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我静静地站在风中,
张开着手臂,
接着一片片火红火红,
纷纷飘落下来的枫叶。
你轻轻地从我的身旁飘过,
告诉我,
你要走了。
你说,
接触只是为了彼此的告别。
我没有问你去哪。
你说过,风注定是要漂泊的,
没有方向,也没有归宿。
我知道,你不会为我停留。
我流着眼泪,站在山顶,
大声地呼唤着你的名字。
告诉自己
我是一个等待着风的孩子。
我从超市买回了一大袋的食物,饼干,水果,速食面。。。。。。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准备储粮越冬的动物。一个人静静地仰躺在床上,有的时候会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抱着膝盖,看着挂在墙壁上的一个闹钟指针划过的弧线发呆。下体依然会感到有些隐隐的疼痛。时常会想起寒斌,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去了美国,不知道美国的冬天是否也会像北京一样下很大很大的雪。有的时候我会常想,或许思念与记忆都是一种无孔不入的东西,你越是用力的想去遗忘却越是会不断地去想起,情不自禁,却仿佛是自己心里刻意的去想起一样。
有的时候会在半夜突然醒过来,然后起床给自己泡一杯很浓的咖啡,在身上披一块厚厚的毛毯。坐在电脑前面用一种呆滞的目光,盯望着眼前刺眼的显示屏发呆。随意地进入一个聊天室,没有固定的聊伴。和很多人都说自己的故事,却从来不去看任何人给我回的任何帖子,因为害怕会触及到别人对我的安慰与同情。安慰会像毒药一样让人沉迷,且越陷越深。真正的孤独是一种隐藏而不是一种倾诉。有时也会任意地键入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网站,然后在里面随意地敲入一段午夜的柔情与忧郁,孤独的,思念的,忧伤的。。。。。。像沼泽一样幽深而阴郁的文字。静静地看着自己敲击着键盘的手指,像心灵一样的荒芜冰冷。
早上的时候突然被放在枕边的电话吵醒,接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母亲。这是我来北京三年多来母亲第一次打我电话。我闭着眼睛,母亲告诉我她和父亲终于决定过年前正式离婚,让我务必抽空回去一下。我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听着母亲讲完,30秒钟后母亲便挂断了电话。我躺在床上,听着从电话那头传来的笃笃。。。。。。的忙音。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难过。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撮合在一起不会拥有快乐只会带来痛苦。”水与火之间永远无法得到妥协,或许离婚对于他们彼此而言都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举措。名存实亡,本身已经是一种残破。
身如树,情如藤,藤缠树死。心如石,爱如水,水滴石穿。可是我却不知道我和寒斌之间的分别算不算也是一种解脱还是另外一种注定的结局。
我换了个舒服的肢势继续睡下去,我已经厌倦了去思考这些问题,会让我的心感到忧伤和疲惫。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我起床洗了把脸,然后胡乱地吃了两块饼干后便开始收拾东西,几本书和几件换洗的衣服。
外面又下起了好大的雪,像棉絮一样大朵大朵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馄暗的天空中飘落下来。由于地面上已经积满了很厚的雪,害怕会被雪水打湿所以我只能将箱子高高地提在手上,从宿舍到校门口还有好长的一段路,我提着箱子一个人吃力地在路上走着,走一段歇一段。
这是我来北京读书三年多来第一次回家,我把行李放在雪地上,走进图书馆,坐在图书馆门前的一块大理石台阶上休息。脑海中却突然浮现起了三年前第一次来这个学校时同样吃力地拖着行李不知所措的自己。
九月的北京还很炎热,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北京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对北京还是一无所知。其实这三年来我一直很想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了北京这个城市。无论是这个城市污浊的空气还是北京人那种缓慢雍容的生活方式都不是我所喜欢的,我喜欢江南温柔明媚爽朗的阳光,喜欢站在杭州的西子湖畔,感受着那种丝柳飘摆暗香浮动的水乡韵味,喜欢上海快节奏高敏捷的超快生活旋律。或许当初自己选择来北京只是为了能够可以让自己离家更远一点,希望能够通过时间与距离来淡化掉心中那些对于过去所有的伤痛与记忆而已,就好象寒斌说的那样,我来北京不是因为一种选择而是因为一种逃避。生活本身就是没有理由的,我时常在心里这样告诉我自己。
一天一夜的火车之后,我终于一个人拖着行李站在了北京这个过去我只有在地图上才看到过的城市。我对北京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车站的广场上面,到处是一些像我一样拖着沉重的行李不断地东张西望着第一次来到北京的学生。在广场的另外一侧,到处站满了一堆堆迎接新生的学生。他们有的在自己的前面放一块很大的牌子,有的或者索性就把牌子高高地悬举在手上。一看到有人下车了便一边在嘴里大声地喊着自己学校的名字一边不断地摆动自己手上的牌子。牌子上面分别都很大地写着各自学校的名字,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科技大学。。。。。。
我站在川流涌动的人群中间看到了远处自己学校的牌子,却没有走过去。因为我不想就这样随着人流进入学校,我希望可以自己先在北京这个城市走一走,感受一下自己以后四年将在这个城市怎样的环境下度过的怎样的大学生活。
我拖着箱子在车站边上找到了一个可以寄存行李的24小时的便利小店,将自己的行李暂时都存放在里面。我沿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陌生的街道一条条地走下去,沿途不断地有一些小商贩走上来向我推销介绍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一些小巧精美的饰品,我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他们滔滔不绝地把那些小东西的优点和好处都夸张地讲完后,然后对着他们微笑着走开。原本还以为我会想买的,结果却搞的那些小商贩一头雾水。于是我在前面走他们就死命地在我的后面追着,一边追一边在后面不停地自己给自己杀价格,我回过头看着他们充满渴望的眼神感到有点可笑,刚刚还说已经是将近亏本的价格了,结果我还没说一句话,他们就一转眼间自己便给自己砍下了一大半,看来为了生存,欺诈与谎言真的是无处不在。
走了几条街道以后,我开始感到腿有点微微的酸痛。由于在火车上中午的时候还没有吃东西,所以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我走进街道拐角处的一家肯德基,问柜台内的服务小姐要了一包油炸薯条和一大杯的加冰可乐。然后找到一个靠近窗子的位子一个人坐下去。一边喝着可乐一边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阳光透过路旁荫荫郁郁的梧桐树叶后斑斑驳驳地打落在水泥地面上一圈圈的光影,看着那些在这个城市中为了生活同样行色匆匆的脚步和背影。
回到广场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雨,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我从寄存的便利小店里面把行李提取出来,然后站在一块很大的公交车牌子下面等车。雨越下越大,地面上已经开始有了积水。我伸起手臂拦了一辆tAxi,司机把车停在我的身旁,然后下来帮我提行李。我坐在后座上,大颗大颗的雨滴不断地打落在车窗的玻璃上面,发出啪啪的声响。我把一只手贴放在旁边的玻璃上,车突然冲上了一座高架桥,我侧着头透过雨幕看着车窗外面高架下边层层叠叠错落且模糊不清的建筑。
大约过了20分钟后,车停在了学校的门口。我从车上下来,雨已经比先前小了很多,司机帮我从后车厢内把行李拿下来。
付过钱后,我拖着行李一个人在校园内走着,许多在手上拿着书的学生,络绎不绝地从身旁走过,远处的操场上有几个男生正冒着雨在打篮球。我停下来,将箱子放在地上,然后伸手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擦拭掉落在眼镜镜片上的水滴,
突然一把淡蓝色的雨伞迅速地撑在了我的头顶。我慌忙戴上还没有来得及擦干的眼镜,回头看时,一个留着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的男生正在对着我好腼腆地微笑,高挑消瘦的个子,清秀的脸上同样也戴了一幅细边的黑框眼镜。
“hi你好,我叫寒斌,大一自动化的,你呢?”
