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星期五,那封本该到来的信好像阿扁对台湾人民的承诺一样,还是迟迟不见踪影。心灰意冷之下,张泽尘又过起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心情随着天数的增加而愈加沉重。照例是每天早上的满心期待到每天晚上的失落无奈,准时地正如太阳的升起落下一般。今天中午苗野又找来他到办公室进行二次教育。
办公室里全是吃饱了在闲聊的老师,见苗野领着张泽尘进来,闲聊就此打住,专聊起张泽尘来。因为张泽尘初进校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优秀,所以每个老师几乎都听说过他。
“这不是张泽尘嘛,好小子,挺聪明的,可要好好念书啊!”说这话的是位头发呈地中海的男老师,用肖浪的革命说法来讲,那是农村包围城市。地中海三十多岁的年龄,一张四、五十岁的脸上戴一副蓝黑眼镜,据说是北大毕业的。这里还有一段可以拿来当范例的故事:当初此人第一次没能考进北大,于是挖粪涂墙立志一定要考入,结果重读一年祖宗显灵,顺利考进北大。毕业后他辗转各校,念念不忘这段经历,要与同行学生共勉,逢人便讲这故事,并且时时对此故事作新的补充。这段奇趣横生的回忆仿佛成了他一生的代表作,该和爱迪生历尽失败后点亮了灯泡一样值得人人皆知,最好能被当作新范例应用到学生作文里去,正好也弥补了爱迪生这个老套故事被用烂了不用后的空缺。可惜就算是一次性考进北大的学生出来后也有开记程车的,所以到现在这故事还没能在学生的作文中看到。当然假如哪天这人出了名,这样的故事绝对是可以教育好几代人的。不过到现在为止,这人还没出名。
地中海见张泽尘低着头莫不做声,心里明白了几分,斜起脑袋看向张泽尘道:“怎么了,犯错误了?嗨,你可要好好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们苗老师可是很看好你的。是吧,小苗!”说着把头抬起看向苗野。
其他老师也附和着说,有夸张泽尘聪明的,也有鼓励他的。苗野笑笑,叫张泽尘搬把椅子过来坐他对面。张泽尘依然低着头,心里听着高兴,脸却有些涨红还有发热,眼前似乎起了些许水气。听到苗野的话,就近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地中海叫道:“呀,这是我的——”话说一半猛觉得就这么说是自己的椅子不让他坐实在没修养,一时又想不出说什么,见张泽尘站起身要让座,只好不老实地说道:“你坐你坐,我刚吃完饭,站一会也好。”
张泽尘稍又谦让了一阵,便在地中海的强烈要求下心安理得地坐下了。面对着苗野,紧张地没力量看一眼他的脸,所以一时并不知道苗野的表情是怎样的,只觉得他是在盯着自己看。当然盯着自己看的肯定不止这双眼睛,还有许多双眼睛在瞄向自己。这许多目光从各个不同角度射来,聚拢到一起,仿佛透过了放大镜,不仅有聚光而且有聚热的功能,照在背上有些刺痛。这刺痛简直比癌细胞更具分裂能力,一下子就布满全身。张泽尘微微咧开嘴,吸了口冷气。
苗野沉默一会,给张泽尘空出一段时间,让他能够调整好心态,同时也在酝酿着第一句话该怎么说。人声喧杂的办公室一下子成为但丁眼中的地狱——周围都静悄悄的。寂静让张泽尘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心跳的加快,血液的快速流动开始从脸上显现出来。所幸张泽尘的肤色还能掩饰一下泛出的红色,只剩躁热布满脸庞。张泽尘下意识地用手抚下脸,手感觉不到热,但脸能感觉到相对冷一点的手。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放学回家。张泽尘和韩潇没来得及赶上公交车,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来第二辆。一路上心情烦躁,身上更是出奇地热,车子又停又走,总算到达终点站。
下车后人有点晕,没有要吐的冲动,只是脑子空荡荡的像是被掏空了似的。刚走进汽车站内,迎面走来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小黑。小黑对着泽尘笑笑,然后一搭他的肩说道:“过来一下,有点事。”
