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黄胡子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例床上了。看看周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褥,感觉自己真的在天堂。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慢慢地睁开,还是一片雪白。他觉得这种白色好刺眼呀,刺的眼睛都有点疼了。他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努力地回忆,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来到了天堂。
叶倾城在回忆自己的恋爱过程时说:“穿过一段枯萎的记忆,爱的叶子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不经意间会随水泅渡而来。”
黄胡子此时的回忆则是在这枯萎中行走,始终找不到那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叶子。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想起了和老婆曾经的缠绵,曾经的浪漫。突然,他又看到了血。血,是血!他记起来了,他从北门的堤上下来时,被一辆东风车给撞了。是的,被撞了!还有,他看到了自己的那条腿,那条被轧在车轮下的腿。
“我的腿!”黄胡子下意识地便摸向了自己的右腿。没了,什么都没了,只有空空的裤管。
“我的腿!”黄胡子微微坐起的身子一下子就全瘫在床上了。
“爸,怎么了?”门还没打开,人已经冲了进来。
黄胡子微微睁开眼,“麟娃,麟娃,是你吗?”
“爸爸,是我们呀!”黄胡子的三个女儿一起说到,可是那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爸,有我们在,你就好好休息吧,别乱想了,麟娃,他会来看您的。”大女儿说完,便转过身去,那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吧哒吧哒地流了下来。二女儿,三女儿早已哭得不象样了。
黄胡子又揉了揉腿,才看清楚了,原来是自己的三个女儿呀。他们姐弟个实在是长的太像了。他刚才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儿子——麟娃呢。
黄胡子现在好像什么都记起来了。他想起了麟娃——他最疼的独生子,可现在他在哪里呀?
“麟娃呀,爸会来找你的。”黄胡子在心里在默默地念道,可是泪珠却不争气,早已从那昏黄的眼球里迸了出来。
黄胡子有儿子,黄家并没有绝后,这是发生在黄胡子得“天书”以后的事。黄胡子听了阴阳先儿的话,挖了块狗的头颅当祖先的骨头埋在了东屋,还别说,不但得了本“天书”,从那以后,他老婆还真的给他生了个儿子。
那黄胡子那个乐呀,真的说不出来,只差走路都是蹦着走的。梅老太太则是整天念“阿弥托佛、祖上有德,祖宗显灵“之类的话。
仗着黄胡子和他后爹学过一点文化,懂得一点知识,便给儿子起名为“麒麟”,有“麒麟送子”之意。一家人听了也是皆大欢喜。
梅家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很优越,但在七十年代末的农村来说还是可以的,所以梅麒麟应该说从小的生活环境还是挺好的,再加上黄胡子还认点字,所以从小就教麒麟读书、写字。这梅麒麟吗,从小也就聪明懂事,学习成绩还是蛮不错的,小孩也挺惹人喜爱的,所以在很小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说这黄胡子的独生子要成事。黄胡子那听了心里乐呀,只盼着儿子快点长大,出人头地。
梅麒麟也不负众望,初中毕业便考上了市里的师专。你知道在九十的代初的农村,一个小师范生意味着什么?免费上学,免费找工作,还能拿到铁饭碗。所以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后,黄胡子在家大摆筵席,宴请村里的父老乡亲。
提到了宴席,咱不能不能说这九女城里的宴席,可以说,在方圆百里之内,没有哪个地方的宴席敢说和九女城相比。
如果是在冬天。你看看桌子上菜吧,先是八个热气腾腾的蒸碗,客人们先趁热吃点,喝点酒暖暖身子,然后是上八个热汤,荤,素,以香、辣、酸、甜为主。在这吃完油腻的蒸碗之后,再喝热汤,那是再舒服不过了,即爽口,又健胃,再加上两杯烧酒,那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了。最后的八个菜,则是为喝酒人准备的专门下酒菜,荤、素,热、凉。其实客人们吃到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饱了,该到喝酒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在九女城也是人们尽情喝酒的时候。此时喝酒对身体有好处,所以此刻的人们便会开怀畅饮,不必担心被人骂为酒鬼,更不必担心自己喝醉后被人笑话。这就是九女城有名的“三八席”。其实,这不还算完,最后,主人还会为每个客人端上一小块米饭和醒酒汤,只到这些吃完,筵席才算真正的结束。
