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你永不悔第二部分
五
李卫佳第二次去文小刚家，已经是两年后大学放暑假的时候。
那时，小玫初中刚毕业，在高山一中上高一，功课成绩不是很理想。文小刚的父亲要小刚在放暑假这段时间里给妹妹好好辅导辅导。文小刚知道自己有时管不住妹妹，就邀请李卫佳帮自己给小玫辅导，李卫佳也觉得自己老家农活不多，回去也没有多少事可做，就答应了文小刚的邀请，俩人一同回到文家。
这时的文家，已非两年前可比。文家原来的旧屋已经拆除，在原址上盖起了两层小楼，上下两层共十间屋子。一楼是通三间的大客厅，东西两边有两个耳房凸出，过道用玻璃封闭，外墙上贴着白色的瓷砖，一楼和二楼之间用暗红色的瓷砖隔开。二楼的窗户和过道镶着蓝色的玻璃，整座楼的外表红白蓝搭配的很协调，略带欧式风格的楼顶上，架着电视天线，远看，很是气派，也很惹眼。
文小刚的父亲文成宇原来是县供销社综合加工厂的采购员。人长的有些五大三粗，身体胖胖的，古铜色的脸上永远透着西北人的诚实，也洋溢着生意人的精明。他性格开朗，善于结交朋友，脸上时常露着笑容，说话时，嘴一撇，明晃晃露出两颗虎牙。街上碰见熟人，他人还没到跟前，笑声已经飘过来，随之边问候着人也跟过来，抓住你的手，问长问短，亲热之极。即便是碰见不是十分熟悉的人，仍然如此，总是使人感到那笑声，那问候声都恰到好处，暖人心肺。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政策越来越活，国家鼓励发展个体经济。文成宇便辞去公职，自己在城郊办起了一家小型木器加工厂，他充分利用自己过去的关系，批木料，跑销路，加上他对市场行情的准确把握，生意竟然做得十分红火。三年多的时间，他便成了县城附近有名气的木器加工厂老板，家里盖起了小洋楼，日子过的很是滋润。就像本村的人们说的那样，文家的祖坟占得好，祖上积了阴德，这些年好事不断，财运亨通。文成宇也感到有些自豪，惟一的一个儿子考上了大学，他的脸上很光彩，自己的木器厂生意做得的也很红火，他很欣慰。他现在的心愿就是女儿也能考上大学，这辈子他也就满足了。
李卫佳到文家，不知不觉几天过去了。
连日来，他和文小刚两人轮流给小玫辅导，他学的是文科，就在上午给小玫辅导语文、英语和政治，文小刚擅长理科，就在下午给小玫辅导数学、物理、化学课。
小玫对哥哥和卫佳的辅导，有时认真地听讲，记着。但是，很多时候，却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呆呆地一个人沉思，眼睛顶着一处一动不动。尤其是李卫佳给她辅导时，她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李卫佳的脸，盯的太久，弄的李卫佳都有些发慌，不知所措，甚至不敢拿眼正视她，自顾自地只管讲课。这时，小玫脸上才露出狡撷的微笑，又故做认真地听他讲课。
连续几天的学习，三个人都感到有些沉闷。于是，文小刚提议，干脆明天休息一天，三人去村子附近的红萝卜湾池塘捉鱼玩。
红萝卜湾离他们居住的村子有二三里路。
那里没有人家，有的只是一条曲曲弯弯的河沟，开阔的原野和田地。当然，山也是有的，不过它在河沟的对岸，看上去陡陡峭峭，像是大块石头垒成的，不大容易走近。鱼塘的三面是田地，西边靠着河沟。
这座鱼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一个南方人到这里投资修建的，后来因为水无法保证供应，鱼也养不成了，那个南方人也束手无策，鱼塘便停办了。南方人走后，这里便再也没有人管理了。每到夏天雨季，山里的雨水裹着泥土顺沟流下来，逐渐地把鱼塘淤起来，鱼塘变得很浅，但塘里的鱼子没有被山水冲走，留了下来，有好几个品种，尤以鲫鱼为最多。鱼塘四周是混凝土筑成的堤坝，外边是林带，有扬树，也有柳树，一片连着一片，形成小树林，绿树成荫，山水相应，也别有一番趣味。夏天，这里就成了孩子们和钓鱼爱好者的好去处。
李卫佳他们三个人来到鱼塘边，在堤坝上搭起了一个凉棚，将随身带的塑料布铺在地上，做成窝棚式的一个休息的地方。李卫佳和文小刚两人脱去长裤，穿上胶鞋，收拾挺挡，下水捉鱼。
小玫嚷着也要下水捉鱼，被文小刚拦住，安排她守在堤坝上搞服务，看到水深及膝盖，淤泥又多，小玫不再坚持下水玩，她趁着空闲，从地里边检来些柴禾，准备烤鱼。
李卫佳和文小刚下到水里，没有特制的渔网，他们便将一块大纱布套在木棍上，然后将木棍插在水中，做成足球门一样的形状，围着纱布网转圈子，在水里赶鱼儿，很快将鱼儿赶到纱布网里，然后迅速拉起纱布网，每次也能捉到四五条中等鱼，大一些的鱼儿，很难捉到。几圈下来，也捉到了不少的鱼。李卫佳将捉到的鱼儿装进小塑料桶，提到堤坝边交给小玫。
小玫拿铁丝将鱼儿串起来，在凉棚外生起火，放在火上烧烤，不一会儿，略带鱼腥的烤鱼味便在池塘上空飘荡。
连续捉了十几网鱼，李卫佳感到有些困，便坐在池塘东边的堤坝上稍做休息，丢下文小刚一个人在水里赶鱼。
正午时分的太阳，照在他们头顶上，火辣辣的。周围的山、原野和田地，仿佛被太阳晒得凝固了似的，白花花的光，向四处折射，照得人有些眼花。山上的田鼠吱吱乱叫，不停的从洞里钻进钻出，树林里的知了，在树上“知知”鸣叫，此起彼伏。