张泽尘心里一惊,顺着小黑带他走的方向远远望去,有六七个人等在那。他看清其中一个就是朱文栋,还有一个是以前初中同班的那个。心跳适时地开始加快,脑子里浮现起初中时同班的一个流氓同学打另一个同学的场景,又是一阵哆嗦。但一旁的韩潇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万一被他们打,他可以帮点忙,尽管到时候很可能是两个人同时被打。不过不知为何,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踏实点,正如小时侯一个人在黑漆漆的路上走,总觉得害怕,怕有鬼,但多了一个人便不怎么觉得了;或者如《西游记》七十五回里,唐僧师徒四人行近狮驼洞时,孙行者欲邀猪八戒一起去打妖怪时说的话:“兄弟,你虽无甚本事,好道也是个人。俗云‘放屁添风’,你也可壮我些胆气。”同时产生的另一个想法是,大家毕竟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还有很长的时间要在一个班,总不成每天都怒目相对吧。
走到朱文栋面前时,张泽尘已没有最初时那样害怕了,他朝两边看看,除了那三个是本班的,其他几位也都面熟,全是另几个班的。张泽尘心里更踏实了,老实说,怕当然还是有些,但你想,你打完了还想来学校吗?张泽尘从小就有这脾气,平时不怎么和人大打出手,但一旦对方蛮不讲理打了他,那他就是穷追猛打,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你人高马大,真有点拼命三郎石秀的模样。此时张泽尘在想:如果你打了我,除非打死我,否则你别想来学校。
几人对视一阵,朱文栋开口拉着流氓腔对泽尘质问道:“你满鸟嘛!”这是句挑衅的话,同时也说明了找你张泽尘的原因,是你太鸟了。而通常一个人问别人是不是很鸟的时候,他其实是想告诉那人,他更鸟。(备注:此处的“鸟”念“diao”,因为“diao”字的通俗打法打不出来,用鸟代替,字典里也说了鸟通“diao”。)
张泽尘不敢和他嘴硬,只说道:“我不鸟,哪里鸟?”
朱文栋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早自修时他领大家念英文的情景,但这次的语气稍比之前强硬凶悍点。
泽尘以为他没听清楚,只得也跟着重复一遍念道:“我不鸟,哪里鸟?”
朱文栋喊道:“**的,你什么意思啦!”一旁的那个初中同学狡黠一笑,走上前踹了张泽尘一脚。张泽尘狠狠地盯住他,心想肯定是这混蛋把自己的底细全告诉了朱文栋。张泽尘在初中时候受到一位亲戚的亲戚的儿子照应,那人比他高一级。初中刚进时,因为两人曾见过两三次面,所以那人来照应他,还拉上亲戚关系要张泽尘叫他阿哥。张泽尘自然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以前在小学周围环境不怎么乱,到初中以后就不一样了,所以需要有人罩着。虽要破费点小钱来交保护费,但安全因此有了保障,有时看谁不顺眼,和谁有矛盾还可以把老大叫出来撑腰。然而这种事往往搞到最后都会搞到同一个老老大身上,于是老老大出来说句话,大家都是我的兄弟,何必争吵?这事到此为止,谁不服就是不给我面子。最后那两个小子白忙活一场,孝敬钱倒花费不少。不过阿哥没怎么问张泽尘要钱,只有一次他打人打得对方住院,才向泽尘要了十块钱。
朱文栋侧头向旁边一人问道:“我们叫的人呢?”旁人答道:“时间等太久,全走了。”
这两句话让张泽尘一惊一稳,暗自庆幸晚坐一班车居然躲过了被外校人打的可能。张泽尘并不是怕被外校人打,只是被他们打了以后,对朱文栋等人的报复心理会减弱不少,这种心理好比人们觉得杀畜生的屠夫残忍,却不怎么怪罪吃这些畜生肉的食客一样。当然这只是张泽尘的想法,至于那个比喻,也是他临时给编上的。现在这么看起来,似乎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既然没有外校人干涉,底气足了许多,张泽尘将书包往地上一甩,冲朱文栋喊道:“叫人有什么厉害,有本事单挑。”说这话时心有余悸,他明白现在的人都信奉**语录,知道人多力量大的至理名言,通常不会傻乎乎的答应别人单挑的,何况是在自己这边人数占优的时候。可是话已出口,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看来只能硬撑了。
