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一十一现在的流行说法是黄金周,意思是商家大把大把抓黄金的一周。当然为了吸引更多的顾客来丢黄金,商家也会在地上撒些零碎银子。于是就有了各种有奖销售,优惠大酬宾,这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五月一日,杜永康和刘彦超决定出去逛逛,问我和郭磊是否愿意同去。郭磊眼珠子一直就没有离开电脑屏幕说:“不去,不去,我们这个服务器黄金周搞有奖答题,我想七天下来肯定能发点小财。那时我就有游戏币给自己的装备升级了。”我因为班长不在,也没心思搞项目了,于是答应同去。我们一是好久没有一起出去逛了,想出去看看,在大学读了三年书基本上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二是因为各大商场的有奖活动和优惠大酬宾。我们是抱着中奖的念头去的,心想如今在这奖品的枪林弹雨中走过,要想不中弹还是件难事,说不定就轮到自己头上了,结果还真轮到了杜永康头上。他幸运地被奖品的炮弹击中,他说当时的感觉是幸福地晕过去了,应该跟中了一枚子弹是一种感觉。
杜永康中奖的具体过程是这样的。他在一家电脑城里跟人家磨嘴皮子,把原价二十元的耳麦砍到了十五元。我和刘彦超在一旁腿根子都站软了,杜永康还在问十四元卖不卖。最后几乎是那老板求他了,说:“我今天算是碰到高手了,行,好,就按你说的,十四元卖给你,要是都像你这样我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我感觉那店老板有点送瘟神的意思了。可就是这十四块钱,杜永康有了机会抽奖,而他抓住了机会,抽中了一等奖。奖品是一台彩色打印机。杜永康的高兴是无以言表的,他一个劲地说:“今天运气真是好,没有白出来一趟。”
回去的路上,我和刘彦超给杜永康出主意如何处理这台打印机,把它卖给别人,要是有人买的话可以卖个一两百;把它留在寝室自己打印东西,我们还可以给别的寝室打印论文、资料,少于十份每份一毛钱,多于十份每份八分钱,这样才能客源滚滚、生意兴隆,到那时杜永康手里的可就不只这打印机的钱了。杜永康也挺赞成我们的这一处理方法,说是可以考虑,要是钱赚多了可以请我们客。可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我们这一想法就如同农民伯伯想由一个鸡蛋孵小鸡,小鸡长大再下蛋,再用下的蛋孵更多的小鸡,如此循环,从而发家致富一样,天真而又美好。
杜永康在快乐中沉浸了两个星期,那些日子,他晚上睡觉做梦都是笑的。有一次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问还在玩游戏的郭磊声音来自何方,郭磊习以为常地说:“丫的杜永康又做他的发财梦了,笑成这样。”杜永康决定付诸实际,去买一个墨盒和一些墨粉,墨盒墨粉对于打印机好比弹夹子弹对于手枪。墨盒墨粉有了,杜永康的生意就可以开张,而我们寝室也即将门庭若市。杜永康满怀希望去了中奖的那家电脑城,回来的时候,他垂头丧气,嘴里骂着:“妈的,我去问人家墨盒墨粉怎么卖,人家没告诉我具体价格,只说如果买个墨盒,磨粉买得多的话,打印机是可以送的。”我一听想这中奖也挺有意思的,中个打印机就好比中根高级鞋带,没有什么实际用途。而买墨盒墨粉送打印机就如买鞋带鞋垫送鞋一样,让我开了一次眼界。
从那以后,打印机便孤零零地躺在电脑桌下面一年多,最后以四十元的价格卖给了另一个想发财的学弟。那时是毕业之前,我们即将离开校园,就在校园里摆个地摊就把带不走的东西低价处理,打印机也在里面。一个学弟看上那了那打印机,探头探脑地问:“师哥,打印机怎么卖?”杜永康一看有人对打印机有兴趣,立马来了劲:“这打印机是我几个月前买来打印论文的,可惜没用上,所以它现在还是新的,市场价肯定在一百五以上。我这不要走了吗?有些东西带不走,只能忍痛割爱了。图个吉利,一口价,你就给四十吧,祝你四季发财。”学弟当即掏出钱来抱着打印机屁颠屁颠要走,杜永康又追上去说:“师哥给你个建议,你可以用它在寝室里做点打印生意。”
五月二日,我起床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多了,郭磊正在床上鼾声大作,不用想也知道他又是一个通宵地游戏。杜永康和刘彦超已经不在寝室,多半是上自习去了。我洗漱完毕拿本书出来想看看书,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书翻了好几页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于是我打开电脑想上网找个人聊会天,可qq上一片灰暗,也是咯,放假同学们不是出去玩了就是回家了,谁还会窝在寝室里上网呢。看看新闻一个上午也就过去了。
