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然平静地回到她自己的房间,或者说是达·丁导师的房间,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其实,如果这里没有光魔法的屏障,能够直接用召唤咒取走她留在这里的学校的书,她根本不愿再回来。她知道,她这回一定要离开了,她现在真正成为毁掉一个村子的人了,无论如何,鉴于这次考验的结果,米斯兰达都不可能继续接纳她了。
而在她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满柜的魔法书,正转身准备往专门的传送阵里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含着苍凉在身后响起,“你终于要走了么,黯然小魔女?”
“对不起,米斯兰达……导师,”安然没有回头,“在这里是我一生最快乐的回忆之一,但是,我依然做不到你期望的事。”
“连想都不用想么?再给你三天的时间——你的性情,的确不适合做黑袍的。”
“不,我之所以一定要走,就是害怕我真的会那样选择。”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告诉我,安然,为什么不愿穿着白袍出去试试?”
“那是一个诱惑,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做到善,所以不想装什么,”她咬紧了牙齿,“一旦我穿上白袍,我就觉得虚伪得想吐。我有自知之明,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让别人说我是善良的,也不会让我的黑暗玷污光明。”
“唉,安然,你还是不理解邪恶,想做到完善,本身就是一种邪恶,一种骄傲的罪。”
“我知道。可是我改不了。”
“善不是那么极端的和抽象的,孩子,善只在我们做事的每一瞬间,我们生活的每一当下的选择。没有人能永远善良,人是软弱的,但只要这一具体选择中,你从本心去做,自然是和谐美好的。”
“我已经不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所有本能都是要求满足自己的。”
“呵呵,我没有说人性是善的啊,人只要活着,本来就是一种需求的动物,你能说这种需求是恶的么?你能因为狼要吃羊就说狼性本恶么?呵呵……”
“那么人对人是狼也不是恶?人吃人也不是恶?”
“哎,狼不饿的时候也不会吃羊的,它也不想撑死啊?人不到了凶年饥馑的生死关头也不会吃人啊?你觉得人很好吃吗?”
安然不语了,他这样开玩笑的话,她根本不想和他缠下去。
“呵呵呵,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问题本来就很好笑嘛,人性是可以用善或恶来形容的吗?存在先于本质嘛,你们传统文化里关于人性善恶的争论根本就是个伪问题,谓项可能成为主项的性质吗?你不要抱定势思维啊,起码该弄清同一律再谈嘛。”
“我开始明白你为什么被白袍协会开除了。”
“呵呵呵呵,如果我没有信仰,为什么还穿着白袍呢?”
“难道……”
“Bingo!就是你说的二元对立之上的善,你当初不就是这么答达莫特的么?我知道,你只是这样说,但这种善究竟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对不对?”
“但那是以前,我没有成为黑袍以前,还在信仰的伤痕里依然持天真的性善论的时候;现在,我不会再这样想了,二元对立之上的,本质就是恶,真相的确是残酷的,但我有勇气面对,没有必要造一幅温情的假相来自我安慰。”
“好好好,我不说什么了,孩子,你自己慢慢找吧,总之你也要找黑袍存在的意义嘛。我们都不会给你简单的答案的——的确,这点上达莫特做得比我更好。唯有自己找到的,才真正是自己的。加油吧,小魔女,别忘了还有个老白袍永远关心你,爱你。”
“谢谢……”安然的声音已经哽咽,却再没有泪水了,“米斯兰达导师,虽然我不会选择白袍,但我心中,你已经是我的导师,永远的……我愿意为你牺牲自己的生命。或许你不愿意我这样说,但我也知道,即使再珍惜生命,如果没有一件值得为之牺牲我的生命的事,生命就不完整。”
“好的,孩子,希望在远久的将来,你依然会记住你说过的话——这是我的预言,黯然黑袍法师,希望你记住。”
“我会的,导师。再见。”
“还有一句话,希望你假期回家去,在故乡,你会有意外的收获的,关于你的力量。再见,小魔女。”
“可是……”安然终于回头,但却发现米斯兰达已经消失,她真的不想回家啊!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却不说清楚?以前,她是曾经是想回到故乡,离开这个痛苦的校园;然而,在她假期回去之后,也已经发现故乡根本不是她的梦中她的画中那样美好的记忆,或许从来不是。然后,她再也不想回家,再也不要回家——难道在她成为一个魔法师之后,她还要回家吗?多么可笑,又多么危险啊,她又要多一个被要挟的把柄吗?
