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黯曲 > 第六章 黑白之间 第二节 变幻的颜色

?    伴着下课铃声和监考老师嚷着停笔收卷的声音,安然终于松了一口气——最后一科终于熬过去了,然后就可以放下心来专注于魔法了!这两个星期来,又是魔法又是冥想又是期末复习的,她就快要崩溃了!——其实,原因不还是不想放弃绘画?安然长叹了口气,虽然,现在她的魔法大量用精神读取一点也不成问题,但她还是想靠自己的头脑;总之也差不多最后一名,还怕什么?绘画,唉,在故乡的岁月中唯一给她孤苦的心灵以安慰,给她自信的尽情挥洒表达……如今的成绩虽然不断打击她,但她还是不愿意放弃!毕竟,她投入过多少心血多少挚爱啊!然而,她也清楚,那些都将成为过去了,而她的未来,将依靠的唯有魔法了;而正是在米斯兰达提供的实验室里,这些日子,她也开始热爱起魔法了。只是,对这种新的爱好,她知道,还远不及她当初曾经嗜画如命的地步。只不过,一个永远没有希望做好,而另一个,则如果她能活下去,就一定能做到卓越的。

    戴着帽子走向夏日阳光肆虐的室外,安然对这点疼痛已经根本不在乎了,她开始盘算着假期的学习计划——正是这些天来,达·丁导师的英文类藏书使她看到了比老哲向她描述的更浩大神奇的魔法世界——从远古时代的崇拜激情与狂放,到中世纪初成学术体系的孜孜追求;从惨烈的猎巫运动,到魔法世界的艰辛开拓;从无数的空间资源的争夺吞并,直到科学文明之辩,甚至是要不要以诺亚计划毁灭科学世界的论战……魔法战争一次又一次的爆发,经过多少野蛮血腥的洗礼,才有了当代的魔法文明与相对和平……那些惊心动魄的年代,残酷的生存斗争,数代法师呕心沥血的钻研,才有当代魔法体系的简明精确——其实这何尝不是理性精神的引入?许多争论根本没有意义,就像这个世界的许多宗教战争一样没有意义……安然想着,西方的文明无论是科学领域,还是魔法领域,还不都一样是以形而上的抽象精神指导?不过,她倒没有更多时间去思考历史比较文化,尤其是魔法世界中有多少通感思维与重视自然,更吸引她的却是达·丁导师那些各种各样的魔法书!老哲的简介中只说每本的大概方面,却更引起她学习的热情——也就更让她对看不懂那些文字而沮丧,什么渡河书写,孔雀翎书写,底比斯字母,天书字母,甚至还有像大篆的古文字……安然几乎气愤了!明明是不断建立当代魔法体系,干吗还用这些这么古老的文字啊!?真是不可理喻!还有,达·丁导师是不是真的那么牛啊,连一个魔法阵图都不用画!让她根本无从学起——不过,不可理喻归不可理喻,她还是得乖乖地求老哲在这个暑假先教她她一直只会读的不会认的天书字母……

    另一方面的计划,更重要的,是通过所谓冥想聚集魔力。魔法三要素——符号形式(咒语,魔符,魔法阵),魔力本质(控制精神去控制符号的能力),元素内容(通过符号形式控制的魔法元素)三者里,最重要的当然是魔力。安然明白,她现在的魔力,都是达·丁导师以契约名义从路司佛神那里支借来赋予她的,而且还不会全部用上呢。她自己仅有的魔力,则不过是在祭约仪式之前使用感知咒而已。米斯兰达所教冥想的初步,是清空意识,专注到与呼吸合一的地步,然后才说得上运用这种专注从神明那里吸取魔力,最后的运用则是熟练到可以瞬间专注于符号形式,或到不用形式而直接控制元素的地步。总之,她现在学到的,就是糊里糊涂的第二步,而这个假期,以至不知要多少年,她都只能停在第二步了。而现在,她使用魔法还是要靠源自达·丁导师的魔力,直接用一般的聚精会神就能用的;不过,她觉得控制咒语比以前要容易了,以前在极度紧张性命攸关的战场中,才能像赌注一样发挥出的更大力量,现在在练习时就能使出了。

