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黯曲 > 第四章 往事如烟 第二节 心碎时刻

?    四壁高墙,只有微弱的阳光从顶端带着铁栏的小窗照进来,根本看不清刚被推进门来的安然的脸,但一阵刺鼻气味引发的咳嗽,却使狱中的那几个人认出了她的声音。这使她们感到绝望——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叛徒也被找到了,她一定会出卖他们的!

    安然虽然已经没有了夜视的能力,但她还是很快地适应了这里的幽暗,看到了这里的五个人,有熟悉的,有陌生的,却都是虚弱疲惫的,想必都在作禁食祷告——但她无暇感伤,她要找琴——天啊!在昏迷的琴的身边,居然是金发的路得·枫!她永远都不想见到的人!这回竟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将一个美国人也关在这里?

    “你过得好吗?阿然?”枫突然笑了,依旧是熟悉而温柔的问着,像与安然初见时那样的笑容;尽管安然知道她的笑容底下隐藏着什么,她却不能不在这熟悉的笑面前动容。

    “他们只是问,我是不是你的教徒,我说是,就被带来了,什么别的程序都没有,”安然本想冰冷的声音却丝丝颤抖着,“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可这,究竟为什么?”

    “因为神要考验我们的信心,然后给我们更大的荣耀,所以才拦阻我们。”

    “我是指,这不是法律上你们应该受到的……算了,”安然终于抬起了头,她知道枫不会告诉她的,她虽然又想用电系的精神读取魔法,但是,面对这个人,这个以无限关爱传道她进入教会的,却又是极尽侮辱之辞将她赶出来的,她的牧者……她不想用,她真的不想知道她的心,“你起码应该告诉我,有什么是不该说的,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向我问话。”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是在威胁你的路得牧者吗?”一旁的宋攸萌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以为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

    “住口!阿萌!”枫突然一声,“在牧者说话时你可以插话吗?你想替神做出审判吗?”宋攸萌立刻低头不语了,安然心中却一阵悲凉,还是这样,多么像她以前的生活啊。

    “阿然,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其实你都清楚,你也很清楚神对你的爱和包容,”枫重新温柔地转向安然,“你一直很聪明,很清楚神对你的安排,可是你自己一直不去顺从。这或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决定你会不会真的因为诅咒而去第三层地狱永远受苦。我虽然很想帮助你,希望你的灵从坟墓中复活,但是否敬畏神,还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放心,”安然淡淡地说,“如果我想说,我早就报案了。我承认是教会的,我要来这里,只是想见雪琴牧者。”

    “你还是只看人而不看着神吗?”枫的声音一瞬变冷,却又马上沉下来,像是无尽的哀悯与同情,“我不清楚她还能不能醒过来,即使我要求和大家关在一起……他们也没有给听我的要求给她治疗……但是,神一定会看顾她!完成神给她的工作,她会幸福地进入天堂的安息,会在天上微笑着等着我们……”

    大家都落泪了,但安然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了,枫自愿来这里,是因为她是个好牧者,不会扔下她的羊受苦,也不会让她的主因为羊儿可能乱说的话而被暴露,这些都无可厚非。但是,她这样说琴的话还是让安然受不了,一个生命的消逝……可以这样轻松对待么?作为一个人,应该是作为目的本身而存在的人,就会是神的手段,神的工具么?

    虚弱的琴,憔悴的琴,发着高烧,呼吸微弱——才半年没见,她的病就恶化成这个样子了么?既然她留在教会里,他们无论如何也会支持她去化疗的……是化疗将她折磨成这样的么?是教会里劳累不堪的生活使她的病不得起色么?安然的心刀割般的疼痛,只有她的麻木,她习惯的麻木还在苦苦支撑着她,使她尽力不去回想琴和她之间的点点往事,使她不至于泪如泉涌,使她还能集中精神微声念起光系的治疗咒语……

    不行!她没有能力治好琴了!她只能暂时退去琴的高烧,而对于琴血液里的问题一筹莫展!——她的光魔法本来也不够强,更何况现在她积累的暗元素这么多!难道唯一的办法,是只能用暗魔法吸取一个人的生命能量换给琴吗?但琴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一切事情都发生得这么突然,这么可笑!她干嘛一定要救琴!?她在绝望中傻笑了起来,很多事情都模糊了,模糊了……明明没感到心痛,却为什么一口鲜血吐出来呢?

