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网游竞技 > 爱与同情无关 > 第三章 相互慰寂

?    (三)

    当我望着你冷漠的眼神,

    所有的泥土都已变成了沙漠。

    我却依然扎根在你的心头,

    顽强地生长。

    我是一截干瘪枯干的胡杨,

    抵触着所有的孤独和死亡。

    干燥,风沙,

    所有的煎熬与苦难。

    我像一块坚硬的雕像,

    矗立在彼此生命的荒原,

    永恒不变。

    我一个人在北京呆了将近两个月,做完了离校之前所有的工作。再次从北京回到宁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火车拉起刺耳的汽笛,我卷起身旁厚厚的窗帘,将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面。窗外的铁轨两旁盛开着一片片像火一样火红燃烧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一排排粗壮高大的水杉枝头零星地点缀着一些鹅黄色的嫩叶。车厢的音箱响亮地播放着韩红的《天亮了》,我将车窗打开,窗外凉凉的空气吹拂在脸上,可以闻到淡淡的青草和泥土的芳香。我喜欢这样的旅途,感觉一切都是惬意的,可以随心所欲,音乐和窗外优美如画的风景,可以将脑海中过去所有的悲伤和忧郁都统统地暂时遗忘。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不必去想。

    天黑的时候,火车停靠在一个陌生的小站,我将头探出窗外,天上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站台上的几盏灯闪着昏暗柔和的灯光。我看不清楚站台边上站牌上面的字,只能隐约地听到车站内的广播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一些小商贩推着三轮车从身旁走过,车上都点亮着一个刺眼的小灯泡,车的后面摆放着一些饼干,花生米,和矿泉水之类的食物,匆忙地沿着一个个的车窗大声地叫卖。过道上面很多的人拖着行李匆忙地走动,一些人下了车,同时又有另外一些人上车。在同一个站台上,有些人的旅途已经结束,有些人的旅途才刚刚开始。一路上,身旁的面孔不停地更换着。从陌生到熟悉,又从熟悉到告别。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其自然,没有人会为了另外一个人而停留,更没有人会为了另外一个人去改变自己的起点或终点,彼此都只是过客而已,留恋只会让自己陷入一种心灵的困境,且无法自拔。

    车到宁波的时候已是下午,我从车上下来,天空晴云万里。我站在人群涌动的广场上,心突然感到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茫然和空洞。我背着行囊走着,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漫无目的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意识到一种生活的威胁突然间横亘在我的眼前,如此的迷糊却又是如此的强烈。感觉自己像是一片孤独的落叶,轻轻的飘落下来,荡漾在宽阔的湖面上,越飘越远。

    春天的阳光开始变的有些强烈,我拖着箱子绕着广场转了一圈,身上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棉袄,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有些闷热。我将箱子放在广场中间一块用大理石铺砌的地面上,然后解下背上的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心心相应的纸巾,擦干了额头上面一些滴落下来的汗珠。

    我坐在车站门口一块很大的公交车牌子下面的长条木凳上,拉开外套胸前所有的扣子,望着马路中间像流水一样穿梭的汽车,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陌生的环境,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茫然和不知所措。陌生会让人容易感到危险,每个人都希望拥有一种温暖与柔和的安全感,尤其是女人。

    一辆高大的双层公交车缓缓地停靠在凳子前面,我用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然后站起来。伸手拎起地上的箱子走上公交车。我站在门口,用一只手扶住箱子,另外一只手伸进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面掏出一个一元的硬币,然后投进一个银白色的铁皮箱子里面。我勾着腿坐在最后排的座位上。车子在一个接着一个的站牌前面停下来,又重新启动,门口不断地有人上车下车。

    我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拐角处下了车,站在一大排高大的香樟树下面,眼前尽是一些陌生的建筑和脸孔。我知道自己最迫切要做的事情便是得找个地方住下来,不能够拖着一个这么大的箱子像孤魂野鬼一样地满大街的跑。

    我找到了附近的一家宾馆,双叶厚重的玻璃门,上面用红色的彩纸贴着四个欢迎光临的字样。门口铺着一块红色的厚厚的地毯,我拖着箱子走进去。老板是一个已经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内的电脑前面低着头打着电脑游戏,听到声音,微微地抬起头,问我是不是想住宿。我说想要一个单人的标间,问他能不能够先看下房间。老板重新低下头将游戏退出,然后站起来,手上缀着一大串的钥匙引我上楼。我将箱子先放在地上,跟在他的身后。走到三楼的拐角,他突然停下来,从手中挑了一把钥匙打开一所房间的门,然后走进去在门后面的墙壁上拧开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灯,转过身来问我觉得这间怎么样。房间很小但却很整洁,床上白色的垫单和被子都折叠的整整齐齐。我回过头告诉老板就这间吧。老板笑了笑,让我先下楼登记一下,我站在柜台前面,从身后的背包里面拿出身份证递给他,老板把号码和我的名字输入电脑后伸手还给我。我付了钱,老板从抽屉里拿了一把房间钥匙和一个白色的空调遥控器递给我,然后走出来帮我一起将箱子提上楼。

    我关上门,打开浴室内的灯。然后拧开水龙头里的热水,伸手从身旁墙壁的铁架上取下一条白色的毛巾,浸到水里面打湿。我将拧干的毛巾轻轻地扶在脸上,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在暖暖地舒展开来,像是有一双宽大温暖的手正在我的全身顺畅而温柔地抚摩,让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到放松。

    我取下脸上的毛巾,看到镜中的自己竟显得有些沧桑而又憔悴,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脸上像雨后春笋般迅速生长出来的一些红色小豆,在心里答应自己,以后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女人应该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男人的微笑只是希望从女人身上得到更多的享受,又有多少的男人会懂得真正地去保护女人,会懂得女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书上说“有过性生活的女人会变的更加的美丽和妩媚”

    可是我却怎么反而会变的越来越干瘪与苍老呢?莫非我和寒斌之间的那一晚不叫性生活,那么真正的性生活又是怎样的呢?我突然觉得自己在心里去思考这样的问题显的有些可笑和龌龊,于是便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然后转身关掉灯走出浴室。我打开空调,脱下身上的外套折叠着放在床头。平躺在床上用脚使劲地踢掉鞋子,拉过床头的被子盖在身上,然后闭上眼睛。

    暮色渐渐地浓重起来,许多的鸟儿开始飞回到巢中,我隐约地听到四周翅膀扑扇又收拢的声音。天,慢慢地阴暗下来。我开始看不清楚脚下的路面,蹒跚地走在一大片金黄的麦田上。凉凉的夜风带着几丝露水的湿气吹打在我的脸上,我感到全身的毛孔紧紧地挤缩在一起。突然间,我感到有一个黑色高大的身影向我扑过来,我慌乱地向后退,突然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两排参差不齐的狰狞的牙齿,对着我发出一种嘿嘿的怪笑。黑影不断地向我靠近,我闻到一种刺鼻的混有烟草和酒精浓烈的气味。我慌乱地抓起一把地上的泥草,朝黑影扔过去。我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泥土,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我不敢往后看,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那一瞬间,我只知道奔跑,不顾一切地奔跑,因为惊骇已经溢满了我的心胸。我听到风呼呼地从我的耳畔吹过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感觉心咚咚咚地跳的好痛。我在一块在上面长满了许多柔软的枯草的大石头前面停下脚步,然后趴躲在石头的背后。我不敢大声地喘气,感觉暖暖的眼泪顺着自己冰冷的脸颊无声地往下流淌。一轮弯曲的残月悬挂在灰蓝色的夜空中。泪光中,我模糊地看见那个黑影正猫着腰在石块前的麦丛中寻找着。他突然停下来,直起身体点燃一根烟。我看见一个火红的亮点像鬼火一样地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地飘动。他站在风中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然后转过身朝远处走去。我抬起头,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突然看到远处的麦丛中间正有一个闪亮着的灯光向我靠近,我将头从新埋进枯草丛中,耳边恍然听到了奶奶“晓毓,你在哪”的呼唤,我颤抖着双腿从石头后面站起来,看到月光下奶奶手上拿着手电筒的身影。“

    “晓毓乖,不哭”奶奶蹲下身子朝我张开手臂。我流着眼泪跑过去,奶奶的脸在我的眼前变的越来越模糊,突然消失在了冰凉的夜风中。

    我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冰冷的汗水正从额头上面流下来。我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户上面垂挂的窗帘。凉凉的夜风吹拂在我的脸上,突然间清醒了许多,我用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然后望着窗外绚烂而迷糊的夜色。

    每个人的心原本都是圣洁而高傲的,然而生活却可以让人轻易地妥协并屈服。追求,**,竞争,压力。。。。。。有的时候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将自己弄的面目全非,却用戴着面具的脸心酸微笑着告诉自己,我在成熟。

    我通过电脑,在人才招聘网上找到了一家当地知名广告公司正在招聘一名版面中文设计人员的讯息,我按照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对方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中略带有一种世俗的深沉。我向他表明了自己的目的,正想顺便再补充一些有关自己简历和学历方面的相关资料,他却突然用一种生硬的语气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让我如果还有什么具体的问题可以明天早上九点去他的办公室再谈,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回到房间,仰躺在床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空洞的失落感。我打开mp3,将耳塞轻轻地放在耳朵上。五月天的《回来吧》

    回忆越美,越可怕。

    越挣扎,眼泪越是要落下。

    回来吧,难道你不怀念吗?

    最深爱时,你曾说过,我们就是童话。

    回来吧,我还一直在等你啊。

    想念,每天都在增加。

    痛,

    钻进灵魂,占据回忆,

    在生命中发芽

    。。。。。。

    我闭上眼睛,寒斌熟悉的身影又开始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我在一幢很高的崭新的大楼门前下车,乘电梯来到第十八层。坐在入口登记处的一个身穿着粉红色制服的小姐领我到总经理的办公室。一个理着很干净的短发的男人正倚靠在一张黑色的真皮单人沙发上面抽烟,将腿相互交叉在一起高高地搁挂在一张宽大的红木工作桌子上面。约四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质感柔润的棉布衬衣,身体已经有些发福,圆圆的脸上可以分明地看见下巴下面一圈微微下垂的肥肉。身后是一大块落地宽大的透明玻璃墙壁,透过墙壁可以居高临下地看清楚整个城市高楼矗立的建筑分布。

    他看见我,将挂在桌子上面的脚轻轻地放下来。我向他问好,然后将自己手上的简历袋子递过去。他伸手接过去,却没有看,直接丢在了桌子的角落上,然后抬起一只手臂示意我坐下。

    我隔着桌子端坐在他的面前,眼睛看着桌子上面一只白色的陶瓷烟灰缸。他问我为什么会考虑想要选择这份工作。我抬起头告诉他因为我对这份工作很感兴趣。

    他对我笑了笑,“可是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一句话,兴趣并不代表能力,更不代表适应。”

    “我会很努力的工作,我相信我能够把它做好。”我的语气显的有些紧张。

    “我想你又错了,相信并不代表确定,一个公司不可能只是单凭个人的相信而走上卓越。”

    “可是我。。。。。。”

    “ok,那么请问你对这份工作具体了解多少,你有过几年的相关工作经验。”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希望在您提问之前能够首先看一下我的个人简历,我主修中文,会排版,有写过书。。。。。。”

    “不,不,这些所有的人都会做,只要稍微学一学。我们要的是经验和实战,公司不是试验室更不是训练场。我们从来不看简历,做的再花俏也没有意义。对于公司而言,一个员工除了成效和创造出来的业绩外一切都是假的。很高兴你能来到我们公司,可是toldover”

    他将凳子转过去,面对着墙外的风景。

    我咬着嘴唇,站起来,拿过桌角上自己的简历,然后跟他说告辞。走出门的时候我在心里安慰我自己,刚才那个小老头肯定没有学过资源的开发利用和可持续发展战略。不然他不会那么不懂得珍惜人才。靠,这个世界上哪有人天生就有工作经验的啊!

    电梯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徐徐下来的时候,我将脸紧紧地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面。心里感到有一种深切的悲凉。我强忍住在眼角打转的眼泪,告诉自己千万别哭。

    打开笔记本电脑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封寒斌从美国发过来的emAil。

    晓毓

    对不起,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和你联系,最近我有点忙,我想你也是吧。你在北京过的还好吗?千万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的一篇学术论文在学校获了奖,教授说我应该可以拿到今年硕士班的奖学金并提名我硕士结束后依然可以继续留在学校读博。

    母亲昨天又打来电话,希望我毕业以后能够和他们一起留在美国工作,他们想托人替我尽快办理入户美国的国籍,因为那样对我的学业以及以后的工作都有好处。晓毓,你是知道的,除了你,我在大陆已经没有什么亲人。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生活总是充满着太多的不得已与不完美。现在我才相信,你是对的。

    有的时候我们真的很难选择,对吗!?

    晓毓,对不起!

