗染干代替他来迎接南使,将他们安顿在离可汗金帐很远的驿馆。虞庆则怒形于色,却又无可奈何。长孙晟道:“虞将军,咱们先别着急,等在今晚,咱们夜探都蓝金帐,看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虞庆则无计可施,笑道:“也只能这样了。想不到我这个纵横疆场半生的人,今日要做小贼。不过,这可谓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昔班仲升降龟兹王,所使的手段,未毕比咱们要光明多少。”长孙晟连声称是。
等酒饱饭足之后,三人倒头就睡。待夜深人静,唯有秋虫叽鸣,三人施展轻功,趁夜色掩护,悄悄来到都蓝可汗的金帐。都蓝可汗的金帐其实是一座高大的宫殿建筑,远处看来像一顶毡帐一样。三人捷如狸猫,越过几道关卡,直趋都蓝的寝宫。三人都是武功顶尖的高手,这次晚上行动,生怕惊扰了久不见面的突厥第一勇士安遂伽和那个神秘人,所以更加小心,决不容有半点差错。
果然都蓝的寝宫里还有灯火,长孙晟几次出使突厥,自是熟悉可汗金帐的形势,当下做了个手势,叫独孤霸和虞庆则跟在他身后,轻轻掩到都蓝的寝宫前,侧耳倾听,不禁大吃一惊,只听里面有一个纯正的关中口音的汉人说道:“可汗,隋朝已经派使者来了,您有什么打算?难道您真不打算接待他们吗?”都蓝可汗道:“那你有什么高见?”那汉人笑道:“可汗英明神武,只需要好言抚慰隋朝使者,让他们放松警惕。待边关将士松懈之后,可汗再以为前周复仇的名义入塞,到时天下无不景从。”都蓝连声叫好,那汉人又道:“待大事已定之后,我家主人都够得到什么好处?”
都蓝道:“这个你放心,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无往而不利,没有利益,你们怎么能做呢?等我当了中原天子之后,便封你们为天下第一门,这是御封的天下第一门,直至千秋万代,在武林中都是天下第一门。”
虞庆则听到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右掌直推在墙上,墙上立时哗啦啦一声,露出一个大洞来,虞庆则就从这个洞里钻了进去,如一尊天神一样,站在那人面前,喝道:“大胆狂徒,你们是武林中哪一个门派?竟敢和胡人勾结,想巅覆我大隋天下!”
长孙晟与独孤霸二人来不及阻拦他,也只得跟着进去,都蓝吓得魂不附体,转身操起一把弯刀,刀未出鞘,独孤霸上前两步,一拳打在刀鞘上。那刀立时飞了出去,嗤的一声响,竟然嵌入了墙避之中。
长孙晟凛然道:“可汗,我主上对你不薄,钱粮谷物,美女姬妾,可谓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为什么你还要与这个中原败类勾结,想背信弃义,做一个受后世唾骂的人呢?”
虞庆则手掌高高抬起,道:“这种中原败类,留在世上也是无用,现在就杀了你。”眼见他一掌呼的劈了下来,长孙晟已来不及阻拦,都蓝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独孤霸身形一晃,疾趋向前,右手已挡住了虞庆则,冷冷道:“虞将军,你这是干什么?这等谋逆大事,位居十不赦,必须由于天子亲自过审,你想杀人灭口不成?”虞庆则大怒,喝道:“你说什么?”
这时虞庆则破墙之声早已惊动了宫门外的卫士,有许多执刀突厥武士朝这边而来。长孙晟拉住了都蓝的手,道:“可汗,这两位的武功,都不在突厥第一勇士之下。突厥与中国俱是天子之国,中国皇帝决不想因为此人而影响两国的邦交,不知你是想咱们与突厥国成千上万的勇士同归于尽呢,还是悄悄解决了此事?”