    还有,现在安然还略有不安地觉得,米斯兰达为她做的事,使他比达·丁导师更像她的导师了——想起和米斯兰达纠缠的时刻,她就哑然失笑。她真挺遗憾以前为什么不去多下功夫去读读禅宗的书,那么,或许开始起来能方便一点。米斯兰达总是笑话她净去读西方哲学却对自己文化的哲学史一窍不通,真是崇洋媚外!——她忍!她又不是没读过!只是读不懂嘛!她也认为自己的思维更接近西方式而已嘛!不然她也不会适合学魔法啊!不过,她根本没精力和米斯兰达斗嘴——冥想进行倒第四晚的时候她都快疯了,越想专心脑子里越乱烘烘的像个火车站!专注!专注到呼吸上……幸好米斯兰达干脆直接开放他的精神让她进入体会,不然她可要像参禅的人所谓的“走火入魔”了……再然后,清空,终于是清空,她终于体会到米斯兰达心境的清平;一切无明纷扰都远去了,无比的虚无同时是无比的充满……然后她突然明白,这不正像她向路司佛神献祭前的感受么?那么,想要使意识真正全部专注在一样事物上与之合一,她倒不如不去想呼吸,干脆想路司佛神好了。——也不清楚是因为米斯兰达已经使她开悟,还是真的直接想路司佛神就可以,总之,她现在已经可以将所有意识专注到空无——也就是这样在消泯自我意识的状态下,从路司佛神那里开始得到她自己的魔力。不过,一旦有点意识浮现,专注就会被打断,那可怎么专注到咒语上呢?——米斯兰达只是要她不要想一口吃成胖子,好吧,那就慢慢来吧。

    “我没疯!!我说的都是真的!……”一段熟悉的声音使安然从回想中回到了现实的校园——穿着病号服的乔颖正在向从三教出来的同学们边跑边喊,“油画系的安然真的是妖怪!是女巫!是魔鬼……你们要小心她……”同学们的纷纷躲避中,两个穿着白衣的人终于追上她并将她按到地上,在给她打针时她依然喊着,“我说的是真的!我没疯!你们才疯了……”安然躲避在人群中,却也被又围观上来的同学挤住,进退不得。

    “总算抓住了,”人群中嘀嘀咕咕,“就是昨晚就跑进来那个疯子,满学校乱喊。”

    “我知道,她原来是历史系的,刚送近精神病院不几天。”

    “她喊的什么油画系的人?你听说过吗?”

    “估计是抢了她男朋友的人吧,艺术学院的狐狸精还不多得是?”

    “你们胡扯什么啊!我知道,那个女生叫安然,就是前段时间涉及地下教会被捕的,后来又说抓错人放了的……不过听说她是不言不语,神神秘秘的,他们系都没人敢理她!”

    “同学们让一让,”一个拖着昏睡过去的乔颖的白衣人边走边说着,“我们是接到通知举报后马上赶来你们学校的,请大家见谅,我们保证下次再也不让她跑过来。”

    “吓?还有下次啊?”

    “那那个安然的事……”

    “我看你们已经疯了,竟然相信这种事,哈哈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说话还是小心为好……”

    人群开始笑谈散去,依然掺在人流中的安然也无奈地笑笑,的确,班里人都不理她,不过一向如此啊,除了宿舍里那几个活宝……然而,她却对乔颖一丝惋惜——她当然知道,乔颖没疯,然而,她也在想,如果乔颖不声不响地生活下去,不就不会如此了吗?那个曾经胆小怕事的人,为什么要那么大胆地四处声张?是因为对她的恨意?还是为了别人的安全?或者,认为这样做她要是动手,人们会认为她真的是女巫,所以她才会不敢害她?她不想再想什么了,就由她吧,谁会相信呢?她自己造成的苦,只有自己受了……

    然而,安然只顾思索,却才发现她竟在人流中不知不觉走近了班里那几个本地男生;她立刻想避开,然而,却没留意到其中一个已经……

    “啪”——她已经被他一绊,狠狠摔了一跤,帽子也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周围一片刺耳的笑声……而他们眼里,安然却古怪地长松了一口气。