    在那边好好读书,好好照顾自己,有空的时候我会回去看你。

    ――寒斌

    我瘫坐在床上,感觉心有一种被突然掏空的茫然。有些东西来的太快,走的太急,让人措手不及。有些东西我们明明已经在心里已经知道了结果,可是当现实真正到来的那一刻却仍然会感到痛苦和难以承受。

    我将棉被严严实实地缠盖在身上,趴在床上给寒斌回信。

    寒斌

    你睡了吗!?我现在在宁波,导师说我可以一边在这边工作一边写毕业论文。我选择了离开北京,就像你说的,我是一个喜欢逃避的女孩,我害怕我会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我们曾一起走过的与拥有过的东西。宁波的夜色绚烂而又宁静,闪烁的星空下是比星光更为璀璨明亮的灯光,我相信美国的夜晚应该会更美吧!我站在窗前,凉凉的夜风不断轻轻地吹拂在我的脸上。一个人的夜晚总会容易让人伤感,感到孤独,回忆会像潮水一样扑头盖脸地袭来,让人感到彻骨的绝望与寒冷。对不起,我差点忘了美国现在应该是白天。

    你走以后北京又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像雪白的鹅毛般纷纷地飘落下来。还记得吗,以前每当下雪的时候你总喜欢拉着我的手,然后站在高架桥上,一起眺望着白雪覆盖下的北京城,你说希望我们的爱情也能够像白雪一样永远美丽而纯洁。

    你说过回忆会容易让人不快乐,我相信这是真的,可有的时候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起,去不断怀念。我想其实我是脆弱的,就像你说的,外表的强硬只是我一再的伪装,我的心注定无法逃避我眼角的泪水。

    书上说,在爱情中,首先去怀念的那一方便是失败者。爱情不是游戏,我们之间没有胜负,但我想我还是输了,在输给了你的同时也输给了时间。

    还记得曾经我们一起去讨论爱情的图线吗!?你说爱情会像斜率大于零的一元一次方程的图象,一直不断地向上延伸,最后彼此之间的感情便可以趋向于正无穷。我却说爱情不可能永远都那么一帆风顺,就好象一个二次项系数小于零的一元二次方程的图象一样,起起落落。

    你说我是个悲观的想象者。

    我说因为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都是不完美的,拥有了却又不断地失去。

    寒斌,听过小齐的《好聚好散》吗!?聚散都只是一种状态而已,生命没有完全绝对的结果,除了死亡!

    人已走,茶皆凉,我们仍在怀念。

    缘已尽,爱怎留,彼此不要伤害。

    有些事情总是不尽完美。我不怪你,爱情走了,可是我们却不是敌人。爱情没有对错,我们都只是时间的牺牲者!

    -=--晓毓

    曾经我一直以为,生活应该会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一种感想,充满着美好和烂漫。可是走过岁月后才发现,生活其实就是为了生存,考虑更多的却是金钱吃饭和居住的问题。我不是一个期盼很高的女人,我并不奢望名车豪宅,也不奢望有很多很多的钱。我只希望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可以在疲惫时感到温馨的家,一个可以让自己依靠并感到安全的臂膀。

    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自己能够被保护,被温暖,被感动,被宠爱,被一种温柔而强劲的身躯缠绵地拥抱。

    可是在我的生活中却不断地重复着离去,仿佛难以抗拒,母亲,父亲,奶奶,寒斌,而这一切究竟是谁的过错?难道都是我自己命中注定的劫难吗!?

    整整一个礼拜,我每天都拿着自己的简历去不同的公司面试,可结果却都以相同的理由被拒绝。我不明白,究竟是我无能,还是公司为了效益和生存的无奈。是这个社会对大学刚毕业的人要求的太高,还是刚毕业的我们眼光太高呢?是我们不够了解这个社会,还是社会不够了解我们呢?

    我行走在街上,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许多年轻的女孩,肩上挎着新潮前卫的皮包,紧身的低胸外套配上颜色鲜艳的蕾丝短裙,高跟的皮靴踢踏在水泥的路面上发出咯咯的清脆的声响,慵懒闲然地从我的身旁走过。两旁的商店,透明的玻璃橱窗内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式各样漂亮的商品。拥挤的城市中到处充斥着物质的气息。道路两旁种满了香樟和法国梧桐,一簇簇的枝叶在阳光下伸张着,仿佛少女成熟婀娜的身肢,优柔而又妩媚。空气中散布着植物和海水的味道。我坐在公园的条形石头凳子上面,一些鹅黄的毛茸茸的柳絮在风中轻轻地飘落下来,粘满了我的发梢。灿烂的阳光暖暖地斜射在我的身上,我望着墙角枝头上一些含苞欲放的桃花,轻轻地笑起来。

    我一定要找到工作----------------我在心里答应我自己。

    半个月后,我在一家杂志社找到了一份对投稿文章审改的工作。

    杂志社并不大,一幢灰色的已有些陈旧的房子,坐落在一条宽阔而浑浊的江边,背对着一座古老的教堂,每天清晨或黄昏的时候,都可以听到从教堂内传来的清脆的钟声。悠远而又洪亮,在房子一楼的外墙上面爬满了许多碧绿遮密的阔叶藤蔓。

    杂志社的旁边有一个很小的公园,里面种着很多的花草和树木,桂花,栀子,山茶,香樟。。。。。。一棵高大苍劲的老愧树歪倒着躯干生长在公园的中间,粗糙沟壑的躯干上面,深刻着岁月和沧桑留下的痕迹,仿佛一个穿越了漫长时间的守护者日夜观望着属于自己的领地。草地上面盛开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色彩鲜艳美丽的小野花。

    我的工作室在四楼的正中间,一个很小的,被分隔起来的正方形的小房间,大概只有十几平米的面积。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张长方形的硬木桌子和一条可以转动的软皮靠背椅子,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台小型的打印机,桌角放着一个固定的电话机和一些相关的资料,椅子背后有一个白色的饮水机。

    房子总共有五层,最底下的一层被作为停车仓,二楼和三楼分别是仓库和油印室,最顶层有一个小型的会议室和一个用作开pArty用的圆形舞池,窗帘紧闭,里面拥挤而凌乱,边上的音箱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杂志社主要以刊载一些文学类的短篇为主,我的工作很简单,主要负责对每天投稿进来的稿件进行审读与修改工作。杂志社由十四个人组成,每天我都必须将自己修改好的文章再交给编辑总监审核,要是总监认为合格的便被留用,否则就必须从新修改或者直接退稿

    总监是一个典型的上海男人,说一口滑润且油腻的上海普通话。他的工作室在我的正对面靠窗的位置,中间隔了一条狭窄的过道。第一次我把修改好的文章拿给他看,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电脑前面打字,看见我走进来,将放在键盘上面的手拿下来,微微地撑在凳子两旁的扶手上,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我对自己的突然闯入感到有些失礼和尴尬。

    “江总监,这是我刚修改好的文章,请您审查。”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将手中的稿件递给他。他伸手接过去,放在桌子上,然后对我笑了笑。

    “你是新来的对吗?以后记住别叫我总监叫我阿生就可以了。还有这稿件先放在这里,等看好以后我会通知你的。”

    我刚转身,他突然叫住我。

    “对了,还有以后如果再有什么事情的话麻烦你可以先敲门,ok,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

    我关上门,红着脸走出来。

    阿生是属于那种很容易就会让女人动心的男人,高挑魁梧的身材,脸上的轮廓清晰而又清秀,眼神中充满着一种上海男人所特有的柔情与细腻,稳定而收入不错的工作。两年前毕业于一所重点的美术学院。留着一头乌黑飘顺的披肩长发,当我第一眼看到阿生的时候,脑海中不经意地又浮现起了寒斌的身影。

    每天下班以后,我都会一个人沿着江边的堤坝慢慢地行走,悠闲而惬意。堤坝两旁用水泥浇筑着许多六菱形的柱子,柱子的顶端镶嵌着一只只威严蹲立的小石狮子,张牙怒目。每条柱子之间都用一些漆成黑色的粗糙缠绕的铁链相互连接着。晚风微怫,江畔的垂柳轻轻地摇摆着如丝的枝条,轻盈飘逸,妩媚婀娜,仿佛一群群穿越千年时光的唐朝歌妓站立在江畔舞动着轻柔妖艳的裙袖与身肢。

    残阳似血,喷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夜归靠岸的船只,来回穿梭,隆隆的汽笛声此起彼伏。

    我搬进了杂志社给我安排的宿舍,一排只有两层的低矮而陈旧的平房。夹杂在一大片重型的工地之间。边上一个大型的造船厂,没日没夜地发出一些嘈杂着浇铸和敲击的噪音。房子背后缓缓地流着一条胺脏的臭水沟,乌黑油腻的水面上常年漂浮着层层叠叠的树叶和垃圾。每天早上起床,居住在两旁的工人便会将许多夜晚的垃圾和马桶里面的水都倒入水沟,腐蚀后的垃圾散发出一种刺鼻的霉腥味,夏天的时候便会在上面盘旋着一大群的蚊子和苍蝇。杂志社让我在这里先住一段时间,说等以后住房宽松的时候便会再作从新的调整。

    社长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城市的迅速发展,交通和居房已经逐渐成为了两个日趋显著的隐患,希望你能够考虑到杂志社目前的具体困难,将就着先住上一段时间。再说那边的房子比起他们工人住的地方也不算是太差。”

    将就,这还不是太差,有种你他妈的也带着你老婆进去住一个月试试看,我管你叫大爷。

    我心里虽这样想可是脸上却还是微笑着答应。因为我想起了“老板未必都是对的,可是老板却永远都是你的老板”这句话。我相信生活是无奈的,很多时候除了接受我们别无选择。在强者面前弱者永远是错误的。

    住的地方在出版社的对面,中间隔了一条浑浊宽阔的江。每天上下班的时候,我都必须沿着江边的堤坝绕过下游的一座架桥,然后再绕回到上游的对岸。有的时候下大雨,撑着伞走在江边,江面上的漩涡翻滚着浑浊的巨浪,重重地拍打在堤坝上,发出哄哄的让人心惊胆战的声响。

    我和另外一个女人同住在一个房间里,这也是杂志社安排的。社长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做红叶,可是她却喜欢让我叫她雪泥。一个美丽且性感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像水藻一样柔顺地披在肩上,染成淡淡的棕红色。雪泥比我大两岁,在杂志社里面管理着二楼的物料仓库。雪泥告诉我她的老家是在江西德兴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里没有火车也没有汽车,从村庄到边上最近的一个小镇也要走上将近五个小时颠簸陡峭的山路,刚出来的那时候村子里面还没有电灯,可是自从出来以后就一直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一直不回去,因为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不同的故事和无奈。埋藏在心里的东西,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出来。

    她说她是家里面最大的孩子,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家里很穷,七岁的时候便开始每天早上跟着村子里面一些稍大点的孩子,一起在背上背着一个竹编的挂篮,然后打着赤脚到十几公里外的一个煤矿边上捡一些零碎的煤块。刚开始的时候,双脚时常会被煤场上面一些尖利的石块划破,红色的血便会从伤口不断地流出来,从地上抓一把干燥的泥粉附在伤口上面止血,干掉以后一块块暗褐色的血块便粘在脚上。干巴而疼痛。时间长了双脚上开始生出一层厚厚的老茧。早上出门的时候,在身上带两个母亲烘烤的麦粉饼,放在口袋里面,冷了以后干燥而又坚硬。中午的时候,大家围成一圈坐在树阴底下,就着身旁的泉水将饼咬碎然后吞咽下去。傍晚的时候,大家便开始背着沉重的煤块,借着路面上微弱清淡的月光回家。时常是半夜的时候才回到家,狼吞虎咽地扒一碗母亲放在桌上的冷饭,然后便累的躺倒在床上睡着。母亲将捡回来的碎煤块都小心地存放在床底下,每当存到较多一点的时候,再由父亲装进两个破旧的箩筐里面挑到附近的小镇上,卖给一些收购的商贩,八分钱一斤。

    “晓毓,你知道吗。”雪泥躺在我的身旁,侧过身体把冰冷的手指放到我的背上。很多的夜晚雪泥都会半夜的时候,突然从对面爬到我的床上,然后颤抖着身体紧紧地抱着我,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带着恐惧颤抖着缩倦在母亲的身旁。

    我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她的长发,窗外的月光像清澈的溪水一样落在床前的地面上,远处的工地上传来机器隆隆的声响。

    “在我十七岁那年,为了让弟弟上学,父亲将我许配给了镇上一个杀猪的屠户。一个比我大了整整二十岁长着满脸胡须的男人,生的像牛一样的强壮和粗暴。老婆在两年前患了癌症,去世后便留下了他和两个年幼的孩子。父亲为了得到定亲时的那笔礼金,便将我许配给了他。我一个人坐在山上的悬崖边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听着自己鬼哭狼嚎的哭声在夜晚宁静的山涧回荡,天亮的时候,我流干了所有的眼泪。我知道我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

    一天晚上,我趁着家人熟睡后,悄悄地走进了父母的房间,偷走了父亲挂在床沿上衣服口袋里的零钱。然后疯一样地往外跑,我不敢停下来休息,满脑子都是那屠夫拿着肉刀怒目凶狠的身影。一轮弯曲的月亮静静地悬挂在山间的树梢上,我看不清楚自己脚下陡峭的山路,不断地拌到石头后跌倒,又从新从地上爬起来,我感到手臂的伤口上血唰唰不停地往外流。许多受惊的鸟从树丛中扑扇着翅膀飞出来,暖暖的眼泪顺着我冰冷的脸颊不断地流下来,我丢掉了一只脚上的鞋子,但我却不敢停下来寻找。我不停地跑,又冷又饿,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只知道自己必须逃,没有方向与目的。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天亮的时候,我疲惫地倒在了通过小镇的一条柏油公路上。

    一辆运布的大货车在我的身前停了下来,司机下车将我从地上扶起来,然后从车上拿了半瓶喝剩的矿泉水洒倒在我的脸上。我醒来以后,跪在地上求他带我走。他问我去哪,我流着眼泪,摇着头说我不知道,只要你去哪我就去哪。他低着头看着我身上被石块划的支离破碎的衣服和全身斑驳干枯的血迹,然后一声不响地将我轻轻的抱到车上。

    他将我带到了杭州,一个过去我只有在别人口里才听到过的城市,大的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他是一个三十多岁,已略有些显得苍老的男人。我叫他恩人,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可是我还是习惯一直那样叫他,我知道我欠了他一份我这一生都无法还清的恩情,如果没有他我不敢去想象自己将会怎样。后来他把我安排在他工作的厂里面清扫垃圾。我很努力地工作,他对我很好,一直像父亲一样地照顾着我。我慢慢地开始在那个城市适应。后来在一次厂里的集体活动中他喝醉了酒,晚上我将他扶到了自己的宿舍,那一晚,我流着泪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这是我欠他的,我能够偿还给他的只有这么多,他是一个有家庭的男人,但是我并不后悔。