没想到的是,朱文栋竟一口答应:“单挑就单挑,星期天你在学校操场等着。”
张泽尘松了一口气,也无暇顾及两天以后的危险,只求现在自保,便允诺了。
待那群人离散,张泽尘长长吁口气,回头对一旁的韩潇说道:“妈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次肯定被他们扁一顿了。”从头至尾都一声不吭的韩潇终于回了声“恩”。张泽尘继续说道:“要不是有你在,我真不敢跟他们说话这么冲,我想万一要被他们打了,你可以叫人帮忙。”
韩潇道:“当时旁边不是有根站牌吗,如果他们动手,我就把站牌推向他们,不压死也重伤。”
泽尘道:“他们真动手了,我就不管,专打朱文栋一个,死咬不放。”
两人共同在为之前的窝囊编织“如果”的美好,这样的幻想让他们冲动万分,直后悔当时怎么没跟他们好好干一架。正当他们幻想得义愤填膺时,韩潇忽然发狠道:“沈晨那个混蛋,都是张泽人,居然帮外人,操,还算是以前的同学。”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泽尘迅速向松张线跑去,一边对韩潇道:“操他妈的,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沈晨那混蛋,刚才他还踢了我一脚,我要还给他。”
两人从车外向里看去,沈晨一个人站在车里,并没发现张泽尘他们,还一个劲地和周围熟识的人说话。张泽尘和韩潇偷偷上了车。在人头崭动的车里,沈晨很难看到他俩,何况他都不曾想到要去防备。车上有好些人是以前同年级的学生,有些眼熟。张泽尘不再说话,从书包里拿出一直携带着的红色鸭舌帽套在头上,低头沉思。他是在想到时候下了车该怎么对付沈晨,反正到了张泽就不怕了,我们两个人,他才一个人,叫他再敢踢我。
车子开了一段路,张泽尘忽然四处张望起来,原来他记起施落来了,怕她也在这辆车上,被她撞见可不好。可是在找的时候,又很希望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哪怕就此不能打沈晨了。然而沈晨还是要打的,因为没看到施落在车上。
一路颠簸之后总算到达目的地。张韩两人抢先下车,在车外等沈晨下来。沈晨下车时,劈头被张泽尘拽了出来,强扭几下挣脱泽尘的手后,看着他说:“你干什么?”张泽尘不回答,也不笑,上前就是一脚,踹在沈晨崭新的裤子上。沈晨也不含糊,回应他一脚。张泽尘又是一脚,同时将沈晨推一把,免得他回踹。汽车站旁的那些骑着摩托车等乘客的车夫稀稀拉拉说起话来,一人说:“怎么打起架来了?”另一个说:“你可不知道,现在的中学生打架特别多,都跟小流氓似的。”张泽尘听了刺耳,决定改用语言来表达内心的愤怒,冲沈晨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人,帮外人打我,你还是张泽人哇?”他不说踹沈晨是因为沈晨也踹了他,那样显得不够大气,还好说的理由够充分,沈晨无话可说,白了他一眼,居然悻悻地走了。张泽尘本还想和他好好干一架的,没料到他就这么走了,如此简短的胜利难以添满内心的愤怒,甚至有点失落,只好对着沈晨的背影骂道:“垃圾。”
沈晨像是没听到的一样,继续向前走,消失在张泽尘的视线中。看着沈晨逐渐隐落下去,张泽尘忽地怜悯起他来,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星期天先到松江,在岳庙街溜达时,看到街边路摊上卖虎骨鹿茸砍刀的商贩。对这些穿着藏族服饰的男人和女人,张泽尘一直有些不明白,你说要是他们卖的真是虎骨鹿茸吧,那是贩卖珍贵野生动物,怎么犯这么大的罪没人管;要说他们卖的全是假货,那就是欺骗顾客,卖假货是侵犯消费者权益,也应该查处。可笑的是,每次经过这里,都能看见他们在地上摊着一大块深红色的布,上面摆满虎爪刺猬之类的野物。
张泽尘在一块红布前停步弯下腰来细看,心领神会的藏人问道:“小伙子,要买刀吗?很便宜的。这个四十块钱一把,这个二十块钱一把。”说时一边用手先后指过两种刀,一把管制刀具,另一把是匕首。
看来经常有和张泽尘差不多年龄的人来此购物。张泽尘随口胡诌:“这么贵,上次我朋友来买的时候还便宜很多呢。”
“那你说多少钱?”