中午吃完饭,杜永康和刘彦超没有回寝室午睡,而郭磊依然没有醒来。百无聊赖的我想干脆回家算了,于是在桌上留张纸条就往车站跑。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六点多,家里正在吃饭。父亲见我回来,说:“不是说要在学校搞项目吗?怎么又跑回来了?”母亲给我拿来碗筷:“没吃饭把?回来得还算及时,饿了吧?先吃饭再说。”奶奶听见我回来了,给我拿来好些东西说:“上次你小姑回来的时候买的,我就给你留了点。”我本来想说奶奶留着自己吃的,可推不掉只好接着。吃过饭,父亲问我一些学校里的情况,又问上一届学生找工作的情况,可我也不知道。父亲就没再问下去,只说:“头发都这么长了,也不知道剪掉,像从劳改队放出来的一样。”每次回家父亲都要说我的,头发长了是从劳改队放出来的,头发短了就是从监狱里跑出来的,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开始听一两次我还就去理发,后来也就不管那么多了,能敷衍就敷衍过去。在这方面,我感觉自己像庄稼地里的害虫在农药水的作用下抵抗力越来越强了。
五月三日,隔壁的二奶奶颤微微地走过来,用她那干枯的手抚摸着我的手,就像多年前抚摸我的头一样。她用一种嘶哑的声音对我说:“太宝,在课堂里读书不要太累了,平日里要多吃点东西,年轻人身子骨要紧,回家了要你爸给你好好补补。”那一刻想起自己在学校里的无所事事,二奶奶的话让我无地自容。
上午,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来我家,像例行公事一样说我又瘦了,说我长成大男子汉了毕父亲还高一头,又问我快毕业了吧,工作分配在哪里。父亲在一旁笑着替我回答:“还差一年,明年七月才毕业。现在工作没有分配了,不过重点大学找工作应该不难,多半今年年底就有单位要了。这孩子,读大学读傻了,见了人也不会喊了。”我又连忙三姑四叔五婶地叫上一番,叫完了又无话可说了。我发现自己和很多家乡人已经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了。生活就是这样,很多时候走过去就很难回头了。我想象着若干年之后,我是城里人眼中的外地人又是家乡人眼里的城里人。家乡已从某种意义上抛弃了我,城市却没有完全接受我,我仿佛一只别人眼里非禽非兽的蝙蝠,只能躲在黑暗中逃避别人的眼光,心底一阵阵地发寒。
五月四日,父亲又要我能找到工作就先找工作,读研究生最好去了单位以后由单位委培,那时至少回来有个地方。不要像小伍一样,工作没找,研究生又没考上。父亲又说小伍还在家,一直没出来,听说他还打算继续读的。我说知道了知道了,下半年是我找工作不是你找工作,你急个什么急。父亲看起来很不高兴,说:“现在就不听我的,以后你会后悔的。”这话跟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是一个腔调,最近这话经常从父亲口中说出,我心里不好受,父亲这几年为了我把心都操老了。想顺着父亲先依着他,可我心里也不好受。生活不像考试答题,有个对错可以选择,有的时候是随便往哪边走都是错的。
生活是上帝给人出的一道错题,生命的过程就是一直在求解,对了错了都没人说得清。所以上帝不是老师,老师特别是高考命题老师很少出错题,他们只会出一个一个正确而又容易出错的题,以杀死考生脑细胞为己任,在这一点上倒是和上帝如出一辙。
我去找小伍,到他家的时候,他在看书,我问他还准备考研吗?他说不打算考外校了,他联系了一个本校的教授,就跟他读三年自费研究生算了。他说:“我知道这几年家里为了送我读书已经一贫如洗了,我也想早点工作报效父母,可是没有办法呀,唉,人生有几个两年,我已经浪费不起了。我只能往好方面想了,希望三年之后能找个好点的工作,能早日还清债,让父母安心过几年好日子。”第一次,我感觉到人生谁都不易,大家都活得很无奈。或许只有傻子和执迷不悟者才能什么都不想,他自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它的快乐。我们的世界多多少少掺和着别人的影子,那就是责任,正常人都无法逃避。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或许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他,他需要的只是别人不要去以一种异类的眼光去看待他,需要一个可以听他倾诉的人。我静静地听他讲,尽量不打断他的话,等他说完再说一点自己的感受。
小伍,确切的叫法应该是小伍哥,他学的也是自动化,跟我一个专业,不过它是在一般本科毕业的。他突然问我:“你现在觉得自动化专业怎么样?”