如果是在夏天,“三八”席上菜的顺序是需要颠倒一下的,先喝酒,后喝汤,再吃蒸碗,最后也是米饭和醒酒汤。
九女城的这种“三八”席也不知是从什么年代就流传下来了。虽然人们的生活水平在不断地提高,但“三八”席的模式却一天也没变过,变得只是其中的用料。也许很早以前,人们在“三八席”上吃的是野菜,现在则是精致的素菜;也许以前人们在“三八席”上吃的是鸡鸭鱼,现在则是生猛海鲜。“三八席”的模式,以前没改变过,我想以后也不会变的。
梅麒麟师专毕业后分配到镇上的中学教书,不料却引起了一段花雪月的故事。
爱情是甜蜜的,多少人向望它、憧憬它;爱情是苦涩的,多少人回避它、逃避它,然而爱情却又是亘古不变的,无论是甜蜜,还是苦涩,爱情总是人类永恒的话题。
记的张爱玲有一篇散文中描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第一眼见到那个男孩时,便深深地恋上了他,然而在以后的几十年里,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可是五六十年后的一天,他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再见面时,那个女孩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也许一见钟情的魅力就在于此。
梅麒麟和张稔的爱情就缘于一见钟情。当张稔第一眼见到梅麒麟的时候,她的心就开始了狂跳。其实梅麒麟长的并不帅,一米七零的个头,很随意的偏分头,一张很普通的脸,怎么也找不出黄胡子年青时的英气,只是他的头发是黑的而已。可是张稔就觉得这梅麒麟身上有一种气质,一种别人不具备而她又说不出的气质。也许这就是缘份,用一句俗语说就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在以后的工作生活中,张稔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梦到他们在雨中漫步,在沙滩追逐,在草原嬉戏,她渴望得到他的爱,渴望他给她一个坚实的肩膀,让她紧紧地靠拢。
人都是有感觉,有感情的。其实梅麒麟一开始就觉得张稔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只是没敢往下想罢了。在慢慢的接触中,梅麒麟才真正感觉到了爱情的甜蜜,才知道了什么是幸福。在他下课晚的时候,有人给他打好了饭等着;在他晚上批改作业困了或是无聊的时候,有人给他送上一杯清茶,陪他聊天。而且在每个礼拜天返校的晚上,他都会受到大包小包的零食及小礼物。
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张稔的点点滴滴,梅麒麟的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暖流。张稔的容颜不知不觉地又浮现到了他的眼前:一双大大的眼睛嵌在胖乎乎的脸蛋上,像是海底的两颗明珠,两个迷人小酒窝,再加上那小巧的鼻子,一笑也是蛮可爱的。这天晚上,他梦到他们手牵手一起走,他觉得他们走的路好长好长呀,一眼望不头,直到他醒的时候也没走到尽头。
他们相爱了,在春暖花开的季节。
也许甜蜜总是伴随着苦涩,幸福和痛苦总是结伴而行。就象那美丽的玫瑰花总是长满了刺,要得到她就必须付出代价,甚至于生命。
张稔的爸爸是县化工集团的销售科科长。由于化工集团是国企的前500强,所以效益一直不错,这销售科科长更是财大气粗。他一直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到县委去上班,只是女儿考的学不理想,再加上县委要精简机构,所以没办法,只好让她在乡下的中学待一年,等时机成熟时再上调。没想到他的宝贝女儿张稔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居然爱上了一个农村小伙子,谈起了恋爱,还私定终身。这张科长气就不打一处来,见女儿就骂,骂她不知羞耻,骂她不知自重,骂她辜负了自己的一片心血,还强迫她必须和梅麒麟分手,不然的话就让她在乡里呆一辈子,还说是县委李书记的儿子看上了她,已经上门提亲来了,让她好好考虑考虑。
张科长以为这下,女儿应该回心转意了,可是没曾想,张稔不但没回心转意,反而愈演愈烈了,居然和梅麒麟非法同居了,这可是张科长亲自抓住的。
那天晚上,李书记打电话催张科长,说是他儿子已经不小了,该成家了。并且答应说张稔一过门,马上可以调到县委组织部。
张科长很是高兴。虽说这李公子只有1米60的个头,还有点斜视,但他老爸可是咱县里的一把手呀,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如果这门亲事真的成了,不但女儿的工作有了着落,了结了自己的心事,这销售科的销售渠道也可以扩宽不少。以前,他一想到附近的几个县市由于搞地方保护,不肯接受他们的化肥就恼火,可现在不怕了。和李书记联亲,那李书记他表哥是省里的厅级干部,专门负责人事调动,说一句话谁敢不听,谁敢不给他面子。销售点化肥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真的把渠道打开了,那几个县市的销售金额可不只是用万来做单位,而是要用亿来做单位的呀!
