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珍珍的一声大叫，惊醒了屋里所有的人，一是因为小山村的夜异常静谧，二是他的怪叫声在半夜三更十分吓人。其实此刻我被尿憋得正在做梦，梦中我走在一条山道上，两侧杂草荆棘丛生，小虫鸣唱。忽然有一只白兔从草丛中跳了出来，瞪着红眼珠，还朝我扮了一个鬼脸。我正莫名其妙，于是就听见了袁珍珍的大叫声。我一骨碌爬起来，披衣冲出去，忽见一只白兔在月光下从院墙上迅速三蹿两跳跑掉了，那敏捷的动作，哪像一只白兔，更像一只野猫。
这时我看见袁珍珍正手扶厕所矮墙，一手捂着胸口在大声地喘粗气。我急忙上前问连他：“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昨天晚上酒喝多了？”
他拉住我的手，就差扑到我怀里了，哭腔地惊恐道：“班长，吓死我了。你摸我胸口。”
“怎么了，胸口中弹了不成？也没听见打枪呀？”
我急忙伸手一摸，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心脏跳得像打鼓。我说：“别太胆小了，在老乡家里，能有啥怕的。你瞧见什么吓人的东西了？”
“一只白兔，它……”袁珍珍突然又闭口了。
这个时候，李大叔一家人和另外两个战士也披衣跑了出来。他们一听是一只白兔，都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安慰袁珍珍。
老范说：“新兵蛋子就是不行，胆小如鼠。连兔子你也怕，这要是让你上战场打仗杀敌，那心脏还从嗓子眼跳出来，吓也吓死了。”
三妹披一件花袄，站在月光里，她的白发和惨白的脸蛋简直发光，更白晃晃的。她也不以为然一笑说：“兵哥哥，看你吓的，倒不如我这山村里的姑娘家有胆量，我半夜里起来去‘方便’，院子里也经常能看见飞的跑的，它们见到了我，都吓得比兔子跑得还要快。”
二姐说：“死丫头，别夸胆大逞强。”
大叔说：“三妹说的也对，她那为白晃晃吓人的长相，哪个半夜里见了不吓个半死。小袁，这山里荒野林密，兔也跑，狐也跳，说不好夜里哪个小畜生到村里来找食吃，以后见多了，就好了。”
我接过话茬儿说：“是呀，别大惊小怪的，大小伙子，好歹也是一名解放军战士，怎么也不能比两位妹妹胆子还小吧。瞧那没出息样。好了，夜里凉，大家都回屋里睡觉吧，别受寒。”
于是我和袁珍珍“方便”完，也回到屋里躺下。袁珍珍本来靠门睡，这下子他吓得再也不敢了，非要跟我换一个位置，让我挨门口。他还把头蒙上，悄悄地钻进步我的被窝里。我觉得他的身子有点寒，腿也在抖。
我能听到大叔一家人在说闲话，并没睡。他们与我们只隔着灶间，我们在西屋，他们在东屋。说来也怪，农村姑娘与爸爸之间也没有什么禁忌，都睡在一张土炕上。或许是为了节省烧炕的柴草，毕竟姑娘俩如果住在院子里的南屋，还要单独烧一张炕，很浪费。
后来我就没怎么睡着，精神总是朦朦胧胧的，一会想天亮以后怎么施工；一会儿又在想，袁珍珍到底瞧见什么吓人的景象了。而钻进我被窝的袁珍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可能感到安全了，才放心睡去。一会儿他说几句模糊不清的梦话，一会儿他又翻个身，或是用大腿压住我的肚子，或是用屁股顶住我的腰，搅得我不安生。
天终于麻麻亮了，晨曦透过玻璃窗。我于是轻手轻脚下地，穿戴好，起来做饭。
当我走出屋，只见大婶起得更早，她已经在院子里抱柴草，准备点火做饭了。
我笑笑说：“大婶，您真是很勤快呀。”
她笑笑答：“张班长，你也起来了。咋不多睡一会呢？我们乡下女人，上炕一把剪子，下炕一把铲子，天生就是干活的命，一年到头做饭、洗衣，操持这个家，就这么活着呗。”