“哦,我叫陈晓毓,大一中文的。”
“呵呵,原来我们都是大一的新生啊。我是上海来的,你呢?”
他用力地甩了甩滑到眼镜前面的一些头发,依然对着我好腼腆地笑着。
“我是浙江的。“
“啊!!!god,浙江的?真的假的啊?这么远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一个人来北京呢!?“
“恩,”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仿佛突然看到了外星人似的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
“可是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撑雨伞呢,淋湿了可会容易感冒。”
“要是我说我很懒,由于我把雨伞放在了箱子里面了所以我就懒得去拿,你会信吗!?”我将身体转到另外一边,背对着他看着远处的喷泉。
“哈哈,信你我才傻帽呢!“
“那如果我说来北京之前由于朋友告诉我北京的空气质量不太好,经常会下ph度比较底的酸雨,所以我就想试试看淋着北京的酸雨会是什么样滋味的感觉你信吗!?”
“哈哈哈哈。。。。。。我说你这人说话怎么特逗啊!?有你这样说理由的吗!?”
“那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继续慢慢逗着吧,我还要去注册报到呢。”我拖着箱子便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喂,我说你这是去哪呢!?注册是去图书馆不是去操场”。他从后面赶上来,跑到我的身旁,依旧把雨伞放在了我的头上。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烦啊?”我放下手中的箱子,不耐烦地对他哄道。
“小心感冒。”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
“得了,你还是自己撑着吧,免得待会不要一不小心自己感了冒我可担当不起。”
“要是我说因为我特喜欢这种淋着雨的湿湿的感觉你总信了吧。”
“嘿嘿,要是那样的话,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这人特喜欢怜香惜玉,你信吗!?”
“啊。。。。。。。!”我抬起头用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他却对着我露出了满脸的奸笑。
“走吧大美女,我早上就到了,所以学校我应该会比你要熟悉点,还是我带你去注册吧,听说美女都是低智商的动物,免得待会你不要一不小心便走丢了,那我可舍不得!呵呵。。。。。。”
“你。。。。。。!”我用眼睛白他。
他却把雨伞递给我,然后伸手拎过我拖在地上的箱子,快步地走到了我的前面。
我撑着雨伞跟在他的身后。
这便是我和寒斌的第一次相识。
我从台阶上站起来,然后伸手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尘。感觉眼角竟然有些潮湿。我想有的时候或许一个人的思念和记忆都是无能为力的,越是刻意地想要去忘记却反而越发强烈地去回忆和想起。让人觉得自己束手无策。
我走下台阶,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箱子上面已经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我用纸巾擦掉了落在箱子提手上面的雪花,一些雪轻轻地飘落到我的手背上,冰冷冰冷的。
我走到校门口,看到一个保安正端坐在保安室内,低着头认真地翻看着桌面上的一本杂志。我将箱子放下,然后走到马路旁边拦了一辆tAxi,司机走过来帮我一起把箱子搬到车上,然后回过头来问我去哪,我用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箱子告诉他去火车站。
我让司机往高架上面开,因为我特喜欢在大雪纷飞的时候站在高架上面眺望着整个白雪覆盖下的北京城,会让这个城市突然给人一种特别的洁净与淳朴的感觉。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三年前我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父亲曾经给过我的一张银行卡,当时父亲只是告诉我以后他都仍会不断地往这卡里打钱的。可是这三年多来我却从未曾查看过更未曾从这卡里面取过钱。因为我已经厌倦了父母那种把金钱看的比任何东西都更为真实的关爱,我相信我已经能够养活我自己,我想要的这么多年来他们却从来没有给过我,我不想要的我也不希望再从他们身上去摄取。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一相情愿的给予有的时候会比直截了当的舍弃更让人觉得难受。
我让司机在中国银行的门口停一下,我从车上下来,打开背包从里面翻找出父亲给我的那张卡,然后塞进银行门口的一个自动取款机里,卡内显示着21.8万元,我把卡重新从取款机里面退出来,然后走回到车上。我相信这三年来父亲肯定还是像过去那样不断地往我的卡里打钱。可是他却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三年里我竟然依靠着课余的时间通过给人做家教和到酒店打一些钟点的临时工辛苦地挣钱养活着我自己。寒斌总是说我太过于任性与顽强,可是却没有人真正能够明白我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我一直希望可以有一个家,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却一直拥有的仅仅只是房子而已,小的时候我时常会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一个孤儿,我一无所有!然后便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面,一个人偷偷地哭泣。
下了车后,我拖着箱子走进售票大厅内排队买票。由于快要临近春运了,所以在售票大厅内排队买票的人特多。我排在一条长长的队伍后面,好不容易才买到了一张下午2:30到宁波的卧铺票,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1:50,离检票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把箱子放进一条安检的通道,然后在一个报亭柜台前面买了一份《读者》杂志,拿在手上,走进候车厅里面找了一个靠近窗口的干净位置坐下。
我低着头正在看着书,突然感觉好象有人正在往下不断拉扯着我的裤脚。我放下手中的书,看到一个衣裳破烂头发蓬乱的小女孩正跪在我的脚下向我乞讨,我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却发现身上没有硬币。于是便打开钱包,从里面拿了一张10元的纸币递给她,小女孩用一双黝黑安脏瘦骨嶙峋的手接过钱,然后跪在地上不停地给我磕着头,嘴里还不断地发出一些呕呕。。。。。。。的模糊不清的声音,我才发现原来她是个哑巴。
我站起来,拖着箱子走到检票口,很多人排在我的前面。检完票后,我随着人流找到了自己登车的站台。
一个站在门口的女列车员看了看我递过去的车票,然后笑了笑帮我把箱子提到了车上。我看了看手中的车票,68号,然后一路走一路对着每个座位上面的号码,终于在一个靠近厕所的旁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一个男列车员满脸微笑着走到我的身边,很有礼貌地帮我把箱子放到了座位两侧的行李架子上。我坐在位子上继续翻看着刚才还没有看完的杂志。车厢内到处充斥着旅客们寻找座位和放置行李的吵闹声。
我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mp3将耳塞放进耳朵里面,我喜欢在旅途或是忧伤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倾听着王菲那缠绵悱恻的声音。仿佛一种疗伤!
我喜欢坐火车,虽然它并没有飞机的速度。但是火车却更能给予我一种离别或者重逢的情愫。每当听着车轮撞击着铁轨而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时,心里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悸动与忧伤。
车到宁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两点多,我的家还必须从宁波转坐一个多小时的汽车。
重回故乡!
我提着行李一个人静静地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x城汽车站的门口,茫然四顾,心不由自主地开始感到一种猛烈的抽动。我仿佛能够听到自己胸口心跳的声音和节奏。我想大概是一种近乡心怯吧!
