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十一沙漠里的鱼
早上十一点，习惯晚起的我才睁开双眼，倒是平时循规蹈矩按时上班的小跑睡意正浓，最可气的是睡梦中的他竟展现出一丝令我妒忌的笑容。我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迟到了”，果不出我所料，小跑唰一下睁开双眼，一骨碌爬起来抓起衣服就往头上套，衣服穿了一半才猛的想起自己是请过假的，复又躺下。小跑转过头一脸委屈的说：“你骗我。”
“谁让你睡觉的时候还笑嘻嘻的。”
“这跟你骗我又什么关系？”
望着迷惑的小跑，我一字一顿的说：“我——妒——忌。”小跑撇了撇嘴发出一个单音节，用手擦亮了迷蒙的双眼，从衣服里摸出烟来递给我一根后自顾自的点上。
“你的烟瘾什么时候这么大了？”我也点燃了香烟，烟味有些难闻，但还可以接受。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小跑的声音给人一种惬意感。
“我昨天烟醉了。”
“嗯”小跑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抽完烟我穿衣起床，小跑依然沉浸在半梦半醒之间。涮洗完毕我像进了村的鬼子般搜寻着可以果腹的东西，一次次的失望最终换来绝望。回到房间小跑已经起床了，小跑嘴上叼着的烟卷比没有食物更令我惊异，我说：“你平时早上吃饭吗？”
小跑像掐仇人脖子一样挤着牙膏说：“吃”
“这怎么什么都没有，你吃什么？”
“香烟”说完他扔掉烟头将牙刷塞进嘴里。
“你现在的烟瘾太离谱了？”
“没办法，小燕要我戒烟，我只有早晚抽了。”小跑的声音有些含糊，说话的时候嘴里泡沫横飞。
“唉！可悲的男人。”
“也包括你是吧！”
“全世界”
到了医院门口小跑说要买点什么，我阻止了他说：“算了吧，送补品多余，送花俗，咱们还是实际点，干脆送钱得了。多少都比那些无用的东西强百倍。”
一进妇产科就看见苏察哈尔璨站在走廊里抽着烟，前额的头发有些凌乱，眼圈有一抹淡淡的黑，神情显得疲惫，唯一整齐的是他脸上的胡茬，像刚被剪草机剪过的草坪。阿璨也看见了我们，向我们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对于我和小跑双手奉上的四百大洋，阿璨客气了一翻就收下了。我拍着阿璨的肩头问他孩子是男是女。
苏察哈尔璨的脸部表情夸张的厉害，先是一个苦笑，再是眉头紧锁，然后才痛苦万分的说：“唉！别提了，陪钱货。”
“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小跑一马当先的冲了出来，对苏察哈尔璨这种封建思想做了深刻的批判。苏察哈尔璨猛的翻起一个白眼制止了小跑的喋喋不休说：“谁告诉你我生的是女的了？现在我告诉你，是儿子。”
“那你还说是陪钱货？”我不解。
“说女的是陪钱货，那是万恶的旧社会。在新中国情况就起了变化了，以前结婚只要下个聘礼，现在追女朋友要花钱，结婚要花钱，买房要花钱，什么都要钱，原来是娶个人回来照顾自己父母，现在娶个人回来的同时也娶回了她的父母。你说男的是不是陪钱货？”经苏察哈尔璨这么一点拨我和小跑纷纷点头称是，再一次感叹身为男人的辛酸与悲哀。小跑更是夸张，仰天长叹道“真是怀念旧社会啊！”
小跑曾见过苏察哈尔璨的妻子数面，而我与她则是素未谋面，平日听闻她对苏察哈尔璨家教甚严，有些蛮不讲理，所以心中总以为她一定是高大魁梧的与李逵不相上下，今日一见令我大跌眼镜，虽然她产后显得丰满了许多，但仍是一副柔柔弱弱，小家碧玉模样，唯一与悍妇有些联系的是她那不怒便以倒竖的柳眉，若是怒将起来柳眉怕大要成为平行线了。苏察哈尔璨相互介绍了一下，她对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我则一抱双拳，露出一脸的敬仰说：“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这古风古韵的言行并没令其发笑，反而令她的柳眉向平行线迈进了一步。小跑躲在我后面小声说：“你再这样恐怕她会命令苏察哈尔璨跟你绝交了。”我忙恢复成正常人的状态与她聊了些正常人的话题。
