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网游竞技 > 美女与幽灵 > 第三章 疯子

?    (1)

    刚刚吃过中午饭的时候,两个身着藏青色制服的派出所民警沿大路上来了,其中没有辛雪安。酒仙等人满以为他们会到钱家来,他们却从屋左走过,进史红芙的家里去了。

    美美婷说:“他们有没有搞错啊?进那家去干什么?又不是他们报案。”

    “既然人家都以进来了,我们就主动点去找他们吧。”酒仙说,一副深谙人情世故的口气。

    “我们分成两组,一组和我去红芙姐姐家,两个人去给我放牛,谁和我去?”

    “肖里郎和你去!”

    “行啦。酒仙,你和你的美美婷妹妹去放牛吧。”钱玉珠稍稍挤着眼睛对酒仙说。

    美美婷胜利的血液冲荡得脸发红。出了门,看酒仙不大说话,她于失落中想起了一件事,就问:“昨晚你真的不是和玉珠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骗你?”

    “那么你去哪儿了?”

    “那儿,”酒仙指着说。那是史红芙家的牛圈,上午路过这里的时候美美婷就已经知道了。

    “你跑到牛圈里来了?哈哈!我知道你是喜欢牛的,你想和它睡觉吗?”

    她这不伦不类的玩笑开得酒仙心里格外舒服。但是昨晚的听觉所得忽然引起了他的烦恼,他三步两步爬上牛圈的楼上去。他在想,那女的到底是谁呢?他们说不定会留下什么东西来让自己发现,也许根据留下的东西顺藤摸瓜就可以找到那个女人,然后呢,他该知道村长和红英之间的内情吧?

    上面除了两团白色的卫生纸,就只有铺满整个楼面的农家农忙时候用来喂牛的玉米苞叶,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他怏怏地走出来,看见一个人正在和美美婷说话。那个人觉察到了酒仙下楼的声音,回过头来。

    “酒仙!你快来!”美美婷嘶声叫道。

    酒仙走到二人身边。

    “他,他,他是吕、吕、吕……”

    “我知道了,”他说,“没事的。”

    他想,原来疯子吕金贵就是这个样子。可是从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疯态来呀。

    “哟哟哟哟好年轻的小老弟哟!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年轻的人呢!这个漂亮的姑娘是你的爱人吗?”

    酒仙想不到疯子冲出这样一句话来。他想直认不是,那样未免太平淡,但是又不能说是。美美婷则把头扭到一边脸红去了。

    疯子并不等他回答,又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从哪里来赶紧回到哪里去哦,幽灵就喜欢漂亮的姑娘哪!要不回去的话,过两天它就要出来找你罗!这是真的呢,幽灵是真的,我不骗人的。”

    美美婷吓得脸色苍白,求救地望着酒仙。酒仙无奈地说:“你先去把牛换一块有草的地方拴上,我和这位老兄谈谈。”

    “牛?牛!你说牛?”疯子退后好几步,躬着腰说。他一边说一边用惊恐的眼光四处凌乱点击。

    “不是牛,是狗。”

    “哦是狗啊?”疯子直起腰来,走上前来把嘴凑到酒仙脸上说,“小老弟你别不相信幽灵呢,那是真的哦。”

    酒仙一边焦急地避让着疯子口里冲出来的臭气,一边说:“我听人在说幽灵呢,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啊?幽灵是冤死的,阎王不让它投生呀,它只能到处游荡,它很孤独的,它要找年轻的姑娘来作伴呀。”

    “幽灵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杀死的呗!”

    “是谁杀了她?”

    “她是杀死的,杀死的,杀死之后就变成幽灵了,阎王不让幽灵转生……”

    酒仙看着他面无表情,顾自地说话,他认为这才显示出他脑子不正常来。

    “你知道是谁杀了她吗?”

    “杀死的,杀死的……”

    “不是说村长杀了她吗?”

    “村长?”疯子顿时发了蒙,“村长是什么东西?”

    酒仙细细地看了看疯子的面孔,上面没有一寸地方有做作的痕迹。他居然不知道村长这个词的含义,酒仙想着,忽然发现自己弄差了,据说杀死幽灵的是大队长和支书,自己无意中把“大队长”说成了“村长了。

    “听说是大队长杀了她呢?”

    “大队长?哦是是!大队长不是好东西!大队长和支书杀了她,别人问起,你要这样说哦。”

    疯子不知道村长而知道大队长。酒仙把大队长说成村长,是因为思想停留在了现时的称呼上,而疯子的思维则停留在了那以前的称呼上,也就是说,从村里的最高长官还被称为是“大队长”的某一个时间起,吕金贵就对新生事物无法接受了。

    酒仙又问了他一些问题,从他文不对题的回答来看,他对“大队长”时代的事情也记不起来什么。

    酒仙又想起他刚才的“别人问起,你要这样说哦”这话也很有内涵,似乎可以理解为,幽灵并不是大队长和支书杀的,但是对人必须用这句话来掩饰。酒仙就这个问题问他,也探寻不出什么新的信息。

    美美婷畏畏缩缩地回来了,她似乎并不愿意一个人放牛,而只是把它换了一个地方拴上。疯子一抬头看见了她,立即两眼放光,迎上去说:“你是从哪儿来的?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快些回去哦,幽灵就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它会找你作伴的。”

    美美婷不再那么惊恐了,然而脸色还是苍白得可怕。酒仙却没有注意到这点,他注意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问:“你刚才不是见过这位姑娘了吗?”

    “刚才我见过了?在哪儿?”

    疯子一脸的惊讶不像是伪装的,酒仙相信他完全不能记忆了。

    那么,假如他是杀人凶手的话,他也记不起自己杀了人了吧?

    为什么要怀疑他是凶手呢?酒仙想,这可不是毫无道理的,连续多年杀死了三十多个人,恐怕只有疯子才能干得出来。当然,这推理当中很多很多的漏洞,不过以酒仙的性格,他是不会去管它们的,谁愿意跟自己做对呢?

    “老兄,我到你家里去做客,欢迎不欢迎呀?”

    吕金贵“哦、哦、哦”了几声,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回身走了。酒仙想了想,跟了上去。

    美美婷跺着脚大叫:”我呢?你把我怎么办?”

    “你也去呀!”

    “不干!他要说些鬼话!”