李卫佳和文小刚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溅起的水滴，一道一道，将两人装扮成大花脸。李卫佳感觉到又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又体会到了儿时玩水的快乐。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永远都让人难以忘怀。
小玫在凉棚下，爬在塑料布上，双手托着两腮，眼睛紧紧地盯着池塘中的李卫佳，呆呆地发着愣。自从与李卫佳相识以来，尽管以兄妹相称，但每次见到他，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而且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种感觉越来越来强烈。今年放暑假，卫佳哥应哥哥的邀请，到家里给她辅导功课，听到哥哥的安排，小玫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感，而每次李卫佳给她辅导的时候，她都无法静下心来，总觉得有一种紧张不安的感觉，始终缠绕着她，挥之不去。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总盼望着见到李卫佳，想跟他说话逗笑，可每次见到后，却又感觉到许多话说不出来。远远望去，卫佳和哥哥还在捉鱼，身上，脸上溅满了水滴，两人还是毫无疲倦的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总爱偷偷地盯着李卫佳看，看他略微卷曲的黑发，看他敦厚的国字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看他厚厚的嘴唇，也爱看他魁梧的身材，在她的眼里，李卫佳似乎就是一个力与美的完美化身。
每次看着李卫佳的时候，她自己的心里，就荡漾着一种激情，有一种冲动。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情感，还是朦朦胧胧中的渴望，抑或是一种青春激情。有时候，她想克制自己，仍然像以前那样，天真任性，无拘无束地交谈，聊天。但是，每次和李卫佳在一起，怎么也找不到以前的那种感觉，仿佛那种天真的感觉荡然无存。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份尊敬，少了一些自在，她不知李卫佳有没有这种感觉，她心里，很多的时候都是如此。
她渴望能和卫佳单独在一起，可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又感到无话可说。每次李卫佳给她辅导功课，看上去她在认真听讲，在心里，却始终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甚至盯着卫佳出神，呆呆发愣。她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可又不敢将自己心中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再说，自己心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理不出个头绪。
文小刚提着小塑料桶来到池塘边，看到小玫在发愣，有些好笑。今年暑假，给小玫补课，她有时心不在焉，有时唉声叹气，文小刚明显地感觉到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小姑娘了。少女的心思很难猜，他也搞不清楚小妹的心思，又不好直接去问，也就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喊：
“小玫，你在发什么愣呀？烤的鱼熟了没有？”
“哦！大概熟了吧。”
“你去看一下吧，怕是已经烤焦了？”
“没有，怎么会呢！我一直看着呢。”
小玫听到哥哥的喊声，如梦中惊醒一般，一边回答一边坐起来，装做随意的样子，去看烤鱼。烤在火上的鱼确实有些焦，小玫赶紧拿下来，放在石头上，又将几条小鱼串在一起，放在火上继续烤。随后，打开带来的调料罐，在烤好的鱼上撒上调料，对着文小刚说：
“哥，鱼已经烤好了，你们休息一会儿吧，趁热吃鱼。”
文小刚和李卫佳在池塘中间又支起一个足球门一样的架子，拿木杆固定好以后，两人淌着水上了岸。到池塘堤坝上，脱去胶鞋，光着脚，蹲在地上，随便洗了洗手。小玫拿过来两瓶矿泉水，一人递给一瓶，又将烤好的鱼放在报纸上，捧到两人面前说：
“赶紧吃吧，还热着呢。”
“好吃不好吃？”卫佳随口问道。
“你尝一下，稍微有点焦，味道还是不错的，卫佳哥，这个大一点的给你”小玫将稍大的一条烤鱼递给李卫佳，又随手拿起一条递给自己的哥哥，三人坐在凉棚下吃了起来。
塑料桶里还剩十几条鱼，在桶里密密地堆在一起，有时动一下，有些干脆一动不动，像是在跟人赌气似的。小玫拿起面包渣，搓了几下，撒在桶里，鱼儿们登时活动起来，争着抢食，看着很好玩，她继续搓着面包渣喂鱼儿。