三年未回,x城依然如旧,依然是我三年前刚离开时那个记忆中的城市。
冬天的x城寒风刺骨,南方的冬天比起北方高了许多的温度但却多了更多的潮湿,所以反而会让人感觉冷的更加的真实与彻骨。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都已有些陈旧,所以看上去显的有些沧桑,树上的叶子全都脱尽了,只留下一族族僵硬黝黑的枯枝,一条条狰狞地向上伸张着。
街上的行人不多,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从我的身边走过。有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太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我。我拦了一辆三轮车回家,在距离房子10米的拐角处下了车,心里开始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刚走过拐角,我远远地便看到了一个女人正依靠在庭院门口的石柱上面抽着烟。身上穿着一件深紫红色的旗袍,身旁站着一个身穿棕褐色西装,白色的衬衣,里面系一条淡红色小格子的领带,大约三十略微出头的男人。那男人理着一个很短的向上微微翘起的头发,看上去显的很精神也很精明。母亲看见我提着箱子走进来,便将手中还没有吸完的香烟丢到地上,然后抬起一只脚在上面挪了挪便将烟头踩灭了。伸手摸着挂在脖子上的一大串水晶项链,然后似笑非笑地让站在身旁的那个男人走过来帮我提手中的箱子。
我没有把手中的箱子给那个陌生的男人。
我提着箱子往房子内走,母亲走过来让我叫那个男人叔叔。我低着头没有看他们。
“对不起,我并不认识他。”
我用略带生硬的语气对母亲这样说道,因为我不可能做到会在母亲的面前胡乱地便去叫一个陌生的男人叔叔。
母亲显然是生气了,用有些颤抖的手点燃一根白色纤细的香烟,猛吸一口后,重重地吐出嘴中的烟雾,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屋内走去,那个男人赶忙跟在母亲的身后一起走进房子,我站在后面听到那个男人用一种极尽温柔的语气让母亲少抽点烟那样对身体不好。
我将箱子先搁放在院子内的一个台阶上,然后用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走进房子里。
父亲正挂着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打电话,看见我走进来便用一只手示意我先坐下。我坐在沙发上,伸手从玻璃茶座上面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我调到了体育频道看《天下足球》,把电视的声音故意调的很大。父亲突然站起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院子里走去。
我隐约地听到母亲和刚才那个男人正在楼上的房间内大声地说话的声音。
大约过了10分钟后,父亲打完电话后走进来。轻轻地将身上一件AmAni的西服脱下来,然后放在沙发的边沿上。父亲撑着手轻轻地坐到我的身旁。
“晓毓,这三年多来你一个人在学校过的都还好吗!?父亲突然问我。”
“恩,挺好的。”
我将电视关掉,把手上的遥控器从新放回到玻璃茶座上,然后侧过身子望着父亲的脸。突然感觉父亲已经老了很多,可以看清双鬓间的头发已经略有些开始斑白,虽然身上穿了一件咖啡色宽松的衬衫,却仍可以看出身体已经有了些许的向前弯曲,眼神也不再像过去那么锐利,脸上也分明已经爬上了许多的皱纹。
他笑着说,过的好就好,三年没见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却带有些许的疲惫与沧桑。
我低着头,轻轻地说:爸。
他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将手从后面轻轻地放在我的肩上。这是我自上高中以后六年多来第一次这样叫他。
看着父亲斑白的鬓角,我竟会突然感到有点心痛。心中过去所有的埋怨与记恨都渐渐地淡化,我感觉我与父亲之间的坚冰与隔阂正在一点一点地熔化。
我突然发现眼前的父亲已不再像过去那么洒脱与高傲,而却开始变的像一个需要被保护和温暖的孩子。我拉起父亲的手,父亲的手上青筋毕露,上面已经爬满了许多像水泽一样黑色的斑点。我轻轻地抚摩着,刹那间,感到眼眶开始有点湿润。
父亲站起来。
“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一定累了吧!你先去浴室洗个热水澡,待会吃过晚饭后就好好休息一下吧!看你的脸色都憔悴了!”
“恩。。。。。。”
我也站起来,朝浴室的方向走去。在我转过脸的一刹那泪水再也无法忍住地不断流下来。
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对我说如此亲切与关心的话。
父亲转过身点燃一根烟。
我走进浴室,在浴缸里面放满了热水。关门的时候看到父亲抽了一口烟突然弯着腰站在客厅中间不断地咳嗽。
我轻轻地关掉门,打开浴室内的灯。
我一件件地脱下身上的衣服,用手爱怜地轻轻抚摸着自己丝锻一样柔软光滑的身体。它带着爱情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很深也很痛!我相信这种伤痕将永远再也无法得到痊愈。就好像记忆一样将会伴随我一辈子。眼泪一颗一颗地从我的脸上滴落下来,不断地,没有声音地,碎裂在冰冷的地面上。我看着镜子中自己洁白纤细的身体,想象着寒斌曾抚摩过的每一寸角落。我用手摸了摸自己丰满的**,柔软而又坚挺。下体已不再会感到疼痛,但是来自心灵深处的疼痛感却会来的更加强烈。我仰躺在浴缸内,让轻柔温暖的水将我的身体包容,我将头慢慢地沉入水底,屏住呼吸,感到一种麻酥的快感和从未有过的轻松
我将头浮出水面,拿一个充满空气的塑料气袋垫在脖子下面,然后仰靠在浴缸的边沿上。荡漾的水波轻轻地碰撞着我露在水面的**,感觉有一种痒痒的被轻轻舔舐的感觉。我闭着眼睛,用手轻轻地抚摩着自己大腿的内侧,感觉身体在开始慢慢地变的烫热。我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正面着自己的**,**是一种美妙的东西,是每个人所具有的本性,只是女人有的时候都会过于掩饰。那一晚寒斌带给我的只有疼痛却毫无快感,在我还刚刚开始意识到强烈疼痛的刹那他却就已经结束了。事后寒斌告诉我他也是第一次所以显得有些紧张局促和不知所措。但是我没有怪他!
我躺在浴缸内睡着了,隐隐约约中好象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发现原来是父亲正在门外面叫我吃晚饭。
我从浴缸里走出来,感觉里面的水已经开始有点冷了。我从架子上面拿了一块白色柔软的浴巾将身体擦干。
我从包里面挑了一件小巧的雪白色羽绒外套站在镜子前面穿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觉得有点怪异的可爱、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微笑着。在下身穿了一条洗的已有点泛白的陈旧仔裤和一双蓝白相间的帆布运动鞋。
推开门的时候父亲正站在浴室的门口等我。
看见我走出来,父亲笑了笑,将手中一条粉红色的棉质围巾递到我的手上。
“外面挺冷的,围上吧。刚才你在洗澡的时候我在附近不远处的一家店里刚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都已经这么大了,爸也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以前小时候是爸爸对不起你。。。。。!”父亲顿了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恩,谢谢爸”
我接过围巾在脖子上轻轻地打了一个简单的节。
“晓毓,晚上你想吃点什么呢!?”
“还是您决定吧,我肚子不是太饿。”
“哦,那要不我们就去肯德基吧,还记得以前你小的时候就特爱吃肯德基里的炸薯条和大杯的加冰可乐。可是爸那个时候却总不在你的身边。”
父亲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我跟在父亲的身后感觉鼻子又开始有点酸酸的。
我站在院子中间,父亲去车库开车。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地停在我的身旁,父亲侧着身子替我打开右侧的车门。
还记得三年多前,那个时候我刚去北京,父亲告诉我他开的是一辆灰白色的北京老吉普,父亲说吉普更能够体现一种男人的青春活力与蓬勃朝气。可是才转眼间现在的父亲却已经开始选择一种稳重安逸的生活方式。看一个男人有没有老,不是看他的年龄和他脸上的皱纹,而是看他所穿的衣服和他所开的车。这是以前父亲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我想父亲现在是真的已经老了。
“喜欢这车吗?前不久在上海出差的时候一个朋友介绍买的。”父亲笑了笑,转过脸来问我。
“恩!”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将侧窗的玻璃轻轻地摇下来,然后侧着头望着车窗外面x城灯火阑珊的夜色。冰冷的夜风夹杂着粘粘的海边湿气扑打在我的脸上,感觉有些刺痛。
“本来也想给你买辆车的,可以在你刚回来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可是却不知道你所喜欢的款式,过两天抽空还是你自己去宁波挑一辆吧。”
父亲说完后转过脸来看了看我,又回过头去小心地看着前面的路面。
我一直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的灯光。
肯德基里面的人很多。很多小孩子拉着父母的手站在柜台前面排队。
柜台的旁边一个很年轻的服务小姐穿着粉红色可爱的制服,正在微笑着引导一群小孩子如何排队。
父亲找了一个靠近落地玻璃窗的位子坐下,我排在一个在头上扎着一个马尾小辫子的小女孩后面。
我向柜台要了一个全家桶,然后走到窗前和父亲对坐着。
父亲告诉我母亲已经去了酒店,明天早上应该还会再回来。
我没有说话,一边吸着杯里的可乐一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行人。
x城的夜色没有北京那么灯火辉煌,但路上却有着更多的行人和一些热闹的小摊叫卖。
“就快毕业了,心里有什么打算吗?”父亲突然问我。
我转过头的时候刚好和父亲的目光对视。我又低下头一边吸着可乐一边用一只手在桌子上拨动着一根薯条。一个小男孩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拉着他妈妈的手撒娇着哭泣。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可能会回宁波,因为我不想留在北京。”
我没有告诉父亲我不想留在北京是因为寒斌。我一直是一个喜欢逃避现实的女孩,我害怕北京是因为害怕北京那些熟悉的环境会让我更多地去回忆!