    “那么你一个人去放狗吧。”

    “放狗?”美美婷问。她满是恼怒的脸色下面荡漾着撑不住的笑意。

    酒仙走到她跟前,低声向她解释了“放狗”的含义,她终于忍不住笑得枝摇叶舞。

    “不行!我不会一个人去的!”美美婷声嘶力竭地喊。酒仙不再理她,追逐疯子去了,身影渐渐湮没在玉米的绿丛中。

    美美婷浊怒盈胸,赌气不去放牛,在路边随便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然而日头不懂怜花惜玉,照后脑脊背向她直射下来,她一会儿就两眼昏昏花花,影影绰绰,脑子也渐趋鸿蒙混沌而且发疼了。她努力睁开眼看看四周,眼光落到红芙家的牛圈上,那里阴凉,虽然不适合美女这种身份的人,但是临时避避日头也是使得的,并且刚才酒仙瞒着自己上去不知捣了什么鬼,也值得去探索一探索。她于是轻舒玉臂,攀着木架爬了上去。

    楼上是被竹壁围封了的,虽然东西两头各有一道门可以照进光线来,但是乍从烈日下进来,还是显得昏暗不清。好一会儿,她才看清楚里面什么值得发现的东西都没有。她气鼓鼓地坐下来,双目瞑瞑,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虽然牛圈楼下苍蝇不停地“嗡嗡”闹着,牛粪的臭味也随风时浓时淡地传上来,但是美美婷因为烈日的催眠,再加上几日来都没有睡足,她依然睡得很沉很香。她梦见了大观园中史湘云醉卧芍药,红香满地,蜂缠蝶绕。

    (2)

    两位民警是所长周青和警员申明礼。

    史红芙家刚刚吃晚饭。他们急忙招呼警察坐下。周青问:“昨晚你们参加打架的有哪些人?”

    史红芙的丈夫叫陈兴高。他说:“他们有三个人,陈伟,陈全德,陈全国,都动了手。”

    “你们这方呢?”

    陈兴高低了头说:“只有我和我老丈人。”

    “陈长远在现场吗?”

    “没有,但是陈全有在,他……他劝了劝。是帮着陈全德说话的。”

    周青吩咐陈兴高的父亲:“你去把陈家三兄弟叫来,还有陈长远和陈全有。”又对史红芙说:“你去叫你的父亲来。”

    史红芙走出门来,迎面看见钱玉珠和肖里郎。她呆了一呆,说:“玉珠,你们来了?里面坐。”

    钱玉珠也呆了一呆才说话:“你上哪儿去?”

    史红芙说了,钱玉珠问:“警察到你们家来干什么?”

    “昨晚不是争水打架吗?”

    “原来他们是解决这件事情来的呀?”钱玉珠大失所望地说,“我还以为是调查我们的事呢。”

    “你们?你们的什么事?”

    钱玉珠想了想,说:“红芙姐姐,你现在忙去吧,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到我家来,我们有话问你。”

    “什么话?不可以现在问吗?”

    “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完了的。你现在有事呢,以后吧。”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半句话了?说得人心痒痒的。你告诉我是哪个地方的事吧。”

    钱玉珠说:“关于红英的。红芙姐姐,我们在调查是谁杀了红英呢。你相信真是幽灵杀了她吗?”她一边说,一边警惕地往四周看。

    史红芙惊讶地看看钱玉珠,又把肖里郎看了整整一分钟,沉思起来。好一会儿说:“是这件事呀?好吧,我有空来,我先过去了啊。”

    史红芙说完匆匆走了。肖里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好奇地说:“如果只看背影,我会把她看成是你的。”

    “表姐妹嘛,当然相像了。在外面读初中的时候,好些人都以为我和红英是双胞胎姐妹呢。”她说着流泪了,“不说这个了,肖里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进去呀。他们有可能是来调查红英的事情,顺便解决纠纷的呢。你看哪件事情大嘛。不过,你先洗洗脸。”

    钱玉珠脸上泪痕道道。她走进陈兴高的厨房洗了脸,然后出来和肖里郎进堂屋去。

    周青正在问陈兴高话,申明礼作记录。

    陈兴高简略地招呼了钱玉珠二人,继续回答问题。他两岁的儿子看到钱玉珠,兴奋得了不得,“姑姑姑姑”地叫个不停。钱玉珠哄乖了他,不让他再说话,然后无聊地听旁边的问答。一会儿,史云清来了,陈家三兄弟和陈全有也来了。

    周青很有耐心,一个个地问,都问得很仔细。最后问到肖里郎身上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肖里郎!”

    “你昨晚参加打架了吗?”

    “我没有!”

    “那么你是陈兴高请来的证人了?”

    钱玉珠说:“我们不是,我们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

    周青拿出一个笔记本看了看,问:”你叫钱玉珠?”

    “是的。”

    “你们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至于立案不立案,我们先调查一下再说。你们在家等着,这几天就别出门了,我们如果立案,会通知你们的,还要请你们协助的。”

    周青对打架的几个当事人说:“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这样解决你们看行不行?陈兴高的田在上方,按道理应该是他的田灌满了再灌陈全德的田,但是昨天晚上陈全德把陈兴高的田坎开了个缺口,把水全部放到你田里了,你输了理,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听见了吗陈全德?昨晚打架,双方都有责任,幸好没有出什么大事,也不说谁是谁非了,把这一页揭过去了,算了,以后谁也不许再借这件事情惹是生非了。陈全国撕破了史云清的衣裳,陈全德头上被打破了皮,史云清也别要求赔衣裳,陈全德也别要求赔医药费。双方不计多少,两抵了。你们看这样解决行不行?”

    周青这番话,连肖里郎和钱玉珠都感觉公道,几个当事人也都无话可说,各人在调解协议书上签了名,陈全有也代表村里签了字。尔后陈伟说:“周所长,我爸爸叫你们两位到我们家吃顿便饭。”

    周青笑着对陈兴高翁婿说:“现在事情也经解决了,我并没有偏向哪一方是不是?我跟陈长远是朋友,我现在到他家吃饭,你们不会怀疑吧?”

    “不会不会!”陈兴高说,“何必走那么远呢?就在这儿随便做点不行吗?”一边说一边看史红芙是不是还没有回来,却没有找见。

    大家散了,肖里郎和钱玉珠也只好失望地往回走。

    “肖里郎,我咋听不懂他们的意思呢?”

    “什么?”

    “他们还要研究什么?才能决定立案不立案?”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认为他们既然是公正的,就不会不重视这件事情。大概是法律对立案有什么规定吧。”

    “这么一点小事,村里自己就可以解决的,偏偏他们不怕麻烦。人命关天的大事呢,他们反而不理。我就不相信这一连串死人的事情,他们会不知道,也不相信他们就认定了这是幽灵干的。”

    “是呀。他们为什么装聋作哑呢?难道这事跟他们有什么利害关系吗?”

    “你是说……”

    “我也没有什么具体想法,只是说说而已。你呢?”

    “我不知道。照这样说来,牵涉的还相当多了。”

    肖里郎想了想说:“你姑父和红英她姐夫倒还挺硬朗的。”

    “是的。如果换上我爸爸,断了水就叫人家断了,他才不敢和人家村长家争呢。”

    “那三个都是村长的儿子吗?”