    ——在被他绊摔的同时,安然就条件反射般地念起她最近正在练的“暗之镜像”咒语,不过,可以说幸好,她的魔力还不足主动以用咒语使用这个魔法,除非是黑袍在被偷袭的杀意下自动激发——而才反应过来不应该施咒的她,在周围人的哄笑中,便很自然地没有尴尬与愤怒,而是第一时间松了一口气,庆幸她没能施法,不会被人看出来。

    渐渐地,所有人的笑声都被她的举动噎回了喉咙——她对膝盖和胳膊上流血的伤口视若无睹,只是捡回了帽子,看都不看绊她的人一眼,便继续向前走。她知道他是在妒忌她,妒忌她成为比他更使人害怕的人。她的心出奇的平静,平静到连她自己都略微惊奇了,一直到她在他们眼中消失,一直到她走进静林,一直到她用起空移咒回到米斯兰达的城堡里——她根本就不屑理这些人。

    在持续到几近深夜的冥想状态中,安然的心境才被呼唤咒魔法阵的波动打破——奇怪,难道米斯兰达和徐志新都不在?怎么会有事务让她这个外人来管?她知道,米斯兰达在本国的一些地方人缘颇好,还设着呼唤阵,有事可以找他……不过她也只得停下来,空移到大厅的呼唤阵处看看了。

    “……您就看在我们村这么被人活欺负的份上帮帮我们吧……大慈大悲的白衣法师啊,是志新法师让我来求您快去帮忙的啊……不然他也顶不住啦……”安然刚用咒语打开呼唤阵,一个急切的老人的声音就不停传来,“救救我们吧,黯然法师……”

    “什么事?”安然也不得不在她一贯冰冷的声音里加上一点温度,毕竟是米斯兰达的地盘,不能不顾及这些。

    “哎呀!法师!我们那儿堤要破了!本来不是用我们村泄洪的,就是对岸他们村用钱买的!你看看这……我们这本来就穷,这一冲庄稼要是再毁了……”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哎呀!那个……志新法师说他一个人不行,要你去帮他才能加固土堤……求求你大慈大悲的白衣法师啊……我们全村老老小小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

    “不用说了,我来。”安然二话不说就跨入阵中,开始在特定的位置上添起空移纹——看来米斯兰达又不在,她也应该为他做点事。然而——

    她突然发现这个阵里不断凝聚的光元素开始在她的黑袍外罩上了一层白色外衣!

    ——难道要她穿着白色的袍子出去给人看?

    ——难道这就是米斯兰达想要的?他想让她重新考虑选择——成为一个白袍?

    她又开始头大了,她到底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啊?连米斯兰达也……不,她感受过他的心境,那样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但是,如果他真正是全心为她……想让她感受到光明……他认为她还会属于光明么?那不只是缘木求鱼的徒劳的爱么……

    只有深深惋惜,却没有犹豫,她迅速地用光元素的控制咒驱散了它们,恢复了她幽黑的袍色——她很明确,她究竟是什么人,她自我的明确目标是什么,她也决不会背叛达·丁导师的!无论她将来的路是什么,无论她的生命多快就要结束……她要做她自己!什么都不要再束缚她,只要她还活着!良心的代价,她不也习惯了吗?还有什么呢?哪怕以后都要离开米斯兰达,她会或许不舍,但她,也不会留恋安逸的……

    她小心地添上暗之镜像的阵符,便空移到了对方的出口——风雨如磐的夜里,一棵扭曲的摇摆的参天古树下,是个很有意境的地方;不过,她也没什么时间欣赏米斯兰达选景的品味,因为她的夜视能力使她很清楚地看到那位老人眼里的惊惶,她也再不想装什么光明使者讲什么废话了,只是在风声雨声中简单地说,“河堤在哪个方向?”