文小刚和李卫佳边吃着烤鱼边聊天，休息了好大一会儿，下到水里，又捉了几网鱼。这时，太阳已经斜在西边了，水里也有了些凉气，时候也不早了。两人赶紧上岸，收拾行装，准备回家，小玫嚷着还要在玩一会，文小刚说：“赶紧走吧，再迟的话，回去又要挨骂的。”
小玫不再坚持，三个人收拾好行装，沿着小路回家。
六
小玫的昏迷越来越加重。
从大夫们的言语间，李卫佳感到小玫的病情很不好，大夫们已经束手无策，只能这样等待，他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期盼着奇迹能够在小玫身上发生。
小玫的父亲文成宇来看女儿。
几天不见，文成宇似乎苍老了许多，尽管强打精神，但总是掩饰不住疲惫和消沉。突然间发生的这件事，给了他以致命的打击，看到女儿仍在昏迷，他的眼里又噙满了泪水，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致使泪水流出来。
文成宇是个很要强的人，也很爱面子。这些年，东奔西跑，做着木材生意，很是顺随，家和万事兴，他很为自己的奋斗感到满意。而这次发生的事情，却使他强烈地感到意外和惶恐，甚至可以说是措手不及。连续几天，他躺在家里，不吃不喝，翻来覆去地思考着，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也一片混乱，不时地生着闷气，见什么都烦，很想发泄一番。
看到守在女儿病床前的李卫佳，两眼深深地陷了下去，头发乱蓬蓬的堆着，脸上的胡须看上去很有一段时间没有刮，像个囚犯。
本想发顿脾气，将李卫佳臭骂一顿，看到这些，话到嘴边，又无法开口，只好无奈地改口说道：
“小李，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别再把你自己累坏！”
“伯父，没……没事，我能坚持住。”李卫佳有些结巴，像做错了事似的，不敢正面看文成宇，低着头回答道。
文成宇还想说些话，可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从心底里说，对李卫佳，文成宇也是很喜欢的，一半是因为李卫佳是儿子的好朋友，另一半是因为李卫佳的敦厚诚实。所以，这些年来，每次李卫佳到他家来的时候，文成宇都要叮嘱老伴好好照顾李卫佳，有时候像对待亲生儿子一般，对李卫佳给予了很多的关爱。
发现女儿喜欢李卫佳，是女儿已经上省税务学校期间的事。
小玫的学习成绩经过儿子文小刚和李卫佳的补习，成绩有所提高，参加高考，虽说没有够上本科大专的录取线，被调剂录取到省税务学校，也还算是比较理想的学校。那时，李卫佳和小刚大学已经毕业，小刚他托人分配到金州市民政局上班，李卫佳则被分配到高山二中当教师。起初，他对女儿与李卫佳的来往也没在意，时间一长，次数多了，他觉察到女儿对李卫佳的感情已不仅仅限于朋友的关系，尤其小玫最爱关心李卫佳的婚事，才引起他的注意。
看到小玫有事没事都往李卫佳那儿跑，他很是担心。他看出来小玫很喜欢李卫佳，作为父亲，一方面他也希望李卫佳能够做他的女婿，卫佳为人厚道老实，性格善良，踏实本分，工作单位也好，另一方面，他又有很多的担心，其一李卫佳比小玫大七八岁，两人的年龄相差甚大，其二李卫佳与小玫的性格截然相反，李卫佳沉默寡言，善于静思，好静不好动，更不善言谈，且思想有些正统和保守，而小玫性格开朗，任性泼辣，敢说敢做，又善于交际，止于此，他心里很矛盾，很犹豫，怕两人性格不和造成悲剧，这是他心里无法言表的原因。最终，父爱和担心站了上风，他决定阻止小玫和李卫佳来往。
小玫周末回家，他和女儿谈了一次话，借口影响卫佳的工作，也影响她的学习，不让女儿随便回家，又明确地劝女儿不要再去找卫佳玩。很有一段时间，女儿回家的次数少了，回到家里，也不再去找卫佳。
他很为自己的做法满意，以为自己的话对女儿起了作用，也就没再关心这件事。直到有一天，他去工商部门办手续，发现女儿在路边等车，他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原来，女儿小玫背着他们去找李卫佳，从学校直接到高山二中，连家都不回。
文成宇很生气，为女儿的欺骗行为而怒不可遏。尽管多年来他对女儿很宠爱，事事都依着她，顺着她，视她为掌上明珠。可这次，他无法原谅女儿，认为她枉费了他的一片爱心，欺骗了他。
文成宇将小玫从学校接回家，臭骂一顿，并警告女儿，如果再不听劝告，他就不管她了。小玫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真的害怕了，哭着嚷着，说她只不过是抽空去看了一下卫佳哥，并没有做什么。文成宇顿时也无话可说，默默无语，只是喘着粗气，良久，才开口说“那你还要作出什么事来才算呢？”
“我……”
“小玫，你还小，正在上学，应该像你哥哥那样，好好把学上出来，找个正经工作。再说，卫佳工作也很忙，你老是去打搅他，让别人怎么说他呢？”
“我没有说不好好上学！”
“可你说的和你做的太不一样了！”
“那你要我怎么做？”
“不要再去找卫佳了。等你毕业再说。”