    她清楚记得她参与的最后一场会议——当琴确诊是血癌时教会高层举行的会议,琴不能参加的会议,当所有人认为,教会还有更重要的神的工作要做,没有力量负担琴的医疗费,要让琴离开,让琴回家去,回到琴贫困的家里去的时候——她只能同意路得牧师的话,却禁不住刻骨的悲伤……而最后枫和她私下的谈话,终于使她决定离开……她觉得重临的真神不会是这样的!她就是不懂要琴以这种方式殉道的意义!她愿意承认她还是看着人而没看着神,骄傲地不相信神的安排!她要离开!要让他们后悔他们对琴的决定!枫再用怎样的诅咒恐吓也挡不住她了……一直到宋攸萌几次来找她,说琴不会走了,让她回来……可她却清楚她已经没有路可以回去了!因为她已经怀疑神,已经失去了信心!她不能再接受他们教会的总牧师就是第二次来到世界的弥赛亚!她完全是被欺骗的感觉!——曾经那么有爱,满口真理的教会,曾经她以为找到终极意义,找到永恒的爱的教会,曾经她投入一切去爱的神,愿意放弃家庭、学业、财产、情感、自我、尊严……去爱的神,竟然会这样对她!虽然当时她还驳不倒一直在对她进行洗脑的一堆教义,只是直觉地感到,情感上不能接受神这样行事……直到静林中麻木度过的日子,她终于想通了,就是利用了人心中对永恒之爱,永恒幸福的渴望,教会让人能放弃一切,进入他们的使徒生涯……所以,她看破了这个世界,放弃了她最后的渴望,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

    她究竟有多爱琴?她不知道;她离开是因为琴吗?她也不知道。或许答案都是否定的吧,伴着肺部才涌起来的熟悉的疼痛,像粘满了蛛网的焦灼……她已经什么都不想再想,什么都不想再管了……尘封的往事只是匆匆翻过,积淀起的情感沉积她都不想再去碰触……一切都这么无聊,可笑,混沌,这就是她的荒谬人生,她还来这里干嘛?一边呆着去死还不行吗?她才不想和这些恶心的人死在一起。恶心!

    “然……”一声虚弱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这是谁啊?

    “然!”泪清如水,熟悉的目光,多少深爱,多少伤痛……

    “雪琴!”枫惊讶地凑过来,握紧汪雪琴不再高热的手,“感谢主!你感觉好些了吗?”

    “路得牧者……我看到了神,我知道他在向我召唤,我看到了那水晶河……”

    “我知道……我知道……主一定会迎接你的……”

    “然……我要告诉然……忏悔吧,天国近了,主会赦免你的……”

    望着那双清亮的眸子,安然似乎也开始清醒起来了,可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那真的是纯净的关爱,但是,那真的和她隔得太远了,太远了,她永远都不能碰到了……

    琴也变了,她的眼中也再容不下一个人了,她的眼中只有神了,像枫一样了。

    ——安然只觉得一声清脆的碎响,似乎什么珍贵的琉璃被打了粉碎。

    她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开神了,因为她真的无法做到神本,她永远是人本的,不愿消泯自己的,真的是她背叛了神,不能投入所有去爱神,不能放弃她自己去爱神……原来她是个无比自我中心的人,自私残忍……无论总牧师是不是弥赛亚,她这样的人,都是应该下地狱的。

    “忏悔吧,天国近了……”

    不!她不配得到拯救!她有她自己的死刑,然后再加上受到地狱永火的折磨,也正是她想要的!即使这又是她骄傲的罪,想替神作出审判,那又怎么样?谁能阻止她折磨自己呢?难道她现在,她一直,在心灵的坟墓里,受到的折磨,不也是地狱么?她还能再受到什么惩罚?**上的痛苦吗?她还没受过吗?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她最怕的,也不过于魔法世界中,要靠杀戮才能活下来的生涯吗?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折磨她会害怕!?