这张科长是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那是再也睡不着了,他必须马上见到女儿和她摆好利害关系,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门亲事办成了。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他还是把司机给叫了起来,开着大奔便向女儿的学校跑去,车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钟了。
张科长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又使劲地敲了敲了。
“谁呀?”
“稔呀,是我,爸爸呀!”
屋里传来一阵凌乱声,由于是木头门不隔音,张科长听的是一清二楚。
“快快……躲起来!”
“躲哪呀?”
“床底下!”
“稔,开门,快开门!”
“砰!砰!砰!”张稔听的出这是用脚踹门的声音。
她知道她爸爸的脾气,那也是说一不二,八头牛拉不动的倔脾气,她可是从小都害怕呀,现在更是怕呀!披着衣服没穿鞋便把门打开了。
“爸……爸,有事吗?”她都不知道叫了几声爸爸才说完这句话。
张科长一把推开女儿,径直走向女儿的单人床,照着床底下便是一脚。
“哎呀!”
“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那梅麒麟知道是包不住了,便穿着短裤爬了出来。
刚出来便又是一脚。
“爸爸你别打了,我求你了!”张稔抓住了她爸的胳膊。
“滚!”一个耳光便摔到了张稔的脸上。
“不许打她,要打打我!”
“好你有种!”上去便又是一耳光。
那司机听到里面的动静,便跑了过来,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看到张科长正在打梅麒麟,一把上去便拉住了张科长。
“科长,科长,听我说,打也不是办法。现在深更半夜把大家都吵醒了,传出去也不好。咱还是先回去,消消气,再另做打算。”一边说便一边向外拉张科长,还不时地向张稔挤眼睛,意思是说,还不快让他走!
张科长在司机的劝阻下,推推搡搡地上了车。
这张科长上了车是一言不发,司机只能一边开着车,一边小声地劝解。
车在夜色里向县城飞奔而去。
这事看来是闹大了,确实也闹打了。两个人毕竟都是刚刚二十出头,没经过多少事,这下全傻了,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去跟你爸说!”
“不,不,我爸的脾气我知道,他会打死你的,千万别去!”
“那怎么办?”
“不知道?”说着张稔便哭了起来。
“不如问问我爸,看他有什么办法?”
“那好吧。”
于是,两人连夜便跑回了九女城的梅家。
其实,这事摊谁家都难办。这黄胡子一听这事,嘴里也是倒吸口冷气。不过,人经历的事情多,也就老练的多,再为难他也不会在儿女面前显露,只是安慰梅麒麟和张稔。
“没事,这事我来给你们解决!”
把他们哄睡了,他便开始抽起了闷烟,老婆则是低眉不语。
黄胡子是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便跑到了村支书家,把这个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胡子呀,那你说咱这个事咋办呀?咱可不能把咱麒麟给坑了呀?!”
“是呀,老梅!我也是一夜没睡,你看咱这样中不?”
……
吃过早饭,黄胡子和支书便提着烟酒糖果,坐着面包车进城来了。下了车,他们便径直走进了化工集团的家属楼,敲开了张科长家的门。
“啊,你们是?”
“请问这是张中林,张科长家吗?”
“对呀,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我是梅麒麟他爸,今天是来给你陪罪的!”
“啊?哦!”张科长的脸当时就阴了下来。
“怎么说也算是我们张稔不懂事,可是这打狗也要看主人呀,你们麒麟做事也太不像话了点吧?”
“是是,麒麟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回头我一定收拾他!”
“子不孝,父之过!我看那梅麒麟是没那个胆,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支持他吧!”
“唉,张科长,这话说的可就有点不对了。”支书忍不住了。
“老梅,别说了。张科长,您这话也有道理,不过我黄胡子可真是没干这种事呀!”
“俗话说,老母猪还不嫌自己骚呢?这人有往自己脸抹屎的吗?”
“张科长,你说话可要放尊重点!”
“难道还要我抬举你们吗?”