我去井上挑了水，然后坐在大婶旁边帮她烧火。映着火光，大婶跟我聊天闲话，她问：“张班长，你是哪里人呀？”
我回答说：“我是北京来的。”
大婶很惊讶，她借着火光仔细打量我，说：“怪不得昨天我看你行事、说话都很大气，原来你是从大地方来的。”
我问：“大婶到过北京吗？”
她笑笑说：“没有啊，别说北京，我活了40年，除了县城，哪儿都没去过。年轻时，也总想有机会去看看北京的**，可我们农村女人年年洒汗受累在田地里，天天都是一个样，哪里有什么机会去那花花绿绿的大地方开眼呀。”
我说：“大婶，等将来两位妹妹都出了阁，让大叔秋收后选个日子，带您到外面去看一看世界什么样，机会总是有的。”
大婶笑笑说：“不敢想呀，那要多少钱。哎，我问你，那**城楼，到底有多高呀？”
我回答说：“太高了，好大的房子，咱们人站在它旁边，像个小蚂蚁。”
大婶又问：“那几个小战士都是哪里人？”
我回答说：“老范是河北太行山人；陈庆是江西一个煤矿里的；袁珍珍是山西静乐县人。当兵的嘛，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到了一起就是兄弟，互相照应。以后我们有哪儿做得不周到，还请大婶一家多包涵。”
她说：“看看张班长老客气，一家人还说两家话，让大婶觉得见外。”
我说：“大婶要是真不见外，我可向您提个事，不知您答应不？”
她爽快说：“提吧，你们几个小战士，来到我家里住，我拿你们当亲侄子看。”
“那好，我说了。您看，打今天起，我们的施工就开始了，一天到晚会很忙碌。我想请您帮我们做饭，我们也好收工后有现成的热饭热汤吃。当然，我们不让您白受累，按照‘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原则，我们付给您工钱。参照租您家房的价格，每日两毛钱，那么您给我们做饭也照这个数，每日两毛钱，您看行不行？”
大婶说：“昨天晚上我跟老头子商量，要以后给你们做饭，只是不知道你们军队里的纪律让不让。要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包在大婶身上，什么工钱不工钱。”
我说：“大婶，工钱一定是要给的，这是引滦入津工程款中支付，不是我们花钱，公事公办。那以后我们可就要麻烦您了。”
大婶高兴地应下。
要说两毛钱，在当今算不了什么，买一根冰棍都不够。可是在那个年月，尤其又是山村里，一名社员一日的工分才值几分钱，这两毛钱可真不少了。
不一会儿，三妹和二姐也都下炕出来了。姐妹俩稍一梳洗，就坐在灶前帮助妈妈烧火。三个战士也起了床，到院子里去扫地、挑水。
三妹这时笑嘻嘻的冲扫地的袁珍珍问：“兵哥哥，后半夜你回到炕上，睡着了吗？没做噩梦吧？”
袁珍珍不好意思地说：“睡着了，没做噩梦，都是因为我挨着班长睡，就不害怕了。”
三妹妹一笑，又冲我说：“张班长，要是你在半夜里真看见了鬼，怕不怕？”
我略一想说：“去年我们连队在天津杨柳青进行夏季训练时，一天夜里，我在一片河滩上站岗，守护军用器材，还真遇见了一个鬼。”
三妹妹一惊：“是啥样子？”
“那会儿我站了一个小时，正等着别的战士来换岗。突然有一个人形的东西模糊一团，闪着黄色的光，还带着风声，从河对岸忽忽悠悠地飘了过来，在我身前晃动。”
袁珍珍立刻紧张起来：“班长，那可怎么办？”
“我把刺刀上好，然后对他说——怎么，是谁派你来‘换岗’的？”
三妹妹：“他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说，马上飘过河溜走了。”
袁珍珍说：“班长，这要是我，早就给吓死了，岗哨肯定失守。”
我说：“俗话讲，鬼也怕恶人。你遇到这样的事，怕也不行，该咋办咋办，勇敢一点，倒也没事了。”