    “不,陈全国是他的侄儿,就是陈全有的哥哥。”

    两人谈着走着,到了钱玉珠的家。他们刚打开门跨进去,忽然一阵风似地跑来一个人,她气喘吁吁地说:“你们还不快去!你们的那个朋友出事了!”

    钱玉主吃了一惊,问:“红芙姐姐,你说的是谁呀?““在你们家的那个女孩子!”

    “美美婷?她怎么啦?”

    “有人要强奸她!”

    “啊?在哪儿?”

    “在我们牛圈里。”

    (3)

    对于美美婷来说,无论是寿昌公主含昌殿内的紫衾碎玉榻还是牛圈,黑甜之乡都一样的温柔幽美。

    抱贴在牛棚木柱上的蝉儿为她哼曲,从两道门间穿堂而过的风神为她执扇。

    当她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上半身被人抱了起来。她懒得睁开眼睛,口中迷迷糊糊地说:“玉珠你别闹,你先起床,我还要睡一会儿。”

    她还以为这是晚上,是在钱玉珠家的床上呢。

    没有人回答她。她感觉到一只手抓住自己的**不住地摩挲。她睁开眼,看见了一张笑着的男人的脸。

    美美婷认出来了:陈长远!

    她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半个“啊”字,后半个被村长用手压回了口腔里。她拼命挣扎,然而那只围着她的胸部并且箍着她的手的男人的胳膊像铁打的一样硬,半分毫也不能挣扎开。她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村长把身体向她压下来,捂着她的口的那只手稍许离开了她的鼻孔,她呼吸畅快多了。但是村长腾出了一只手来开始撕扯他的衣裳,纽扣“啪啪啪”地直掉。忽然胸腔一紧,“噗”的一声,乳罩带断了。

    美美婷越来越急,越急越是没有办法。她看见陈长远停手喘息,忽然就想到了办法。她张开嘴用力一咬,自己感觉痛彻心骨。她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村长的手也被咬了。村长急忙把手拿开,并且下意识的拿到眼睛下面看伤,美美婷趁机大叫:“救命呀!”

    村长大惊,又去捂她的嘴,美美婷毫不犹豫地再咬他一口,并继续喊救命。

    村长无法,只得站起来,匆匆忙忙地从后门跳了下去。

    美美婷趁势坐了起来,惊恐尤烈。她脑中一片模糊,只一口口地吐口里的血。

    前门一张人脸一闪,立刻跳进一个人来。

    “美美婷,你怎么样?”

    美美婷“哇”地哭了出来。她站起来扑到肖里郎身上,边哭边骂:“肖里郎,你这狗日的为什么不早点来?”

    “别怕,”肖里郎说,“我刚才知道,来迟了。别哭,我一定要给你报仇。”

    好容易发泄了一部分委屈和恐慌,感觉心里明朗些了,美美婷忽然记起了自己此时的形象。她把肖里郎推开,叫一声“滚开”,自己陀螺般地转过身子,双手扯住衣服蹲下来继续哭着。

    肖里郎被推得后退了两步。他手足无措。他觉得现在最应该有女孩子来和美美婷打交道,便来到门边看钱玉珠,可是她的影子也不见。

    美美婷好容易哭得平静些了。她依然埋头蹲着,说:“肖里郎,你回去给我拿一件衣服来。”

    肖里郎立即回头,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玉珠家的门锁着呢。”他不能肯定钱玉珠上哪儿去了,但猜想她没有回家。钱家的其他人也不在家,门确实是锁着的。

    “你不会把门砸开吗!”

    肖里郎踌躇着不敢说话。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说:“你先穿我的吧。”

    见她没有回应,他脱下自己的衣服丢到她身边,“我先下去等你,”他说。

    一会儿美美婷钻出门来了。肖里郎的衬衣太大,她穿着四面不着。她脸上全是混了唾液的血痕,那是她抹眼泪的时候抹上去的,样子够吓人的。肖里郎急忙上前把她从楼上接了下来。

    牛圈旁边有个泉眼,有人挖了一个小塘专供牛喝水用。肖里郎把美美婷带过去,让她洗干净了脸。

    这时候钱玉珠牵着牛“噼嗒噼嗒”地走过来了。

    “美美婷,你没事吧?”

    美美婷清醒多了,见了钱玉珠就像见了妈妈一样伤心地哭了好一会儿,“你们不是在一块儿吗?”她指着肖里郎问。

    “不是,”钱玉珠说,“我们以为你在放牛呢,就直接到那边找你去了。”

    “那,肖里郎,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听人说了。”

    “谁?”

    “史红英的姐姐。”肖里郎看着钱玉珠犹犹豫豫地说。

    “啊她?她怎么知道?她告诉你我在这儿吗?”

    肖里郎又看了钱玉珠一眼。事实是,他和钱玉珠听史红芙说了,就一起跑到这儿,接着他匆匆的上了楼。可是钱玉珠为什么不承认是一起来的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都没有上楼来看一眼,就直接牵牛去了,她就这样绝情吗?还是有别的想法?

    “是的,”他迟疑着说。

    “那她又到哪儿去了呢?”

    这也是一个问题。史红芙既然急匆匆地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件大事来通报肖里郎和钱玉珠,按照常理她就会跟来的啊,为什么没有跟来呢?

    肖里郎问:“美美婷,你看清了是谁了吗?”

    “老子一定要告倒他!”美美婷恶狠狠地说。

    三个人心情都极坏,他们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拴好牛,到了家门口,钱玉珠问:“酒仙呢?你们不是一块儿的吗?”

    “就是怪他!他把我丢在哪儿了,要不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那他去哪儿了?”

    “他跟疯子走了!”

    他跟疯子一块儿去,一定有什么事情,多半有什么发现,而且应该是跟案子有关系的,钱玉珠想。不过也难说,这个随心所欲的家伙,说不定只是好奇而跟去看看呢。但是不管怎么说,天上的星星都显出来了,他也应该回来了吧?要不要去找找呢?

    肖里郎小心翼翼地对美美婷说:“派出所的人可能还在村长家,你要不要过去?”

    “不去!”美美婷大声说,吓得肖里郎退后三步。但是她随即就明白了肖里郎的意思是问她要不要报案。她想,到村长家去告村长,行不行呢?

    钱玉珠说:“肖里郎你放心好了,美美婷没事的,她现在还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呢。”

    “我不可以告他、告他、告他未遂吗?”美美婷说。但是她其实不想告了。

    (4)

    第一,幽灵是真的,它要掠取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作伴;第二,幽灵是被大队长和支书杀死的;第三,怕牛并且叫它爸爸。

    吕疯子只有这三样心思,酒仙想,如果我那天也只有三样心思了,还愿不愿意活下去呢?