都蓝惊魂稍定,抹了抹头上的汗,点了点头,朝外面大声道:“这里没事,你们到另外一边去瞧瞧。”那些卫士虽然见可汗的寝宫墙上破了一个大洞,心知有蹊跷,但听可汗说没事,有些乘觉的便已退走了。有几个武士不懂这些,大声道:“还说没事,可汗的寝宫墙上都破了一个大洞。咱们进去瞧瞧可汗吧。”长孙晟从墙洞口探出头来,用突厥话大声道:“你们认识我吗,我是长孙晟,正在有要事和你们可汗探讨。可汗不想你们来打扰,你们还不退下!”那几个武干大声欢叫起来:“是射雕手!是射雕手!射雕手从南边带来的总是好消息,可汗这边没事。”武士们退得一干二净。
虞庆则不由得佩服道:“长孙兄,说实在的,今天我才真佩服了你,几句叽哩咕噜的突厥话,就把卫士搞定。皇上选你做我的副手,确实是圣明啊。”长孙晟笑了笑,道:“这人是咱们重要的人证,必须要问清楚才行。”虞庆则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当汉奸?”
那人吓得浑身战粟,被虞庆则抓在手里,感觉就像小鸡入了鹰爪,丝毫不能动弹,却紧闭了嘴,不出一言。都蓝见长孙晟的眼光冷冷地盯着自己,忙道:“长孙将军,这决非我愿。是他们想巅覆我岳父天子的天下啊。”
虞庆则大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突厥人背信弃义,皇上真不该相信你们。当年老子来时,你老子沙钵略上表是怎么说的?什么‘大隋皇帝,真皇帝也。岂敢阻兵恃险,偷窃名号?’今日你更有何话说。在中原汉朝之时有一句话,一定要说给你们胡人听,所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今日只有抓你去长安,将你的狗头挂在南门之外,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一个背信弃义的狗突厥!”
都蓝额头上虚汗直冒,转头瞧向长孙晟,哀求道:“长孙将军,你给我说说情啊,今日之事决非我本意,雍虞闾今日向狼神发誓,今后若再敢背弃中原天子,叫我突厥六畜不旺,人丁灭绝。”
长孙晟见他一吓之下便已屈服,丝毫没有乃父豪风,又见他眼窝深陷,脸色微黄,显然酒色过度,身体虚弱。在中原天子的酒色攻击之下,这个素来以强健野蛮著称的塞外大族首领,已经丧失了祖先的雄风,变成一个和中原酒色之徒无异的普通之人。
独孤霸捡起地上的一块碎青砖,五指轻轻搓动,砖粉从手掌里飘然落了下来。长孙晟点了点头,道:“中国天子决不想因为这事而影响汉胡两族的安定与和平,可汗不妨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给我们听。”都蓝不敢隐瞒,道:“这是你们中原武林的神拳门欲与公主勾结,巅覆大隋朝的天下,这人便是神拳门的门下,自称姓杨名钦,怂恿我出兵扰外,神拳门便可趁机为乱,夺取天下。”
一声晴天霹雳,长孙晟震得呆了,神拳门与公主勾结,意思便是刘居士与公主勾结,而这两人又都是与自己有极为密切关系之人,他怎能不震惊呢?
长孙晟喝道:“此事怎能与公主有关系呢?你不要胡乱冤枉好人。”都蓝忙道:“此事千真万确,我决不敢隐瞒。这人称是刘居兴的门下,意欲与公主一齐复宇文氏之国。听这人还说,刘居兴父亲刘昶在前周之时娶的也是公主,官至柱国,彭国公。”
长孙晟一时无言,只觉天旋地转,不知如何是好。饶是他平时智计百出,可是,在此危难之刻,竟然无法可施。谋逆在大隋朝是十不赦之一,便是皇亲国戚,也是定斩不饶。独孤霸走上前去,对那名叫杨钦的人冷冷道:“我不相信你的骨头会比砖头还硬,刚才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杨钦叫道:“你们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虞庆则对公主颇有好感,好不太相信公主会做出这种事,道:“此事牵扯扯公主在内,非同小可,不如把公主召来,当面对质,一切便可清楚。”都蓝可汗苦笑道:“不瞒诸位,公主现今也不再此处。她四方巡视,行踪不定,连我也不知她现在到底在何方。”
长孙晟听说公主不在这里,心里反觉得松了一口气,道:“那样如何才能找到公主?”都蓝笑了笑,却道:“这事容易,只要在草原上散出消息,说是南朝使者到来,天子有旨要宣,她听到消息,定会赶回来。”虞庆则冷笑道:“她现在不是你老婆吗,怎么自己老婆往哪都不知道了?”