张泽尘对那把管制刀具情有独钟,可是太长不易携带,不能像糖葫芦那样握在手里招摇过市。权衡之下决定买匕首,一来便于携带,再者也是出于经济考虑。他指向那把匕首,说道:“上次我朋友买的这把匕首才十块钱。”
“不可能的,怎么会十块钱,起码也得十五元。”藏人做了些许让步,但也不愿少赚一点。
“就十元,我是听我那朋友说了以后才到你这买的,你就十块钱卖给我好了,以后我再介绍朋友到你这来买。”
藏人起初不肯,听张泽尘这么一说,也知道现今的中学生“打打杀杀”的确很盛行,以为真的有一帮不可一世的小子要买刀。所谓放长线钓大鱼,今天就十块钱卖给他,反正也净赚了五六块,何乐不为?装出一副大出血的样子说:“好,十块就十块,卖给你,”免不了再嘟哝几句,“这个价钱真是太便宜你了,要不你再加两块钱。”
泽尘斩钉截铁道:“不行,你十块不卖就算了。”假意要离开。
藏人慌道:“好好好,卖给你了,你个小伙子真是会砍价。”
泽尘道:“十块啊!”
藏人惋惜道:“十块十块。”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张泽尘拿起匕首正待离开,藏人喊道:“哎,小兄弟,别忘了叫你的那些朋友们来我这买刀啊!人多我再便宜点。”张泽尘点头答应,心里暗笑这藏人真蠢,骗骗你你还真信了,同时更觉得这次捡了个大便宜。
韩潇问他:“你买刀干嘛?捅朱文栋吗?”
张泽尘回答道:“这是其一,当然不会直接捅,除非他们再一帮子人来打我。另外我是用来防身的,星期五的事让我感到了生命的不确定性,说不定哪天在路上碰到了问我要钱的,要打我的,我也不用太怕他们了。而且我买刀可是向鲁迅先生学的,我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说鲁迅身上一直带着把刀,因为他的敌人多,怕在路上被行刺。有一次他还梦到过在路上走,跳出个特务来,结果真的被他一刀捅死了。”
“你真是厉害,做坏事还要拿伟人来做挡箭盘。你用刀要捅的是谁,他要捅的又是什么人?对象不一样,怎么能比较?”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人。”
“当然不一样,你捅的是学生,祖国未来的花朵;鲁迅捅的是坏蛋,祖国的蛀虫,该死。”
“放屁,我要捅也是捅小流氓,像朱文栋这种的。这种人不捅死几个,他们就不知道厉害,整天耀武扬威,自以为是,以为做流氓了不起。我捅死几个这样的社会渣子也是为民除害,即便被抓起来了,如果有电视台问我为什么杀人,我就说,这种社会败类该死。这个社会就缺我这样的人,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怕他们,别一天到晚像个白痴一样四处游荡,破坏公共秩序,影响人民群众。如果以后出来了再碰到这些人,我还是会捅。”
“这么有奉献精神,恐怕是星期五的气还没消吧!”韩潇取笑道。
张泽尘正说的义愤填膺,被韩潇这么一说,对流氓的愤恨转而变成了对韩潇的厌恶,生气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段路。张泽尘记起今天到学校后还要和朱文栋单挑,开口对韩潇说道:“不知道朱文栋那混蛋是不是真要和我单挑,万一打不过我又叫人找我麻烦怎么办?”
韩潇倒不计前嫌,只是话里还带着刺:“你不是有刀吗?拿来捅他们啊!”
张泽尘道:“真捅啊?我还年轻,不想为了个社会败类进监狱。”
“进监狱不是很好?可以像柏杨一样在监狱里翻译《资治通鉴》。”
“喂,你什么意思?”
“那你别去学校了,或者去晚一点,到晚自修时进教室,他就不能在班里打你了。”
“万一晚上回寝室后他来寻滋闹事呢?”