“恩,回来也好。”父亲吸了一口杯里的可乐,然后笑着对我说。
吃过晚饭后我在超市里买了一支牙膏和一大包的雀巢咖啡。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帮我将箱子提到了二楼我的房间里,房间里面的一切都还是和我三年前刚离开时的一模一样。因为这房子里自从我离开之后,这三年多来一直没有人住过。
父亲告诉我前两天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都打扫过了。
“晚上早点睡吧,别喝太多咖啡。”父亲将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
“恩,晚安。”我朝父亲笑了笑。
父亲走出去的时候顺便转身替我关上了房门。
我将外套脱下来,挂在床边上的衣架上面。我张开着手臂仰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灯发出一些晶莹剔透的光彩。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突然手机响了,我接起来,是寒斌的声音。
“嘿嘿起床了吗?小懒猪!”
“啊。。。。。。!起床!?”
“噢,sorry,sorry,我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在美国了。”
‘哦,你什么时候到的啊/?在那边还好吗!?“
“昨天晚上刚到的,一直睡到现在才起床,美国的效率可真够高的,昨天才刚到今天早上吃过早饭我就必须马上去那所学校报到面试,真受不了!”
“那你父母呢?”
他们都住在硅谷那边,我妈妈给我在学校边上单独找了一间房子“
“哦”
“晓毓,对不起啊我就快要迟到了,改天有空我再给你打电话好吗?你一个人在北京那边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恩,我会的”
我没有告诉寒斌我已经回家了。
挂断电话后,我把手机丢在床上。
我将吊灯关掉,然后打开床头墙壁上一盏橘红色的台灯。从书架上面随意地拿了一本戴尔。卡内基的《人性的弱点》躺在床上胡乱地翻着。
突然想起了这边以前的同学,便从床上爬起来,在写字台的抽屉里面找到了一本破旧不堪的以前高中时候的通讯录。我躺靠在床上翻看着通讯录,却不知道自己可以打给谁。都是一些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过的朋友了,不知道她们现在过的可好,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是否还会彼此记得。
突然我在通讯录上看到了蓝微的名字,蓝微曾是我在x城最好的朋友,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可是自从我去了北京以后彼此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机,按着通讯录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纤细柔和的声音。
“hi你好,麻烦你能不能帮我叫下蓝微接下电话?”
“我就是啊,请问你是。。。。。。!?”
“啊!!你就是小微?怎么声音变的这么不象这么淑女了啊/”
“呵呵,有吗!?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
“哈哈,我可不敢说,我怕我要是告诉了你以后,你会马上便想冲过来杀了我。”
“啊,晓毓?你是晓毓对吧?你一定是晓毓!你现在在哪?”
“恩,我现在在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这些年你过的都还好吗/。。。。。”
“呵呵,小傻瓜,你一口气就问了我这么多的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啊!我今天下午刚到的”
“哦,是啊是啊,对不起都怪我我太激动了!这些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每次聚会的时候同学们都会说起你,你怎么可以一去不回这么绝情啊!!”
“我过的还好,就是最近感觉有点累”
“哦,我差点忘了你刚坐了那么久的车一定累了,那我明天早上再到你家找你吧,我们好好聚聚好吗?
“恩“
“好了,那明天聊吧,你晚上可要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在你家门口等你“
“恩,晚安”
“night,好梦!”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到床边的柜台上,从床上起来把那本厚厚的《人性的弱点》重新放回到书架上,然后脱掉身上的牛仔裤和鞋子,换上睡衣。我拉过床上的鹅毛被子盖在身上,软软的,感觉好舒服。我伸手将台灯熄灭,然后闭上眼睛。
早上我被一连串急促而响亮的敲们声吵醒,伸手拿过放在柜台上面的手机,看了看才8:20。我很不情愿地从被窝里面钻出来,然后穿着睡衣半闭着眼睛走过去开门。
一开门,蓝微便迅速地冲进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
“哈哈,傻丫头。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啊”我用手从背后轻轻地抚摩着蓝微柔顺的长发。
蓝微把我放开,然后睁大着眼睛静静地盯着我看。我让蓝微先在旁边写字台前的凳子上面先坐一下。然后走到床沿边上弯下腰开始折叠床上杂乱的被子。
蓝微从凳子上站起来,轻轻地走到我的身边。我站在镜子前面脱下身上的睡衣,然后换上牛仔裤和羽绒外套。
“哇,好可爱的小外套哦!在哪买的啊?”蓝微歪着头来笑着问我。
“嘿嘿,你就别想了,这可是北京特有的特产。”
“卸,谁稀罕啊,人家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我又没说我要买。”
我正弯着腰蹲在地上系鞋带,蓝微突然将一张像白纸一样的东西迅速地贴到了我的背上。
我猛地站起来。
“别动,站着别动,不许撕。”蓝微突然用手按在我的背上大声地喊道。
“啊。。。。。!是什么东西啊?”
“嘿,我就知道你肯定已经忘了,还记得我们以前说好的以后只要谁做错了事情另外一个人就要把一张在上面画满了乌龟的纸贴到她的背上吗,我们说好了不许撕的,只有等到她承认了错误并答应以后一定改过才可以拿下来,今天你可不许耍赖哦!”
“你在北京都躲了我们三年了,也不和我们联系,害我们都那么担心你,这便是你的错。”
“哦,那是以前小时候,可是现在我们都已经这么大了再还在背上贴个乌龟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啊!蓝微乖,快点把我拿下来吧,不然呆会我可就不能陪你一起出去逛街了。”
“不行,大了也不能更改以前小时候的规定。你必须首先承认你自己的错误后才可以拿。”蓝微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哦,好好好,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我知道蓝微只有听到了我这么说以后才会放过我。
“哈哈哈哈。。。。。。”蓝微手舞足蹈着高兴地替我撕下背上的纸。
“你可待说话算话哦,以后可再也不可以和我们玩失踪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年同学们都有多么想念你!”