    走过村长家不远,就到了疯子家了。这个家其实也是石壁木楼宽房大屋,跟酒仙当初刚知道疯子时所想象的残檐破瓦完全两样。上次来找吕金玉的时候,酒仙就知道了吕疯子跟他哥哥过活,其实有一大家人的。

    疯子拿出钥匙打开门,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酒仙也拖拖沓沓的跟在后面,——他眼睛不停地向各个角落里看,希望能发现跟碎红布、长衫或者长头发有关联的东西。但是和上次来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上次来的时候,疯子不在家。

    卧室里才真正显示出疯子的特征。

    黑得像煤炭一样的被子揉成一团堆在床上,同样黑的床单缩在床的一个角落里,被子下面是稻草,看来他晚上是直接睡在稻草上的。床前满是破烂的、完好的各式各样的鞋子。屋角一口大柜子上衣服堆积如山,但是只有上面两套是完好的。柜子前面堆放着打好的香蜡纸钱。整间屋子弥漫着浓浓的馊味。

    酒仙看着香蜡纸钱,很不理解,疯子还要相信迷信?或者是他家人放在这儿的吧?

    纸钱堆里有一个缝隙射出光线来。酒仙蹲下身子,扒开纸钱,看见里面原来有一只巴掌大的镜子,四四方方的。看到这面镜子,酒仙心里难受极了。

    钱玉珠的屋里有一面跟这一模一样的镜子。镜框是木的,刻着龙凤呈祥的精美图案,这种镜子,在如今市面上是根本买不到了。酒仙乍一看到,还以为是钱玉珠送疯子的,或者钱玉珠的镜子是疯子送的,所以心里很不好受。但是细细一想,钱玉珠和疯子之间实在没有可以维系互送镜子的感情纽带,心下也就释然了。但是这两把镜子之间又没有关系呢?

    镜子的背面夹着一张发黄了的女军人黑白头像照。

    酒仙想了想,指着照片问疯子:“喂!这是你的老婆吗?”

    疯子见了大怒,一把抓过镜子,叫道:“不准看!”自己却眼睛对了那照片定定地看,眼泪从面颊上滚落了下来。

    酒仙完全没有想到疯子还会有感情。他忽然脑中灵光闪现,便问:“这个女人是不是变成幽灵了?”

    疯子流着泪,却把镜子丢回纸钱堆里,说:“不能看的,幽灵是真的,她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幽灵是真的……”

    酒仙莫名其妙。他是为了幽灵的事情跟来的,他希望能从疯子的语言行动里看出点什么来,然而这时候越听越糊涂。而从这屋子里的物什能不能发现什么呢?纸钱香蜡可以联想到昨天幽灵坟前的焚化,但是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还说不清楚。分别放在钱玉珠家里和疯子这里的两把古色古香的镜子,能不能说明了疯子和幽灵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呢?或者纯粹是巧合?

    疯子无言地走出去,好一会儿才进来叫酒仙。酒仙走到堂屋,才发现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菜。

    “你坐上方,”疯子口里说着,但其实自己一屁股在客位上坐了。他打开酒瓶,倒了满满的两碗,递了一碗到酒仙面前,自己端起一碗示意酒仙喝。

    “没有什么菜招待你,请别客气。”

    疯子忽然变得正常了?酒仙想,但是他立即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一定是他的家人教给他的待客之道。可是农村人的晚饭时间是九点左右呢,现在才五点钟,看来疯子的待客之道还是很胡乱的。看桌上的菜,也不是新作的,仅仅是把上顿的菜热过了之后就端上来了。

    疯子的酒量还好,一碗酒不一会儿就喝下了一大半了。酒仙只是做了几下喝酒的姿势,一滴酒也没有倒进口里。

    两人无语地坐着。一会儿走进一个人来。他三十来岁,穿着蓝底白格花衬衣,显出一副时尚派头。

    疯子连忙招呼他上座,又拿来一双筷子,为他倒了一碗酒。

    来客也不客气,坐上桌来拿起筷子,一边问酒仙:“我叫陈全福,你呢?”

    酒仙说了。陈全福就开始吃喝起来。他监督酒仙喝酒。酒仙赖不过,只好喝了一些,那酒到了胃里立即就像原子弹爆炸了一样,层层热浪扩散开来,渐至手足,渐至头脸,不一会儿整个身体都烫了,眼前的景物莫名其妙地晃动起来。

    酒仙相信陈全福已经看见他的丑态了。然而他并不饶他,还是一味地催促,监督喝下去的深浅。酒仙只好喝,同时拼命吃菜,以期能把酒的作用冲淡一下。这个时候,世界上最令他讨厌的东西大概就是酒了,他咒骂那些该死的古人为什么发明了它,为他做了那么多诗,还有人称作“酒中仙”什么的。当然了,他忘掉了自己就喜欢被别人叫做“酒仙”。

    “没菜了,”陈全福说,“疯子不会做菜,我们自己做。出门向左拐几十步有个鸡圈,那是我家的,里面有几个蛋,你去拿来我们炒了吃,我在厨房里做菜等你。”

    酒仙站起来,前脚打后脚地走出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竹篱笆围成的矮矮的鸡圈。他打开鸡圈门,看见七八个蛋卧在里面。蛋离圈门很远,他蹲下身来,把头伸进里面去,用力伸长了手才能拿到。

    “抓贼呀!”

    一个声音叫起来。酒仙刚准备把头钻出圈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背上被打了一下,他手撑不住,上半身便扑压在鸡粪上了,鸡蛋也被他的额头碰碎了好几个。紧接着他感到身上到处都在挨打,疼痛到处都在产生。一会儿,他被人抓住脚拖了出来,又被掀翻过来仰躺着。

    “大白天的就来偷鸡,你这贼也太大胆了!老实告诉我,你是从哪儿来的?”

    酒仙酒已醒了大半。他抹抹被鸡粪迷住的眼睛,睁开眼认清了围在他周围的人,气死了大半个!

    问他话的就是陈全福!此外还有陈伟、陈全德、陈全国是他见过的,只是并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我哪里偷你的鸡呀?不是你叫我来拿鸡蛋的吗?”

    “我叫你拿鸡蛋?人生面不熟的,我为什么要叫你来拿鸡蛋?做贼把过错往我身上推,你聪明的!”陈全福说着,踢了他几下。

    “你还是不是男人哪!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承认了吗?”

    “你还嘴硬!”陈全福说。他又动脚踢起来,这一次加了五分力道,令酒仙疼痛难忍。酒仙平时很是自负自己说话行文逻辑通畅的,但是这些人好像根本就没有逻辑这个概念,使他没有分证余地,不由气馁。他想,文明中国,咋还有这么些野蛮人呀!

    酒仙想了想,还是只能屈服,“行了行了,”他说,“你要我说什么呀?”

    “对了,合作点多好!你是不是来偷鸡的?”