“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自动化专业将来是干什么的,杂七杂八学了很多东西,当时都没学精。有老师说自动化是万金油专业,既可以搞软件也可以搞硬件,将来的发展空间比较大。也有老师说从南大自动化专业毕业如果不转行的不是去搞过程控制就是搞运动控制,反正都跟炼铁轧钢是分不开的。”
“以前我们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可你想过没有,本科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人家搞硬件的公司嫌你硬件基础不扎实;人家搞软件的公司嫌你编程语言学的太浅。我并不是不想找工作,只是我们学校自动化专业找工作确实比较难,可能你们重点本科要好一点。大四那会也有一家钢铁企业要我,给我工资八百,我能去吗?那样我读书的钱都需要好几年才还得清。”
“那是。”
我要走的时候,小伍哥告诉我:“你还有点时间,你不考研究把时间利用起来,好好学习一样自己感兴趣的,让自己在某一方面有特长,那样找工作的时候要容易一些。”最后他跟我说:“我这么跟你说吧,大学是这样的。大学是一条河流,河流上架着一口锅,锅里有一锅泥鳅。开始锅里的水是凉的,可锅在不断加热,如果你是锅里一条泥鳅,如果你随大流,不在开始的时候往外跳,那么你肯定会被逐渐热起来的水煮熟的。现在上大学就是一个凉水煮泥鳅的过程,你要好好把握。”这是迄今为止我听到的对大学最恰当的描述。可教育部的官员说:“中国的教育改革是成功的,扩招后中国大学的教学质量不降反升了。”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中国的大学教育确实是成功的。因为教育部盈了利,学校发了财,教授鼓起了腰包。作为扩招时代的普通大学生,要求上级官员领导从我们这方面看问题,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换位思考,无异于痴人说梦。也许领导们对大学生的了解就像农妇对女皇的了解一样,农妇心想要是我当上女皇,我一定想吃馒头就买三,吃一个丢两个;想吃油条就买两,吃一根丢一根,仅此而已。
五月五日,班长发来短信:“昨天一天不见你,你怎么又跑回去了?不是说留下来搞项目吗?”我回短信说:“回家泡妞了,家里给我介绍了个村姑。”班长那边没了声响。
我想去地里干点农活,父亲说:“别去,你就在家安心休息吧,好不容易回来几天。”正想衣服去河里洗,母亲说:“别去,过下我给你去洗,你看你身上穿的衣服,洗了跟没洗一个样。”于是我无事可干,就搬了个椅子出来晒太阳。看父母在忙碌,我又帮不上忙,突然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局外人,只是家里的客人了。我不敢想,如果这都不是家,那么我的家又在哪里呢?
四叔挑了一担东西从门前经过,他放下担子来歇一会。我上去拿起扁担往肩上放,却起不了身。四叔笑笑说:“这好歹也是一百四五十斤的担子,你大学生是挑不起的。”父亲指着我说:“这孩子都满二十的人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真不知道他以后怎么办。我在他那年纪的时候,挑两百斤也不在话下呀。”我刚想说体力不是长出来的而是练出来的,还没开口,四叔就说了:“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太宝以后肯定不要干体力活的,他只要坐在办公室里写写文件就可以了,拿的钱又是你的好几倍。”父亲满意地说:“要是那样就好,要是那样就好。”
五月六日,继续在家无所事事,心想要是没回家或许会好玩一些,我知道老毛病又犯了。突然想起杨依也回家了的,想知道她此时在干什么,是不是和我一样处于无聊状态中,想打电话问她明天什么时候回学校,是否一起返校。于是我跑去翻高中时期留下的留言本,很失望地在上面没有发现杨依家里的电话号码。记得那是高三分班前,我拿着留言本要杨依给我留言,杨依又把本子原封不动还给我,还说:“我就是不给你留言,你怎么就知道我们高三不能在一个班呢?我想能和你在一起……度过高中三年,一定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五月七日,我在等去省城的大巴,可大巴都从汽车站出发好几趟了。我依然在等,或许我不是在等大巴,我是在等人。我希望能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发现那个熟悉而活跃的身影,然后走上去说句:“杨依,这么巧呀,一起回学校吧。”
回到学校已是傍晚,我等的结果只是证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很不甘心的坐上最后一趟大巴来了学校。进寝室的时候,其他人都在。郭磊见我一进来立马放下鼠标往我面前跑,身手敏捷如猴,哦,忘了,不能用猴子来形容郭磊的。可他却说:“徐子鸣你怎么才来呀,我都快死了,你再不来就要出人命了,为了帮你减轻负担,我从三天前开始就没吃饭了,为了你我赴汤蹈火,我奋不顾身,我容易吗我?”我也觉得郭磊不容易,打算把包给他,此时杜永康和刘彦超窜到了我面前,伸出两根中指指着我:“先说清楚再吃也不迟,老实交待,村姑是怎么一回事?孩子几岁了?你给孩子取啥名字了?你这小子还真不老实,竟然瞒着杨依你是有家室的人,欺骗杨依的感情,我们为杨依抱不平,我们从道义上对你进行强烈的谴责,鄙视你,鄙视你!”我又把包交给杜永康说:“大哥们,放了我吧。”杜永康和刘彦超就去开包:“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小小年纪就学会贿赂人家了,这是不好的。”然后,我听见郭磊在喊:“出人命啦!出人命啦!”结果换来了一阵哈哈大笑说:“你这几天发大财了,赚了这么多游戏币,东西就不要吃了啊。”他又喊:“给我留点,给我留点,别像一群饿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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