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顺着石阶往上走,这样的爬山毫不费事。起初我还担心她怕她跑不动了,但看她步履轻盈,几次我稍稍放缓脚步便被她超过了,也就放心了。一顿饭的工夫,我们到了山顶。山顶上有座尼姑庵,庵门口有几个小杂摊,卖些简单的食物、饮料和香烛等小玩意,价格是平常的数倍。走到庵前,门楣墨绿色的横匾上烫金的“一心庵”三个字在日晒风吹雨打下失色泛白。大悲殿正中央供着南海观世音菩萨,两侧分别是善财童子和龙女,殿左右两首各点一枝檀香,中间香几上香炉里插着一柱香,庵里香雾氤氲。一位师太在观音像左首,一手持佛珠,一手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下面一位年纪稍长慈眉善目的师太两手捏着佛珠闭目念经,身后几个香客或站或坐或跪默祷着。尤丽娜拉着我坐到蒲团上,双手合十。我很不情愿地坐下,心里想:做什么不好,学做小尼姑,尼姑有什么好了?你这个“小尼姑”除了会念“阿弥陀佛”还会念什么?我推推她的胳膊,故意问她:“这庙里怎么都是尼姑啊?”她乜了我一眼,说:“尼姑庵里的不是尼姑,难道有和尚?”前座的师太想来修为甚高,年纪虽大却耳聪目明,回头看了看尤丽娜,转过去大念“阿弥陀佛”。尤丽娜涨红了脸,使劲掐了我一把,说:“都是你!”我很委屈地说:“我一直以为这是和尚庙,谁知是尼姑庵?”师太不念“阿弥陀佛”了,“罪过罪过”起来。尤丽娜干脆往旁边移了个位置,不理我。我跟着凑过去,说:“别拜啦!这上面供的是送子观音,你要求什么?”尤丽娜快疯了,骂道:“胡说!”我一本正经地祈祷:“大慈大悲观世音在上,保佑尤丽娜多福多寿多财多乐多子多孙,阿门!”尤丽娜知道自己纵有一番诚意,在我的干预下也都成了罪孽,气呼呼地爬起来拽着我就往外走。
“我被你气死啦!没半点正经样!不信佛也就算了,我也是不信的。可你为什么说那些难听的话?”
“哪些难听的话?我说的?”
“就是什么和尚尼姑、送子观音什么的!”
“我说了吗?我怎么不记得?是怎样说的?”
“你说这尼姑庵……呸,我才不上你当!”
“这从头到尾其实都得怪你,我很尊信宗教的,这《大乘经》、《小乘经》、《般若经》、《华严经》、《法华经》、《易筋经》、《四十二章经》、《天花乱坠经》、《舍身喂蚊经》、《古兰经》……经经都是经典。可是你不该拉我跟你学做尼姑啊!”
“哪有这些名堂经?你再乱说,我绞了你舌头!”
“出家人慈悲为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犯点小错你就要把我下到拔舌地狱?罪过罪过。”我连连讨饶。
她忍俊不禁,背过脸说:“不和你说了,你嘴上上油了,滑得要命。”
刚说不说没一分钟,她又转头跟我说:“这一心庵是清末著名的一心大师创立的,一直到民国中期,香火都很旺盛。后来抗战时被日本人一把火烧了,一心大师的舍利子也在大火中不知所踪。直到八十年代,在民间人士的募集下才得以重建,不过再也没有从前的香火鼎盛了。”
“一心大师?黄心大师我倒听说过,舍身铸钟,施耐庵有篇小说……”
“什么施耐庵,施蛰存吧?我都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真傻真傻。没有我的傻,哪能显出你的聪明?”
“去!”
“来,我们去那边看看。这山上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那边还有个纪念馆,当年为了拔掉山上的据点,游击队牺牲了不少人。纪念馆里保存着烈士的资料和遗物,还有部分战利品,不过现在是不开放的。只有清明或国定假日,文化馆会派专人来进行管理。日本人的岗楼在那边。”
“好,我们去看看小鬼子是怎样欺负咱中国人的。”
绕过一排土壑,岗楼出现在面前,七八米高的样子。说是岗楼,其实也就几面残垣断墙,西面南面各塌了一半。
“也难怪这岗楼扛不住,小鬼子把它盖得像口竖起的棺材。你想,成天窝在棺材里哪还有得活命?”
尤丽娜拍手,笑着说:“你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岗楼的壁上涂满了同胞们对侵略者的愤慨。在这日晒雨淋的山顶上,那些石块、碳笔划写的文字依然清晰可辨。
大气一点的写:还我河山!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法西斯!
这位朋友爱国精神可嘉,只是他应该知道日本侵略者早几十年已经宣布了无条件投降,侵占的河山都已回到祖国怀抱。
幽默一点的写:日出东方,客死异乡。
这位精通佛理,字迹清秀——我怀疑是一心庵哪位师太的手笔——写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颇有才学的写了首藏头诗:日暮苍山兰舟小,本无落霞缀清泉。当年叶落缘分定,死水微漾人却亡。
这位估计是李鸿章的嫡系子嗣,笃信“以夷制夷”,写道:**you!!
下面一位显然是领导,他大笔一挥,批道:同意!
……
我们看了一会,笑了一会,我也拾了块砖头要写几句,尤丽娜不许,说:“好的坏的,记在心里。”我说她不当尼姑太可惜了。
岗楼东面陡峭险峻,崖壁垂直而下,根本无法攀缘。岗楼正与市中心遥遥相望。小鬼子他妈的真有一手,我暗想。
站在山顶看了会风景,山下绿树迤俪,清水迢迢。尤丽娜扶着我的肩膀,说:“我头晕。”我拉着她退后几步,指着远处:“别看下面,看那边!”
对面的城市应该是热闹非凡,与山上的清闲幽静的景色迥异。独处城市一隅,都市的繁华喧嚣与我们无关,有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你从这跳下去,就更超脱世俗了。”
我吃了一惊,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们看了一会,又在山顶上转了一圈。小翠山看起来虽小,可走一匝也花了不少时间。临下山时我执意要再去一心庵,向观音菩萨忏悔之前的愚鲁,痛改前非。尤丽娜拉着不让,说忏悔是基督教的事,其实她是怕我再去捣乱。我琢磨着:怎么佛教就不让人改过自新了呢?又或者立地成佛也不需要观音、如来做个见证就行了?魔由心生,佛亦由心生,心中向善,则善莫大焉善哉善哉。这家伙该在这里混个住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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