    “在……在……”老人僵硬地指着一个方向,“法师你……”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安然已经在他面前消失了。

    经过几次的空移和探索徐志新的白袍气息,她已经到了堤下。狂风中,那飘摇飞动的白袍格外醒目,但她也明确感受到,他的魔力已经消耗得太弱了——单纯用土元素控制使土堤内部加固,他也太蠢了吧,安然冷笑,开始打开更广的元素感知范围……

    而徐志新却马上空移到她身边,在她还继续施法,因身边的暗之镜像阵而不介意他的目的时,他就急切地向周围的人说,“你们不用怕,虽然黯然是黑袍法师,但她是米斯兰达法师的客人,同样是来帮助你们的。”——当然,他心里极不愿意这样说,甚至再不想和她多说一句复仇之外的话——只是他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太差了,面对着那么猛烈的洪水冲击,他对堤岸的加固简直太弱了,眼看洪峰就要过来,就快要脱力的他肯定不行。果然,这个魔女的行事不出他的意料,一身黑袍,在漆黑的夜里只能让这里往来抗沙袋的人看到惨白的脸和手悬空在那里,已经吓得好几个人尖叫乱跑——要是他不及时过来,造成恐慌是肯定的——只不过,今朝就凭她自以为是的小人得意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如果她不买这个帐,未尝不是一个劝导师将她请出城堡的有力理由——所以让他放下颜面求她帮忙这件事,他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而安然根本懒得理他,她已经测得洪水的力量,和两岸堤岸的承受能力,“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她冷冷地说,“你想保住这边,洪峰来时,对岸就肯定被冲毁。”

    “但是……那你能加固对岸吗?”

    “即使加固对岸,下游的村子也一定会决堤;即使加固下游——我们都没这个能力,城市也会毁了的,之所以要用这个村子泄洪,是因为这里穷,损失最小。”

    “你……你也太冷酷了吧?他们帮助米斯兰达导师做过很多试验和调查……你就没有一点怜悯弱者的同情心?”

    “哦,这就是你们白袍的逻辑,我算明白了。”

    “你闭嘴!你给我滚!我就算死在这里,也用不着你帮忙!”

    安然依然笑看着徐志新回到堤上,只是转身步行,总之暴雨也淋不湿她——她清楚她不能放下这些人与米斯兰达有关的人不管的。而同时,一些浑身雨水泥泞的人们也开始敢于拦上了她,“求求你啊,法师,救救我们吧!”

    “救你们,对岸的人就得死。”安然不动声色。

    “他们活该!”

    “本来定的就是他们村!”

    “他们就不值得同情么?”安然开始感到一丝悲凉。

    “哎呀,他们村那些人才黑呢……凭着自己有那么一点臭钱,就当我们是虾米……”

    “不就是卖地给那些官老爷做别野盖洋楼怕冲了……”

    “那次集上啊,他们村那个李二姑心可黑了……”

    “……”

    安然根本不想再听他们的絮叨了,人性,还不就是这样?生死关头里为了自己,还有什么别人不能牺牲?很好的理由,果然很好的理由,鸡毛蒜皮小事的理由,只要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有资格活下去……她很厌倦,真的很厌倦,保护一些这样的人,就是白袍要做的事情么?她要让他们看到……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行为的后果……她开始念土元素的控制咒,却不是加固,而是拆毁……

    一阵地面的隐隐震动,堤下的人一瞬间愣住;然而,在堤上的人们的欢呼,终于使他们知道,是对岸的堤破了,洪水的压力一下子减缓!他们自己终于得救了!而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来面前的黑袍法师已经消失不见了……于是他们只能冲向志新法师欢呼,感谢,颂赞……或者再加上几句说对岸真的可惜了之类的同情话……

    徐志新也愣住了,一直愣着,在想这个魔女果然做出这种事……不过,即使他加固这里的堤围,后果不也是一样?但只有黑袍才能做去拆毁河堤的事……而且比加固更省力,拆,只要拆一点点就行了……不!不能这样想!这是邪恶的逻辑!他和她是不一样的!善与恶的分野就在他们行动的动机上!他是想救这些村民,而她是想杀那些村民!对!他们是不同的!尽管结果很相似,但实质却是天渊之别!对!他是有权利接受这些村民的感激和爱戴的!他是一个光明的白袍法师……他也终于同样欢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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