    “神知道你的心,他都知道,”枫补充着说,她已经看出安然大受打动,她心中圣灵与撒旦大概正在激烈地交战着,一个灵魂的拯救与堕落就在这关键的一刻了,“你愿意来看雪琴,你以前愿意为神工作,这些都是因为你的灵在渴望神,永善的神,这个你才是真正的你,阿然,让你苦苦挣扎的灵回到神的怀抱里来吧。”

    “不用了,”安然笑了,她却平静了下来,她怎么可能是善良的?她只是会去平静地面对所有的惩罚了,别的事她都无能为力了,选择殉道的,也有他们选择的权利,是他们认为最好的归宿,她还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呢,“我要走了,走我自己的路。”

    “然……你知道吗?神……真的很心痛……”雪琴泣不成声。

    “心痛的是你,你为我没有走你想的路而心痛,我何尝不是因为你没走我想的路而心痛?”安然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但我尊重你选择的权利,你的意志实现,你才会幸福,但我不会把我的意志强加给别人的。”

    “雪琴你不用再说了,”枫的声音也严厉起来,“我们和没有死掉自己的人是无法沟通的!安然!你只能看到人,所以你感受不到神的爱,也感觉不到我们只是为了神,为了你,为了使你的灵魂得到拯救的一切做工!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你这只心灵肮脏的狗!坟墓里污秽的枯骨!卑鄙卖主的犹大!神会看顾一切!审判一切的!神会诅咒你的!”

    安然笑着,冷笑着,开始出声地念空移的咒语——然而,身后铁门哐地一声突然打开,却打断了她集中的精神。

    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带走了她,他们要对她问话了。她才想起来她不能就这样消失,即使她回去学校,他们也会把她抓回来的,她已经卷入这个案子了。

    她再度用起精神读取,却发现他们和来学校带走她的人一样,都不知道上面这么紧张这个邪教案的真正动机。究竟会是什么呢?她开始思索是否又是对她的一个圈套。

    审讯室的灯光,自然不会对她产生预期的效果,而她对着面前一个胖胖的警官用起精神读取,却意料之外那么容易地知道了他们的动机——他们根本不关心什么宗教问题,也根本不会在意教会是不是在传再来的弥赛亚,哪怕教会是像东方闪电一样的邪教,他们都不在意!他们只想让教会里的人承认,承认教会是在为美国做事,计划颠覆本国政府指导下的三自教会,是出于政治目的,是出于意识形态方面的目的。而目前为止,教会的人只是一口咬定,他们都是去三自教会的,只是在那里认识的朋友,只是私下喜欢一起看看圣经唱唱圣歌;无论怎样也不按照他们的要求说!还绝食反抗!——更可气的是从他们的教义笔记里也找不出这方面的把柄!总之上面绝不会手软!不承认就关他们一辈子!甚至他们死了也无所谓!——包括那个主动要求进来的美国留学生!上面这回是不惜一切代价的!绝不会放过新发现的这个美国人组织的地下教会!

    可让他们承认又是为了什么?!这个警官也不知道,但安然却想知道!

    “我不会和你谈,”安然先说话了,“我知道很机密的事情,我要和外面看着的那个更重要的人物谈。”她已经通过感知咒知道了外面的人,但那个距离她不足以使用精神读取。

    “口气不小啊,”他最讨厌这种故作老到的犯人了,真看不出这个年轻轻的女学生也会这套,“你算什么人哪?”

    “你给我倒立用手走出去,”安然冷笑着用起精神控制,“叫那个人进来。”

    胖胖的警官滑稽地倒立出去了,脸涨成了猪肝色;而他一到外面像一颗葱一样载倒在那个大人物面前时,他的脸又戏剧性地变白,“她……她她真的邪教的……妖怪啊!”

    “闭嘴!”那位大人物却冷静得很,“记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是来请我去审问她。”

    安然很快地发现,新进来这位大人物精神力很强,意志很坚定,估计她不能控制他了……当然,幸好精神读取还是可以的——原来,他们只为了争取一个谈判中的交换筹码,通过批准将他们都放掉遣送去美,换得某些对等利益……在艰苦的谈判中,他们只想放一批无足轻重的人,而不是一些敏感犯人,所以那个小女生的报案正是赶上了这个时机——美国地下教会,只要确认,得到足够的情报,完全可以充当一个有用的筹码!何况已经关押了一个美国留学生,这件事已经不可收拾了,一定要让他们老老实实地说话!不然,只能让他们从来都没存在过!——正打算对他们来硬的,却又抓到了这么一个他们的叛徒,估计大有希望轻松地解决了。安然打量着这位大人物一副金丝镜框下冷酷而睿智的眼睛,他甚至很容易地看透她,明白和那些教徒不一样的她一定有用——据狱中监视器的显示——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有什么能控制人的催眠术,就算她能看透人心他也能赢。

    “你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会有用?”安然先问了,她要让这个人知道她不是政治头脑空白的,“我会愿意让他们成为谈判桌上的筹码么?”