文成宇似乎是在给女儿许愿，又似乎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毕竟女儿只是经常去找李卫佳玩，也并没有挑明他们两人的关系，女儿的说法他无话可驳。想到这里，他自己在心盘算，这事只能冷处理，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就是火上浇油，不明显的事会变得明显，没有挑明的事就会挑明，如果闹得满城风雨，邻人皆知，自己也不好收场，他在不断的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点到为止，冷静处理是最好的结局。
送女儿回到学校，过了几天，文成宇抽空去找李卫佳。
他知道李卫佳毕业后被分配到高山二中当老师，但却一直没有来过。他到二中门口的传达室，问清楚李卫佳的宿舍，就直奔教师宿舍楼而去。
高山二中的教师单身宿舍楼，是五十年代修建的典型的苏式建筑。坐落在教学楼的西侧，坐西向东，只有两层。楼前有两个小花园，矮矮的榆树围成花园墙，里面种着大丽花、美人蕉、牵牛花之类的花草。由于没有人精心修剪，整个花园的布局显得有些凌乱，散漫，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李卫佳的宿舍在二楼的北头。
房间虽小，但是，主人把它收拾的却很整齐，最里边是一张单人床，床头上凌乱地堆着一摞书，靠窗口的地方摆着一张书桌，一把破旧的椅子，放在桌子旁边，书桌上也有一排书。进门左手的方向有一张小课桌，上面堆着一摞一摞的学生作业。房间布置的简洁，收拾的也很干净，虽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却很符合主人的身份。
李卫佳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见到文成宇走进来，似乎显得有些意外，也有些不知所措。猜不透文成宇的来意，又不好直接问，就忙着先泡茶递烟。他自己从不抽烟，也不喝茶，但为了应酬同事们，他也准备了烟和茶叶。他先给文成宇递上一支烟，又泡了一杯茶，待文成宇落座后，随身也坐在那把破椅子上。
文成宇喝着茶，抽着卫佳递过来的烟，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就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问李卫佳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卫佳也就随着文成宇的问话而回答。
一阵沉默之后，文成宇缓慢地问：“小李，小玫最近到你这儿来过吗？”
李卫佳对文成宇的话很感意外，又不知道文成宇的用意，毫无遮掩地说：
“来过，前两天小玫还来我这儿玩，说是在家闲着没事，闷得慌。”李卫佳停了停，又接着说：
“她还帮我抄写了很多文稿哩。您知道，最近我在用英文翻译老舍先生的几个短篇小说，忙得顾不上来，小玫对这事也很感兴趣，有小玫的帮忙，我的翻译很快就可以完成了，我也是希望小玫能够多提意见，从读者的角度提出的意见最真实。”
“她能帮你什么忙啊？”文成宇接过了这个话茬儿，心里说还非得让我把话说明了，心里这么想，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你的事儿，可别让她给耽误喽！再者说呢，小玫毕竟是个女孩子，虽说在老人的眼里还小，可也是过了二十岁的人了，大姑娘了，你又那么年轻，跟她来往的太近了，怕你们学校里会有什么议论。要是损了你的名誉，又说不清，道不明，多叫我们对不住你呢……”
李卫佳一愣，突然明白，这才是文大伯今天要说的事儿！
文成宇本想就此打住，点到为止，不想再多说，可又觉得，既然来了，还是把话说清楚为好，稍作停顿，微笑着说，“小玫这孩子，从小被我们宠坏了，太任性，也爱闹，有时候思考问题过于简单，你和我们家小刚是同学，又是好朋友，有时间要给小玫说说。让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谈对象的事还早着呢！”
李卫佳对小玫来找她玩，也没太在意，更没往心里去。每次都像哥哥对待妹妹那样，有说有笑，从不拘束，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把她当作同学的妹妹对待。
今天，文成宇的一番话，点醒了他，虽然文成宇没有明说，但言语间流露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感到很委屈，又想，怎么做解释呢？自己说了他会相信吗？小玫心里怎么想的他不清楚，也弄不清楚，可自己心里并没有那方面的考虑，至少现在还没有考虑过，在他的眼里，小玫还是个小姑娘，是个调皮任性又爱闹的小姑娘，心里一片纯净，没有世俗的媚态，也没有富家子弟的浮夸，无忧无虑，跟她在一起，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无拘无束的交流，是朋友之间敞开心扉的交流。李卫佳心里说，小玫啊！你到底跟文大伯说了些什么话，给我惹来这些麻烦，李卫佳怯怯地盯着文成宇的脸，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噢，也没有，就是最近小玫又爱贪玩了，学习成绩也不好，已经有几次了，学校老师都批评她，说成绩再考不上去，学校就要考虑她的留级或肄业。我希望你能够劝劝她，你的话她也许能听的进去！”