长孙晟不愿意他再提起公主的事,待回去好好想想对策,便道:“如此,咱们便告辞了。中国乃圣兴之邦,夷狄向化之地,古来便是如此。刚才虞将军说得好,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可汗既已认错,咱们便既往不究。这人就交给你了,待公主回来再作定夺。我等往北来之时,中原天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可汗再次背信弃义,有所异动,到时百万之众分十路而出,敕勒川下便再也不是你们的牧场了。希望可汗能以胡汉两族千万人民着想,咱们现在告辞,待明日咱们再以正式礼节拜见可汗,今夜实出无奈,望请见谅。”都蓝巴不得他们早点走,忙不迭点头,道:“如此甚好,就这么办了。”虞庆则悄声道:“把这姓杨的交给他,若是他来个杀人灭口,拒不承认,那怎么办?”
长孙晟把他拉到一边,道:“咱们现在是处险境,便是把姓杨的带走,他一反悔,还是一样的可以杀人灭口,倒不如送个顺水人情,让他可以真心归顺。”三人再无异议,于是离了可汗寝宫,展开轻功,径自回到驿站。
第二天一早,都蓝可汗果然派了使者,以极重要的礼节,迎接长孙晟一行入可汗金帐。可汗准备了盛宴,亲自款待他们。虞庆则宣读圣旨:
突厥雄据北漠,立国百年,与华夏通好,虽犹二国,实为一家。朕德微薄,难以致远,今遣右武卫大将军虞庆则,车骑将军长孙晟万里入塞,以宣朕旨,不究既往,二国永成一体,不相侵伐,勿负朕意。
都蓝毕恭毕敬地跪伏于地,受诏九叩首方才起身。
宴席盛大,酒水如流,席间胡女舞袖,欢笑畅饮,都蓝好像已经将昨天晚上之事,全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命他弟弟突利可汗染干一个尽地劝酒。
长孙晟想起千金公主的事,愁上心头,酒入肚肠而无味,突然想起了她的二句诗: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美酒弦歌带来的空虚。满座衣冠,尽是狂欢无聊之人,而无一人知予之心,乐竟从何来?
可是越是空虚寂寞的人,却越要用欢歌乐舞来掩饰自己的空虚寂寞。长孙晟脸上凝聚着笑意,酒一杯杯地往肚里灌。
都蓝笑道:“虞将军,小汗自继位之日,你便是我座上之客。我突厥远离华夏,但将军的威名却盛播漠北,能够和将军一席同饮,是雍虞闾的荣幸。”虞庆则脸上笑意盎然,大声道:“可汗客气了。虞某代表中原天子敬可汗一杯,愿我胡汉两族永如今日。”
都蓝乐上眉头,道:“好。”举杯一饮而尽。“闻道虞将军在中原与高仆射齐名,用兵如神。大隋之天下,非卿不可下啊。”虞庆则酒意上涌,完全忘了身处何处,大笑道:“虞某军旅半生,为大隋立下汗马功劳,虽说是靠天子洪福,但也一半靠自己一班兄弟出生入死,才得今日太平盛世。而今我等只希望可以日日如今朝,美酒美女,享享清福。可惜韩信无脱磔身之祸,英布亦不以善忠啊。世人皆说两人谋反死,其实只有我等才明其心意,只欲以富贵享晚年啊。”长孙晟见他越说越离谱,在席下用力踢了他一脚,虞庆则吃痛,啊的一声大叫,骂道:“是哪个小子踢我?”
都蓝的弟弟突利嘴角边泛起一丝冷笑,却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大声道:“虞将军真乃直性汉子,正是我辈中人啊。小汗敬你一杯。”虞庆则杯到即干,丝毫不爽。
都蓝还欲引得虞庆则胡乱说话,长孙晟却乘机顾左右而言他,为虞庆则推拖。虞庆则却冒冒失失地说:“长孙兄弟,你怎么老打扰我说话?”
酒席在虞庆则欢笑声中结束。长孙晟拉着虞庆则回到驿站,提起一盆冷水,猛然泼在他的头上,厉声道:“虞将军,你在酒席上说什么来着?”虞庆则一个激灵,道:“我……我说了什么?我……我又说了些有损两国邦交的话吗?”长孙晟冷冷道:“韩信英布不得善终,不知将军是什么意思?”