我拿过蓝微手上的纸片。
“呵呵,想不到这小乌龟你还画的挺不错的嘛,比以前有进步多了,看来这些年你都没少给人画过。”
“那当然,昨天晚上我可是连觉都没有睡好特意给你画的。”
“行了行了,为了表示对蓝微小姐给我画这个小乌龟的感谢,待会我就请你吃糖炒板栗吧。”
“哈哈,原来你也还记得我喜欢吃糖炒板栗啊”
“那当然,我还记得以前你每次买的时候总是很小气的连一颗都舍不得给我呢”
“啊,我有吗”蓝微伸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
“呵呵,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呢”
“哈哈,你尽敢骗我”蓝微突然伸起手,跑过来掐我。
我和蓝微笑着从二楼下来。
父亲正低着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看见我们下楼便赶紧从沙发上面站起来。
“爸,待会早上我想和小微出去一下。”我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浴室。
“恩,你也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了,和朋友出去走走也好。那刷过牙后先吃点早饭吧。”父亲说完便转身走进餐厅,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瓶牛奶放在餐桌上,餐桌上还放着两碟鲜黄的面包和一些白色的奶酪。
我洗好脸后从浴室内走出来,蓝微正站在门口等我。
我走到客厅,从玻璃茶桌上的水果盘里拿了两个青色的苹果。咬了一口将另外一个递给蓝微。
“爸,我早饭不吃了”我一边咬着苹果一边说着。
“哦,那好吧,那待会你记得可要早点吃午饭”
“恩”我拿起桌子上的挎包便往门口走去。
“晓毓”
我和蓝微刚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却听到父亲好像在后面喊我。
我回过头,看见父亲正朝我们走过来。
“车停在车库里面,你们还是开车出去吧,那样待会在路上会方便点”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串钥匙递给我。
“嘿嘿,不用了伯伯,我已经把我爸的车偷开出来了。”蓝微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她手上的钥匙。
蓝微一边看着我一边好可爱地笑着,笑起来的时候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蓝微把车停靠在庭院门口的马路旁边,一辆红色的崭新北京现代跑车。
我问蓝微她爸怎么这么前卫还开这么新潮的车子。蓝微歪过头来对着我神秘地笑着,
“哈哈,才不是呢,我爸总是开他那辆又老又难看的老红旗的,这辆车只是我爸以他自己的名义用他单位的钱给我买的,所以在外面和别人我们都说是我爸的,其实是我的,呵呵,我爸只是这车的名义代表而已。”
蓝微替我打开车门,我坐在她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车的前面放摆着一瓶好象女人上身形状的透明玻璃瓶子的香水,车内飘荡着一种淡淡的百合的清香。我深深地洗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出来。
蓝微伸手轻轻地按下了方向盘边上的一个plAy键。
为什么就这样离开,
为什么就不能相爱。
一直到我们死去呢,
都去了哪儿?
所有的爱和誓言。
我流着泪的恋人啊!
时光已将一切更改,
当我慢慢忘记你的脸
。。。。。。
车内轻轻地回荡着朴树的《我爱你。再见》。忧伤中略带些沙哑的声音,让人忧郁并感到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刺痛。我微闭着眼睛倚靠在柔软的皮垫座背上。音乐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毒药,最直抵人心的东西,轻而易举地便会让人勾起心中的回忆与共鸣。就好比小说一样会让人情不自禁地便联想起自己的生活与感情,心灵的共鸣会让快乐更快乐,让悲伤更悲伤。
一个不断让自己去回忆的人是不会快乐的,回忆时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种内心深处的恐慌和自己无法掩饰的尴尬。
蓝微突然把车停下来,
我睁开眼睛,看到前面是一幢很高的房子,门口高高的挂着“x城购物中心”几个黄色铜牌的大字。
“走吧,里面挺大的,随便进去看看,三年前你离开x城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开张。”蓝微一边解着身上的安全带一边斜过头来笑着看我。
我下了车,站在门口,蓝微把车开到后面的停车场里。
蓝微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乘电梯来到二楼,在走过过道口的时候,我们一人从旁边拿了一个手提的塑料篮子。二楼摆设的都是一些日用品零食以及水果。在里面逛了将近半个小时,我和蓝微都没有找到可以买的东西。蓝微走在前面,把篮子倒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回过头来问我还要不要去三楼看下衣服和装饰品,我摇着头说还是不要了。
蓝微突然跑到前面伸手从物架台上面拿了两包薯片,然后笑着跑回来放进我的篮子里。
“嘿嘿,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从购物中心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一楼的出口处旁边好象有一个现炒板栗的小柜台,蓝微去后面的停车场开车,我走到柜台前面让一个穿白色制服的小姐给我称半斤甜板栗。
付过钱后,我在手上拿着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糖炒板栗走到马路的旁边。蓝微把车开过来停在我的边上。
“给”,我一边伸手打开车门一边将牛皮袋递给蓝微。
“呵呵,什么啊?”蓝微伸手接过袋子,放在眼前打开看了看,没有说话只是歪过头来对着我好开心地笑着。
蓝微把袋子放在了车座的旁边,从里面用手指夹了一颗板栗放进嘴里,然后发动车子。
我们决定去文化广场,可是车到一半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拉开挎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父亲的号码。
父亲问我在哪,母亲带着律师正在家里等我,让我马上回去一下。
我告诉父亲我不想回去,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刚将手机放进包里,突然又响了起来。
是母亲的声音,母亲用一种略带强硬的语气让我必须马上回去。因为她的公司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所以明天就必须回新西兰。
我一言不发地听着母亲讲完,然后挂断电话。
蓝微歪过头来问我还去不去文化广场,我将双手交叉着垫在脑后,然后闭着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还是先回去吧,他们这辈子也就离这么一次婚而已,不必隆重但也没有必要搞的大家都那么尴尬,毕竟他们也曾经生过我。”
“啊,你说你爸妈这次回来是为了离婚?”蓝微睁大着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我看。
“恩”我依然靠在座背上面,面无表情地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正站在院子的水池旁边抽烟,看见我走进来便将手中的烟头放在水池的边沿上面熄灭了,然后走过来对我笑了笑。
我和父亲一起走进房间,母亲正和三个陌生的男人躺靠在沙发上面大声地笑着聊天。我走过去挂着脚坐在沙发的边沿上。其中一个自称是母亲律师的男人,站起来,从一个黑色的皮包里面拿出一份白色的文件递给我,我接过来,但是却没有看,直接搁放在了茶桌上面。
“不管你选择的是跟着你爸还是选择跟我,我们保证都将会对你以后的生活负责,如果你跟我,我会给你钱,包括你以后的工作和房子。”母亲点燃一根烟,交叉着双腿面无表情地对我说着,仿佛彼此之间正在谈判着一笔买卖,只是进行一种金钱的交易而已。
我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在一张要标明自己赡养人的纸上毫不忧郁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我站起来,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我只属于我自己。
父亲也站起来,拉着我的手,问我能不能和他一起回深圳过完这个年。