“您放心，我一定会劝她的，”李卫佳很坚决地回答说，“您的担心也是多余的。小刚是我的好朋友，小玫也就是我的妹妹，不会发生什么事的，我也会注意的。”
“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比我这不识字的人明白人情事理！”文成宇现出轻松的样子，接着说，“我也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及早提个醒儿，这样儿，两头都好；免得果真生出什么闲话来，那可就不好了，你能这样，我心里也高兴！以后等小刚回家来，有时间到我们家去玩。我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也该忙你的啦！”
文成宇从李卫佳那儿告辞出来，心里顿感轻松了许多。现在心里踏实多了，酝酿已久的一件大事总算解决了，也没费他多大的气力。坐在车上，文成宇突然又觉得有点对不住李卫佳，或许，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小玫只是在家待不住到处爱玩而已。
看到小玫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文成宇心里又一阵难过。
现在回想起来，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也许就是他自己，要不是自己当初的固执、倔犟，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真是所谓不清楚的说清楚了，没有点明的事情点明了。他自己也想不清楚，是什么在作怪呢？对卫佳这孩子，当初自己也是很喜欢的，不知是出于父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自己不知不觉地充当了一个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角色。总是担心自己女儿的将来，关心女儿的幸福，朦朦胧胧中总想为女儿创造幸福。或许是潜意识里门当户对的思想太浓，他总想为女儿找一个自己认为满意的亲事。女儿已经长大了，进入了青春妙龄，在这种年龄，思想最活跃，感情最丰富，对来自异性的诱惑缺乏抵御能力，缺乏判断的能力，一旦坠入情网便不能自拔，也许会结成佳偶，也许会酿成悲剧，而爱情的悲剧对人的戕害更甚于一切，足以毁灭人生！作为一个过来人，与现在的年轻人思想认识上有很多差异，更多的是担心和害怕。作为父亲的他，应该为女儿着想，告诉她在人生的道路上有许多险路狭谷，必须小心翼翼地度过去……谁知道，事情的发展很难如人意，背离了他的期望，越走越远，最终导致这种让人不堪回忆的悲剧。别说自己的脸面，现在连自己的女儿的命都难保，气愤、悔恨、无奈的心情连日来翻江倒海地折磨着他，搅得他欲说难说，欲诉无处。他感觉到自己跌入了深渊，罪恶的深渊，无人可以原谅自己，自己造的罪自己受吧！
七
文成宇找李卫佳谈话的事，最终还是让小玫知道了。
那一次，小玫抽空从学校回来，到高山二中去看卫佳，却被李卫佳借口给学生辅导功课而将她支走。小玫对李卫佳的冷漠，心里感觉到酸楚楚的，但也说不出真正的原因，是卫佳真的很忙？还是另有隐情。见面时，卫佳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夹杂着一些不快，小玫都感觉到了！真的是自己来玩给卫佳带来了麻烦，惹人议论了？还是卫佳的心里另有了隐情。
以前，每次来玩，卫佳哥都是很高兴的，给她讲学生中发生的可笑事，给她谈鲁迅的文章，给她讲大学时的故事。虽说两人对爱情之类的话题尽量回避，从不谈及，但那种无拘无束海阔天空的谈话，从来没有中断过。卫佳的文科知识很渊博，历史知识，人物轶事，诗歌散文，文艺理论，讲起来滔滔不绝，娓娓动听，对小玫仿佛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突然之间的急变，让小玫的心里好难过！
快放寒假的一个晚上，小玫背着家里人又去高山二中找卫佳。寒假快到了，卫佳恐怕也要回家去过年吧！从现在到下学期开学，将有一个月的时间无法见面，有些话，不问个清楚，小玫总觉得心里憋的慌，他想找卫佳问个明白，究竟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就是卫佳住的宿舍楼。小玫从刻着校训的石碑前穿过去，已经看见了那幢小二楼。皑皑的白雪覆盖了楼顶，覆盖了楼前的花园、草地和小径，朱红的楼柱映衬在白雪中，有一种“红装素裹”的韵味！
小玫踏着雪，脚底下吱吱的响着，她看见卫佳宿舍亮着灯。一个身影罩在玻璃窗上，来回晃动。她静静地伫立在楼前，注视着窗户上的身影。这时，她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像一条长长的小溪在没有灰尘、没有嘈杂、没有纷扰的山林间静静地流出来的声音，啊！是她所喜爱、所盼望的琴声……
她站住了。那琴声是从卫佳的宿舍里飘出来的，是卫佳哥最喜欢拉的小提琴曲《梁祝》。徐缓、缠绵的琴声绕过楼道，和着寒冷的雪风向她飘来，在空中回荡，扣人心扉的节奏和哀婉的旋律，如泣，如诉，如梦，如诗，从容不迫地向人们讲述着东方一个古老的、生死不渝的故事。