    他醒来的时候,坐在床沿上不停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头。我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告诉他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两天以后我离开了那个厂,我知道我必须离开,因为我害怕我会破坏他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这样的结局已经完美。走的时候,他塞给了我一大叠的钱,可是我没有收,我想他给予我的已经够多,我不希望会让自己以后的回忆感到愧疚,萍水相逢,有些人注定是要分开的。他让我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了从他眼角滑落下来的眼泪。

    “晓毓,你说如果一个女人把自己的第一次轻易地给了一个不爱的甚至明知不可能抓住的男人,她会后悔吗?”雪泥从床上坐起来,曲倦着身体用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光。

    “也许会,也许不会。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时候,我们总会有着不同的感受。对与错都只是当时的体会而已。当一切都已经过去,我们却依然耿耿于怀。所以有的时候我会常想,或许我们真正无法面对的并不是发生的事情本身,而是我们总习惯于不断地在自己心里重复咀嚼着那些对过去的记忆和不断地在心里猜测着别人看待我们的眼光。”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雪泥的话突然让我感到心痛。仿佛一个做贼的人,突然让人抓住了证据一样难受。我也同样把自己的童贞那么轻易地便给了一个自己无法留下无法抓住的男人,但我却没有告诉雪泥,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想哭,我用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强忍着不断从心底袭来的惆怅与悲痛,我答应自己我再也不会轻易地流泪。

    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二十岁的时候,我们不断顾虑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四十岁的时候,我们开始不理会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六十岁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其实别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我们。所有的顾虑与不安都只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而已。

    雪泥从嘴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勾曲着双腿从新躺下,转过脸来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叫自己雪泥吗?”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因为我觉得自己像极了冬天的雪地上被无数的人踩过以后留下的胺脏显眼的泥迹,有的时候我甚至会讨厌我自己的身体,感觉体内会像雨中盛开的花朵一样,在美丽中却渐渐地糜烂。

    “离开了工厂以后,我又开始变的一无所有和不知所措,我没有任何选择,我知道我必须强迫自己只要有工作便做。发廊洗头,酒店陪酒,舞厅伴舞。。。。。。为了钱,我开始不断地在各种各样的男人身边周旋,出卖着自己的身体和一些在他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尊严。我试着去忘记自己真实的感受。每次仰躺在床上,当我看着趴在自己身上起伏着的陌生的让我觉得恶心的男人时,脑海中总会浮现起以前打着赤脚在煤矿上双脚滴血的自己。

    女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拥有温暖和安全的依靠,带着自己对爱情美好的憧憬,我也曾经相继爱上过好几个男人。并傻傻地以为可以一直长相厮守不离不弃,可结果却发现,他们看上的都只是我的身体和我同样用身体从别的男人身上赚到的钱。他们只有在床上或问我拿钱的时候才会对我真实。男人用一种贪婪的眼光盯着你的身体,却总不忘在自己脸上戴一个善意的面具。当你保守的时候,他们便会说你放不开不够投入不够刺激。可是当你真正为他放开了自己,对他毫无保留的时候,他们却又会嫌你过于直接淫荡不够烂漫不够单纯。男人总喜欢在让女人装成妓女的时候却又要同时让她假装清纯。爱与性是两个不同的层面,然而我们却总是习惯于混淆着去考虑,于是不断地感到失望和受到伤害。”

    “晓毓,我是一个胺脏的被人唾弃的女人,你会厌恶我吗?”雪泥颤抖着将头靠在我的肩上轻轻地啜泣。外面下起了好大的雨,落在房顶瓦片上的雨滴发出响亮的啪啪的声响。我伸过手,将雪泥紧紧地揉在怀中。

    “以前我总以为我会很坚强,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等到真正失去以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和别的女人一样,同样的脆弱和需要温暖。可是我的心却已经残废已经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心死如焚。我已经厌倦了过去所有的一切,现在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正常地去生活,不再感受过去的那种危险和漂泊。”

    雪泥的眼泪暖暖地滑落在我的手臂上,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有的时候语言会变的苍白而无力。我试着用手将雪泥抱的更紧,却感觉眼泪开始不断地从自己的眼角流出来。

    雪泥对我说,女人应该试着让自己学的高傲一点,否则便会很容易在男人的心眼中失去一种价值感。

    我正坐在工作室的电脑前修改着一篇刚刚投稿进来的文章,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敲门的声音。

    “请进”我从凳子上站起来。

    阿生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大叠的稿纸。

    “晓毓,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一些东西需要马上打印出来,可是我现在却一时抽不出时间,麻烦你能不能帮我先打印一下。”

    “恩,好的。”我接过他手上的稿件,是一篇有关于当代美术鉴赏的学术论文,我翻看了一下大概有十几页,估计有一万多字。我问他必须在什么时候赶好。

    “你能不能在下班之前打印出来给我,我真的有急用。”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三点四分,离下班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恩,我尽力吧。”

    “谢谢,那待会下班以后我再过来拿。”他对着我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出去。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放在键盘上面已经有些麻木的手指拿下来,感觉手臂有一种麻麻的酸痛,我使劲地甩了甩,然后将打印机上面打印出来的稿件整理好。我看了看时间,离下班大约还有十分钟。

    敲门进去的时候,阿生正站在窗前打电话。我轻轻地走过去,将手上打印好的论文放在他的桌上。阿生挂断电话,走过来拿起桌上的论文看了看,然后和我说谢谢。我笑了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阿生突然从后面叫住我。我转过身。

    “改天有空的时候请你吃饭。”他对我笑着,露出两排洁白好看的牙齿。

    我没有回答,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作室。

    房间里面没有安装宽带的网线,我将笔记本电脑放进了箱子里面。以前我总以为,如果哪一天没有了电脑,我便会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和打发那些漫长而空虚的夜晚。可是等到真的失去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并没有过去自己所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除了上班,大部分的时间我和雪泥都呆在房间里面。睡觉,听歌,聊天,吃零食。。。。。。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女人,我摆脱不了童年在我心里留下的那些阴影,有时喧嚣与亢奋会让我感到恐惧和害怕。雪泥也是,但我想或许她以前是喜欢热闹和疯狂的,只是复杂的经历和深刻的痛楚过后都会让人变的疲惫和平静,就像汹涌澎湃后退却的潮水一样,会变的宁静而温驯。

    自从和寒斌的那一晚之后,我便开始慢慢地习惯在心里叫自己女人。

    雪泥喜欢听游鸿明的歌,缓慢的旋律中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她说音乐会让她不断地看见从自己心里裸露出来的那些溃烂的伤口,却又能像麻醉的酒精一样让疼痛的心慢慢地恢复原有平静。感觉心中的忧伤会随着音乐的起落转过一个轮回,又从新回到原有的起点,虚幻而又真实。

    有时,半夜的时候,雪泥会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用手将我摇醒。靠着墙壁,坐在床上给我讲那些埋藏在她心里以前凌乱的故事。断断续续,有时讲着讲着,会突然停下来,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着阴深恐怖的笑声,有时会用手捂在脸上大声地哭泣。我想是因为在她的心里埋藏了太多的东西,最后终会像火山一样无法承受地喷发出来。隐藏会让心中的悲伤伤的更深,最后只能够流泪和残喘。

    “如果有一天,一个男人知道了我的过去以后还会愿意娶我的话,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便嫁给他,哪怕他一无所有。”雪泥将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斜过头来看着我。

    “恩,我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答应。”我笑了笑,突然觉得女人有的时候会显的有些可怜。

    “可是却不会有这样的男人,因为没有男人会希望自己身边的女人是胺脏的。他们喜欢妓女,却不会把妓女娶回到家里,就好比他们都喜欢马桶,却不可能会愿意抱着一个马桶睡觉一样。他们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才喜欢,不需要的时候便会开始唾弃。”雪泥点燃一根烟,仰起脸,将头靠在墙壁上。

    我从床上坐起来,将双脚悬挂在床沿上。

    “其实每个人总习惯于站在属于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待问题,用自己的眼光去考虑别人的工作与生活。然后再给这种在他们心目中理解的生活或职业强加上一个单纯的定义,正确的或者是错误的。他们从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生活不是考试时的客观题,对错有时却是一些无奈的结果。他们从来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和从别人眼中又是如何看待他自己的生活。就好比当我们把一条狗叫狗的时候,狗又会把我们叫做什么呢?说不定会是一个连狗都不如的名词,只是我们却都并不知道而已。我们总肯定自己会比一条狗长的要像模像样,可是我们怎么又会真正知道在一条狗的眼里自己又会是怎么的一幅德性呢?说不定从狗眼里看人也会像从人眼里看狗那样的一塌糊涂,甚至还可能会更糟。一条公狗能够勾引起一群母狗的**和疯狂,而一个男人哪怕我们觉得他长的再帅气也不可能会有同样的效果。极力去嘲笑与讥讽别人的人,是因为无法掩饰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慌,对吗?。”

    我回过头,雪泥已经靠在墙壁上睡着了,漫长的头发,在月光下静静地泻挂下来。我用手将她轻轻地扶放在床上,然后盖上被子。

    我站在走廊上晾晒刚刚洗好的衣服,举着手,一些水凉凉地沿着我的手臂流下来。雪泥正靠躺在床上面翻看着一本早上刚买回来的《知音》杂志。让我把她挂在铁护栏杆上一双已经干了的长筒袜子收进去,房间的音箱里面正很响地放着一首游鸿明的《你连笑起来都不快乐》。

    由于是礼拜六,所以我和雪泥都不上班。

    我晾好衣服后,用手指勾着脸盆的边沿走进去,将丝袜放在了她的床上,然后走过去将音箱的声音调小了一些。我问雪泥下午去不去逛街。

    雪泥放下手上的杂志,然后伸着脚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我的身前用一种极度夸张的吃惊的眼神盯着我上下打量,突然撑开一只手掌放到我的额头上。

    “奇怪了,好象不怎么烫啊!”

    “去”我用手将雪泥放在我额头上的手臂弹开。

    “我说你没生病吧,外面这么大的太阳,出去了咱们还不被晒成干尸啊”雪泥一边说着,一边从新爬到床上,拿起还没有看完的杂志继续看起来。

    “我只是在想,每天除了上班咱们就老这么在这房间里面窝着,也不是个事。要是再不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估计什么时候身上都快要发霉长出白毛来了”

    “那也得挑个好点的稍微凉快点的天啊”雪泥一边低头看着书一边说着。

    “就是嘛,我觉得今天这天气就挺好的啊,阳光暖暖的又有风。哎呀,别说了,赶紧走吧。”我趴在床沿上抢过雪泥手上的书,然后使劲地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外面的太阳有点强烈,我在身上穿了一件白色宽大的短袖t恤和一条青灰色的运动裤,脚上穿了一双特步的白色帆布鞋。雪泥则在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吊带背心和一条在膝盖上有个破洞的灰色牛仔裤,出门的时候在手臂上涂了厚厚的一层防晒霜。

    我用一条黑色的丝带将头发绑起来,微微地往后翘着。雪泥笑着说我有点像是一个正在读幼儿园的可爱的小女生。我盯着眼睛,在她的手臂上使劲地捏了一把。

    走到路旁的时候,雪泥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我拉了拉雪泥的手让她陪我在路上走走。转过身的时候,听到那个司机正在后面的车里面恨恨地骂我们神经。

    我在路旁的一个小摊上买了两袋刚爆好的爆米花,拿在手上,一边吃着一边沿着路旁的香樟树阴下面往前走。我把一些爆玉米花丢到头顶的空中,然后伸过脖子用嘴巴去接,可是却一颗都没有接到,雪泥走在我的后面咯咯地笑着。路两旁的玻璃橱窗内摆放着各种各样精致漂亮的商品。

    我在一个很大的珠宝店门前停下脚步,看着摆放在玻璃橱窗内一条晶莹剔透的水晶项链问雪泥,“你说那些男人花点钱在这里买点东西送给女人,便能将那些女人感动的死去活来!难道项链真的会比拥抱更为真实吗?”