我没有说话,轻轻地将手从父亲的手心里面抽出来,然后放进口袋,望着挂在墙壁上的一个木制闹钟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不可能再去走进父亲新的生活空间,不可能去融入他新的家庭和与我无关的感情之中,他已经不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父亲。有些东西过了就是过了,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记忆无法忘记。回头,那将会是一种对我心灵更为深刻的重创,我无法做到。
有的时候感情总会折射着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脆弱,利益,面子,情理,太多的东西在心里约束着我们,不断地让我们不由自主地去学会着犹豫与徘徊。于是我们很难肆无忌惮地去爱,随心所欲地去接受,我们总习惯于将自己的情感和真实一并地加以掩饰,害怕会让人看见从自己身上裸露出来的那些柔弱与无能为力。
飘雨的下午,我到山上祭拜奶奶的坟墓。我站在一片不高但却连绵的山丘前面,寒风冷冽。我将手中的雨伞收起来,伸手将胸口的拉链拉到最高,肩后的长发随着风狂乱地飘动。一些细细的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地上厚厚的枯叶被风纷纷地吹起来,在阴沉昏暗的天空中飘转打滚。
我将冰冷的手指放进上衣的口袋,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一直崎岖蜿蜒着通向山顶。石板上面一些低凹的地方长着一片片墨绿的湿湿的青苔。我踮着脚,小心轻巧地走在上面。风一吹,山上面一些脱光了叶子的枯枝便相互敲打碰撞着发出咔咔的声音。
我站在坟前,用手轻轻地扶掉一些落在墓碑上面的枯叶,仿佛小时候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奶奶额头上的白发和深深的皱纹。
在我两岁那年母亲便离开了家,丢下了父亲和我,和一个美国的画家去了新西兰。我没有办法,这是母亲的选择,我只能接受。爱和不爱都不需要任何的理由。走的时候母亲什么都没有带走。母亲用一种温柔而潮湿的目光看着怀里的女儿,然后轻轻地将我放进了一只藤编的摇篮里面。用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流着眼泪转身离开。
秋天的庭院内,枯黄的宽大肥厚的法国梧桐叶子纷纷地飘落下来,墙角盛开的桂花散发着浓烈而刺鼻的幽香。一群白色的鸽子飞过,停歇在房顶的屋梁上面,不断从嘴里发出一些咕咕的叫声。我仰躺在摇篮里面,伸着小手翻动着身体不停的哭泣,奶奶走过来一声不响地将我抱在怀里。父亲默默无语地倚靠在门口的石柱上沉闷地抽烟,眉宇紧琐,眼神中充满着仇恨与无奈。
这种仇恨不断地在父亲的心中滋生膨胀,以后便渐渐地开始将这种近乎荒谬的仇恨移植到我的身上。母亲离开家以后父亲并没有好好地对我,恰恰相反,父亲常常用一些恶毒的语言甚至残暴的拳头折磨着我。只因为我是母亲唯一留下的可以让父亲继续不断发泄报复的东西。在我慢慢地长大以后,父亲便开始不断地打我,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打我,在喝醉酒以后打我,在突然想起母亲的时候疯狂地打我。。。。。。父亲砸掉了家里面所有和母亲有关的东西,然后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恐怖而愤怒地看着我。
每天晚上父亲都会喝好多的酒,有的时候半夜回到家,带着满身复杂的混杂着烟草和酒精浓烈的气味。走到我的床前,一声不响地突然伸手抓住我的头发,将我从被窝里面揪出来,然后一直用力地拖到门口,关上门将我锁在门外。有的时候我会躺在地上用手去抓父亲揪住我头发的粗壮的手臂,父亲便会将我狠狠地推到墙角,然后对着我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怒吼。像一头狂暴的野兽。我缩躲在角落里,捂住耳朵,心惊惶地跳动,全身颤抖。
每次打完之后父亲便俯身倒在床上睡觉,嘴里发出洪亮刺耳的盹声。
柔和的月光透过墙上的窗户洒落在灰色冰冷的地面上,我用手紧紧地缩抱着双腿,感觉身体里面空洞而又寒冷。我将头埋进双腿间,尽力地缩紧自己的身体。我摸着一些从嘴角流下来的血液,闻到一种粘稠的腥味,感到疲惫与恐慌。皎洁如水的夜色里,我的眼泪暖暖地不断地流下来,沿着我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续而变成低声的啜泣。
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爷爷就已经去世了,奶奶一个人住在院子边上的一间小木屋内。每当晚上父亲睡着的时候,奶奶便会悄悄地走进来,抱起缩倦在墙角的我,然后将我放在她那张陈旧而坚硬的木床上面。冬天的时候,奶奶便会在坚硬的床板上面垫上一层厚厚的稻草,然后在粗糙杂乱的稻草上面再放上一些凌乱破碎的五颜六色的布片条。每当一到春天,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厚厚的稻草下面便会生出许多黑色的像针眼大小的小虫子。晚上的时候,钻在被窝里面总会感到身上痒痒的有很多很多的小虫子在身上不断地爬来爬去,早上起来身上便会留下很多被虫子叮咬过的红红的小疙瘩。
童年是需要被温暖与安慰的,可是我的童年却像是一个被分离隔绝了的战区。没有拥抱,没有礼物,没有父母的关怀。。。。。。只有充满着寂寞的伤感和父亲无穷无尽的打骂。
我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躲进一个个无人的角落里轻轻地舔舐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我闻到了从父亲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火药气味。
奶奶抚摸安慰着我的身体,却无法温暖进我荒凉残废的内心。
很多东西在我的心底慢慢地堆积。
我孤独地长大,无从诉说也无人诉说。一个人的成长是可怕的。
我渐渐地开始变的孤僻,我用一种防备的眼睛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切,心里渐渐地开始充满着仇恨,父亲便成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敌人。
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一个永远深刻在我脑海中的中午。像火一样白晃晃的焦灼枳热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在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和枣树上面,不断传来知了此起彼伏有恃无恐的叫声。许多的大红蜜枣星星点点地挂在高高的枝头上。我在怀里抱着一个奶奶用针线为我缝制的粗布娃娃,蹲在院子的树阴下面,轻轻地用手敲打着地上的小石块。奶奶正在厨房里做午饭,墙角的烟囱不断地往外冒着浓浓的黑烟。这是一个宁静而平和的夏日中午。
突然,父亲阴沉着脸酒气熏天地从外面走进家门,一言不发地走到我的身旁。我从地上站起来抬起头看着他,继而又蹲下去继续敲打地上的小石块。父亲从身后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酒瓶,悄不及防地便朝我的头上咂了下来。轰地一声,我突然感到眼前天混地暗。瓶子从我的头上掉下来摔到地上,碎片四射。我用手捂着头趴在地上,一言不发,粘稠温暖的液体从我的指间不断喷洒出来,滴溅在烫热的地面上发出吱吱的声响。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父亲抬起脚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几下,看到我还活着,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颠晃着走出了家门,背影沉默而又冷酷。
奶奶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跑出来,被眼前忽如其来的一切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垂挂着双手不知所措地呆立着。我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剧烈地颤抖,我伸手用衣袖檫了擦满脸的血,大滴大滴的泪水开始从我的眼眶里流下来。
奶奶忽然晃过神来,尖叫一声,扑过来便将我抱在怀里,迅速地冲进屋内。奶奶将我放在床沿上,然后钻进床底下慌乱地翻找东西,半瓶父亲喝剩的白酒,一把生满锈迹的剪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碎布条。血依然从我的头上不断地流下来,奶奶用剪刀轻轻地剪掉我头上那些被血块粘合在一起的头发,然后拧开瓶盖将一些白酒倒在我的伤口上。我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忍着钻心的疼痛,双手紧紧地抓着奶奶的衣角。肩膀不停地颤抖,感觉自己仿佛凛冽的秋风中枝桠上一片瑟瑟挣扎的枯叶,稍不留神便会随风飘落。
我紧紧地抱着在上面沾满了一块块暗红血迹的破布娃娃,站在院子中间,头上严严实实地包扎着一些缠绕在一起的粗糙的碎布条。