    “是……”酒仙迟迟疑疑地说。

    “承认了就好。记住啊,一会儿叫你说的时候也要这么说,要不然的话,你别想活着回去!知道了吗?”

    酒仙只好允诺。那些人又问明了他的具体居住地址,说是如果他不照他们的话去说,他们会找上门去要他的命的。又告诉他,这里前后几公里没有人烟,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陈全福从陈伟手中拿过绳子,——绳子是早准备好的--把酒仙提起来,把他的双手反绑上。他们把他带到一间屋子里去,由陈全国坐在门口守着,其他的人则不知道哪儿去了。

    酒仙满身的疼痛渐渐变成了只有几处疼痛,但是这益发叫人难以忍受。身上鸡粪的恶臭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脑内恐慌,心跳得厉害,但是他竭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渐渐的就明白了这是在用设计好的圈套陷害自己,而他认为这是因为自己调查红英的案子得罪了他们,所以他们想栽赃搞臭他的名声,让他没脸在村里住下去,停止对这件事情的追踪调查。他一度以为疯子也参与到了陷害人的阴谋之中,但是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认为陈全福等人不过是利用了疯子而已。

    看来对方正在心虚呢!酒仙自豪地想,好像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英雄,陈全福、陈全国等人已经在他的面前瑟瑟发抖了。他想,这几个人,要么是陈长远的儿子,要么是他的侄儿,这说明红英之死,甚至这个山村历年来的系列杀人案都和陈长远有重大干系,多半他就是凶手!……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形象和处境,不由得脑袋就耷拉了下来,并且告诫自己不能顺着刚才的思路想下去了,最要紧的是摆脱目前的困境,宝石才能有放光芒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门口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的陈全国,心想,哼!我一个教师还能败在你手里吗?他设想了接下来他们可能用来对付自己的种种手段,并且一一设计了应付办法。

    窗外光线渐渐黯淡了下去,酒仙听到不知哪个方向人声喧喧。这时陈全福带上两个人进来了,他们押着酒仙往外走。陈全福说:“一会儿问你,你必须承认自己是偷鸡,听见了吗?”

    “知道了。”酒仙装得垂头丧气地说。

    “哼哼!老实点!”

    他们带着酒仙在房子与房子之间转了几个拐,来到一栋很长的房子前面。酒仙看了看,认出了这儿是学校。

    简陋的泥地操场上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头。酒仙被押到一个地方,在陈全福的吩咐下站住了。这时空中一只电灯亮了,光亮刺眼。酒仙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在自己的身后摆了两三张课桌,陈长远、陈全有、陈全福和两个派出所的民警坐在桌子后面。

    原来是要开批斗大会。酒仙庆幸自己已经想好了应付这种场面的话了。

    站在操场上的大概有一百多人,看来并不是全村的人都来了。人声嘈杂。那边有几个人影由远而近,酒仙看过去,原来是钱玉珠、肖里郎和美美婷,三张脸上都写着“焦急”两个字。酒仙抽空向他们笑笑,眨眨眼睛,他知道这样可以稳住他们的情绪。然后他回过头来。

    “静一静!静一静!”村长大声喊话,人声渐渐低小而且稀少了。

    “你跟大家说,你犯了啥事?”

    酒仙转头看了看,是一个警察在说话,他装没有听见。

    “酒仙!”这时陈全福的声音。酒仙还是不理。陈全福放开声音又叫了一次。

    酒仙相信这一次大家都听见了。他慢慢转过头去问:“陈全福,叫我干什么呀?”

    “周所长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

    “噢。周所长啊,我太紧张了,没有听见你说话。你问我什么呀?”

    “你老实交待,你犯了什么事?”

    “周所长,你听我说,我什么事也没有犯。我和陈全福在吕金贵家喝酒,陈全福叫我在他家鸡圈里取鸡蛋来炒菜,我便去了,他们就把我打倒在鸡圈里,诬蔑我偷鸡!”

    “胡说!”陈全福火了,“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根本就没有和你喝酒!”

    酒仙想要的就是这句话,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

    周青问:“你和陈全福在吕金贵家喝酒,有人证明吗?”

    “没有。”

    “那么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马上就可以相信了,”酒仙说,他这句话时说给陈全福听的,他认为这样可以给对手造成心理压力。

    酒仙说完,转头叫了一声:“陈全福!”

    “怎么了?你还不承认吗?”陈全福说,他一边把手握成拳头示意酒仙。

    “你——”酒仙说,“没有诬陷我是不是?”

    “本来就是!”

    “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是不是?”

    “是!”

    “那么,”酒仙说,他很得意,因为刚才的对答,有点自己审问陈全福的味道了,他想,当年季米特洛夫在为自己做国会纵火案辩解时,或者米洛特维奇在海牙国际法庭辩论时,应该就是这样的,“我为什么知道你叫陈全福?你为什么一开始就叫出我的名字来了?”

    陈全福张开了嘴,而且变换了几个口型,但是并没有声音从口里发出来。

    酒仙知道自己一着奏效了,于是继续追击:“吕金贵是疯子,他确实不能证明你和我喝酒,但是你又能证明你没有和我喝酒吗?”

    陈全福的眼睛左右看,酒仙知道他在找人证明,心想不好,在他的地盘上,他要找人做个证明还不简单吗?于是不给他留说话的机会,提高声音说:“你要诬蔑我偷鸡,到底有什么居心?我在这个村子里妨碍了你什么吗?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怕我揭发出来,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整我?嗯?”

    他说到最后,眼睛看看陈长远。

    (5)

    “呀!太厉害了!”美美婷还在回味,她说,“酒仙哥哥,你平时见了生人不说话的,这一次为什么说了那么多,还说得那么好?不但把偷鸡的罪名卸掉了,还累得人家道歉?”

    “不是卸掉了,是澄清了。你还真的以为我偷了鸡呀?我偷鸡干什么?这么六七十公里路,我拿回家去吗?还是拿到山上烧叫化鸡呀?”

    美美婷赶紧道歉,说是自己用错了词语,酒仙并不理会,说:“你看我平时不说话不是?那是不愿意说,多说一句话就多透露一些信息,多惹一些事呢。我要说出来呀,一定是在最关键的时候。”

    钱玉珠笑着说:“你别吹了,其实你说的那些话,漏洞多着呢,只不过在情势之下,人家没有反应过来,让你赢了。”

    “哼!”酒仙骄傲地说,“对付这类人,不费吹灰之力!”

    美美婷说:“其实你应该把他们见不得人的事情揭露出来。”

    “我只是猜测着说的,”酒仙看看钱玉珠,慢慢地说,“我又不知道具体,怎么揭露?但是他们也许认为我真的知道,怕我揭露了。我这一招啊,叫做空城计,当年诸葛亮就是用它来破了司马懿的军马的。”

    “我想,这见不得人的事,一定是陈长远那龟儿子杀了红英。”

    “为什么?”