    雪泥笑了笑,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这肯定会是无数的女人所梦寐以求的。”

    “那么你呢?”我笑着问雪泥。

    “呵呵,有人送,我当然也要了,拿回家中挂在床头当装饰也好啊,反正不要钱。”

    “恩,言之有理。不过我想女人之所以都喜欢男人送她们珠宝,那是因为在她们的心里珠宝是看的见的而感情却是无形的。所以她们便习惯于用有形的珠宝来衬托彼此之间无形的感情。就好象诺言一样,却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和恐惧而已。”

    我问雪泥是不是。雪泥笑了笑没有回答。

    转身的时候,我看到玻璃的门内,一个已经怀孕的大肚子女人正站在柜台前满脸幸福地倚靠在一个男人身上,将一个钻戒戴到自己的手指上面。

    广场上面围着一大群的人,我拉着雪泥的手挤进去。看到两个衣裳褴褛的小女孩正跪在地上磕着头乞讨。额头上绑了一条白色的布条,头发蓬乱满脸污迹,身上穿着一件白布的背心,背上披了一块黄褐色的麻纱,在身前放着一块好象是用血迹在上面写满了字的方形木板,上面干枯暗褐的斑驳血迹已有些模糊不清。

    雪泥看了一眼便使劲地将我拉出来,说看到她们便会在心里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经同样流落街头落魄时候的自己。

    广场上面开放着许多五颜六色美丽的花朵,中间的喷泉不断哗哗地往上喷洒着很高的雪白的水柱,一些水雾被风吹着,凉凉地飘落在我的脸上。

    我跟在雪泥身后,一边走一边翻看着手机上一条搞笑的短信。

    雪泥突然转过身来,问我有没有看过幕容雪村写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我将手机放回到口袋里,摇了摇头。

    “我一直无法忘记里面的一句话。那些在大街上行走的光鲜的人们,可是在他们光鲜的衣服背后却究竟遮盖隐藏了多少溃烂的皮肤。”雪泥将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面,若有所思地站在一家‘伊人阁’的服装店前。

    “呵呵,就是因为大家都为了遮掩自己丑陋的身体,所以才会使的现在的衣服越来越贵啊。别想了,快进去看看吧”

    我拉着雪泥的手走进去,从旁边的架子上面拿了一件很小的红色棉质的紧身无袖放在胸前,然后转过身问雪泥好不好看。

    雪泥笑了笑说:“恩,不错,这衣服配上你现在的发型正合适。”

    “去,我就知道狗嘴里指定吐不出象牙来,损人家也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吧。”

    “哈哈哈哈。。。。。。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今天突然变的特可爱,有点像告老返童的感觉。”雪泥抱着肚子站在一旁大声地笑起来。

    “啊,难道我以前真有那么老吗!?”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把衣服从身上拿下来。走到柜台的前面,让老板替我包起来。

    雪泥走进路旁的一间小店里面,买了一包淡蓝色外壳的香烟。走出来的时候,熟练地从里面抽出一根白色细长的烟,点燃后夹在纤细修长的手指中间。

    “我一直想戒,可是却一直都戒不了。”雪泥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出嘴里的烟雾。对着我耸耸肩笑了笑。雪泥苗条纤细而又丰满突现的身体在阳光下显得妩媚和性感,我相信曾经肯定有过很多的男人在这具身体上面沉迷与疯狂过。

    我们绕了一大圈以后,又从新回到了江边。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说再也走不动了。雪泥走进附近的一家小超市里,买了两个很大的冰激凌,然后走出来。我们坐在一块青灰色的条形石凳上,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看着江面上像火一样火红燃烧的落日。一些燕子,身上落满了红色的晚霞,贴着水面轻盈地飞过。身旁的柳枝上,偶尔传来一两声知了尖利刺耳的叫声。

    我将吃剩的冰激凌放在凳子上,将条形的木棒咬在嘴里站起来,靠在江岸的铁链上面。阿生说下个礼拜四在文化中心有个美术展览会,他让我到时候陪他一起过去做一个报告性的演讲。我问雪泥有没有兴趣到时候陪我一起去。

    雪泥突然抬起头,阴沉着脸望着我。

    “呵呵,怎么了?怎么突然摆个这么严肃的表情啊。”我走过去,笑着从新在雪泥的身旁坐下。

    “没什么,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记得要小心点。”雪泥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用手上的木棒拨动着盒子里面已经融化黏糊的冰激凌。

    “恩,我会的。”

    我打电话给蓝微,告诉她我现在在宁波。蓝微在电话那头好开心地笑着。她告诉我她现在也在宁波这边上班,在一家旅游公司做业务联系。我说我现在暂时在一家出版社做审编。我把宿舍的地址告诉蓝微,她说等她过两天有空的时候便会过来看我。

    吃过晚饭,阿生突然打来电话问我现在在哪。我告诉他我正在房间里面看书。阿生让我别出去他马上过来接我,便挂断了电话。我感到有点莫名其妙,看了看时间,6:30,才想起原来今天是礼拜四。

    大约十分钟后,阿生将车停在了楼下,坐在车里面不停地按着喇叭。雪泥正在卫生间里面洗澡,里面哗哗地响着好大的水声。我放下手中的书,然后走到卫生间的门外面,用手用力地敲了敲门。雪泥将里面的水龙头关掉。我告诉雪泥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待会晚点再回来。雪泥没有说话,从新将水龙头打开,里面的水声又继续哗哗地响起来。

    我从衣架上面拿了一件很薄的红色外套,然后走下楼。阿生依然坐在车子里面按着喇叭。附近的一些狗跟着响声一起狂叫起来,刺耳的叫声一片混乱。

    我走到车旁,阿生坐在位子上侧过身体替我打开车门。

    “妈的,有个车就了不起啊!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看电视了啊?有种你他妈的敢再接着按。。。。。。”几个打着赤膊的工人正站在旁边的工棚门口,手上拿着一截很粗的木棍,破口大骂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站在车门前,举着一只手放在脑后,点着头和他们道歉。

    阿生让我别理他们,快点上车。

    我坐上车,将衣服放在膝盖上面。

    阿生歪过头来对我笑了笑,然后发动汽车。开过房子拐角的时候,我突然听到阿生从喉咙底下发出的愤愤的声音“妈的,一群民工。”

    车内放着一首缓慢而柔和的英文歌曲。我闻到了从阿生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香水味道。阿生问我吃过晚饭了没有,我望着车窗外面橙黄色的路灯,轻轻地点了点头。

    车内开着很大的冷气,我感觉手臂上有点冷,便伸手将车门上面的玻璃摇下来。当车子从一家蛋糕店门前开过的时候,我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很浓的奶油香味。

    阿生将车子停在一幢很高大宽敞的房子前面。门口闪亮着许多耀眼的银白色的灯光,两根很粗的大理石柱子从地上一直延伸到房顶的半圆形走廊底下。

    “这就是文化中心。”阿生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旁边拿起一叠白色的稿纸递给我。

    我接过稿纸,从车上下来。房子的旁边是一大片的草地和花木,草地中间的地面上亮着许多微弱柔和的绿色灯光,许多很小的虫子扑扇着翅膀在灯光上面不停地上下飞窜。

    阿生将车停到旁边的一个棚栏停车场内,然后走过来让我进去。我将手上的稿纸递给他。

    我跟在阿生的身后走进去。房子很大,中间是一个明亮而宽敞的大厅。大厅的中间,一个好大好长的玻璃吊灯从好几层高的房顶上面一直挂下来,玻璃上面发出一种美丽绚烂晶莹剔透的光彩。大厅内,很多女人穿着高跟鞋,鞋子踏在大理石的地板上面发出一些咯咯的清脆的声响。四周的墙壁上面,挂着很多的图画,水彩画,素描,油画,以及一些可爱漂亮的漫画。很多人的手上都拿着相机,站在画前拍照。我一边看着墙壁上的画一边沿着墙根往前走,突然在一幅很大的素描前面停下来,静静地望着墙上的画面。一个满脸皱纹头发霜白的老太太紧紧地将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抱在怀里,女孩流满泪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和恐惧。黝黑暗淡的画面会给人一种悄不及防的深邃的忧伤。我想起了以前每当父亲打我的时候,奶奶也总会这样紧紧地将我抱在她的怀里。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

    阿生走到我的身旁,拉起我的手。我转身迅速地将手从他的手心里面抽出来。阿生笑了笑让我去演讲台那边,我回过头再看了一眼墙上的画面,然后跟在他的身后走到演讲台下。演讲台的下面站着一大群的人,有些在聊天,有些在打电话,四周一片嘈杂混乱。突然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走到了演讲台上面,举起一只手,让大家肃静。

    老人停顿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喉咙。

    “下面有请江先生给大家作有关于‘当代美术鉴赏’的演讲”老头讲完后,从讲台上走下来。台下顿时响起了热烈持久的掌声。

    我看见阿生正在手上拿着演讲稿,对我笑了笑,然后从我的身旁走过去。阿生站在演讲台上面,微微地抬起一只手。台下的掌声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大家晚上好。就像大家所知道的那样,随着物质生活的不断提高,艺术已逐渐成为人们生活当中一种不可缺少和不可被替代的东西。而绘画做为艺术领域的精髓和先导,更将不断地被人们所认识和重视。。。。。。”

    我站在台下,仰着头,看着阿生站在台上面随着激情不断地挥动着手臂。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起刚才自己所看到的那个画面。我在想,要是奶奶还活着的话,她一定会为了看到我现在平静的生活而感到高兴和欣慰。

    大约二十分钟后,阿生讲完。台下又从新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原先的那个白胡子老头从新走到讲台上,举起双手,宣布下面进入舞会的时间。

    四周的灯光突然间都暗了下来,演讲台两侧的大理石音箱响起了轻柔而优美的音乐。许多男女开始走到大厅的中间,相互揉在一起挪动着缓慢的舞步。我感觉里面的空气变的有些沉闷和噪热。

    阿生走到我的身旁,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问我愿不愿意陪他跳一支舞。我告诉他我不怎么会,他温柔地笑了笑,说没关系。阿生牵起我的手,走到人群中间。突然转过身来,靠近我的身边,将另外一只手柔柔地放在了我的腰上。我感觉有点不太习惯,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阿生让我不要太紧张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我跟着阿生的脚步,一起慢慢地左右摇摆,却不断地撞到身边的人。阿生环开手臂,轻轻地搂在我的腰上。

    “晓毓,你是一个漂亮的女孩。”阿生一边说着一边将脸贴靠在我的脖子上面。我感到从他的嘴里呼出来的粘热的口气,突然感觉有些恶心。我用力推开阿生的身体,然后挤开人群朝门口跑去。

    我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外面的夜色浓重而宁静。四周的草丛中不断传来一些小虫子清脆动听的叫声。我用手紧紧地抱着双腿,将头靠在膝盖上面,感到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孤独。我想或许有的时候,越呐喊却越会感到心里的恐惧,越热闹却越会体会到空洞与寂寞。外表的狂热却无法温暖进冰冷的内心。

    阿生走到我的身旁,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说我没事。

    “挺晚了,我们回去吧好吗?雪泥一个人在家,我怕她会担心我。”我将双手抱在胸前,从台阶上站起来。

    “恩,那好吧,你在这里先等我一会,我进去跟馆长说一声,马上就出来。”

    阿生把车停在楼下,我用手打开车门。

    “晓毓,刚才对不起。”阿生低着头看着方向盘上的亮光,轻轻地对我说。

    “呵呵,没事”我笑了笑,关上车门,然后走上楼。

    雪泥已经睡着了,我打开门轻轻地走进去。没有开灯,月光下我看到雪泥**性感地在怀里抱着一个枕头翘着屁股趴在床上。雪泥喜欢裸睡,她说躺在床上**裸的感觉,会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且心安理得,生命的来去本身就都是一无所有的,只是来去的中间穿插进了太多的索求和**。我弯下身,将一条被雪泥踢到地上的毯子捡起来,拿在手上抖了抖,然后轻轻地盖在雪泥的身上。

    有时,心血来潮的时候,我会和雪泥一起去附近的菜场买一些菜回来,然后在房间里面自己做饭。不过一般都是雪泥做饭而我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我只会做两个菜,番茄炒蛋和榨菜豆腐汤。但雪泥却说我烧的那菜不应该叫菜而应该叫丧食,也难怪,每次我烧的菜最后几乎都会被原封不动地倒掉。雪泥说连给狗吃估计连狗都要考虑一下,我便用睁大的眼睛狠狠地白她。

    雪泥烧的菜很好吃,里面夹杂着一种浙菜和川菜的双重口味。我笑着问雪泥学好了厨艺是不是为了以后让自己做贤妻良母的,雪泥便会从桌子底下伸过一只手来捏我。每次我们一边吃饭都会一边讨论最后谁洗碗的问题,可是每次都是等到吃完了以后还没有能够讨论出结果来。最后便只好用石头,剪子,布决定,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我输,然后我一边在嘴里愤愤地说雪泥耍赖皮一边捧着一大堆的碗筷不情愿地走进厨房。雪泥却坐在一旁,边听着音乐边看着我,落井下石地从嘴里发出一种嘿嘿的奸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生渐渐地变的对我关心起来。时常上班的时候,会从对面走过来问候我一些工作以及心情的问题。每次从外面出差回来的时候,也总会记得给我带一些纪念性的小礼物,比如卡通的陶瓷笔筒,精巧的玉石,以及一些作为装饰用的小石块。

    下班的时候,我从楼上下来。走到门口时,刚好碰到阿生正在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袋子从车上下来。我对他笑了笑,然后走出去。

    “晓毓。”

    “啊”我停下来,回过头。

    “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一起吃晚饭。还记的上次你帮我打印文稿的时候,我还欠你的吗?”阿生打开车门,将手上的袋子从新放回到车里面,然后走到我的身前。

    我用手往后拂了拂让风吹到眼前的一些头发。告诉阿生,我已经和雪泥说好了晚上在家里自己做饭的,而且还有一个以前的老同学要过来。

    阿生将双手插在西装裤子的口袋里面,站在我面前,笑了笑说“没关系,那还是再继续欠着吧,只要你别说我拖债不还就行了,呵呵。”

    我跟阿生说不好意思,然后转过身,朝堤坝的方向走去。

    我并不讨厌阿生,其实他应该是属于我心里所喜欢的那种男人类型。我不是傻子,女人的心都是细腻且敏感的,我知道阿生平时对我那些细微的关心意味着什么。可是我却无法去接受,我的心总会情不自禁地去躲避阿生身上的那种模糊不清的暧昧。或许,一切都来的太快,所以才会让人感到难以承受。就好比坐在高速行驶的车厢内,看着窗外从眼前突现而过的景物,总会让人感到眩晕和不真实。我不知道是该让感觉跟着自己的生活走,还是应该让生活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女人天生就不是一种善于冒险的动物。

    不知道这些日子寒斌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我对自己会突然在心里想起这样的问题而感到惊愕,我一直不是一个勇敢的女人,我知道太多的回忆会压的我无法喘息。我在心里对自己笑了笑,然后在一块很高的白色雕像前面停下来,弯曲着膝盖靠在雕像的下面,抬起头望着公园中间枝叶荫郁浓密的那棵老槐树。叶子落光的时候,我曾以为它会在岁月中渐渐苍老地死去,可是它却顽强地熬过了严冬凛冽的寒风,从新变的生机勃勃。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在课本中学到过的一个成语“枯木逢春”。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除了死亡,没有完全绝对的结束,除非你不再去尝试!