“晓毓乖,不哭”奶奶站在我的身后,用手轻轻地将我揉在怀里。我紧紧地抱着奶奶的腿靠在她的身上,牙齿用力地咬着嘴唇,颤颤发抖地强忍住哭泣。
父亲原本是当地棉纺厂的一名技修工人,可是自从母亲走后父亲便开始不断地酗酒,整段整段的时间不去上班,三个月后被厂里开除。为了喝酒,父亲便卖了家里面所有还可以换钱的东西。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只剩下一张床,床上面一年到头地堆放着一条黝黑皱巴的棉被,上面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父亲时常半夜的时候喝醉了酒回来便躺在床上呕吐,被单上面到处是一些斑驳的粘粘的污迹。
母亲离开家以后,更多的时候我都跟着奶奶睡。夜深人静的时候奶奶会摸着我的头给我讲很多的故事《农夫和蛇》,《小蝌蚪找妈妈》,《狼来了》。。。。。。有的时候奶奶偶尔也会说起母亲,可是每当讲起母亲的时候奶奶总会忍不住轻轻的叹息。
母亲是上海人,文革的时候随着知青的队伍一起插队到了x城的一个小镇上,因为父亲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学过两个月的电工,所以被分配到当时母亲插队的那个小镇上放电影。母亲原本是从当时上海的一所文艺学院毕业的学生,不仅人长的眉清目秀而且还能歌善舞。那个时候大家家里都还没有电视,所以在当时放电影便是一门很吃香的活。每当生产队要搞什么活动的时候,母亲便会跑到电影院,问当时的父亲租借场地和一些简单的文艺器械。每次父亲都会欣然答应,慢慢地两个人便熟了起来。
父亲当时除了会放电影,其实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呆木,古板,发火的时候粗暴而又莽横。而母亲却是一个充满着纤细,悠柔,追求烂漫与幻想的女人。婚姻会让人从一种温柔暧昧的梦幻中又重重地跌回到残酷的现实。结婚以后父母身上彼次之间的不和便开始不断地显现出来。于是开始不断地争吵,为工作争吵,为家里的摆设争吵,甚至为了每顿饭菜的安排和口味有时也会激烈地争吵。每一次吵架的时候,父亲都会瞪着眼睛拿一跟很粗的棍子狂乱地砸家里的东西,母亲则坐在一旁捂着脸哭泣。
在我出世后的第二年,由于母亲在一次文艺活动中表现突出,被当时的领导调到了宁波当时的一个话剧团当培演,从此便开始很少回家。半年后母亲带了一个美国的画家回来,父亲不同意离婚,发疯一样地砸完了家里面所有的东西。
最后父亲还是没有能够将母亲留下来,感情的维持需要两个人共同的努力,可是父母却都没有能够更换一种角度去考虑对方的感受。彼此都不断去怪罪是缘分的差错以及性格的不和,却没有想过所有的隔阂与争执都是源于自己心灵深处那层坚固的屏壁。缺少沟通的感情会像一滩没有流动的死水,慢慢地发臭糜烂。
从小我便是一个沉默且孤僻的孩子,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因为我害怕会让别人看见我心里的那些伤口,伤口是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像是一种糜烂的扭曲。可是内心的伤口却无法用衣服去掩盖。我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什么朋友。一种自卑的感觉渐渐地在我的心头滋生,像荡漾在水中的波纹一样,越括越大,在心底不断地膨胀,越来越强烈地在我的身上显现出来。家庭的破碎与父亲的打骂仿佛烙印一样深刻进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我一个人跳橡皮筋,一个人踢毽子,一个人蹲在院子的墙角满脸土灰地捡野菜过家家。一个人的成长是空洞而可怕的,像一棵飘落在瓦缝间的小草,孤独而顽强地生长。小的时候我没有伙伴,没有人会愿意和没有玩具的孩子一起玩,我一个人紧紧地抱着那个碎布娃娃站在门口,上面粘满了我自己的一团团迷糊的血迹,像一些溃败糜烂后的花朵。
房子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幽静翠绿的山坡,一条黄褐的碎石小径蜿蜒缠绕着通向山顶,小径的两旁长满了野草和荆棘。山顶上面是一块平坦的空地,一族族地盛开着许多的雏菊蒲公英和狗尾巴草。半山腰是一大片苍翠欲滴的芦竹,风吹过的时候,层层叠叠的竹叶便会像海浪一样地翻滚起来。许多受惊的鸟伸直着双腿扇动着宽大的白色翅膀仓皇地从竹丛中纷纷飞出来。我没有力量与毅力穿过那崎岖蜿蜒的小径一口气跑到山顶。竹林的尽头环绕着山腰生长着一大片茂盛丛生的篙草,中间隐匿着许多用泥土和石块堆砌的荒坟,由于年岁久远,雨水冲刷,有些坟墓只剩下一小堆微微突起的土坡,上面被许多的篙草遮掩着让人难以辨认。
每次爬到山腰的时候,我都会站在坟前的一小块空地上休息。有一些坟面在下雨的时候被山水冲垮,坟前堆砌的石块残破不堪地横倒在边上的草丛中。我蹲在地上,用手指抚摩着墓碑上面一些陌生的名字。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地接触到死亡,阴暗而又残破,可是我并不畏惧这种阴暗,反而在感受着它,这种感觉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渐渐地蔓延。我一直觉得死亡只是一种终结,没有孤独,没有寒冷,没有父亲的打骂和伙伴的嘲讽。每当伤心或者孤独的时候,我便一个人跑到山腰,靠着坟碑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然后做好多好多的梦,母亲的脸,儿时的藤蔓摇篮,许多许多漂亮的礼物和蛋糕。。。。。。醒来的时候嘴角仍留着幸福甜美的微笑。有的时候会一直睡到天黑,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凉凉的夜风轻轻地吹拂在身上,身旁的篙草发出轻微稀疏的声响,感觉仿佛有人在里面轻轻地走动。许多归巢的鸟在头顶上盘旋着发出绵长而尖利的叫声,鬼哭狼毫一样地在山涧回荡。我感到彻骨的饥饿和寒冷,深入肺腑的恐惧像水一样浇在身上。我抱着双腿坐在地上哭泣。奶奶打着昏暗的手电筒找到我,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奶奶背着我回家,一边打着手电一边小心地扶着径旁的竹竿,我抱着奶奶的脖子趴在她的背上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望着头顶上辽阔闪烁的星空。
有的时候我会爬到山顶。
我躺在旺盛柔软的绿草上,可以闻到四周嫩绿青草的芳香。仰着脸,望着蔚蓝的天空中,一些淡淡的白云在头顶轻轻的飘游。耳畔回荡着篙草拂动和竹籁低柔缠绵的声响。暮色四合,倦鸟归林,我从山顶上下来,顺便从路旁采摘一大棒的红艳如火的映山红回家,钻到床底下找出一些以前父亲喝过的透明的玻璃酒瓶,在里面装满清澈的水,然后将一束束的花插在上面。
我的自卑感愈见强烈,除了奶奶我开始躲避任何人,躲避任何眼睛。每当见到陌生人,我总会拉着奶奶的衣角躲到奶奶身后。这种自卑的感觉渐渐地剥离着我心中原本就残缺不全的自信,让我的心开始无可挽回地变的支离破碎。
山脚下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每天早上奶奶都会拎一个竹篮子,蹲在小溪边上洗衣服。我便坐在树阴下的石头上,脱下袜子将双脚伸进清澈冰凉的溪水里。轻轻地踩着脚底下面圆溜光滑的鹅卵石,摘一朵身旁的小野花,将一些艳丽的花瓣丢进水里,一片片在平缓的水面上轻轻地飘荡。看成群的小鱼在油绿漫长的水草中间悠闲地游来游去。
等到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我便开始喜欢上了读书。可是我却没有像其他的小孩那样去上幼儿园,因为父亲不会把他仅有的酒钱给我交学费,尽管当时的学费只需要几块钱。每天早上我都会早早地起床,然后躲在院子的门柱后面偷偷地看着其他的孩子背着漂亮的书包成群结队高兴地从门口的路旁走过。
后来奶奶也用一些五颜六色的布条给我缝了一个挎着背的小书包,我在里面放一本从街上捡回来的破旧不全的小人书,每天晚上我都将书包抱在怀里睡觉,害怕有人会来偷走,一睁眼便再也找不到了。白天的时候我每天背着书包不停地绕着院子走来走去。
当时小镇的菜场旁边有一个简易的小书摊,那是当时最吸引我的地方,卖一些很旧很旧的名著和很多杂乱不全的小人书,老板是一个当地专门给人测字看相的老先生,腮帮下面留着长长的花白胡须。像《水浒传》,《红楼梦》之类的名著那时侯我还看不懂,我便挑那些里面有好多插图的小人书看,《三毛流浪记》,《唐老鸦和米老鼠》,《鱼夫和金鱼》。。。。。。刚开始的时候我连最简单的字都不认识,便只翻看里面那些形色怪异的图画。花花绿绿的画面像一个强大的魔法磁场一样将我吸引着,我如痴如醉地沉浸于小人书带给我的迷幻世界里,直到暮色凝淀,直到炊烟四起,直到奶奶摇着麦杆扇子站在菜场的门口唤我的名字。
那个时候我没有钱买书,尽管有的小人书当时只需要几分钱。每次我都拿一本书,然后迅速地钻到书桌底下,靠着桌脚盘着腿坐在地上翻看。这样去的次数多了,老板便开始讨厌我,因为我会把他的书弄脏。有的时候老板会用一种凶狠的眼神盯着我看或者用一些很难听的话对着我指桑骂槐,更多的时候老板会借扫地为由用扫帚把我从桌子底下狠狠地揪出来。