“你……”支书一甩手,一个人便先走了。
“张科长,你别生气,老梅就这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哼!”
“张科长,不管怎样,您说这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儿子在学校是呆不下了,我女儿是要回县委工作的,咱们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张科长,这……”
“这什么这?难道说还让我去告你儿子吗?”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张科长,你说这事如果传出去,对你女儿也没好处,您脸上也无光呀!”
“深更半夜能传出?再说,这事如果传出,谁的事我都不找,就找你们爷俩!”
“这,这……”
“好了,好了,我还有事,你先回吧!”
“这,这……这东西给你放屋里吧!”
“行了行了,我们不馋,你拿回去吧!”
“砰!”门关了。
黄胡子楞了楞,把东西向门口一扔,扭身便走了。
事情真的是陷入了僵局。张科长之所以说那些话,目的不还是想和李书记联姻吗?黄胡子不也是想让张稔做自己的的儿媳妇吗?可是这事情往往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张稔也就住在了黄胡子家里哪也不去。张科长的司机开着张科长的那辆大奔,来了好几次,无非说些劝慰的话,让张稔回家和她爸认个错,也就一了百了了,可你说张稔现在能回去吗?那黄胡子也是过两天就去张科长家一趟,可是每次都有从猫眼后传来一个声音:“不在家。”就这么干脆利落,连一个字都不多。黄胡子真的还不知道这张科长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只知道两扇门挺漂亮的,还有门上那个猫眼也挺好玩的,只可从里面看外面而不能从外面看里面。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这事情真的是该了结了。黄胡子终于做出了决定,让麒麟和张稔去广州打工。
从96年开始,“打工潮”也涌到了九女城。九女城里的青年男女和一些中年人都带着“发财梦”南下广州,把自己的幸福生活寄希望于“打工”。他们希望从“打工”中找回自己失落的人生,希望从“打工”中寻回自己曾失去的梦想。刚开始,确实有人在那里发了财,他们给家里人寄来一把把的钞票,他们穿着很体面的衣服,拿着“大哥大”回家,甚至还有的把全家都接了过去。这些都使村里的人眼红,村里人都向这些发了财的人看齐,以他们为榜样,向他们学习。真有一种“见贤思齐”的感觉,只是这里更多的是铜臭味。
黄胡子让麒麟和张稔去打工,其实就是为他们提供私奔的机会。他俩虽不大情愿,但也只能这样呀!收拾行囊乘车南下去了。
那张科长听说后,虽说是气的牙根痒痒,可是也没办法,只能如此。
这事在化工集团和九女城中沸沸扬扬地传了一段时间,后来也慢慢地平静了,就像是在水中投下一个石块,刚开始会激起阵阵涟漪可终究是要归于平静的。
时间就在这趋于平静的过程中,悄悄地过去了。差不多过了一年的时间,黄胡子开始“抱”孙子了,只是太远了,见不到也抱不着,只能从电话中听听孩子的哭声,不过这已经使他很满足了。
他很欣慰,他们梅家没有绝后。
可是过了没多久的一封电报,再次在九女城中激起了千层浪。电报是这样写的“梅麒麟病逝,请速来领尸。”地址是广州的某玩具制造厂。
真是晴天霹雷呀,梅老太太和黄胡子的老婆当场就晕了过去,只有黄胡子怔怔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黄胡子抱着骨灰盒带着儿媳和孙子从广州回来时候,那头发更黄了,简直就是枯死的玉米叶,又干又枯又黄。
关于梅麒麟的死,村里人众说纷纭。有人说梅麒麟是在路上遇见了黑帮火拼,被砍了;有人说,梅麒麟是入了黑社会,
被警察给干了。可是真正的内情只有张稔知道。她知道独生子不是梅家的后代,而且她和她老板的结晶;她也知道,梅麒麟发
现了她和老板在床上的情景;她还知道,第二天老板对她说再不必担心梅麒麟了。
张稔从广州回来没多久就回张家了。李书记的儿子也早就结婚了,张稔后来带着孩子嫁给了一个十多岁的刚刚死了老婆的个体户。
黄胡子家又趋于平静了。只是这次静的太很了,有点肃杀,而且这种静是有颜色的,是那种人们不怎么喜欢的白色和黑色。
黑白相间的像框,黑白相间的挽联,在风中猎猎作响,如泣如诉,似在叹息着什么,似在倾诉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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