人们常说，音乐是人类心灵的声音，这琴声里，分明融合了卫佳内心的感触！是对爱情的惋惜，还是对爱情的歌颂，抑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小玫以前也常听卫佳拉小提琴，《梁祝》她也听过几次，但今晚的琴声与以往不同，给人一种凄凉、冷落、孤独、无助的感觉！难道，卫佳心里真的有了说不出的苦衷吗？
小玫久久地站在楼前，为了不被人发现，她挪到一棵松树的旁边，眼睛一直盯着卫佳的宿舍。那琴声，往复循环，没有变换曲调，始终如一的响着，间或流露出不协调的音符，并没有影响主人的执着。小玫的眼睛湿润了，她本想去质问卫佳，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但却无法向前移动，似乎这琴声已经把一切告诉了她！她不忍心去叩响那扇门，去打断那宁静的世界中的天籁之音。
小玫慢慢地从楼前退了回来，走过一片草地，走到校园中心的一个花坛上，站在亭子中，静静地谛听着那琴声。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
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亭子、花坛、草地，都披上了一身轻柔的白纱。垂柳、国槐、柏树、扬树，叶子都早已落尽了，如今被白雪挂满了枝头，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想起古人的诗……
小玫知道，从父亲那里，什么真相都无法得到。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跟卫佳哥来往。她一再表明，和卫佳哥并没有怎么样！越是这样，父亲越是阻挡。以前，父亲很是喜欢卫佳哥的。现在，那种和谐的气氛，悠然间不见了。难道父亲已经看出来她心中的秘密！怎么办？是承认，可她并没有跟卫佳哥挑明他们的关系，否认这一切，欺骗父母，也欺骗自己，父亲又会相信她吗？她想找个朋友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一时间，有找不到可以说句知心话的人。无奈，小玫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悄悄地抹着眼泪。她看见放在床头柜上的录音机，找到一盘有《梁祝》曲子的磁带，打开录音机，放了进去。舒缓、幽怨的声音出现了，像舒卷的轻纱，像幽咽的泉流，像春蚕倾吐着缠绵不尽的丝丝缕缕……
一个古老的、家喻户晓的故事，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魅力？它被改编成戏曲、电影，下里巴人，奔走相告；它被谱成乐章，阳春白雪，举国而和！人们并不关心历史上是否真的有一对梁山伯和祝英台，拨动人们的心弦的恰恰是活着的人们自己的感情，人类的子子孙孙啊，世世代代重复着常读常新的一部仅有一个字的书——情！
“小玫，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悄悄地在屋里抹眼泪。”小玫闻声抬起头，看到母亲站在自己身边，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关切地问她：“出了什么事？这两天一回家，你就心魂不定地，是谁又惹你啦？”
“没怎么，我一个人在听音乐。”
“听个音乐难道还要流眼泪吗？到底有什么事你跟妈说。”
“我……”
小玫欲言又止，真不知怎么说起，是告诉母亲实话，还是说假话欺骗母亲。小玫似乎觉得无论怎么说，都没有意义，况且，说卫佳哥不理她的事，又怎么跟母亲说的清楚呢。
从近几天的观察，小玫发现母亲不会知道的太多，也不会到卫佳哥那里去说什么。母亲是个很善良的女性，又没有什么主意，只会随声附和父亲的意见。唯一能找卫佳哥的是父亲，一定是父亲去找过卫佳哥，并且说过什么。
“妈，”小玫想从母亲那里了解些内幕，就装做很无所谓的样子，问：“我爸是不是去二中找过卫佳哥？”
“早些时候，怕是都有两个月了吧，你爸说是办完事，顺便到二中看了一下卫佳，也没说有什么事。”不知就里的母亲如实地告诉小玫，“回来之后，你爸还说卫佳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很有前途的，说是等以后有机会，托人给卫佳调个工作。你是不是背着你爸又去找卫佳了？”
“没有，我在县城的大街上碰见卫佳哥，他好象有心事，对我也不太理睬。”
“小玫，你还没有毕业，老是去找卫佳，也不怕别人笑话。你爸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到底怎么样才算是为我好？我和卫佳哥到底做错什么事了？值得你们这样？”
“唉……”小玫一句紧接一句的问话，倒把母亲问的无话可说，只好劝解小玫，“小玫，你爸有你爸的想法，你也不能全怪你爸呀！”
“我不理你们啦！”说着，自顾自的躺在床上，埋头听她的音乐。母亲坐在一旁愣愣地出神。