    雪泥打来电话,问我在哪。菜都已经烧好了,让我快点回去,顺便让我在超市带两瓶饮料回去。我告诉雪泥我马上就到,然后便挂了电话。

    蓝微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会过来看我,所以我让她顺便过来一起吃晚饭。

    我在手上拎着两大瓶的百事可乐走进房间,雪泥正弯着腰,站在桌子前面摆放着桌面上的一些碗筷。身上围着一块淡蓝色小格子的厨巾。蓝微还没有到。我将可乐放在旁边的写字桌上面,然后走到床前将身上的紧身无袖脱下来,换上一件白色宽大的球衣。雪泥拿着一瓶酱油从厨房内走出来,问我我的同学大概什么时候到。我告诉她已经在路上了。

    “嘿嘿,晓毓,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雪泥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走到我的身前。

    “来,偿一块。”

    我张开嘴咬过雪泥递过来的排骨。

    “好吃吗?”

    “恩,恩,好吃,快去再夹一块。”我在嘴里使劲地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

    “哈哈,小样儿,你还学会得寸进尺了呢!”

    “好雪泥,就再夹一块了,就一块。”我用手将雪泥朝桌子方向推去。

    “门都没有,要吃自己过去夹去。”

    我伸手拿过蓝微手上的筷子,突然听到楼下好象有汽车喇叭的声音。我走到外面的走廊上,看到楼下正停着蓝微的那辆红色跑车。蓝微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站在车门的旁边,挥着手让我下去帮忙拿东西。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的衬衫,显得有些斯文的男孩。我将筷子咬在嘴里,然后跑下楼。

    “啊!!你都不等我,就自己先吃了啊。”蓝微看到我咬在嘴里的筷子,嘟着嘴,睁大着眼睛说道。

    “哈哈,没有没有,我只是偿了一下味道而已呢!”

    “呵呵,小谗猫。”蓝微笑着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用另外一只手抢过了我嘴里的筷子。

    蓝微朝我可爱地歪了歪眼睛,告诉我这是她的男朋友,叫张浩。

    我走过去向他问好。一个理着很短碎发阳光的男孩子,清秀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幅银白色框边的眼镜,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感觉有些纯净和腼腆。

    蓝微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了很多的东西。水果,饮料,还有一些甜品的糕点。

    “mygod!你当我这是孤儿院呢,哄小孩是吧,一口气还给我买这么多吃的!”

    “切,有人免费给你带吃的你倒还不乐意了,好心全让你给当柴烧。”蓝微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白色的纸袋塞到我的怀里。

    “前两天逛街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新款的gloria裙子,觉得穿在你身上肯定会很好看,所以便买了送给你。要是敢说不喜欢的话,小心我扁你哦”蓝微说着,举起一个拳头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走上楼,雪泥已经将腰上的厨巾解下来了,身上换上了一件米黄色的短袖衬衣。我走过去向她们作相互的介绍。雪泥笑着走到音箱前,弯下身子,在里面塞进了一张后街男孩的cd。

    吃过晚饭后,蓝微提议大家打斗地主。谁输了便用钢笔在谁的脸上画一个小乌龟。我和雪泥,蓝微三个人打,张浩则一直静静地坐在蓝微的身旁,看着我们打,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蓝微的肩膀上。

    第一盘被蓝微赢了,蓝微便在嘴里嘿嘿地笑着,拿着钢笔走过来要给我和雪泥的脸上画乌龟。我歪着脸,闭着眼睛,求蓝微尽量画的小个一点。

    “哈哈,别动!再动就不漂亮了。没办法我已经习惯了,画的大了才会画的好看。”蓝微得意地笑着,用手按住我的头,让我别动。

    “哎!真不公平,每次都是我输。你们肯定都是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耍赖了,是不是?”

    蓝微画好以后,拿着钢笔从新坐回到位子上。

    “嘿嘿,钢笔先放我这里,下一盘我再给你们画只更大点的。”

    我赢的时候,蓝微却迅速地躲到了张浩的身后,让张浩代替她画。张浩便笑着乖乖地把脸凑给我。可是我和雪泥都不同意,蓝微便只好嘟着嘴,不情愿地从张浩身后站起来。

    中途的时候,雪泥起来,走进厨房给我们做宵夜,水果甜羹。这是雪泥最擅长的手艺。在一个陶瓷的椭圆形罐子里面,放进一些水和一些很小的白色的糯米团子,然后再切入一些小块的苹果,梨子,和椰果,最后在面上再撒上一些红枣和干的桂花。盖上盖子,等到煮熟以后,再在上面浇上一些蜂蜜和砂糖水。用勺子搅拌之后,粘粘的浓稠在一起,咬在嘴里香甜而滑腻。

    蓝微挂着脚坐在我的床沿上,张浩则蹲在地上,抬着头,用一张白色的湿水纸巾替她轻轻地擦着脸上的墨迹。

    我笑了笑,转身走进卫生间。看见镜子里面自己七林八竖地爬满了乌龟的脸,觉得好滑稽。我用手将头发都绊到后面,然后合起手掌,放在水龙头下面接起一捧水,轻轻地泼在脸水。凉凉的,许多黑色的墨汁和着水,一起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滴落在白色的瓷壁上面。我低着头,从铁架上面拿过一条干的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

    蓝微推开门走进来,拉着我的手臂让我出去一下。我放下手中的毛巾,跟在她的身后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外面凉爽的夜风吹拂在脸上,让人觉得惬意。一轮完圆的月亮悬挂在房顶的空中,皎洁明亮的月光,静静地映照在身旁一块白色的墙壁上。我靠在走廊的铁栏杆上面,问蓝微有什么事,搞的这么神神秘密的。

    蓝微走近我的身旁,将头贴近我的耳朵,轻轻地问我觉得张浩怎么样。

    “呵呵,你就为了问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搞得那么神神秘密的。”我笑着,从栏杆上面站起来,然后转过身望着远处江面上许多渔船星星点点的灯光。

    “哎呀,你别笑啊,先回答我的问题啊!”蓝微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按在我的肩膀上面,用力地将我从新转过身去。然后用一种很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呀哈,看来这回你还来真的了”

    “切,别逗我了,快说吧。”

    “恩,应该是个细心而且不错的男孩。”

    “嘿嘿,我就知道我蓝微的眼光肯定是雪亮的,以后我要让他永远也逃不出我的魔爪。”蓝微举起一只手,慢慢的捏紧拳头。眯着眼睛,摆出一个即恐怖又可爱的表情。

    “呵呵,得了,谁被你逮着了迟早得完蛋。不过我心里总觉得还有点纳闷,人家都说处于热恋中的男女iq会为零,可是从你刚才打牌时的表现以及你现在所提出来的问题来看,总感觉智商也没见得低到那程度啊!莫非是你爱的不够投入,或是张浩让你觉得不够幸福?”我讲完以后,赶紧用手护着头躲到一旁。

    “啊,你是在笑我。”蓝微一边喊着,一边举起一只手上的拳头,过来追我。

    雪泥在里面唤我们进去吃宵夜。我和蓝微一起走进去,蓝微走在我的身后,在后面不断地用手指捏着我的背。雪泥在手上端着罐子,站在桌前,已经将一些煮好的水果甜羹分盛到了桌子上的四个碗里面。张浩正坐在我的床沿上,低着头,翻看着一本我放在床头的相册。

    蓝微很快地吃完了自己碗里面的水果,便迅速地伸手过来抢我手上的。我赶紧用手将碗盖住,然后躲到一旁。

    “我这有,你吃我的吧。”张浩拿着筷子,将手上的碗递过去。

    “哼,不要,我就要吃她的。”蓝微嘟着嘴,推开了张浩端着碗的手。

    吃过夜宵后,蓝微说有点累了。雪泥在上面收拾碗筷,我便下楼送他们上车。

    蓝微告诉我,张浩还在宁波读研究生,单片机专业的,还要一年多才能够毕业。不知道为什么,蓝微的话让我突然觉得心里又有些隐隐的酸痛。我想起了以前同样是为了学业,而寒斌却选择离开了我。事在人为,可是我却已是一个失败者。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我转过脸问雪泥,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金钱比感情更实在,还是感情比金钱更珍贵.

    雪泥仰着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存在没有爱情的生活,但却不可能会存在脱离了生活的爱情。而金钱却又是生活中最为真实的一部分。”

    “可是有的时候,却总会让人难以觉得两全其美,对吗!?我总觉得,幸福只是一种感觉,却不是一种具体固定了的生活状态。很多人都把自己愿望的实现看成是最大的幸福,可是往往等到愿望真的实现的那一天,却发觉并无幸福可言。或许真正的幸福和快乐都只是心中的愿望还没有来的及实现时的那种期盼。”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雪泥用手将我身上的毯子盖好,然后将手臂放在我身上。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什么都会过去的,失去只是为了更好的获得。或许有些东西,现在索绕在我们心头的只是一种淡淡朦胧的感觉而已,可是许多年以后,当我们开始顿悟这种感觉再也找不到的时候,我们却都已经不再年轻了。然后闭上眼睛。

    和雪泥在一起的日子,平淡却安全。尽管她总是对我说,她曾是一个堕落且充满危险的女人。我习惯在半夜的时候,轻轻地摸着她像海藻一样漫长而柔顺的长发,然后慢慢地入睡。我喜欢闻着雪泥身上那种淡淡的烟草混合着女人成熟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特有的味道。当雪泥紧紧地抱着我的时候,我总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安详而恬静的孩子。我知道那是因为在我的生命中曾缺少过太多的温暖和关爱。雪泥也是,两颗同样残破糜烂的心,却能够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彼此安慰。

    那天晚上,雪泥突然问我,生育与养育之间究竟在哪一种关系的背后所包含的感情因素会更多一些。

    这样的问题,总会让人悄不及防地便感到心痛。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回答,其实,我们所讨论的本该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养育本该是生育后一种理所当然的延续。可是,在生活中,我们却总会无可奈何地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选择或者放弃。生命是一种奇迹,可是有的时候,生命的给予或许却是一种残忍的错误。给予之后的伤害会比不给予更加的残忍。

    被亲情伤害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哀和不幸。

    雪泥说,漂泊的这些年中,她总会不断地在心里重复考虑同样的一个问题。当年的离家出走究竟是父亲的不忍还是自己作为一个女儿的不孝,是当年家庭由于贫穷的无奈还是自己义然离家的无情。

    如果再给我们从新去走一次的机会,我们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时间总会让我们不由自主地去忘记一些东西,同样也会让我们宽恕一些心里的仇恨。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我却依然会时常想起当年父母对自己的无情与抛弃。但是我知道,记住这些仇恨,无论我原不原谅,都已经没有意义。不管我们曾经多么在意,多么执迷,可是,过了,终归也就淡了。

    海子说,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可我想,远方除了遥远还应该会有一些精神的寄托和希望。

    只要爱和希望依然存在,生活便会是美好的。

    当阿生再次邀请我的时候,我没有再拒绝。我想生活是不能够过于长久地缺少一些东西的,就像离开了水的鱼,最终会在干枯中慢慢地死去。女人只有在家和男人的身旁才能够体会到一种真正的安全和归宿感。

    礼拜六的下午,天下着好大的雨。透过雨幕,我看到了阿生眼中的高兴与惊喜。阿生把车停在我的身旁,侧着身体替我打开车门。我收起手中的雨伞,然后坐到他的身边。阿生伸手从车前的一个纸盒子里面,抽出一些纸巾,替我擦干了手臂上面的水滴。

    阿生问我想吃什么。我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还是你决定吧。他想了想,然后问我有没有试过在夏天的时候吹着空调吃着火锅的那种感觉。我说没有,他笑了笑,然后低着头发动了汽车。

    车子在城隍庙附近的一家绵羊火锅城门口停下来。我用手打开车门,阿生赶紧站在车门外面替我撑开手中的雨伞。店门口的台阶上,铺着一大块红色的地毯,外面的一大截,已经被飘落进来的雨水打湿,颜色变成一种凝重的暗红。落地玻璃门的两侧,笔直地端立着两个穿着红色旗袍身材高挑的礼仪小姐,看见有人进来,满脸微笑着对着我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其中一个迅速地走上前,接过了阿生手上的雨伞,然后转身放在了窗户下面的一个铁架子上面。

    我跟在阿生的身后,走进了二楼的一个包厢。里面的摆设是一目了然的纯白,白色的桌布,白色的地板和墙壁,白色的瓢和瓷杯,靠窗的墙角立着一个雪白色的空调,桌子中间,一个白色的三菱柱形陶瓷花瓶内,插着一大束色彩艳丽的紫罗兰,大方而幽雅。

    我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坐下。阿生则坐在我的身旁,从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放到我的面前。我看了看,从新递还给阿生,让他选。

    阿生从盘子里面夹起一串鲜红的羊肉卷,放到火锅的沸水里面唰了一下,然后放到我的碗里面。身旁的冷气开的很大,火锅内的水哗哗地翻滚着白色的水花,不断升起腾腾的热气。

    “晓毓,你是一个漂亮的女孩。”阿生突然从桌子底下伸过手来,将我的手握住,然后又轻轻地放开。

    我转过脸,看着阿生,他正对着我满眼温柔地微笑着。我低下头,摊开手心,一条银白色漂亮的铂金项链,中间镶挂着一颗蓝色硕大的钻石。

    “喜欢吗!?漂亮的女孩,就应该用漂亮的东西!”

    我低着头,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

    漂亮的女孩,就应该用漂亮的东西。我记得这原本是成龙主演的一部电影《特务迷城》中徐若暄曾说过的一句台词。可是现在再次从阿生的嘴里说出来,却同样会让我觉得感动。就好比一个女人,当自己心爱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和她说我爱你的时候,虽然她心里明明知道在自己之前他已经曾和许多的女人都这样说过,却依然会在心里觉得温暖和幸福。有的时候,女人很容易便会从男人的身上感到满足,只要一句话或者是一件小小的礼物。

    “我替你戴上好吗!?”