每天中午我都蹲在院子的树阴下面,拿一根枯干的树枝在松软的地面上写一些简单的字。父亲走过来的时候,我便用脚迅速地填平。两只花喜鹊在院子墙角的枣树上搭了一个很大窝,我每天都仰着头站在下面看着它们不断盘旋地飞进飞出,自得其乐又旁若无人。后来小喜鹊孵化了,我便时常搬一条小板凳静静地坐在下面听它们发出清脆的喳喳的声音。一边看着它们一个个从巢沿上探出来的小脑袋一边在嘴里唱着奶奶教我的儿歌:花喜鹊,尾巴长,娶了老婆忘了娘。
在我七岁那年,父亲为了逃债,丢下了我,一个人去了上海。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天上下着很大的雨,我搬着一条没有刷过漆的小板凳坐在门梁后面看着从屋檐上面哗哗流下来的水柱。父亲在手上拎着一个灰色陈旧的帆布大包,走到我的身边。我从板凳上站起来,抬起头用一种充满恐惧的眼神望着父亲的脸,父亲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将手中的包放到地上,走过来蹲下身体伸手将我紧紧地揉在怀里。这是母亲走后五年来父亲第一次抱我。突如其来的宠爱,让我感到全身麻木,内心的防御和过去心里积压的恐惧让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我挣扎着用双手使劲地推开父亲的身体。父亲松开手,从地上站起来。我推开父亲的手臂迅速地躲到了箱子后面,露出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父亲对着我笑了笑,然后一言不发地从地上拎起包,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入雨幕。
书上说:一个人越是失去,他就越会懂得如何去珍惜。
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还能够抓住什么,生命中不断地经受着一些无法抗拒的失去。我的童年是如此的枯燥乏味,没有玩具,没有游戏,没有伙伴,甚至没有父母的关爱。我一无所有,我时常在心里告诉我自己,我是孤儿,是一个被父母遗弃后在痛苦边缘挣扎着的孩子。
小的时候奶奶教我唱歌:
秋天的风吹拂着头上的长发,
落叶轻轻地飘落下来,
清晨的露珠甘甜而明亮,
所有的果子都熟了,
散发着成熟的芳香,
燕子眷恋地飞走
那是一个没有寒冷的遥远的地方
。。。。。。
那个时候我时常用手托着下巴坐在奶奶身旁,心想是不是等我长大了,也可以长上翅膀飞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我十岁那年,母亲第一次回来看我。一个在身上穿着艳丽衣服的女人,给我买了很多很多的玩具和花花绿绿的裙子。奶奶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去,我满脸土灰地在院子里踢着一个破烂的皮球。母亲将礼物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走出来伸手想抱我。我看到一张陌生的涂满浓重脂粉的脸对着我笑,害怕的赶紧躲到了门框后面,再也不敢出来。
母亲的脸不是我梦中的那么纯净美丽。母亲走后,奶奶不准我碰桌上的东西。奶奶面无表情地将母亲买来的东西一件件地塞进火囱里面,我流着泪站在奶奶身后,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尼龙的臭灼气味。
自从那个下雨的下午以后,便再也没有了父亲的任何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时我会搬一张竹椅一个人坐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然后仰起脸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很多很多的往事便会像水一样在脑海中流泻,有时也会想起父亲的脸,但不是因为思念,我是恨父亲的,一种已经渗透进骨子内的仇恨,想起只是索绕在心头的一种朦胧的感觉。
直到第二年的冬天,父亲开始不断地往家里寄钱,整叠整叠厚厚的钱,却没有寄来的地址,奶奶将所有的钱都装到一个灰色的帆布袋子里面,然后压在床头的枕头底下。
在我初三毕业那年,奶奶去世了,我抱着奶奶的尸体哭的死去活来。奶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也是“唯一的”亲人,我突然之间感到茫然和不知所措。父亲从上海回来,安葬好奶奶之后,花钱让人在x城替我造了一幢房子。我一个人搬进了空旷的新房子里面,高中以后我开始在x城的一所中学寄宿。父亲将小镇上的老房子卖掉,然后便去了深圳。
我在恐惧和孤独之中渐渐地长大,童年像是一把锋芒的利剑,戳穿了我幼小的心灵。我开始变的孤僻而又懦弱。母亲的抛弃,父亲的打骂,奶奶白如秋霜的鬓发。。。。。留在我最初的生命记忆里,挥之不去。我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宿命的力量,难以抗拒。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情绪与父母的折磨中,我像一朵在不合适的土壤中开出的畸形而怪异的花朵。我的生命中缺少了太多温暖的东西,没有安全,没有安慰,没有礼物,没有倾诉。。。。。。太多的眼泪让我的性格变的阴暗和不可理喻,怯弱,自卑,敏感,仇恨。。。。。。我无法逃避地接受着心里面这些混乱的相互抗拒和折磨。
所有的一切都会像一些闪烁后定格进脑海中的画面。
童年的生活经历永远不会消失。它像一种潜伏在体内的疾病。会在某些特定的时间与环境下突然呈现。
一阵风吹过,一些毛茸茸的黑色枯干的山栗外壳落在我的脚上。脸被寒风吹的有点麻麻的生痛,我将双手紧紧地环抱在胸前,将衣服尽量缩紧。我走到奶奶的坟前,蹲下,将手指放在潮湿冰冷的墓碑上面,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名字,就像曾经小的时候蹲在山腰的篙草丛中抚摸所有陌生的名字一样,阴冷而空洞。我坐在床沿上,奶奶在临死之前,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躺在床上使劲地想要仰起头,用低沉吃力的声音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晓毓,从容地面对,坚强地生活”这便是奶奶留给我最后的遗言,这些年我不断地想起奶奶的话,我相信处在苦难与煎熬中的孩子,惟有选择坚强的权利。
生活总有太多的不如意,预料不到,逃避不了。有的时候你一辈子拼命去希望和追求的东西,或许却是别人与生惧来却不懂得珍惜的。
风越吹越大,我站起来,用手拍了拍滴落在身上的水珠。我答应奶奶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泪干之后,生活还在继续。
北京的一家出版社打来电话,希望我能够尽快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有关我的一本小说出版的问题。我打电话和蓝微道别,可是蓝微却执意要送我一程。从x城到宁波没有高速公路,晴朗的下午,蓝微把车开的很慢,我系着安全带坐在她的身旁,冬天的阳光透过车窗的玻璃,暖暖地照在身上,让人觉得惬意。车内放着梁静茹的《勇气》。蓝微转过头来问我这次去北京什么时候才能够再回来。我笑了笑,问蓝微她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
“嘿嘿,那么我希望你现在就不要走了,永远都留下来陪我,”蓝微露出嘴角的两个小酒窝好可爱地笑着。
我告诉蓝微,我打算这次回北京处理好有关小说出版和毕业论文的事情后便会回到宁波实习,顺便可能还会在这边找工作。
自从分别以后,将近半个月,寒斌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一直是一个敏感且充满怀念的女人。虽然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去改变彼此之间任何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会有一个注定的结局,我不相信缘分,但我却相信心与心之间本身就都会存在一种遥远的距离,让两个人很难真正地相互靠近。斯守,需要彼此不断的努力。相爱,必须首先消除心与心之间那种无形却坚固的屏壁。我们总害怕失去,以为失去以后自己便会变的不知所措,其实是我们一直都在低估着自己的勇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而活着。相遇了,又分开了,或许彼此都只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而非归人。
我把童贞轻易地给了一个明知自己已经无法抓住的男人。有的时候我也会在心里问我自己,我究竟会不会后悔。然而有些问题或许没有答案,就好比“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一样荒谬。雨果说“当一个孩子不再为他所做的事而感到后悔的时候,那么他就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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