环顾四周，每张病床前都围满了人，礼品，鲜花，满哪都是，欢声笑语无处不在，人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温馨的令人感动。忽然在我的注视下，不，应该说是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名母亲撩起衣襟，露出饱满的**，她怀中的婴儿在本能的支配下贪婪的吸吮起来，此刻那母亲的脸上毫无羞涩，满是幸福、骄傲和满足。我急忙回过头避开那副至美的画面，令我惊慌的是苏察哈尔璨的妻子竟然也在展示着她的母性，我以更快的速度将头偏向一边，然而众多的母亲纷纷开始哺乳那些刚与她们的身体分离不久的幼小生命。我的头不停的转来转去，最终只有转过身看着病房的门，且目不斜视。小跑与我一样并排站立着，像两块木头，尴尬之极。
苏察哈尔璨看到我们的窘态拉着我们出了门。刚出了门小跑长长出了一口气说：“这帮小家伙怎么一起开饭啊！”
“他们还一起尿床呢。”苏察哈尔璨不以为然。
“怎么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成暴露狂了。”我的声音不大，但苏察哈尔璨依然听个分明，不禁怒道“放屁，那叫母爱无敌。”小跑在一旁偷笑。苏察哈尔璨继续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绝不会装的跟正人君子一样。”
小跑笑着说：“当然了，男人的劣根性嘛！”
“唉！”苏察哈尔璨忽然一声长叹，吓了我一跳。“羞涩只是少女的专利。”他看着我们说，神情有些无奈。
“胡说”小跑一声怒喝，继而莞尔一笑“我也很羞涩。”
苏察哈尔璨揉了揉被气歪的鼻子，愤愤的说：“下贱”
我经不住饥饿的折磨便说：“阿璨，请吃饭吧！”
“为什么？”
我与小跑同声道“大喜啊！”
借着苏察哈尔璨的光我才得以知晓，医院附近的餐馆一个个竟都是物美价廉的典范。要了个包间，点了菜。菜还没上来，小跑就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他抹去嘴上的泡沫，酸了吧唧的说：“为什么这么苦的液体竟会让我如此迷恋呢。”
苏察哈尔璨再次揉了揉鼻子说：“下贱”
“我今天得罪你了？干吗老跟我过不去？”小跑有些急了。
我举起酒杯阻止了他们的吵闹说：“有什么好吵的？来为苏察哈尔璨后继有人干杯。”苏察哈尔璨忙举起酒杯，嘿嘿的笑着，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弧型线条。小跑一边叫我们等一下，一边手忙脚乱的倒着啤酒。冰凉的啤酒瞬间驱走盛夏的燥热，猛得一个酒嗝将惬意推至顶峰。苏察哈尔璨一饮而尽后，大喝一声“爽”
小跑总算得到了机会，轻蔑的说：“下贱”
苏察哈尔璨这次倒显得极为大度，小跑孤掌难鸣也就不再与他斗嘴了，接下来东拉西扯吃吃喝喝，气氛颇为融洽。席间对于小跑递来的烟，我也是顺手接下，顺嘴抽上。对于苏察哈尔璨的惊讶我只是淡淡一笑说：“死灰复燃了。”他们两人身上的烟所剩不多，不一会便抽完了，小跑出去又买了三盒，给我和苏察哈尔璨一人一盒，我顺手接过装进了口袋。
小店自是不会安装空调的，纵然吊扇旋转的速度有如直升机的螺旋桨，却也不是酷热的对手。苏察哈尔璨擦去额头的汗水，“唰”的一下褪去了外衣，坦胸露乳后还是一个劲的叫热。小跑诧异的目光引起了苏察哈尔璨的注意，小跑带着一脸的惊讶说：“你都有小肚子了？”
“你懂什么？结了婚的男人都会有小肚子的，这是成熟男人的标志，是幸福婚姻的见证。”
小跑听了苏察哈尔璨这翻话，猛然回过头来看着我嘿嘿一笑，说：“看来你的婚姻不幸福了。”
小跑的话让我有了一种心虚的感觉，我忙说：“你懂什么？瘦就是健康的标志，这才叫幸福。”幸而我还晓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故，口气不算太强，尚可归入调侃之流。
小跑挠了挠头说：“哎！你们俩怎么一人一道理。”
“结了婚你就知道了。”我和苏察哈尔璨一起开口，标准的异口同声。