    我低着头,没有拒绝。

    阿生拿起我手中的项链,然后站起来,走到我的身后。阿生的手指,轻柔而缓慢地从我的脖子上滑过,我感到身体内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被一种温柔而缠绵的幸福所包容着。

    “做我的女朋友好吗!?你是一个需要被照顾和关怀的女孩,以后我不会让你再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孤单和难过。”阿生把嘴唇贴在我的耳垂上,轻轻地对我说着。

    我突然想起了寒斌,以前寒斌也总是会用手抚摩着我的头,同样说我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我转过脸,眼泪开始顺着我的脸颊大滴大滴地流下来。或许是因为感动,或许是因为悲伤,我不知道。错综复杂的经历,总会让人搞不清楚自己心里那些真实的感受。

    “晓毓,快看。”阿生用手指着水池的中间。

    一条很大的,全身通红的鲤鱼,正慢慢地浮出水面。微微地探出一个红色的脑袋,从嘴里吐出一些白色的水泡,然后摆动着红色的尾巴,又从新沉回到水底。我和阿生站在公园的水池旁边,阿生撑着雨伞,用一只手将我紧紧地揉在怀里。四周长满了高大茂盛的树木,稠密的雨滴打落在宽厚的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啪啪的声响。我抬起头,望着阿生被长发遮挡住的脸颊。阿生突然弯下身来吻我,我没有反抗,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掉落到地面上的雨伞,被风吹起,在地上不断嗒嗒地滚动。

    夏天的天气,开始变的越来越炎热。中午的时候,走在外面的水泥路面上,身体上会感到有一种被焦灼一样的难受。由于房子太低,中午明晃晃的阳光笔直地照射在房顶青黑色的瓦片上,房间里面会变的像蒸笼一样闷热,我和雪泥便好像两条被放在烤炉里面活活烘烤的鱼。从风扇里面呼呼吹出来的风,却反而会感觉全身躁热,身上的皮肤变的干燥而憋闷。

    阿生开始每天上班下班的时候,都用车子接我。我没有再拒绝阿生对我的任何体贴和关怀。女人的心就好像是一种屏蔽,可是只要走出了第一步,便会开始有第二步,第三步。。。。。。一切都顺其自然。

    阿生每次都只把车停在楼下,然后坐在里面不停地按着喇叭。却从不上楼叫我。他说上面的房间太低矮闷热,在里面他会很容易出汗。我没有强迫他,因为对于女人而言,男人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我相信他是爱我的,因为我告诉自己信任才是相爱的前提。

    我笑了笑,附过身去亲了亲阿生的嘴唇。我喜欢闻着在他嘴角余留的那种淡淡的烟草混合着他身上香水的气味。然后打开车门,走上楼。我趴在走廊的栏杆上面,阿生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和我说晚安,然后发动汽车。

    我开心地笑着,推开门。雪泥正低着头,坐在台灯下面翻看着拿在手中的一本厚厚的书。听到我走进去的声音,没有抬头。我将肩上的包拿下来,放到床上。然后走进浴室。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突然看清了雪泥手上那本书的封面,《女性心理学》。我觉得有些惊讶,笑了笑,然后关上门。我站在镜子前,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一边在嘴里唱着周华键的《有没有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一边用力地拧开了水龙头下面的开关。冰凉的水从莲蓬龙头的小孔内哗哗地喷洒出来,我闭着眼睛,落在身上的水滴顺着身体痒痒地往下流。

    洗完澡后,我在身上穿了一件淡蓝色柔软的丝质睡衣走出来。外面的音箱里面,正轻轻地放着一首游鸿明的《21个人》。我坐到床沿上,打开放在床上的黄色挎包,从里面拿出一瓶阿生刚刚送给我的,粉红色的《等待》香水,打开上面的瓶盖,轻轻地喷在一只手腕上。

    雪泥放下手中的书,一声不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突然关掉了桌子上面的台灯,四周一片漆黑。

    “晓毓,我希望你能够离开阿生远一点”黑暗中,雪泥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激动,带着些许微微的颤抖。我听见雪泥正朝我走过来的脚步声,突然,眶铛一声,踢到了放在床脚边上的一个不锈钢脸盆。被踢翻的脸盆,在黑暗的房间里面滚动着,发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声音。

    我看到雪泥黑色模糊不清的身影,正站在我的面前。

    “晓毓,我不想看到你会受到任何的伤害”雪泥靠近我,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

    “不,我相信阿生是爱我的,他不会伤害我,他不会的”我推开了雪泥放在身上的手。

    “晓毓,请你相信我好吗!?你还不够了解这个男人,他不似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我抬起头,望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一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另外一头却是自己希望寄托的男人,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脑海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雪泥,请你告诉我好吗!?”我摇着头,不知所措地说着。

    “晓毓,算我求你了好吗!别问我为什么,等以后你会知道答案的。”雪泥的声音开始变的有些微微的哽咽。

    “不,我做不到,你是因为嫉妒对吗!?告诉我你是因为害怕阿生从你的身边抢走我,你会一个人变的孤独对吗!?”我用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晓毓,我。。。。。。”雪泥哽咽着没有再说下去。我知道我的话已经不小心伤害了她。雪泥转过身,轻轻地仰躺在对面的床上。我听到从雪泥喉咙底下发出的轻微的声音,“晓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因为在我的心里,你已是我的亲人!”雪泥说完后,侧过身去,弯曲着将身体缩抱成一团。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手中紧紧地握着阿生给我的那瓶香水。这是我第一次在友情和爱情之间彷徨,却感到如此的惶恐和束手无措。我不知道我该抓住谁又该去放下谁,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肉,放弃谁都会同样让我难以承受。

    江面的渔船上,星星点点地亮着一些橘黄色的灯光。从水面吹过的夜风,带着夜晚凉凉的湿气,吹拂在我的脸上。阿生从后面,将手轻轻地揉在我的腰上。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吗晓毓!?让我以后好好地照顾你!”阿生将脸贴在我的脖子上,烫热的嘴唇开始在我的耳垂上面亲吻着。

    我望着江面上,在灯光下波光粼粼的浪花,没有说话。

    “晓毓,我是真的很爱你!”阿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将我转过身,用力地推到旁边的一根石柱上。阿生开始狂乱地亲吻我的脸,一遍又一遍。我闭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抓着边上的铁链,仰靠在冰冷的水泥柱子上。阿生一边狂热而有力地亲吻着我的脖子,一边用手狂乱地解开我胸前所有的纽扣。像似一头饿急的狼,喘息急促地趴在我的身上。我一动不动地倚靠在石头上面,任凭阿生疯狂地拖下我身上的衬衣,然后开始用力地往下拉扯着我背后胸罩的带子。

    “别,阿生别!”我突然睁开眼睛,推开了阿生压在我身上的身体。

    阿生慢慢地将我放开,我一声不响地蹲在地上,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然后紧紧地抱在胸前。

    “晓毓,难道你还不确信我对你的爱吗!?”阿生走过来,蹲在我的身前,将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知道,我最近有点累!给我再多一点时间好吗阿生!?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阿生没有再说话,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转过身朝路旁的车子走去。

    我也从地上站起来,披上衣服,跟在阿生的身后。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扣着胸前的纽扣。

    雪泥问我,如果有一天当我发现她曾经做过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时,我还会不会去原谅她。我望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我不相信雪泥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我还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原谅雪泥的,因为在我的心里同样也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自从那一晚之后,雪泥便开始不断地抽烟。每天早上起来,地上都会扔满了一层白色的烟蒂。我和雪泥之间变的越来越少说话,我们总会情不自禁地去小心躲避着彼此之间那种敏感的眼神,害怕会一不小心地便会再次陷入进彼此之间那种尴尬的争执。每天半夜的时候,雪泥总会从对面的床上坐起来,然后靠在墙上,点燃一根烟,望着窗外的夜色静静地发呆。有时被呛着后,弯着腰坐在床上猛烈地咳嗽。每次看到雪泥痛苦的咳嗽时,我的心总会像被忽然撕裂一样的疼痛起来,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和雪泥说什么。因为我知道,离开阿生,我同样无法做到。我就好比像被夹在三明治最中间的那层一样的尴尬和无挫。物理中的三角形是最牢固的图形,可是情感中的三角形却是最脆弱的,犹豫不决便会是对心灵最大的痛苦与折磨。

    我突然想起了曾经读到过的一首诗,

    如果生活,只是一种漂泊。

    如果执着,只是一种虚幻。

    如果选择,只是一种无奈。

    那么渴望真实的我们,

    是该微笑着去面对,

    还是该心痛着去流泪!?

    我想,有些东西或许我们都无法去逃避。如果再给我从新去走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义无返顾地走进雪泥和阿生所在我面前呈现出来的这个死胡同。生活的错误不会像考试时的错误那么容易更改,错了,就注定了,除了面对和继续错误地走下去我们别无选择。

    蓝微打来电话,说张浩的一个电子产品在国家的电子科技设计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想找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庆祝一下,希望我也能够一起过去。蓝微说,是好姐妹的话就必须去,要是不去,那么即便所有的理由便都是借口,我笑了笑,挂断了电话。蓝微的身上总是有种天真的霸道。

    下班的时候,阿生走过来问我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出去吃晚饭。人民北路上有家新开的日本料理,听说里面的菜料味道挺不错。我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过挎包,和阿生说不好意思晚上我还有个约会。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我从楼上下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阿生从四楼的窗户上探出头来,问我去哪。我没有回答,低着头走到路旁,伸手拦了一辆绿色的tAxi。

    我在张浩的学校门口下车,把一张红色的一百元纸币递给司机。一个四十多岁精瘦谢顶的男人。司机接过钱,放在窗口的亮光下面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不好意思小姐,这张好象是假的,麻烦你能不能再换一张。”司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钱递还给我。

    我接过钱,抬起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低头打开手中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大叠的钱,放在他的面前,让他自己随便挑一张。

    司机愣愣地看着我,从我手中任意地抽了一张,没有再看,直接放进了口袋里面。

    我接过司机手中的零钱,然后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蓝微已经到了,正站在门口的传达室边上喝着一杯珍珠奶茶。看见我下车,便将手上还没有喝完的珍珠奶茶丢进旁边的一个垃圾桶里,然后笑着跑过来。

    “呵呵,我就知道你准会迟到,今天人多,就不在你背上贴小乌龟了,不过待会可得罚酒三杯,不许抵赖。”蓝微笑着,将一张画着乌龟的纸片,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放回到口袋里。

    “呵呵,别浪费了,放着下次再用!”

    我没有说话,侧着脸,用手理着头上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火红的夕阳照在脸上,感觉有些刺眼。

    “晓毓,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啊!?”蓝微看着我,把一只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我笑了笑,说我没事,只是最近有点累。

    张浩也笑着走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理着干净平头的男孩,身上穿着一件在胸前印有一个古怪骷颅的宽大t恤。张浩介绍说,这是他的室友,叫林风,也是这次和他一起设计电子大赛的死党。

    “呵呵,人家可还是清醇的小男生呢!”蓝微笑着,开玩笑地补充道。

    我转过身,问蓝微晚上打算去哪。

    蓝微冲我神秘地笑了笑,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张浩说现在还早,要不带我们先在他的学校里面随便走走。我跟在他们的身后走进去。蓝微说口渴,便一个人跑到前面的一个小超市里面买水。张浩侧过脸来,问我在宁波这边工作感觉怎么样。我笑了笑,说还可以。

    林风则一直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笑着,不时地会转过脸来有点腼腆地看我,一个斯文却有点阳光的男孩。

    我们在一幢淡蓝色高大的图书馆门前停下来,很多在手上捧着一大叠书的学生,从门口进进出出。蓝微弯着腰,在怀里抱着四瓶矿泉水,走过来。问我们在聊什么。

    我从蓝微手中接过一瓶矿泉水,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感觉冰冷的水顺着自己干燥的喉咙缓缓地往下流。

    蓝微走到我的身边,问我觉得是以前自己的学校漂亮,还是张浩现在的学校漂亮。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离开北京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心里竟突然感到有一种隐隐的惆怅与失落。

    天黑的时候,张浩带我们去学校附近一个叫做蓝色忧郁的酒吧。站在门口,便能够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洪亮而亢奋的摇滚声。入口非常小,只能够容的下一个人低着头才能够钻进去。好象一个微微翘起的血红的野猪嘴巴,往外伸着两个尖利而狰狞的獠牙。边上的一块淡蓝色的木版上面,用色彩艳丽的颜料喷洒地画满了各种各样形式怪异的字母和图案。

    蓝微拉着我的手走进去,我感到脸上突然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热气,身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里面的空气沉闷而又污浊。四周散布着烟草,酒精和体液相互混合在一起焦灼刺鼻的气味。灰暗而古色的地板和墙壁,灯光闪烁中仿佛一个穿越千年之后隐晦形迷的溶洞。里面有很多人,大都是附近一些学校的学生。放下了白天的书本后,在暧昧的灯光与亢奋的音乐下,肆意地释放着体内被压抑的狂热与激情。荷尔蒙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在给人完美性征的同时也总会给人一种狂乱而难以抑制的**,让人忘乎所以的去爱肆无忌惮的去疯狂。

    音乐响起,一个身材高挑,在头上戴着漫长酒红色假发的女孩走上舞池。红色的低胸吊带,酥胸半裸。弯腰的时候,可以透过领口看清里面从乳沟往后完美的曲线,饱满而浑圆,像似两颗熟透了的樱桃,包含着甜美而粘稠的汁液。身下穿着一条在灯光下闪亮闪烁的紧身皮裤。肆野而性感地扭动着柔软的手臂和身体。充满着诱惑。一大群男人在一旁端着酒杯,肆无忌惮地哈哈笑着,不时地将手指放到嘴里吹着响亮的口哨。

    蓝微拉着我的手走到了吧台前面。我弯曲着腿爬坐到吧台前面的高脚凳上。林风坐在我的旁边。

    张浩伸起手要了四瓶喜力,然后转过头来问我喜欢喝什么酒。我勉强地笑了笑,说我不太会喝酒,还是算了吧!