“那你说怎么办?”韩潇被问的有点不耐烦。
办法倒是有一个,张泽尘没说出来。班里有一个山灰本地的混混,和他关系很好,这个人便是肖浪。张泽尘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底细,看他眉清目秀以为是个三好少年。后来才渐渐了解到他曾打过好多次架,砍伤过人,拿木屐扇人嘴巴,和朋友一起抢过手机。肖浪曾不止一次要求泽尘跟他,泽尘因为下了决心要在高中好好读书,所以一直没答应,还说如果你一心想收我做小弟,那朋友也别做了。肖浪当然没那么不讲义气,还是和张泽尘玩的很好。现在班里已经基本分成两派,一派是以肖浪为首,另一派是朱文栋。班里是男人的全部都分摊到两边,当然除了有女生气质的王君生。此外惟有张泽尘身子正,一边都不倒。但在朱文栋看来,他是肖浪一伙的。朱文栋仗着他老子是人民警察,学会了老子的霸道,到处收小弟。不过所谓强龙难斗地头蛇,肖浪在山灰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而且还稍稍盖过了朱文栋的势头。张泽尘想想,看来如今之计也只有叫肖浪帮忙了,可万一双方打起来,自己的罪过可不小。而且碍于面子,难保不会不加入他的帮派,自己先前的一番豪言壮语也只成了一堆屁话。还没弄死几个流氓,自己倒先成了流氓。
学校还是去了,因为有这么两句话,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要面对,那就勇敢去面对。一番自我激励重又燃起了对朱文栋的仇恨,人们所说的天无绝人之路,不就是讲人在绝境下,学会了反抗和报复,报复一切带给他痛苦的人!
班级里没有朱文栋的影子,张泽尘放下书包,将匕首藏在袖口里,到隔壁一班约韩潇一起到操场去。韩潇似乎在抽屉里忙些什么,要泽尘自己先过去,他待会过来。
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在路上,先前的冲动又化为乌有。真的烦死了,为什么非要斗呢?大家和和气气不好吗?也怪自己平时太不注意人际关系,搞成现在这样子。不远处的操场只露了一部分,其他全被房屋拦住,令泽尘觉得深邃不可捉摸,或许一到操场就会让等候多时的朱文栋一行人揍一顿。现在倒期望起朱文栋是个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或者是个蒙古人,对待承诺比生命还重要。当然,如果他不想再找人打自己,那最好他是个小人,这样连单挑都可以省了。
走到拐角处,操场已露出大半,操场上依然不见人影。不过最危险的也不在操场,而是面对操场的司令台,在那打人,隐蔽得很。心跳逐然加快,把脚下的动力取走大半,真有些举步维艰的困窘。张泽尘缩手握住袖口里的匕首。这把已经有些微热的匕首,让他勇敢不少,似乎比韩潇的陪同更具保障。
深吸一口气,走到塑胶跑道上环顾四周,居然不见朱文栋的身影。偌大一个操场空无一人,张泽尘巡视一圈,并无任何险情,心里宽松许多。他走上司令台,坐在台阶上看着操场发呆。记得有项研究说男人的雄心和优越感都来自于自身高水平的睾丸激素。张泽尘本来不信,后来看了本姜戎写的《狼图腾》,从书里了解到马群中雄马分两种,一种被去除了睾丸,另一种是没去除睾丸的儿马子。这两种马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胆小怕事,后者却异常勇猛,用于管理马群并抵御狼群。看来那句话还是有根据的。可自己并非没有睾丸,胆子也那么小,又算什么呢?大概是激素失调吧!这样自嘲着,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回想起昨天和施落的通话,笑容像是大雨过后的彩虹一般久久挂在脸上。
那天星期五因为走的是松张线,回家后也已过了晚饭时间,所以没敢打电话给施落。等到第二天,无所事事了半个早晨,便急切地打电话过去。对方接电话的是施落的母亲,张泽尘本想就此挂段,然而心上被那封信牵挂着,只好硬着头皮问施落在不在家。施母告诉他施落到外婆家去了,下午才回来,并如同所有的家长一样习惯性地询问他是谁有什么事。张泽尘敷衍说是同学,问问作业,然后挂断了电话。
剩下的半个上午,外面天气倒是晴朗,张泽尘懒得出去,心里又散又乱,什么事都做不起来。听施落的母亲说她下午回来,恐怕是会吃了晚饭回家,才想到当时应该问一下她外婆家的电话号码,可现在打去再问,又怕被起疑心,自己也实在不敢和她母亲——未来的岳母——多交流。正考虑着,隔壁小妹过来问他借书。原来这小妹只比泽尘小一级,现在正读初三,所以来向他借些中考的学习资料。张泽尘当下有了主意,他请小妹假装打电话到施落家找施落,然后问下她外婆家的电话号码,如此一来,号码轻松到手。送走小妹,张泽尘迫切地要打电话,想知道那封信是否真的寄出来了。
施落正在外婆家给读初一的表弟补习,她外婆过来叫她听电话,说是个男同学找她。她猜想是不是张泽尘的电话,因为照理他应该收到那封信了,拿起听筒,轻声问道:“喂,是谁?”电话那边刚报了名字,表弟在旁尖叫嚷道:“是我,你男朋友,我好想你啊——”她慌忙捂住话筒,喝断他代答的思念,满脸怒气——表弟从未见过发这么大火的表姐,朝她吐了吐舌头,溜到外面帮他奶奶烧饭去了。施落看了他出去,才将手放开话筒,低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表弟——恩,你怎么知道我外婆家号码的?”