“你什么时候结婚？”苏察哈尔璨一脸关切的问小跑，这正触到小跑的痛处。他支吾了半天说：“结婚有什么好。”停了一下又怕苏察哈尔璨穷追猛打便话题一转，指着我说：“昨天这小子还被赶出家门了呢。”末了还怕苏察哈尔璨不信又补上一句“不信你问他。”
“真被赶出来了？”苏察哈尔璨一脸的同情。
“只是吵架而已。”怕他们再问我将矛头再次对准小跑“你有这种觉悟就对了，最好一辈子别结婚，结了婚以后就像，就像……”我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沙漠里的鱼”
看来小跑对我这条沙漠里的鱼很感兴趣，忙问“什么意思？”
“婚姻之中没爱情嘛！”
“解释不通嘛！”看来我是高估了小跑的智商，不得不向他解释“恋爱的时候爱情这东西会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海里的鱼，如果离开对方就会死去。结了婚沧海就变桑田了，爱情就渐渐的消失在生活的琐碎里了，桑田跟着就变成沙漠了。所以就成为沙漠里的鱼。”
“别听小黑瞎说，结婚没他说的那么极端，他只是太注重自己的感觉了，把一切都想的那么美好，其实生活本来就是平淡的像座沙漠。他与诗语的爱情可以称得上像大海般的波澜壮阔，可惜激情是无法在平淡中延续的，就像沙漠里不可能有大海一样。”苏察哈尔璨深怕小跑受了我的鼓惑，忙提出了反对意见。
其实对于苏察哈尔璨的话我是赞同的，但不甘于顺从的我还是嘴硬的说：“那至少沙漠里还有绿洲。”
“绿洲？那都是一时的，是海市蜃楼。沙漠的地理环境限制了它不可能有永恒的绿洲，就像时间限制了人们不可能有永恒的幸福一样，幸福对于人来说只是一瞬间的感动。”停了一下他又开导我说：“凡事都有个适应过程，不要太强求，偶尔委屈一下自己也没什么，这就叫进化。刚开始我也感觉自己像沙漠里的鱼，现在我把鳍化做了足，沙漠里也有生物。”说到这他猛的抓起身前的半杯啤酒仰起头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杯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说：“就是我，老子就是沙漠里的四脚蛇。”一脸悲壮，显得豪气万千。说实话，我是有点被他震撼了。可小跑不买他的帐，猛的转过头去像洒水车般将嘴里的酒喷的满地都是。
“我也想去适应沙漠的气候，可纵使变成四脚蛇也是不够的，除非我可以变成沙漠里的一粒沙，不看，不想，也不问，但我不能。其实昨天……”酒一杯杯的下肚，人渐渐飘了起来。酒精真是可怕的东西，我本想隐瞒昨天我与诗语的不快，此刻却朦朦胧胧的失去了这个意识。
苏察哈尔璨不以为然的说：“事情又不是真的发生了，那只是你的推测罢了，你就不能大方一点？”
啤酒的缺点开始暴露出来，我松开皮带，松弛着发涨的肚皮。我冷笑一声说：“不是推测，是经验。我清楚的知道如果诗语不换环境的话，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叫我怎么能大方起来？难道要我大方到在他们给我戴绿帽子的时候，带着诚恳的笑容告诉他避孕套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吗？”
小跑拿走我面前的酒杯说：“你喝多了。”
我笑着说：“没有，如果喝多了我就不会让你把酒杯拿走了。”
小跑露出一丝苦笑说：“我今天本来想吃完饭去送小燕一束玫瑰，用来庆祝我们相识一周年，给她一个惊喜。可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你们给我的刺激太大了。”
我忽然笑起来，很坏的那种笑。小跑问我笑什么，我说：“这就把你给刺激到了，你想知道什么才叫刺激吗？”
“什么？”小跑踩进了我的圈套。
“在你想给小燕惊喜的时候，她忽然给你了一个惊讶，然后她向你解释说你所看到的事情，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苏察哈尔璨忙不失时机的补上一句“我们只是纯友谊。”小跑这回连苦笑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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