虞庆则猛然醒悟过来,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自己差点闯了大祸了。这话如果要皇上听到,岂不要糟?要知隋主杨坚自天下大定以来,性渐猜忌,已经诛杀多名朝中大官,都曾是功高著世的元老功臣。
虞庆则一把揪住长孙晟,大声道:“怎么当初你不提醒我一下呢?”长孙晟默默无言,暗暗盘算都蓝用意,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难道是要以此为筹码,要胁于虞庆则?当下道:“现在着急已无济于事,咱们现在便再去见都蓝,探探他的口风。”虞庆则颓然道:“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换好衣服,又去见都蓝。岂料都蓝好像料知他们要来一样,推说酒醉未醒,不能见他们。虞庆则大急,欲冲开卫士的阻拦,直闯可汗寝宫。一个武士头领用突厥话厉声说道:“长孙将军,我家可汗说了,两国从此以后永不动干戈,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了,为何两位如此着急要见可汗?”
虞庆则不知他说什么,见他语气严厉,心知是都蓝故意要让他着急,以便要胁他,不禁怒上心头,大骂道:“你这狗突厥不要如此得意,惹得老子兴起,回去领大军……”长孙晟眼疾手快,一把掩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拖了回去。虞庆则犹自骂骂咧咧,气愤填膺。
长孙晟冷静道:“咱们刚来时的掌握的主动已经落入了他之手,都蓝料知他便是有背叛大隋之心,皇上也不会真正和他开战,这样一来,他便高枕无忧,可以和咱们大谈条件了。”
虞庆则脑子渐渐冷下来,后悔不迭,竟至痛哭流涕,哽咽道:“内子已时刻提醒于我,哪知今日仍以言取祸,至此已经悔之无及。”长孙晟安慰道:“虞将军不必太过着急,料都蓝与咱们无怨无仇,他又何必要置将军于死地呢?他昨晚以堂堂突厥之尊,竟然受挫于咱们,心有不平,可能是想要报此仇,以泄愤意。”虞庆则连连摇头,沮丧道:“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一连过了十余日,不但见不着都蓝,也不见千金公主归来的踪迹。独孤霸找那神秘人也是毫无线索。长孙晟知道那神秘人混迹于千千万万的突厥人之中,要找他实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也是无法可想。
这一日晚上,长孙晟披衣而起,走出驿站,想去探一口气。立身于苍苍大草原,头顶青穹,心情舒畅了许多,一轮明月悬于天庭之上,清辉四射,长孙晟长舒了了一口气,猛然间想起万里之外的妻子来。胡月虽然明亮,但在他的心中,却与中原的明月迥然而异。他想起离别妻子之时,曾经答应过她的事,要将藏于心中十余年的往事永远尘封,可是来到大漠这么久,不但听到了公主谋反的消息,甚至连她的影子也没见着。
“燕儿,你在哪里?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他忽然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来,他希望公主从此如此刻一般,永远消失,永远别在都蓝的眼前出现。
正想间,突然只听得有呼呼风响。长孙晟听觉敏锐,听出来了这是有人打斗之时掌风之声。长孙晟展开轻劝,循声而往。果然,前面不远处,传来呼叱之声,三条人影在月夜之下高低窜跃,正自狠斗。
长孙晟听得明白,那个发出呼叱之声的高大之人,正是独孤霸。可是另外那两个呢?难道其中一个正是潜仗大漠的神秘人?长孙晟疾驰而近,只见那两人身形飘忽,转着独孤霸转动起来。可是独孤霸独斗两人,却犹有余力,身形潇洒,毫不费力。其中一个掌力与独孤霸的手掌轻轻一抵,便往后跌出一丈开外,身子转向长孙晟,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长孙晟身如电击,失声呼道:“燕儿?”那人听长孙晟惊呼之声,身子一颤,竟然不顾独孤霸重如万钧的一拳,循声望向长孙晟的方向。