    “猜的很准,安然小姐,”他不动声色,却不由稍感这个小女生的精明出乎意料,但和精明人谈条件就更容易了,“既然你是聪明人,也知道怎么做能活着。”

    “如果我根本就不想活着呢?”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没有信仰,从你的说话方式就听得出来,”他微微冷笑,“死亡对你而言不意味着天堂。”

    “可这不影响我的死,”安然也冷笑着,“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什么都不怕。”

    “就算你不怕死,但你也怕得血癌那个女孩死,不然你不会进来——其实你是故意来的,对不对?”

    “但现在我对她无所谓了。”

    “那就意味着你杀了她,”他盯着安然的眼睛,“既然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说,就等于你将他们所有人推上死路——你真的无所谓?”

    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呢?安然只觉得脑海中一片茫然——她又要杀人吗?她不会吧,可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么也讲不通,怎么会是她要杀掉教会里的人?

    ——她要杀掉教会里的人!?

    安然兀地清醒了!不行!她不能!绝对不能啊!!!

    但是现在真的是,他们的生死竟掌握在她手上!如果她像答应他们那样,什么都不说,是支持了他们殉道,但那意味着她杀死他们!但如果她说了,她让他们和枫一起被遣送去美国,虽然他们会活着,但他们会因为不能完成神在这个国度的旨意,而比死亡还痛苦!

    她要怎么选择!?神会给她答案吗?

    不,她即使不能想透,神究竟是什么一种存在——或者是一直搁置而不能去想,但她肯定不会相信神了,那些信仰的激情,和别的激情没什么不同,一旦过去,就再也燃烧不起来了。所以神不能给她答案——起码现在,她不会相信神的旨意。

    从人来看呢?琴!琴!琴的音容笑貌……在她在南湖边传道第一天,受尽奚落筋疲力尽的时候,只是琴,安慰她说神都知道……在她准备明天早礼拜的讲道,直到深夜两点的时候,总是琴,起来为她披上一件衣衫……在她周日去三自教会礼拜找羊,只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留在那里的时候,总会是琴,记得她,远路也要给她送来一把伞……在她被路得牧者骂得如狗血淋头之后,还是琴,安慰她说,她自己以前也常犯同样的错,都能改好,都能成为更加圣洁的人……在琴终于被她拉去住院检查的时候,在琴终于要做骨穿的时候,琴还是说不要浪费教会的钱……泪如雨下,安然再度任性地,不管她身在哪里,不管她面对着谁,她就是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可是,可是路得牧者总是说这不对,说琴不对……这都是来自人的爱,不是神的爱!这些都是要舍弃的!——神的爱是按着道走的,是看到人的错就要严厉的批评,用道让他改正的!唯有先断绝一切地上的缘,将爱神放在第一位,才能学会无条件的爱,神的爱,无条件地去爱所有人……

    可她永远学不会!

    她曾经渴望,曾经渴望——她为什么会相信神,为什么枫一传道她就会接受!?因为她渴望神的爱!为什么她那么爱琴?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琴像婉——她过去唯一的朋友婉……在她经历过亲情,友情,爱情,自信的所有伤害之后,神那无条件的,永恒的爱,对她是多么大的安慰啊……可是神的爱究竟是什么?并不是她就得到了无条件的爱,而是要她断绝一切亲密关系,而对陌生人无条件地付出……其实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连自以为有的一点点也被夺去了!或许付出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她本来就什么也没有,不怕失去;但她既然得到了琴的爱,她就是不想失去!她就是想要一点点关怀!难道从小就生活在孤独与唾弃中的她,就永远不配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爱吗?

    既然她就是自私残忍的一个人,既然她就是想得到别人的爱!——既然她就是这么邪恶!就是改不了就是要下地狱的!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她就是要按照她的意志去做事!她就是不顺从!她就是不想让他们死!她就要这样做——

    “我会给你们满意的说法的。”安然终于一抹眼泪,重新平静地对那位大人物说着,“不过,先请你立即将汪雪琴送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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