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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变着法儿哄尤丽娜开心,她始终闷闷不乐,害得我也心情消沉起来,还差点和一对情侣干上一架,闹得灰头土脸。
路途似乎被拉短了,回到了一直生活的城市时,我的心中充斥着一种无法名状的复杂心情。她紧了紧肘边精致的小挎包,拿出一副小巧的墨镜戴上,我这才发觉早上忸忸怩怩不肯露脸的太阳现在亮得刺眼。
“你戴着眼镜真漂亮!”
她以为我故意打趣,别过脸不做声,但是浅浅的梨涡还是浮现在腮边。
“我们去小翠山吧!”
“小翠山?算了吧,坐了半天车,我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
“先去买点东西,边走边吃。”
“走?不会吧?”我知道她倔起来这是很会。
“步行最多一个小时也就到了。怎么,你跑不动?”
“我只要吃饱了,别说跑一个多小时,半天也没说的。只是你娇如林黛玉,我可有点舍不得……”
“别废话了。走,那边有家超市。”
“我说,你可真会折腾人啊你!”
“爱去不去。要不你在这等着!”
“好好好,怕了你了。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叫部车去。”
“好吧。”她歪着头考虑了一下,似乎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其实打的很不划算,一眨眼的工夫已经到了西郊,感觉是刚上了车就下车。眼看着小翠山近在眼前,可要从小路走过去颇费周折。小翠山没有辜负它的名字,也就七、八十米高,纵深百十米。虽然已入秋,但满山满野看上去依旧郁郁葱葱,是不是耳边还传来几声寒蝉绝唱似的的凄鸣。说实在的,虽然它毗邻闹市,却也是一处清闲幽静的所在。
2
我们走在幽深蜿蜒的林荫道上,这时尤丽娜比之早上心情有所好转,但还是不怎么出声。于是我就先顾着吃东西,一边吃,嘴里含糊不清地招呼尤丽娜也吃上点。在如此美景中大快朵颐实在有失文雅,不过为了对得起肚子,也只好先对不住文雅了,斯文这东西暂时有多远滚多远吧。
咽下最后一口蛋挞时,我们来到了山脚。走过了平坦的水泥道,面前是一级一级通往山顶的阶梯。我做了次深呼吸准备往上攀,尤丽娜拉住我,说:“我先去看看妈妈,好多时没来陪她了。”我没说什么,跟着她拐向山右侧的小路。这条路比刚才的要僻静得多,刚才路上偶尔还能看见几个赏秋的游人和虔诚的香客,这条路半个人影也没,而且似乎光线也黯淡许多。我细细分辨了一下,并非是树变稠了,却原来是光洁的水泥板路,现在是青石砖的,让人在这不算冷的秋季感到一股森森的寒意。走了没多久,前面渐渐亮堂起来,树木也少了,日光透过枝叶隙画着星星点点的圆。再向前,拐个弯,豁然开朗:小翠山公墓。
3
这座公墓偎依在山脚下。
我和尤丽娜并排走在墓间的小径,茵茵的绿草摩挲着她的呢子裙边。连续走过几排墓碑,我发现了一点蹊跷。
“先考尤太平先妣尤申氏之墓。”
“先考尤再生之墓。”
“尤二年之墓。”
“尤复山尤姚氏之墓。”
……
这些墓中十之**都是埋着姓尤的?怎么回事?我忍不住满腹狐疑问起尤丽娜。
“这山脚下本来有个小村落,尤家圩。抗战时,日本鬼子在小翠山山顶扎了个据点,实行毫无人道的‘三光政策’,山上山下的树都被砍光了——现在这些树都是解放后补种上的;尤家圩被鬼子清剿,侥幸存活的人后来在此为死难的亲人修缮坟墓,有些墓碑上没有称呼的便是全家都在那场浩劫中殒命了。这其中有很多都是衣冠冢,或者只是座空坟,聊慰纪念而已,那些死难者的尸首哪里还找得到?我太爷爷当时在黄浦江边做苦力,逃过了那次大屠杀,战争结束他回到家乡,这一排墓都是他修筑的:我的大太奶奶和大爷爷、二爷爷,还有他所相熟的街坊邻居。后来我太爷爷又娶了个从山西逃难的女子,就是我太奶奶,生下了我爷爷。
“尤姓的后人从此形成了规矩,不论生前在哪,死后都会葬到这里,也算是叶落归根了。
“我妈妈就在这里!”
我们在一座墓前停了下来,尤丽娜脱下眼镜。看得出来,这墓常有人来打扫,比起周围的要整洁许多。
“爱妻王幼兰之墓”,下角有一行蝇楷:“尤敬平携子尤子方、女尤丽娜谨立”。碑前有一圈淡紫色的野菊,在秋天的阳光里微微摇曳着,忧伤而雅致。我蹲下身仔细端详着。
“除了寒冬,每一时节,都会有一种不同的花就这么簇着墓碑开着。”
“看得出来你父亲花了不少心思,看来他还是深爱着你母亲的。”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后来不这么想了。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要等永远失去了才想到去珍惜挽留?”她轻轻地抚着碑身。
“你还有个哥哥?”
“嗯。”她点点头。
“上次你爸告诉我,他就你一个女儿。”
“我哥哥现在在法国工作,他当时和我一样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负气远走再没回来过。快五年了,当时我不懂事。”
“难怪你父亲要送你去法国。他是想亲手把自己的女儿也送离身边?”
“他说要送我去法国?”
“是的,那天他是这么说的。”
尤丽娜手肘靠在墓碑上,沉思着。我看她似乎想跟母亲说些心事,于是站起来,退后两步鞠了个躬,走到远处坐在一块方石板上抽烟。
4
等了个把小时,尤丽娜走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有点肿。她似乎也发觉了,又戴上了墨镜。
“这里不允许吸烟的。”她看见了地上的两根烟头。
我拉住她的手站起身,说:“对不起。”握握她的手指,又说:“好了,开心一点。你妈妈也不想看到你难过,是吗?”这句话曾经在很多小说和电视剧里出现过,我想着。
“你看你刚才坐哪了?”她手指了指。
我一看,头皮登时发麻。邪门,刚才还是一块方石板,现在莫名就变成了墓碑。碑上光滑无字,但的的确确是块汉白玉石碑。我用脚小心把它掀了个身,还是没有字。
“这儿怎么会有块无字碑?”我双手合十不停地作揖。
“我也不知道。”
“邪。原先我看时确实是块普通的还坑坑洼洼的石板嘛!”
“得了,自己吓唬自己。这墓碑给你留着的。”
“没道理呀!我凭什么将来要住在这里?我就是这么想你们尤家人也不让不是?好了,我们去爬山。”
“好,爬山。看谁先到山顶。”
“就你那体质,还和我比?昨天是谁跑了那么点路就嚷嚷肚子疼了?”
“昨天,我那是……不和你说!”
我想到了什么,笑着松开她的手,指着小翠山说:“这啊!哪算是山,整个一土墩子。好,咱们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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