长孙晟见她身处危急,知道独孤霸的厉害,大叫一声:“手下留情!”飞跃而起,身如箭矢般疾射而出,双掌推向独孤霸的背心。这正是一招围魏救赵之策,攻敌之不得不救。另外那个人反应也是异常迅速,闪身而上,从侧面出掌,抵向独孤霸的拳力。独孤霸听得长孙晟大呼之声,背后又风声厉然,拳力只与那人的手掌一触,便力量内缩,抵消了他的掌力,当下拳力急转,将那人带得往前一冲,迎向长孙晟。自己却往侧一退,只听砰的一声,长孙晟开碑裂石般的掌力击在那人手掌之上,只觉身子巨震,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定睛一瞧,眼前此人竟然是十余年不与自己交手的突厥第一勇士安遂伽。
安遂伽也认出了长孙晟,喜道:“长孙兄弟,原来是你!公主听说你与虞将军出使漠北,便连夜赶回来了。”长孙晟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先前那人,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月光下那人一副胡女装饰,脸上虽有风霜之色,却仍不掩清丽,眸如秋月,黛若春山,正是大周千金公主宇文燕。
独孤霸走上前来,涩声道:“你便是都蓝可贺敦大义公主宇文燕?你的武功很不错,居然能够躲过我快手十三掌,瞧你身形,看来一定是师弟门下。你快说,你师父现在在哪里?”宇文燕却对他毫不客气,冷笑道:“可是我师父从未和我提起过他还有一位这样的师兄啊。”
独孤霸脸色一变,道:“没提过并不代表没有。我跟他师父飞天剑客谢婉明,还有你师父天下快刀王,本是同出一门。当年他不发一言,便离开我和师妹,远逝大漠,我都以为他早已经死了。若不是从长孙郎口中得知大漠尚有这样一位教出了突厥第一勇士的好刀手,我还真以为从此再也看不到他了。你快带我去见他,看看他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师兄?”他越说越激动,上前一把拉住了宇文燕的手腕。安遂伽先前没有机会拔出刀,这时眼见宇文燕落入独孤霸之手,再也顾不上别的,唰的一声,拔出长刀,刀身在月光中掠过,仿佛带起一圈秋水。独孤霸脸上抖动了几下,安遂伽长刀直起直落,刀刀不离独孤霸的要害。
独孤霸虽然拉着宇文燕的手,却不徐不疾地躲着安遂伽如狂潮般的刀势,甚至连宇文燕也未受长刀的丝毫危胁。长孙晟急忙叫道:“快住手!他是你师伯!”安遂伽怒道:“他这样对我们也算是师伯吗?”宇文燕知道他奈何不得眼前这个武功高得出奇的师伯,道:“安遂伽,你先住手。”安遂伽果然收刀而立,身形卓然。独孤霸赞道:“好刀法,疾稳中惊而不险,沉劲而又不失变化,当世也只有我师弟他才能教出如此刀法。这是快刀十三式,你此刻应该相信我是你们师伯了吧。难道长孙晟也会骗你们吗?”
宇文燕沉思半晌,点头道:“好,我带你去见他。”
长孙晟知道独孤霸性情孤傲,有点不近人情,对自己也是冷冰冰的,怕他伤了宇文燕,忙道:“师伯,你先放了宇文师妹,她已经认你做师伯了。”宇文燕听他语含关切,笑了起来,却满是苦涩之意。独孤霸放开宇文燕,笑道:“我只不过是试试你们两个的武功,难道我做师伯的还能真的欺负小辈吗?”安遂伽也信了他是师伯,以南人礼行,躬身道:“弟子鲁莽,不知是师伯,请师伯见谅。”独孤霸笑了笑,道:“好,现在可以去见你们师父了。”
宇文燕对安遂伽道:“你先回去告诉师父吧,我和师伯马上就到。”独孤霸却道:“不着急,给你师父一个惊喜。”宇文燕不再说话,领着几个朝前走去。
四人越过好几个突厥人的帐蓬,远处偶尔有羊羔的叫唤之声,夹杂着几点虫声,却更显得夜静如沉水。
三人来到一座帐前,还距离那帐蓬有十余丈,宇文燕欢声叫道:“师父,中原拳神来看你老人家了。”她的叫声很大,在夜空里传得远远的。长孙晟心里一突,正觉得有点不妥,独孤霸身子晃动,如箭一般射向那座帐蓬,右掌划处,只听嘶嘶巨响,帐壁竟然给他掌力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独孤霸身子迅疾,就从裂口中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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