    “不行,一定要喝,小乌龟我就知道你又想抵赖,今天门都没有,你还有三杯没有罚呢!”蓝微一边说着,一边从张浩身后探过头来。

    里面的音乐震耳欲聋,我感觉耳朵被嘈杂的有种麻麻的感觉。

    “别说我欺负你,看在咱们姐妹的份上,要不就便宜你喝红酒吧!”蓝微抬起一只放在吧台上面的手,放在空中打了一个响亮的指号,让酒保来三杯红酒。

    我拿起一个杯子,放在眼前晃动着,静静地看着里面像血一样鲜红的酒液,心里又突然地想起了雪泥和阿生,我笑了笑,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由于喝的过猛,我被呛的趴在吧台上面不停地咳嗽。感觉喉咙底下有种像灼烧一样辛辣。一些酒液不断从我的鼻孔里面流出来。林风走到我的身后,拉着我的手臂,让我别喝了。声音在嘈杂的空气中显得有些绵软和柔弱。我低着头,将他的手从我的手臂上面推开。然后用衣袖擦干了鼻角的酒水,仰起头,继续一饮而尽地喝下了剩下的两杯。

    “好啊,好啊,我就知道晓毓是最棒的。”

    我隐约地听到蓝微在对面叫着鼓掌的声音,感到头有一种突然碎裂般的疼痛。全身的毛孔都迅速地收缩在一起。我抱着头趴在吧台上,感觉胃里面的酒气不断地往上翻腾,我忍不住颤抖着打了一嗝,感觉眼泪开始不断地从眼角流出来。

    音箱内突然响起了一首刘德华《夏日fiesta》的摇滚版,声音响亮而嘈杂,脚下的地面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地颤动。蓝微走过来,将一只手放到我的肩膀上,问我要不要一起下去跳舞,我难过地趴在吧台上面,摇了摇头。

    “哦,那你再趴会,估计刚才喝的太急了,没事,这么点红酒不会醉的。待会好点了就记得下来和我们一起跳舞。”蓝微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让张浩陪她一起去跳舞。

    林风站在我的身后,问我要不要喝点冰水,那样感觉会好点。我说不用了我没事。然后抬起头,从高脚凳上爬下来。刚站直身体,突然感觉喉咙底下有一股酸酸的感觉,正猛烈地往上翻滚。我赶紧用手捂着嘴,朝门口的方向跑去。刚跑到门口,胃里面还没来得及消化的一些残留物,便哗地一声从嘴里面喷吐出来。我扶着身旁的一块墙壁,张着嘴蹲在地上。一些粘稠而苦涩的液体,从我的嘴角不断地流出来。

    外面开始淋淋沥沥地下起了雨。我低着头,许多头发绕过脖子拖到胺脏而潮湿的地面上。由于晚饭没有吃东西,吐完之后,胃部开始感到强烈地收缩抽搐。我靠着墙壁,用一只手抚摩在肚子上。

    林风也从酒吧里出来,走到我的身旁,将一只手放到我的背上,由上而下地轻轻搓揉着。

    “其实刚才你可以不用喝的。”林风说着,将手从我的背上拿下来,然后在我的身旁蹲下,用一个手指轻轻地弹着地上一个玻璃的酒瓶,发出一些清脆的声音。

    我抬起头,用一只手理了理披挂在脸颊上面凌乱的头发。一些细小的雨滴,凉凉地飘落在我的脸上。

    “我只是希望可以真正地让自己醉一回,醉了以后,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可以不用再在那么多模糊不清却又割舍不下的感情和关系之间徘徊与犹豫。”

    “借酒消愁!你是一个坚强而固执的女孩。可是你的眼神却背叛了你的心,我相信所有的坚强都只是你呈现在别人眼前的外表。你需要关怀,就像一个需要温暖的孩子,过多的伪装和逃避只会让你的心痛的更为强烈。”

    “难道你很了解我吗!?,难道你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这么说过吗!?难道你认为女人都是脆弱的吗!?”我在嘴里嘿嘿地笑起来,转过脸去看着他。

    他没有再说话,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

    我跌晃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酒吧内的音乐已经停了,里面开始不断地响起一些刺耳的尖叫与口哨声。这已是第三个告诉我,我是一个需要被照顾和保护的女人的男人。我不知道,在他们的眼里这究竟该算是关心还应算是同情。难道在男人的眼里,我就真的是如此的软弱和不堪一击吗。

    我告诉林风,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不想再去讨论这些看似真切,而实际却于事无补的问题,想的越多,便会更加强烈而真实地感到自己内心的茫然与空洞。就好比一个陷入了沼泽中的人,越是挣扎,却反而会陷的越深。

    林风让我一个人小心点,然后便站起来,走回了酒吧。

    我从新蹲在地上,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大滴大滴的雨滴,滴落在水泥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一些汽车从我的身边快速地开过,刺眼的灯光在黑暗的雨幕中瞬间闪烁。我蹲在地上,一些从屋檐上面流下来的水滴,正好掉在我的脖子上。我缩倦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靠在身后一块粗糙刺手的墙壁上面。酒退之后,我开始感觉身体彻骨的寒冷。

    我抱着双手,靠在墙壁上。由于冷,身体忍不住瑟瑟地颤抖。突然手机响了,我没有看清上面的号码,在黑暗中迷迷糊糊地接起来。

    “晓毓,你现在在哪!?”是阿生的声音。

    我告诉阿生外面好大的雨,我好冷,我说你过来接我好吗!?我的声音在风中颤抖着显得有些沙哑。说完之后,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地从我的眼角流下来。听到阿生的声音,我突然感到自己心里所有的难过和委屈。

    阿生听到我的哭声,显得有些紧张。让我别怕,他马上就过来接我。

    我蹲在地上,阿生将车停在我的身旁,车前耀眼的灯光正好照在我的脸上,刺的我睁不开眼睛。

    我用一只手掌遮挡在脸上。阿生从车上下来,走到我的身旁,然后弯下身,一声不响地将我从地上抱起来。我躺在阿生的怀中,突然感觉温暖而安全。

    阿生低着头,把我放到车上。我弯曲着双脚,像一只受伤的小猫,缩倦着身体靠在坐垫上。冰冷的水顺着我的发梢不断地流下来。阿生坐上车,从身上脱下衣服,然后俯过身来,盖在我的身上。

    外面的雨依然好大地下着。我将脸埋进阿生的衣服里面,可以闻到衣服上面淡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落在车背上面的雨水,沿着车窗的玻璃一道道地往下流淌。不时地有迎面而来的汽车,瞬间而过时,可以模糊地看见灯光下面密密麻麻的雨脚。阿生坐在一旁,光着上身,专心地看着前面的路面。身上的线条,肌肉清晰凸现。

    “阿生,抱抱我好吗!?”我将衣服从身上拿下来,靠在座背上面转过脸看着他。

    阿生没有说话,把车停在了一个电影院前面的空地上,然后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晓毓,搬过来好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生静静地望着车前的雨幕,然后低下头来,将嘴唇贴在我的额头上。

    “恩。”我靠在阿生的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雪泥说,家和拥抱都会让女人容易变的依赖和懦弱。缺少温暖的女人会比被爱围困的女人活的更为坚强也更为理智。我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更多的讨厌却是源于她们对自己无法得到的嫉恨。就好比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在别人面前说自己的老婆是最好的一样,可是如果当你突然给他一个性感的女人时,看他还要不要!

    时间会是最终的答案,除此之外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结果。我们高兴地微笑,我们悲伤地嚎叫,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温暖着流泪,可是,一切都会过去,一切又都会从新开始。一段故事已经谢幕,一段故事才刚刚上演。

    阿生把车停在楼下,打开车门,然后挪过身体,将我从坐垫上面抱起来。

    阿生没有开灯,狭窄的楼道内一片漆黑。趴在阿生的身上,我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和温暖。想起小的时候曾靠在奶奶怀里的场景,我禁不住用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我靠在阿生的胸口,感觉自己像是一片从秋天的枝头轻盈飘落的枯叶。阿生低着头,慢慢地走在楼梯上,一直没有说话。从头上滑挂下来的长发,痒痒地触到了我的脸上。

    走到四楼的时候,阿生将我从身上放下来。然后伸手在口袋里面唏哩哗啦地摸着一串钥匙。我站在他的身旁,用手扶着楼梯的边沿上一截木头的栏杆。由于酒喝的太多了,头依然感觉有种空空的疼痛,恶心而眩晕。

    阿生打开门,走进去打开了墙壁上面一盏淡黄色的壁灯。然后走出来,弯下身子伸手抱我。我将身体往外挪了挪,说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阿生抬起头,对我笑了笑。然后站起来。我跟在阿生的身后走进去。可是刚跨进门口,我便停了下来。阿生回过头,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身上都是水,怕会弄脏了他房间的地板。阿生笑了笑,说没事的。便过来牵起我的手。我站在门口,用一只手脱下了脚上的鞋子,然后光着脚走进去。踩在花岗石的地板上面,脚底会有点冰凉的感觉。

    阿生打开卧室内的灯,然后走进去,低着头在一个红色的柜子里面翻找着东西。我拿过茶桌上面的一个遥控器,打开电视。阿生的房间很大,宽敞而洁净,里面的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咋看之下,整齐的竟让我有点怀疑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家。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后面的玻璃。外面的雨依然哗哗地下着,一些雨,滴落在窗外的一个防盗窗上,发出一些刺耳的啪啪的声响。我将玻璃从新拉上。阿生从卧室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衣。

    “对不起,只找到一件衬衫,你先将就着穿一下吧。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先进去洗个澡,浴室里面有热水。”阿生把手上的衣服递给我,然后走进浴室,替我调试着里面的热水。

    阿生从浴室走出来,对我笑了笑,说水已经调好了。

    我拿着衬衫走进去,转身把门反锁上。我站在一块很大的镜子前面,一件件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头依然感觉有种空空的眩晕。我用一只手扶着边上的墙壁,站在莲蓬喷头的下面,温热的水,哗哗地喷洒在我的身上。我感到全身的毛孔都在慢慢地舒展开来。我仰着脸,一些水低落到我的**上面,有种痒痒的被轻轻抚摩的感觉。我闭着眼睛,笔直地站着,让一些水落在我的头顶上,然后顺着身体暖暖地一直往下滑落。

    我从旁边墙壁的一个铁架上面,拿过一条白色的毛巾。擦干了头发和身上的水。然后弯着腰,将有点湿的胸罩和内裤从新穿到身上。阿生的衣服有点宽大,穿在我的身上,可以一直拖盖到膝盖上面。我将手上的袖口卷起来,然后关上灯,依然光着脚从浴室走出来。

    阿生正坐在沙发上面抽烟。已经将电视关掉了。墙角的音箱,轻柔地放着一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看见我走出来,阿生把手中的烟头放进了边上的一个烟灰缸内。然后走过来,问我头还痛不痛。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已经好多了。

    阿生问我还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说不要了,我有点累。

    阿生拉着我的手走进卧室。他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烟味,和一种单身男人所特有的气息。床很大,上面叠放着一条白色的被单。阿生问我热不热,要不要开空调。我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他突然紧紧地将我抱着,抱的好紧,让我几乎感到无法呼吸。

    “不,阿生,不要!”我试图用手扳开阿生的手臂,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他突然停住了拥抱,将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一种温柔的目光深情地看着我。

    我仰着脸,慢慢地闭上眼睛。阿生将手轻轻地揽在我的腰上,俯过头,柔软湿润的嘴唇一点一点地在我的脸上亲吻。我感到有些紧张,身体不由自主地贴靠在他的身上。阿生开始将舌头放进我的嘴里,缓慢而有力地搅动。我感到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地变的柔软无力。我将双手紧紧地抱在阿生宽厚的肩膀上。我们开始接吻,狂乱而有力,让我感到窒息。接完吻后,阿生将我放开,我们静静地看着对方,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瞬息的沉默,阿生突然弯下身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他的床宽大而柔软。

    我仰起脸让阿生把灯关掉,裸露的身体会让我感到拘束和尴尬。黑暗中,阿生的身体重重地趴在我的身上,狂乱地上下抚摩着我的身体。我仰着脸,用双手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脖子。阿生呼吸急促地将我身上宽大的衣服脱下来,并熟练而迅速地解下我的胸罩,然后像一个饥渴饿坏的孩子一样,用力地吸吮着我的**。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的越来越烫。阿生亲吻着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温暖潮湿的舌头慢慢地往下游移。我闭着眼睛,身体轻轻地左右摆动。我用手抓着阿生头上的长发,听到自己从喉咙里面发出轻微的呻吟。

    在阿生进入我身体的一刹那,我仿佛看见了寒斌的脸正对着我腼腆地笑着,温柔而甜美。

    “痛!!”我听到自己从喉咙底下发出激动而颤抖的声音。由于是第二次,所以仍会感到下面有一种像被撕裂般的疼痛。

    阿生趴在我的身上,兴奋地起伏挪动着身体,嘴里发出急促而又粗亢的喘息。阿生头上的汗,不断暖暖地低落到我的身上。

    大约十分种后,阿生停止了运动,重重地趴倒在我的身上,激情过后,我们疲惫地抱在一起,房间内重又回复了寂静。阿生将烫热的脸贴靠在我的**上,我用手轻轻地抚摩着他头上柔顺的长发。感觉到一种做为女人的温暖与幸福。

    阿生撑着手臂,从我的身上爬起来,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耀眼的灯光让我感到刺眼。我翻滚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却看到阿生正用一种怪异而阴默的眼神看着我。

    阿生转过脸,光着身子躺靠在床头的枕头上。伸手点燃了一支烟,然后皱着眉头,阴沉着脸,重重地吸起来。

    我没有说话,歪着身子坐到床沿上,捡起被踢到地上的胸罩和内裤。然后站起来,穿到身上。

    穿好以后,我从新爬到床上,仰躺在阿生的身旁,伸起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口上面。

    “别碰我!”我突然听到阿生粗暴而沉重的声音。阿生伸起一只手,用力地甩开了我放在他身上的手臂。然后用一种愤怒而恐怖的眼神盯着我。

    “怎么了,阿生!?”我从床上坐起来,用一种惊恐迷惑的眼神看着他。我不知道自己突然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阿生将手上的烟头狠狠地摔到地板上,然后趴在床上,对着我歇斯底里地吼着。

    “不,阿生,求你先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好吗!!”我摇着头,委屈地抱着身体,声音开始显得颤抖。

    “你根本就不是处女,你为什么还要来欺骗我对你的感情!?”