小玫从母亲那儿证实了她的猜测，也明白了卫佳哥对她冷漠的原因。她心里涌起一阵伤感，她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卫佳哥有这样的看法。难道仅仅是因为卫佳哥家里穷的缘故吗？
录音机里仍在播放着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小玫沉默不语，母亲想说什么，见小玫不理不睬，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娘儿俩就这样悄悄地对峙着，静听音乐在诉说千百年来让每个中国人都感叹的千古悲剧！
八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李卫佳几乎整夜没有合眼，头发乱蓬蓬地扎着，胡须爬满了两颊和下巴，眼里充满了血丝。已经是早晨八点了。李卫佳拿毛巾擦了把脸，人略感有些轻快。随即又拿起病人专用毛巾，淘洗了一下，拧干水，给小玫擦脸。
小玫仍在昏迷。根据大夫们的说法，小玫的病情在加重，昏迷已经越来越深了，生还的可能性极小。看上去，小玫的脸越发苍白，人也明显地瘦下去了，原来大大的眼睛略微下陷，嘴唇紫红紫红的，浮起一层干皮，裂开的地方一道一道的血印，两眼仍是紧闭着。
李卫佳坐在床前，望着小玫，内心的懊悔和愧疚，强烈地敲打着他的心灵。人的一生中，幸运的机会不多，如果抓不住，就会造成终生的遗憾。他深深地责怪自己，不是命运不公，不是没有缘分，一切的错，全在他自己，他也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之一。
那次文成宇来找他谈话之后，李卫佳就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矛盾之中。文成宇找他谈话的目的李卫佳很清楚，也很明白。明着是让他劝劝小玫，实际是告诉他不要对小玫有非分之想。文成宇不愿让李卫佳跟小玫来往的意思在他的谈话之中明显地表露出来。
文成宇走后，李卫佳觉得受到了极大的悔辱和伤害，他对文成宇的好感顿时消失殆尽，多年来素然而成的崇敬之情荡然无存。这也使李卫佳明显地意识到，这些年来与小玫的交往，潜意识里有着朦胧的复杂的感情在里面，他与小玫，除了从小建立起来的类似兄妹之间的情感之外，分明还夹杂着男女之间的爱情。这么长时间，他和小玫都没有说破，其实都是在等待而已。文成宇的来访，捅破了这层纸，使得他和小玫之间的感情问题明晰起来，李卫佳清楚地意识到，他对小玫的爱恋之情，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是那么的强烈。
李卫佳平静的生活，从此被打乱。以前，他没有过多地仔细地对自己的事业、爱情想过什么，只是认真地学习，教书而已。而现在，他不想也得想，不思也得思。李卫佳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遇事优柔寡断，忧郁不决。面对社会，面对小玫，面对文成宇的谈话，他不知该怎么办？从这些年的社会生活里，他感悟到社会的复杂多变，人情的冷暖背向，感悟到社会上约定俗成的传统习惯对人性的束缚。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想做个自由人是不可能的。
对小玫，他喜欢她的爽直、纯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谈文学、谈诗歌、谈历史、谈青年人的理想与生活，是那样地无拘无束，海阔天空，信马由缰，仿佛畅游在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海洋里，忽略了历史的阻隔，忽略了宇宙的界限，那些历史人物简直就是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和小玫在一起，很多时间，两人都感到无比快乐。
这年头，知心的朋友不多，像小玫这样关心他、爱护他的女性更少。
小玫比他小八岁，这难道就是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吗？他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许，在参加工作后的这些年，自己对社会的理解太理想化了，面对激烈变革的社会，自己是否过于孤傲，过于正统，是否过于偏执。对事业想的多，对家庭、对爱情想的少。从文成宇那里，他分明感到一种压抑，一种有钱人居高临下的轻视。最让李卫佳痛苦的是文成宇的态度，冷漠、蔑视，拒人于千里之外，以前那个对自己关爱有加的文大伯，突然之间好象很看不起他似的。
十几天后，小玫来二中找李卫佳玩。李卫佳想起文成宇的态度，想起自己对文成宇的违心的承诺，他不知该怎么见小玫，也不知该怎么跟小玫说。突然之间他感到他与小玫之间有了一种隔阂，有了一种拘束感。
小玫推开宿舍门走进来时，李卫佳冷冷地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冷冰冰的问话，让小玫突然一愣，她局促不安地回答道：
“也没什么事，今天有空，我顺便来看看你。”