然而……她即使再多借口,也清楚,她会听米斯兰达的最后吩咐的。
只因为他是爱她的。
他了解她曾经有多么渴望善,希望为这个世界添上爱的色彩。真,善,美;生,爱,乐;多么诱惑的字眼。然而一切已经消逝,永亘唯有虚空。她的这个世界,如此广阔而空冷的世界,所见所触,除了欺骗,丑陋和邪恶,还有别的吗?除非另一种解释,因为她的确是恶的,所以她的痛苦罪有应得,是一个公平而良善的世界给予她的惩罚。正因为她不愿意相信世界是恶的,所以她相信她自己是恶的。但她改不了。所以她选择黑袍。
她知道,米斯兰达想给她光明,给她希望,给她关爱……但是,这些都改变不了她,改变不了她的孤僻冷漠,改变不了她的灰色眼光,改变不了她的过去,改变不了她的伤痕……他不能拯救她。
——因为有些伤痕是永远不能治愈的。
或者说,路司佛神安排她的生活道路,就是为了让她投入它的怀抱。她知道,她亲身感觉过的,虽然她无法说出路司佛神究竟是什么。她接受路司佛神的规条,为它献出一切,因为她是它创造的,选定的——她知道,所谓善恶,只有它们一定的适用范畴,只有在人类吃了分辨善恶之果有了理性之后,才开始有善恶之争的问题,而在信仰里,是没有的。
——她开始向路司佛神祷告,她开始深切地作坚信祷告,不管前方的道路何等的黑暗,她要为她的存在寻求意义。不再是简单的平衡,不再是简单的善恶,而是,她要在虚空中重新寻找重新确立,她个人的,作为一个黑袍法师的个人的,存在的意义。
——浓密的黑暗回答着她,浓密的黑暗安抚着她……她再度体会到那颗孤寂的心,却不是为守候什么,而是作为个体存在者的绝对孤独……它不是苛求原则,苛求理性的,而恰恰没有任何规则,任何秩序可循!只是她想选择相信什么才仿佛有什么神谕的!——那根本就是绝对的混沌,绝对的空虚,还有,绝对的意志……生命的澎湃,像酒神祭中的狂欢……那么,她只要——做她自己!做她想做的事!只要她能活着,她就要尽情挥洒生命的意志与力量!黑袍法师享受的其实是无与伦比的自由……只是这自由的前提是力量,活下去的力量。她终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与世界合一的力量。她从来没有如此从自己本身的存在中感到如此丰足的世界……原来最可贵的不是爱,而是个体的存在,独立,力量,自由……她终于体会到比爱更幸福的东西了……
然后,她笑笑,跨进传送阵里,念起了空移咒……
星辉点点的暗夜里,她独自走在了无人烟的寂静街道上,没有穿着黑袍,但随身移动着的,却是猎之阵,加上暗之镜像的符纹。
——她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她要先寻找些时运不济的人作她的食物,最先遇到的就算吧。她不想再忍受蚀骨的疼痛,也不想再喝酸涩的莱勒克了。而且,也要在回家之前将气色调好,免得作为中医的爷爷会看出来,闻出来许多东西,说不定会认为她在吸毒。其实,她已经明确自己不再是人了,而是一种超越人类的存在。她知道,黑袍法师在将身体献祭出去的时候,身体就永远地被改变了,只要她去吸取别人的生命能量——基本上一周一个就可以了——就不会虚弱,不会疼痛,甚至不会衰老。她又想起与达·丁导师相遇的那个晚上……她笑笑,如果她没有回去问他可不可以教他魔法的话,她肯定不会活着从树林里出去。这就是他们生存的法则,她真的会被他吃掉的。
行走到了一处小胡同口,她开始听到急急的奔跑脚步声——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从转角处匆匆跑出来,书本掉了一地,像是通宵自习归来;身后,两个拿着铁条的人也追过来——安然只是躲在巷口到大路的转角处,她估计他们是不会让他跑出来的,而她也同样要做得干净利落。果然,一个人猛地一跳一扑,将那个男生按到在地,他终于大叫了一声,然后连连求饶,“饶命啊!饶命啊!大哥!”
“你丫不是特正义么?还敢不敢再写啊?我告诉你小子,明哥的公司可是黑白两道都有人,和他斗?臭记者,你这辈子就over了!”
而另一个人则已经用准备好的一团棉花往地上那人脸上一捂,使他再无声息,然后冲另一个人喊着,“你丫少和他废话!都说要废了他扔到忆泉河里的!你出去路上看看风去。”
“肯定没人啦!谁敢走这儿……哦哦哦,你别瞪我,我去……真是的。”
剩下的那人开始将那位年轻的记者绑好往一个大袋子里塞,“鸭子?鸭子?你偷什么懒,快来……”突然,他开始觉得不对劲,抽出了匕首,向巷口慢慢移去……突然猛地举刀跳出来——却只看到路上一个穿着紫色裙子的年轻女子看着他微微冷笑,而他自己脚下,踩着的却是鸭子的所有衣服,甚至铁条!
“你哪一路的?”他看得出这个女子没有什么功夫,气虚体弱的,但感觉怎么那么凶险?
“我今天心情不错,你把那个记者放了,我就留你一条命。”
“少跟老子装蒜!”他愤怒出语的同时匕首已经扔出——然而,下一秒钟他却突然发觉,他的匕首竟插到了他自己的胸膛中!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知道先倒下是唯一之举……那个女子果然过来了,无论她什么邪门功夫,他都得和她最后一拼!他暗暗摸着腰间的另一把刀……但随着她的接近,他却突然觉得全身开始剧痛!像放在火上烤干!……而最后一霎那,他终于明白鸭子是怎么死的了……
而安然依然笑笑,远远地用金元素控制咒慢慢地支使起他那把小刀,划开那位记者身上的袋子和绳索;光元素试探着,估计他们用的只是一种麻醉剂,他倒睡得香!虽然她现在的生命能量只能撑两周,她又不愿意在故乡杀人,不过这个人嘛,还是留作她的饵吧,和那些黑道上的人玩玩,倒挺有意思的。她开始想起了曾经玩过的一个脑筋急转弯的问题,老虎为什么吃第五个山洞里的山羊而不吃其他的?——因为老虎它乐意!她觉得她现在就是如此,怎么乐意就怎么样,她开始体会到一种残忍的乐趣……她笑着,笑着,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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