刚才的一个抢白,让原本有些拘束的张泽尘轻松许多,笑道:“没什么,他说的,也是我想说的——呵呵,开玩笑——那个,你外婆家号码是我问了你妈后知道的。”
“噢,那你有什么事吗?对了,我那封信,你收到没有?”说完耳根一红,觉得不该问这话。
“我就是为了那封信打来的——”电话那头施落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你那封信我没收到,所以想问下。”
“啊?这样啊,那,那我这星期再给你写一封。”施落有些措手不及。
“也好,不过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上封信的内容,你有写草稿吗?或者大致说下内容。”
“不了,我还是再写一封吧。”
“不,落——”张泽尘故意去掉了姓,以显得亲密些——“你现在说,我很想知道你答不答应。”
“答应什么?”施落明知故问。
“答应,恩,你——”泽尘猜想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了,既然施落要问,说明心里已有几分愿意,此时不说,更待何时。紧闭上眼睛,一口气说了出来,“你做我女朋友好吗?”说完,害怕得不敢听电话。
对方沉默良久,终于缓缓道来:“我在回信里回答你好吗?”
张泽尘毕竟是第一次追求女孩子,见她不拒绝,急切地只要现场回答。施落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张泽尘听不真切,要她再说一遍。施落只恨中国落后,视频电话没有普及,不然便可以涵蓄且害羞地点头答应即可。思索再三,实际是在给自己勇气,然后学着张泽尘的样,紧闭上眼回了句:“好的。”也不顾张泽尘这次听没听清楚,慌忙挂了电话。
这天大概是这个月来最好的一天了,因为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幸福的气息。一天下来张泽尘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只觉得到了晚上快乐还是充盈着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又不愿睡觉,怕失了这份快乐。
第二天两人相约见面。离开人群,走到一片无人的草地上,两人靠着一棵大树坐下。这样的情形似乎只在梦里有,现实难得几回过。张泽尘偷眼看施落,透过层层树叶的阳光错落地映照在她那张低垂的脸上,半长的头发柔顺光滑得像阳光落上去便能如流水般滑落下来,四下的微风吹得她那萌动的双眼起了涟漪,红色的嘴唇正被牙齿轻轻地咬着。施落知道他在看着自己,所以头埋得更低了,这让张泽尘有了牵手的冲动,在他右手边那双纤小洁白的手。拨弄着手边的绿草,一不小心,一只手盖住了另一只手。那只手挣扎了几下——就像是小羊羔被老虎擒住时的软弱挣扎——便乖乖地埋藏于那只手掌中。慢慢地,手指间穿进了对方的手指,然后紧紧握住,而两个人也不知何时已靠在了一起。
张泽尘下意识地晃了一下,施落转过脸来看向他,泽尘盯着施落的眼睛,低声问道:“你真的愿意做我女朋友吗?”施落点点头,嘴唇上的红色悄然跑上了脸颊。张泽尘环手将她抱住,下巴靠在她肩上,闭上眼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却听见施落在不停叫唤自己的名字,但声音又不像是她的。忙睁开眼,进入眼帘的是母亲在阳台上晾衣服,一边在叫他起床。再看看自己,正抱着枕头,上面满是口水。
哦,原来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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