    “要不然他们为什么设计陷害你呢?”

    美美婷本末倒置,酒仙哭笑不得。钱玉珠说:“从今天发生的事情看,到很有可能真的跟陈长远有关系。”

    肖里郎看了一眼美美婷说:“我建议今天晚上不谈案子,换一换脑子谈点其他的事情,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呢。”

    其实他的想法是:谈案情多半会联系到今天美美婷的遭遇,那样会激起她的伤心的。

    “也好,”酒仙看了一眼肖里郎,赞赏地说,“我们来对对子。”

    “我先对!”

    “还没有出呢,你对什么呀?”

    “酒仙你快出呀!”

    钱玉珠笑着说:“我不会对对联,但是我看到一个很有趣的,记下来了,先把上联说给你们对,看能不能对上。上联是:爱情如几何曲线。”

    大家想了一阵,都认为太巧,没有对出来,于是缠着钱玉珠说原对。钱玉珠说:“幸福似小数循环。”

    酒仙立即批评,说小数循环是主谓结构,几何曲线是偏正结构,对不上。钱玉珠说:“你又对不上,又说人家对得不好。”

    “我对不上?你看我对一个:儿女似二次方程!”

    “怎么解释呀?”

    “现在实行计划生育,最多只允许有两个根呀。”

    大家听了大笑,酒仙得意洋洋,笑得最久。笑完了,他说:“我有一个下联,半年前就出了的,至今没有人对上上联。”

    “是什么呀?说来我对!”

    “肖里郎知道呢,叫他告诉你。”

    肖里郎想了想说:“嫦娥凭桂望。”

    “玉女倚栏听!就这一句还半年找不到人对呀?”美美婷大声说。

    她哪里知道,肖里朗所念的并不是酒仙出的句子,他害怕太难了美美婷对不上会生气的。酒仙出的那个下联是:大庆抚顺香港,重庆长治澳门,安庆保定台湾?

    临睡前,钱玉珠向酒仙使了一个眼色,酒仙就知道今夜一定又是美人良宵了,兴奋得心嘣嘣直跳。

    钱玉珠睡醒一觉,悄悄溜下床来,出到门外。酒仙迎上来抱住了她。

    二人来到屋后玉米林间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

    细瘦的月牙儿半遮半掩在西边的山头上,挤挤挨挨的繁星把天空装点得晶莹亮白。清风阵阵,把白玉兰花香或浓或淡地送过来,飘荡在人脸前久久不散去。石缝里的蟋蟀儿被人的声响惊得喑哑了一阵,又放肆地弹琴弄弦了。四野的蛙声高起低回,长呼短复,密得撒豆儿也找不到缝儿钻进去。玉米叶这儿一声“格罗”,那儿一声“喀嚓”,间或又在稍大的风中“唰唰唰”地响一阵子,爽朗地把声音融进天籁里。

    “肖里郎刚刚进去,你就出来了。”

    “噢,我还不知道,要不然我就不会出来了。他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我都知道了,”酒仙说,他因为钱玉珠说不必要出来的话而心中不快,但是也并不准备抗议,“美美婷遇上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向她的大人交待呢?你也真是做得出来,径直的就牵牛去了,你就没有想到那件事情更重要吗?”

    钱玉珠想了想,自失地一笑,说:“肖里郎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酒仙没有回答。

    “其实呢,并不是我绝情,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以后,我知道了罪犯并没有得逞,也就不需要虚情假意地去服侍她了,反正有肖里郎在呢,借此给他一个增进感情的机会不好吗?所以我才去牵牛了。”

    “你怎么知道罪犯没有得逞?”

    “他自己说的。”

    “自己说?他告诉你了?”

    “不,我偷听到的。你猜那人是谁?噢,肖里郎已经告诉你了吧?”

    “不,美美婷没有告诉肖里郎,他也不知道是谁。”

    “那个人就是陈长远。我和肖里郎赶到陈长远家牛圈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影正往远离牛圈的方向奔去,肖里郎大概没有看见,他直接就跳上楼去了。当时看见人都已经跑开了,我以为他、他……以为我们来得太迟了。我想抓罪犯比看美美婷重要啊,而且美美婷那里已经有肖里郎去了,所以我就追过去了。”

    酒仙想:“傻瓜,你能斗得过一个男人吗?”但是他没有这样说出来,因为这样说太露关心的痕迹了,——此君是最忌别人知道他的心思的,这是他的独特思想决定了的,他认为大男人应该把才华和刚毅表露在外面,把感情留在心里,即使要表达也要通过诗呀什么的来委婉表达。

    见钱玉珠若有所思地住了口,他问:“后来呢?”

    “他跑到大路上,就把脚步放慢了。”

    “噢,那怎么啦?”

    “我就想,他为什么不跑了呢?这里离现场还很近的呀。这时我就想起来了,我们即将到牛圈的时候,还听见美美婷在喊救命,我就猜到他一定是没有得逞了。我放心了,也觉得没有必要抓他了,但是我还是想看清楚他到底是谁。我一边躲藏一边跟踪在后面,希望他回过头来让我看清楚,但是他一直没有回过头来,他一直走,走到大岩洞去了。我就躲在岩洞门口的石头后面,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我才知道那儿还有一个女人。”

    “他不会又……”

    “没有,那女人是他的相好。我悄悄地听他们说话,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陈长远了。”

    “那个女人是谁?”

    钱玉主迟疑了一会儿说:“不知道,没有听出来。”

    “他们说了些什么?”

    “女的说:‘见到漂亮的小妞儿。你就什么都不顾了,总有一天会遭千刀万剐的,你欺负了人家,还来找我干什么?’陈长远说……我不说他的原话了,反正就是没有成功,还把手伤了的意思。我这就完全放心了,看到天色不早,才顺便把牛牵回来了的。”

    “你为什么不听下去呢?我们本来就怀疑红英被杀跟村长有关系是不是?而她的孩子又是村长的,你听下去,说不定有一些发现呢。”

    “那些鬼话只有你猜喜欢听,我不愿意去听。”

    “你没有听,怎么知道是鬼话呀?”

    “你傻呀?”钱玉珠说,“明知故问。”

    酒仙这才明白,钱玉珠其实是听下去了,不过那两人说的是涉及淫亵的话,说不定还作了有涉淫亵的事,她不愿意说而已。

    “那,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钱玉珠摇了摇头。酒仙看不见她摇头,但是感觉到她的头发在自己脸上来回扫了几下。这点令他感觉很舒服,于是浮想联翩。今晚先是击败了村长一伙人成了英雄,——当然是他自己封的——现在又相伴佳人,这和古人的“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也差不多了吧?古人往往这两件事情不能同时享受,而自己在一晚上就都得到了……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酒仙把思维从不知名的遥远处拉回现实里来,“我们恐怕得重新分析陈长远这个人了,他明明知道我们在调查红英的死,却似乎一点也不心虚,还敢向美美婷下手,这是不是胆大得超出常理了?”