三妹妹说：“班长哥，我就喜欢你这脾气。”
我对袁珍珍说：“今天夜里你如果去厕所，就叫上我，我可以保护你。”
袁珍珍高兴地学三妹妹的话说：“班长哥，我就喜欢你这脾气。”
饭做好了，大家吃过。然后我带着三个士兵去找大队长。大叔一家则下地春播去了。
我们来到大队部，李队长正在那里跟几个农民说事。他见我来了，立刻招呼我坐下，说：“张班长，起得早呀。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回答说：“不行呀，连长让我们三个月内建好活动房，一天也不能耽搁。这不是，我们一早就来向您问我们那建房用的地来了。”
他说：“地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就在村子南，很开阔，也有井，是我们村的良田呢。”
我说：“何必占用良田呢，有块闲置没用的半坡地就可以了。”
他说：“那怎么行，军队的事情是大事，你们给天津市引水，多大的工程，用我们的地，是我们的造化。再说，公社已经把你们租土地的钱划拨到了村子里，这给我们的账户上增加了不小一笔收入呢。”
他把那几个农民打发走，对我说：“张班长，咱们去看看那块地。”
他带我们来到村子南边，极目四望，这里左右是山，南边是一条大路，地上果然有一口井，老大的一片庄稼地里还散落着秸杆，只是有些大小石头需要清理。
他对我说：“瞧瞧，就是这里。你们干吧，需要村里支援，用人用铲子，随时说话，我们肯定要帮忙。”
我握握他的手说：“李队长，谢谢你支持我们。”
队长走了。我把卡车开来，然后四个人开始铲石头。“乒乓乓乓”装了一卡车，我开车将石头拉到一个偏僻的山坳里。
这样来回几趟，一上午就清理光了石头。我们坐在地头上歇息抽烟。
老范忽然又想起了昨天夜里的风波，他问袁珍珍：“我说，你昨天夜里上厕所时，到底看见了什么？”
袁珍珍忽然羞涩了，不好意思地说：“别提了。”
陈庆来了兴趣，说：“讲一讲。”
袁珍珍说：“看见了一只白兔，在我前边跑进了厕所。我正纳闷，它怎么跑到我的前头了，于是我就追了进去。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白兔不见了，却见一个光屁股浑身雪白的大姑娘，蹲在那里，还回头冲我一笑，吓得我不由得大叫起来。就这么一嗓子，那个鬼女子立刻就消失了。”
陈庆说：“你是眼花了吧，哪能真有鬼。”
袁珍珍说：“我真的没眼花。”
我说：“也许是你的幻觉。”
袁珍珍说：“我敢向天发誓，我是亲眼看见的，真吓死我了。而且那个鬼女子是白头发，模样很像三妹，所以后来你们来到院子里，我见了她就不好意思说这事了。”
陈庆说：“这样的眼福怎么没让我看见。”
老范说：“要是吓死我就好了。”
我严肃地说：“你们都别胡扯了！”
这时，忽然我们看见二姐、三妹她们从梯田上扛着锄头下来了，三妹妹那雪白的头发在山风里飘动着。后边不远处跟着李大叔。
她们老远地看见了我们，挥手喊：“嗨，兵哥哥，走吧，回家吃饭！”说着，就朝我们走过来。
老范说：“等一会儿我要问一问三妹子，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急忙制止他说：“你胡扯什么，谁也不许瞎问，破坏军民团结。她不管是人的还是鬼，我们只装不知道。”
老范点点头。
不一会儿，两姐妹来到我们跟前。三妹笑眯眯地问老范：“范大哥，你要问我什么事呀？”
吓得我们目瞪口呆。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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