李卫佳没有给小玫泡茶，也没让座，只是冷冷地很不愉快地说：
“小玫，我现在很忙，以后要是没啥事，就不要再来找我。我现在要去上课，既然没有啥事，你就一个人先待着吧！”说完，李卫佳拿起课本，急匆匆走出宿舍，将小玫一个人留在宿舍里。
李卫佳并没有走远，他只是躲到隔壁同事的宿舍里故意不理小玫。
过了一个小时，小玫慢慢地走出宿舍楼。李卫佳从窗户里看到小玫的背影，匆匆走出校门，边走边用手抹着眼泪。看到这些，李卫佳的心里涌起一股酸意，感到空荡荡的。突然间一种失落感袭向他的心头，他有些内疚和愧歉，毕竟小玫是无辜的，他相信小玫的纯真依然。也许，小玫对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晓，这样对小玫，是不是有些太过分！
他对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也感到有些悲哀，是自己太迂腐，还是太懦弱。他感到自己对文成宇的违心的承诺已经变成了一条锁链，将自己紧紧的锁住，这条锁链将会锁自己多久？
那段时间，李卫佳自我感觉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他不敢见人，也不愿见人，除了上课，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独自一个人静坐。
他的书桌上，有一本《唐宋诗词赏析》，独处的时候，李卫佳就反复吟唱自己最喜欢的南宋著名诗人陆游的那首词《钗头凤》。陆游的结发妻子唐婉，是他的表妹，伉俪之间如鱼得水，情定生死。可叹陆游的高堂老母棒打鸳鸯，活生生地拆散了这桩美满姻缘。十数年后，另娶的陆游和别嫁的唐婉在沈园不期而遇。唐婉殷勤置酒，款待陆游，两个有情人一个已做人夫，一个已为人妇，相顾无言，心曲难诉，只好依依不舍地作别。伤感于此一时彼一时的人生际遇，陆游痛彻骨髓，悲情难抑，在沈园的粉壁上，奋笔疾书了一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腾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悒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从古人的爱情悲剧里，他领悟到人生的艰难，人生的短暂，也看到世俗对人的束缚。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冲破世俗的牢笼，很难，很难，有时，偏见和误解对人的伤害，那是致命的。
放暑假了，学校组织老师们到南方旅游，到了绍兴，李卫佳专门抽空到沈园看了一下陆游与唐婉见面的地方。
游沈园那天，正值斜风细雨，浓重的彤云和绵密的雨丝使李卫佳的心境迅速地与环境统一，进入一种沉静冷寂的氛围，仿佛通过一段时光隧道，逆行到九百年前的那个时空。走入园门，李卫佳索性收起雨伞，任凭潇潇冷雨打湿绵绵思绪。
尽管经历了时代变迁和风雨侵蚀，基本保持原来的沈园仍有许多旧迹可寻，水池、泉眼、山石、碑碣、桥基等均系旧物，这就使得游客们的思古幽情有所依傍，得以寄托。李卫佳所着力寻找的，自然是那堵堪称标志性建筑的诗墙，那堵曾经题写陆游千古绝唱的粉壁。
多愁善感的唐婉本是一位才女，百感交集中读罢陆词，不由肝肠寸断，泣血饮泪地和词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拦。
难！难！难！
人成个，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妆欢。
瞒！瞒！瞒！
过了不长时间，唐婉因伤心过度成疾，在郁闷凄苦中离别人世。
一段凄美缠绵的爱情故事，使沈园成了一个举世无双的文化符号，成为一座真情实景的悲剧舞台。游人们百鸟朝凤般地从四面八方寻声而来，在双凤交鸣中唏嘘不已。
时过境迁，陆游的墨迹早已无迹可寻。作为一座纪念性的主题公园，今朝的沈园在中心位置的湖山石壁上，并排镌刻了陆游的原词和唐婉的和词，供人们欣赏和凭吊。李卫佳逐字逐句的一遍遍读着，可能是由于身临其境的原因，心头感慨良多。永恒的爱情和不朽的艺术在沈园交映生辉，游人们到此无不动容。何谓诗品？何谓人格？何谓生活？何谓艺术？在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从南方回来，李卫佳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他固执地认为，凭他的力量，若与文成宇抗衡，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也许，又会造成一个新的悲剧。他把对小玫的情感，深深地封闭在心里。决定不再与小玫见面，忘掉这一切烦人的不愉快，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要出人头地，来洗刷自己所受的耻辱，来改变人们对自己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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