    “你的意思,红英并不是他杀的?”

    “好像只能这么认为,才比较好理解。”

    “但是,红英怀的孩子是他的。”

    “也许他只是一个色狼,但并不是杀人凶手。”酒仙说完,沉思了好一会儿,说:“不过也难说,他毕竟是当过地委书记的人,到大场面去锻炼过的,孙子兵法说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他是不是有意用这种办法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呢?大白天的直接下手,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今天他并没有得逞,说不定是事先设计好的,因为他不敢得逞,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得逞,他只是做给我们看而已,但是还不知道他要向我们宣示什么。”

    钱玉珠不说话,心中也在思索。

    “你们村长五十多岁了还这么风流,他的儿子们不会是这样的吧?”酒仙转了话题说。

    钱玉珠低着头小声地说:“不知道,这关我什么事?”

    酒仙笑着说:“你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显得多余了吗?我没有说关你的事呀。其实是关你的事呢。他的小儿子叫陈伟是吧?好像是你爸爸给你预定的未婚夫哦。”

    钱玉珠继续低着头,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了?”

    “我是看出来的,”酒仙说到这儿,顿住了。他以为她一定会惊奇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恣意表现自己的聪明睿智了;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

    酒仙很失望。她不表示惊讶,自己的炫耀就要打一些折扣了。但是他仍然要说下去:“昨晚他们打架的时候,你和我手拉手的表现得很亲热,是故意给他看的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他对吗?要向他表示心中没有他?”

    “我可能喜欢他吗?”

    “他看到了,所以想报复。对吧?”

    钱玉珠没有说话。

    其实酒仙昨晚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陈伟有没有看他们,昨晚一直以为钱玉珠是想和自己亲热才拉手的;他是据理推测的。真正让他看出钱玉珠和陈伟的关系的是今天晚上开批斗会的时候,他看见钱玉珠把陈伟叫到一边去,陈伟想拉她的手,被她甩开了,然后钱玉珠情绪激昂地向陈伟说了几句什么,就走开了。再联系到那次钱玉珠的父亲提到陈伟的时候,钱玉珠的无端发怒,以及钱玉珠每次对陈长远视若无睹的情形,事情就昭然了。

    “你今晚告诉了陈伟你的态度?”

    “是的,我告诉他我们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他以后会怎么办?”

    “不知道。随便他,反正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美美婷和肖里郎都以为今晚的批斗会跟红英的案子有关,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和我们之间的爱情有关。陈伟看见你已经是我的老婆了,很不愿意,所以设计要把我‘驱逐出境’。”

    他以为钱玉珠会反对,说“谁是你老婆呀”之类的话。他是故意引她这样说的,好造成更浓的打情骂俏的氛围的。谁知他又错了。

    “我早就说过,你跟我在一起是很危险的,说不定以后还会遇到比这更凶险的事呢。”

    “你以为我怕了吗?”酒仙提高声音尽量显得豪壮地说,“你知道吗?这样的事情正好犯我的忌讳,别说你是我老婆,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遇到这种受压迫的事情,我也会挺身而出,为别人排忧解难的。都什么年代了?还能让这种包办婚姻的事情存在吗?”

    钱玉珠听了默然不语。酒仙知道她在筹划自己的事情,也不去打搅她。好一会儿,钱玉珠轻声问:“真的?”

    “真的!我一定要看到你和他完全没有了这个纠纷了,然后送你上了去读书的火车,我才回去。”

    钱玉珠缓缓抬起头来对着酒仙的脸。虽然夜里看不清楚,但是酒仙分明地感觉到了她温情荡漾的目光。酒仙不失时机地用双手绑定了她,吻起她来。

    这一时间,清风不再吹拂,连蟋蟀和青蛙都无声无息。

    “公鸡都叫了,很迟了,你该回去睡一会儿了。”

    “你呢?你不回去吗?”

    “我想去找找姑父,问一些跟红英有关的事情。我还一直没有和他谈过这事呢。我希望他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夜这么深了,你还去?”

    “现在去好得多,白天他忙农活没有空,有时候又有外人,不方便。”

    “那我陪你去。”

    “不好,有些儿女私事,当着你的面他不好说的。”

    酒仙很不高兴,闷着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呀?你以为我是去跟别人约会吗?那样的话,我悄悄就去了,还会告诉你吗?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呀?”

    酒仙还真是那样顾虑的。钱玉珠的话稀释了他的疑虑,然而他心里仍然不高兴。最后他送钱玉珠到了史家门口,听到钱玉珠开始叫门了,才怏怏离开。

    钱家堂屋的灯亮着。酒仙推开门,看见美美婷一脸怒气地坐在里面。

    美美婷看了看酒仙的身后,说:“你们发展的真快嘛!半夜三更的就跑出去约会了?钱玉珠呢?”

    “我正想问你呢,她没有告诉你她去那儿吗?”

    “你们生怕我知道你们约会呢,她还会告诉我吗?”

    “她又不是我女朋友,为什么要跟我约会?”

    美美婷脸上阴云顿消,“那么你们不是去约会了?”她问。

    “不是,”酒仙说,并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常表情,“我听见有人出去,还以为是贼呢。我跟了出去,就只能远远地看见她的背影了。我跟踪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是她,也没有问她出去干什么,就回来了。”

    美美婷高兴起来了。她也不想想,在夜里哪能“远远的”通过背影认出人来?

    “酒仙哥哥,我想和你到外面去谈一会儿好吗?”

    “好倒是好,但是我首先宣布要拒绝一个话题。”

    “什么话题?”

    “关于明天回家的话题。”

    “你以为我是谁呀?案子都没有查清楚,我就会回家吗?”

    酒仙心里乐了。但是在表面上,他叹了一口气,想:看来今晚注定睡不成觉了。

    (6)

    酒仙连续看了钱玉珠好几眼,他的这个动作被大家都看见了,也都朝她脸上看。钱玉珠莫名其妙,笑着问:“你们这是在演哪一出呀?”

    她说完自己拿起镜子看起来,令大家哄然大笑。

    酒仙抢过镜子说:“我发现这个镜子有个双胞胎姐妹。”

    “什么意思?”

    “疯子房里有一把镜子跟这个一模一样的。”

    “有这种事吗?”钱玉珠说,“这种镜子我还没有见过第二把呢。”

    “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从我能记事起,就有了它了。”

    美美婷说:“酒仙呀?你是不是从这把镜子上发现了线索了?这真是神奇了,镜子上有什么呀?我就看不出什么来呢?”

    “线索嘛,总会有的。”酒仙用一句无意义的话应付过去了美美婷,“玉珠,疯子并不是从小就疯了的吧?”