    阿生的话突然让我感到如晴空霹雳,我不可思仪地摇着头,无言以对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那都那些已经是过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阿生,我没有欺骗你,我现在只属于你!”我轻声地说着,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着父亲的宽恕。

    “不,我无法承受你跟别人上过床的事实,我摆脱不了那个男人在我心头留下来的阴影。”

    “可是,阿生我。。。。。。!”

    “什么都不用再解释了,你走吧,一切都结束了!”阿生打断了我的话,然后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柜台上面一个透明的玻璃球。

    我紧咬着嘴唇,从床上爬起来。站在角落里,一件一件地往身上穿着冰冷湿透的衣服。

    阿生从床上坐起来,拉过床角的被单遮盖在大腿上面。然后从柜台上拿起手机,旁若无人地打了起来。我低着头,拉起裤子前面的拉链。阿生坐在床上咯咯地笑着,响亮的笑声在寂静的房间内空洞地回荡。我隐约地听到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正在亲甜娇滴地对阿生撒着娇。

    我穿好衣服,走到床前。阿生看到我,把脸歪侧到一边。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好难受。我还想和阿生说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男人总喜欢在让你像妓女一样疯狂的同时却又要让你假装着清纯。我想起了雪泥的话,看着眼前这个十分钟前还在自己身上狂乱发泄的男人,突然觉得恶心。

    我将脖子上面的项链脱下来,狠狠地扔在了他的脸上。

    “混蛋,你去死吧!”说完之后,我捡起地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跑出去。我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面,发出清脆响亮的咚咚的声响。

    楼道内一片漆黑,我伸手在墙壁上摸了摸,却没有找到楼灯的开关。我把手放在墙壁上,顺着墙根往下走。外面的雨依然哗哗地下着,落到窗口上的雨滴,冰冷地溅到我的脸上。走到拐角的时候,我不小心滑了一脚,身体重重地摔到了旁边的一截栏杆上。我抱着头坐在地上,摸到手臂上面被划开了好长的一道口子。眼泪开始大滴大滴地从我的脸上落下来。

    外面的雨好大,我光着脚跑到一块很大的公交车牌下面。牌上一块松掉脱落的铁片,被风吹着,发出咔咔刺耳而空寂的声响。雨泼头盖脸地浇在我的身上,我全身颤抖地抱着头蹲在地上。

    突然,一辆tAxi在我的身前停下,司机从车窗里面探出头来,问我要去哪。我从地上站起来,满身滴水地爬到车上。手臂上的血不断地流下来。司机没有问我为什么,低着头,从身旁拿起一个纸盒递到我面前。我从里面抽出一大叠纸巾,然后用力地按在伤口上。忽如其来的一切已让我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我用手扶着边上的铁杆,身体跌晃着走上楼。雪泥还没有睡,正亮着灯,仰靠在床上抽着烟。

    我衣裳凌乱,满身滴水地走进去。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一团血迹模糊的纸巾依然贴在手臂的伤口上。雪泥看到我,尖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将手上的烟头扔到地上,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我手臂,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雪泥,我,阿生。。。。。。”我哽咽颤抖着说不下去。全身瘫软地躺靠在雪泥的肩膀上,眼泪又开始大滴大滴地从我的脸上滑下来。

    “是不是阿生欺负你了!?是不是!?”雪泥激动愤怒地嚎叫着,将我推起来,双手紧紧地抓在我的肩膀上,用一种阴深恐怖的眼神看着我。血迹模糊的纸巾从我的手臂上掉落下来。

    “恩”我避开雪泥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

    “妈的,王八蛋!”雪泥放开我,转身冲进厨房,手上拿了一把宽大的菜刀,低着头跑出去。

    我听到雪泥咚咚下楼的声音。

    “雪泥。”我突然晃过神来,大喊着,失魂落魄地冲到门外。雪泥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中。

    楼道内落满了积水,我拼命地往下跑,手臂不小心撞到了边上的栏杆,脚一滑,身体便像一个皮球一样地从楼梯上面一直滚下来。我的头重重地撞击到了地面上的一块石头,感觉脸上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我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水,满身是泥地从地上站起来。四周一片漆黑,边上的狗发疯一样地旺旺狂叫着。黑暗像洪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没有方向不知所措地瘫靠在一块粗糙的墙壁上面,冰冷的雨泼头盖脸地淋在我的身上。

    我茫然地爬回到楼上,推开门,笔直地躺倒在床上。饥饿而寒冷。我仰起脸,拉过被单覆盖在头上。四周开始慢慢地恢复宁静,像小的时候静静地躺靠在奶奶的身旁,温暖而安全。

    我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睁开眼睛,掀开头上的被单。看到雪泥正站在床前,背对着我,微微举着手臂脱着身上的衣服。头发凌乱地粘成一块,许多水正不断地从她的发梢上面流下来。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头像灌了铅一样迷糊沉重。我跌晃着走到雪泥身前,雪泥赶紧低着头,将身体转过去。

    “雪泥,你怎么了!?”我声音沙哑地说着,伸手将雪泥的身体用力地扳过来。

    雪泥将双手盖在胸前的腋窝上面,低着头没有说话,鲜红鲜红的血液正不断地从她的指缝之间冒出来。

    “雪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我声音颤抖地将雪泥盖在胸前的手拿开,一条鲜红的裂口像一个张开着的血盆大口,前面胸罩的带子已被割断,血唰唰地不断从裂口沿着手臂流下来。

    “我没事,不小心划破了!!”雪泥抬起头,咬着嘴唇轻轻地说着。

    “雪泥,我。。。。。。!”我哽咽着,将双手捂盖在脸上呜呜地哭起来。

    雪泥举起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放到我的头上,摸着我的头发让我别哭。

    “女人应该学的坚强一点,眼泪只会让别人看见你内心的脆弱!”

    我突然晃过神来,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然后拉起雪泥的手去医院。

    “不,晓毓”雪泥转过身,用力地把我拉回去。

    “现在这么迟了,医院都已经关门了”

    “不,不会的,医院不会关门的。那,那我们打电话,我们叫救护车。”我颤抖着双手,慌乱地从包里面翻出手机。

    “不,晓毓。我不去医院,医院会让我想起曾经自己那些打掉的孩子!”雪泥大声地喊叫着,用双手紧紧地抓着我手上的手机。

    “晓毓,我没事的,过一会就好了!”雪泥抬起头,对我好勉强地笑了笑,笑起来却让我感觉像是在哭。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床前。雪泥走到写字桌前面,拿起一大叠纸巾,揉成一团后,用力地按在胸前的伤口上。流出来的血,很快便将纸巾浸湿。雪泥将血迹模糊的纸巾丢到地上,换了一团后,从新按在伤口上。

    雪泥让我帮她把抽屉里面一瓶前几天用作擦脸上粉刺的消毒酒精拿出来。

    雪泥将胸口的纸巾拿下来,**上面粘满了一块块迷糊暗红的血迹。她将身体仰靠在桌子上面,让我把酒精倒到张开的伤口里面。

    我拧开瓶盖。雪泥从桌上拿起一本书,将一个书角咬在嘴里。然后闭上眼睛,把脸转到一旁。

    我颤抖着双手,慢慢地倒上去。一些凝结的血块和酒精一起,沿着雪泥的身体往下流。她突然伸起一只手,使劲地抓着我的手臂。脸色苍白地紧紧咬着嘴里的书。我轻声地啜泣着,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滴落到雪泥血迹班驳的**上。

    “晓毓,再倒一点吧,我没事!”雪泥仰起脸,将嘴里的书拿下来,满脸是汗地对我笑了笑。

    “还记得以前小的时候,我的脚经常会被煤场上的石块划破,流好多好多的血。我就蹲在地上,用手抓起一大把黝黑干燥的泥粉,然后用力地扶在伤口上。干巴而疼痛,可是我却从来都不会哭!”

    “以前我总告诉我自己,苦难中的孩子应该让自己学的更加的坚强,学会不流泪。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却告诉我说,你太坚硬了,就像一块突扎的石头。太坚强的女孩会容易受到伤害,被男人也被这个社会。”

    我开始大声地哭泣,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别哭,再哭就不漂亮了!”雪泥伸起一只手,替我擦着脸上的泪水。

    我放下手上的瓶子,将手捂在嘴上,跑到门外。

    我抓着冰冷的栏杆,站在走廊的尽头。外面的雨依然哗哗地下着。呼啸的夜风夹带着细微的雨滴吹打在我的身上。远处工地上的机器已经停止了运作,黑暗中一片寂静。江面的渔船上仍然微弱模糊地闪动着几盏橘红色的灯光。

    雪泥从里面走出来,站在我的身后,身上穿了我那件白色宽大的球服,胸前一些红色的血正从白色的衣服上面印染出来。

    “晓毓,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敢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开口。”雪泥低着头,轻声地说着。

    我看着雪泥,没有说话。

    “我曾经让你离开阿生。因为他曾经同样抛弃过我,以一种近乎可笑且无耻的理由抛弃了我!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该怎么和你说!你是我最好的姐妹,爱与愧疚让我感到难以启齿!”

    “晓毓,对不起!”雪泥说完后,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地转过身体,走回房间。

    我静静地站在走廊上,心如刀绞!感觉自己像似一个从空中落下,突然碎裂在地面的水晶,再也拼不回那满地凌乱的碎片。曾经的一切,就好像一段段在快进中跳跃过的影幕,迅速而模糊地在我的脑海中闪现。爱与恨的角逐,留下的却惟有心灵深处的创伤和疼痛。

    我走进房间,雪泥正光着身子,躺靠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手上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身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伤口的边沿上,一些血块黑糊糊地粘合在一起。

    看见我走进去,雪泥将手上的照片放到床上。

    “晓毓,我打算回老家。”雪泥甩了甩盖到脸上的一些头发,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一声不响地坐到床沿上,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雪泥深深地叹了一口起,然后仰着脸,拿起床上的照片盖在脸上。

    “在外面漂泊流浪了这么多年,突然好想家。记忆是种无法根除的东西,很多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割舍放下了,可是儿时的身影却又会不断地在我的眼前出现,父亲的手,母亲的脸,家里那间破旧的老房子。。。。。。失去会比拥有更加懂得珍惜和怀念!”

    我问雪泥打算什么时候走。雪泥说等过两天伤口稍微好点了便回去。

    我爬到床上,躺靠在雪泥的身旁。雪泥伸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让我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我问雪泥以后还会不会再回来。雪泥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知道,城市已经让她感到深深的茫然和恐惧。

    人生,不是预计好之后再去生活,而是生活过后再慢慢地去回味。

    雪泥走的时候,没有让我去车站送她。因为她说,站在车上挥手离别的刹那,会让她感到不舍和心碎。

    如果相逢,只是为了离别。

    如果拥有,终归都要失去。

    那么我们曾经的执着,又有多少的真实和意义!

    我和雪泥在楼下拥抱着告别。曾经最爱的最依恋的人,如今说走就走了。一起走过的路,一起唱过的歌,一起流过的泪。。。。。以后如何去面对。雪泥将脖子上一块淡蓝色的玉佩脱下来,挂到我的身上。然后弯下身,拎起地上的箱子,转身离开。

    我靠在墙角,望着雪泥的背影,欲哭无泪!

    蓝微打来电话,问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说一声就一个人走了,害的大家都担心我。我没有解释,说了声对不起便挂断了电话。一切都来的太突然,让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和蓝微解释。

    我敲了下门,走进办公室将一张打印的辞职单放到桌子上。社长拿在手上看了看,然后抬起头,问我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辞职。我笑了笑,告诉他我是一个喜欢漂泊不定的女人。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来。

    我走进自己的工作室,整理着桌子上面一些零碎的东西,几张照片和一个雪泥以前送给我的水晶笔筒。我将一张阿生的照片从相框里面拿出来,拿在手上狠狠地撕成碎片,然后揉成一团丢进桌子底下的一个垃圾桶里。走出来的时候,听到从对面传出来阿生开心地咯咯笑着,正在打电话的声音。

    我将写好的毕业论文,拿到附近的一个打印室里打印出来。拿在手上厚厚的一大叠。

    雪泥说,大学只是一个把人教的懦弱和墨守成规的场所。用四年的时间,变成一个个装扮着斯文优雅的外表却包含着一颗颗野心勃勃满眼**的心的躯壳。在灌溉了人智商的同时却荒芜了人的心灵,所以大学只是这个社会不断走响**的渊源。

    或许在雪泥的生活中,这只是大学教育在她面前所呈现的一个面。我不想去考虑雪泥这句话的对与错,我相信过于直截了当的对错,都会容易让人感到不真实。

    我拖着箱子。从楼上下来。把房间的钥匙交还给房东。一个三十多岁,像水桶一样圆粗肥胖的女人。看到我在房间里面留下的东西,满脸的肥肉夸张地相互挤压在一起,像一个在阳光下融化后黏糊的冰激凌,肆无忌惮地对着我开心地笑着。

    我抬起头,再望了一眼房间的门窗和那些熟悉的楼梯,然后拎起地上的箱子,朝远处走去。

    再见了雪泥,再见了过去所有的快乐与悲伤。

    人生就像旅程,我在一个陌生的站台上下了车,又在同一个变成熟悉后的站台上车,一切如旧,改变的只是时间和自己伤痕累累后疲惫不堪的心。

(https://www.tbxsvv.cc/html/34/34771/9440881.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