    “不是的。但是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疯了的,我也不知道。”

    “从幽灵出现了之后就开始疯了的,”酒仙肯定地说,“也许是被幽灵吓疯了,但更大的可能是他知道了幽灵的真相,制造幽灵的人怕他泄漏了出来,动刑把他逼疯了。还有可能是他和幽灵的关系很深,因为幽灵的死而气疯了。”

    “真的呢,”美美婷说,“他身上那么多伤痕,一定是被人打得,我的意思是说,我赞成第二种可能。那么,酒仙,他不是杀人犯了?”

    这问题让酒仙无法回答,他不由得对美美婷大为恼火。他正要想一句什么话蒙混过去,美美婷又说话了:“玉珠,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钱玉珠微笑着看了酒仙一眼,说:“我去红英家了。——走,我们牵牛去,边走边谈。”

    “对了,你向你姑父打听到了什么了吗?”

    钱玉珠想了一会儿,“没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她说,“你到疯子家闹出那么大事情来,就只是发现了一把镜子吗?”

    美美婷高声压住了正要说话的酒仙:“你还没有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连连地看玉珠呢。”

    “我在疯子家的镜子里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和玉珠长得有点相像。我刚才看她,就是和记忆中的照片上的人相比较。现在我可以肯定:一、照片上的人就是玉珠死去了的姑姑,也就只传说中的幽灵。二、幽灵生前和疯子是恋人关系,疯子的屋子里有很多香蜡纸钱,那是预备着祭奠他旧日的情人用的,前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呀,所以他给幽灵烧纸钱,被我们看见了。”

    “你看见他烧纸钱了?”美美婷问。

    “不,看见烧纸钱后的痕迹,但是可以判断,一定是他烧的。”

    美美婷想了想,欣喜地说:“啊,真是这样的,酒仙你怎么知道的?”

    酒仙笑着说:“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认为真是这样的呢?”

    “哎呀你别抠字眼嘛!我说的是你的说法是很合理的。对了,你是推断出来的?”

    “那当然罗!”

    “哎呀不简单!你的脑子咋就那么好使呢?你快告诉我,疯子是不是杀人犯?”

    酒仙很恼火她又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是在他的心中毫无答案储存的,但是若照实回答不知道,又大失面子。他脸红红的迟疑起来,想了一会儿说:“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他是杀人犯,另一种可能是他不是杀人犯。”

    美美婷安静地听着。钱玉珠笑了起来,“他捉弄你呢,”她说,“当然只有使或者不是这两种可能,难道还有半是不是的可能吗?”

    看到美美婷的脸色瞬间变阴,酒仙急忙笑着说:“谁捉弄谁呀?我可是有理由的。从疯子的那些只言片语分析可以得出来,疯子对幽灵的内情、对她到底死在谁的手里是清楚的,至少说曾经清楚过,如果他是因为知道了这些而疯了,也就是说他的变疯是因为外因的话,他是杀人犯的可能性就很小,他只是一个受害者。但是另一方面,看得出来他和幽灵的感情很深,他的变疯也可能是因为恋人的死去而情绪突变造成的,也就是内因,那么他就可能形成激烈思想,比如不愿意看到一切漂亮女人之类的,那样他就有可能是杀人犯了。”

    美美婷看看钱玉珠,又看看肖里郎,表示不理解这话。听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他赶着牛叫爸爸,又有些什么可能呢?”

    “别问了,他不知道的。”钱玉珠说,“你以为他真的是神仙吗?我来问你一句,疯子既然失忆了,为什么还记得在特定的时间去烧纸钱呢?”

    对了,酒仙想,原先以为疯子只有三种心思,看来还得加上一点:悼念死去的恋人。看来他竟然是个情痴呢。至于他为什么记得去烧纸钱,那好理解,就像招待客人一样,是可以长时间训练成的。

    “他看见照片是会流泪,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说明了在他糊涂了的脑子里,还有一根联系深远的感情的弦。”酒仙神色惨伤地说。

    美美婷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你说的两种可能是怎么回事了,你告诉我,哪一种可能性更大?”

    “前一种,”肖里郎接过来说。“也就是说,他变疯是因为外因。”

    “为什么呀?”

    “你想,他为什么总是劝你回去?”

    “这我知道!”美美婷说,“这说明他不是杀人犯。哪有凶手叫作案对象离开的?”

    “这不能这样想哦,”酒仙说着,冲一脸怒气的美美婷笑了一下,“你能肯定你就变成他的作案对象了吗?还有,人之初性本善呢,特别是对于他这种没有思维能力的人来说,也许在他本能中善恶交织,又想杀人,又不愿意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所以就算把你列入了杀人对象,也要劝你离开呢。”

    美美婷听着听着渐渐变了脸色,肖里郎连忙安慰她,说酒仙说的只是假设情况,事实上并不存在的。

    美美婷相信了肖里郎的话,心定了很多。她问:“那么红英怀孕的事怎么解释?”

    “那是陈长远造下的孽,”酒仙说,“以前我们总是把红英被杀和她怀孕的事情联系起来,现在看来,也许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情。”

    “不会的,”钱玉珠肯定地说,“疯子不会在隧道里写字。他要会写字的话,他也就不是疯子了。”

    酒仙颓然停下脚步。钱玉珠毫不留情地把他的理论几乎完全推翻了。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信心恢复。在脑中组织好语言之后,他说:“不可以这样吗?疯子毫无目的地杀人,另外有人怀着自己的目的制造幽灵存在的证据。比如说陈长远,他害怕有人查案的话,把他和红英的关系揭露出来了,就会这样干。我认为这事多办就是他干的,为了保护自己而去保护凶手。”

    “我同意,”肖里郎说,“这样的话,村长的那些反常举动都能解释了,他不让我们报案,他使人设计陷害酒仙等等。”

    酒仙看了钱玉珠一眼。陈全福陷害酒仙的真正目的,涉及钱玉珠和陈伟的关系,她是不让说出来的。

    “还有一件事情搞不明白,那个穿着长衫装扮幽灵的到底是谁?”酒仙搔着脑袋说。

    “不管是谁,他总应该是村长派出来的吧?”

    “为什么呀?”美美婷瞪着肖里郎问,“你看见他派了吗?”

    “哎呀我的美美婷小妹妹,你别把自己的聪明放在一边不用,专门利用别人的智力呀!”

    “我又怎么啦?”美美婷怒问酒仙。

    她忽然又笑了,“忙了这么久,”她说,“案子终于弄清楚了,原来疯子是凶手。”

    酒仙笑个不住,高亢的声音惊得正在吃草的牛也抬起头来愣头愣脑地望着他。好容易笑完了,他说:“哪里就弄清楚了?这些还都是假设情况下的结论呢。”

    “但是你这些假设都是合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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