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奔跑,努力奔跑,使劲儿奔跑,拼了命奔跑,像田径赛场上的业余运动员那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银行里跑出的一名手中持枪,肩挎背包携带巨款的抢劫犯那样,改变命运的步伐仓促而彷徨;像一名视嫖娼为己任,以玩尽世间女人为终生目标的专职嫖客来到了红灯区那样,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的同时,孤独感也随之而来。最终,在精神濒临崩溃之季,他看到了楼梯尽头的那口自己盼望已久的天台井,旁边还斜架着一个由不锈钢钢管焊接而成的云梯,直通天台之上。
他顺着银光夺目的云梯爬上天台,阳光顿时像无数根利刺一般侵袭进他那双已习惯了黑夜生活的双眼。架上“终结者”专属墨镜,周围的景致除少了几种色彩外,倒还清晰可见。天空、云彩、太阳、乌鸦,还有那些或远或近、或新或旧的数不的高楼楼顶,上面有一排排的太阳能热水器。
他走到天台的边缘,探脑袋朝下面看了一眼。原本足球场般大小的医院后花园,眼下几乎成了一个标准街头公共厕所的占地面积。那些拥挤不动来看热闹的人群则成了厕所旁拼死等待进食蜣螂,假山、水池,此刻更是寻觅不到踪影。
这高度跳楼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自由坠落,着地即死,没有痛苦。想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从兜中掏出自己的病情诊断通知单,他最后看了一眼上面的结果:胃癌晚期。
撒开手,诊断单随风飞舞飘落而下。
伸开双臂,他微笑着仰望蓝天,点起脚尖,身体前倾……
……
早晨明媚的阳光夹带浮躁的气息,沿窗帘的缝隙直射进屋内,斜着洒落在晓峰脸上。他睁开眼,视线被一片模糊和混沌所遮盖,看不清周围的事物,用手触摸眼眶,感觉湿湿地。他知道自己不如梦中那个晓峰坚强。
“死亡”——这个让人类恐惧了几千年的话题,它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人死了真的就不能复生?还是如传说的那样有来世?一个人死后他的灵魂是否会留在世间?留在他生前所眷恋的那个人身边,伴随她的余生?这样的说法如果成立,那么大街上就不只是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么多人,灵魂的数量应该远远超过活着的人的数量,这么想来就太可怕了,世间本身就成了一个地狱。灵魂和人类共生的地狱。
在身下最硌腰的地方,他找到那把本打算对付恶徒的左轮手枪。拇指抠开枪尾的撞针,他将枪口对准自己右侧太阳穴,双眼环顾四周。
“再见了,生活。”
他闭上眼,全身上下一阵剧烈颤抖,人类面对死亡的那种无奈使他涕泪横流。但他最终还是咬紧牙关,抠动了扳机。
“砰——”
清脆而响亮的一声过后,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窗外没有鸟叫,没有小孩嬉戏打闹的响声,没有小区内汽车喇叭所制造出的噪音,甚至连隔壁邻居家老太婆那一天到晚惹人心烦的念经的声音,在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尘世间的浮躁也在此刻荡然无存,剩下来的只有——耳鸣。不,还有股火药味。准确的说,还伴有些许的疼痛。感觉右侧脸部有灼热带来的疼痛感,但还可以忍受。不过,这正常吗?一个死人能感觉到疼痛的话,这就说明……
他睁开双眼,一样的屋子,一样的天花板,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因先前的那一枪而改变。他试着动动自己左手,可以,还算灵活。又动一下脚,也不错,立刻站起来都没问题。
哟嗬?怪哉,怪哉……他翻身坐起。
看着手中的左轮枪,他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令他吃惊的是,自己的太阳穴非但没被子弹开膛,反而连半点伤痕也摸不到,鲜血淋漓更是无从谈起。他快速来到位于洗手间的大镜子前,里面的那个人把他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晓峰是一个阴阳脸,左侧和正常人的一样,右侧则像烟熏火燎过一般,黑里透红。他看着手中仍从枪管里冒出阵阵蓝烟的左轮,心中好是疑惑。难道这玩意也会有质量问题?是子弹的问题?
他将枪口再次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准备再试一次。可刚抠开撞针,他又放弃。没必要对着自己试吧?他想。浪费表情不说,还怪吓人的。他将枪口对准马桶,朝着马桶的下水道口。
“砰——”又一枪。
马桶安然无恙,找不到任何破损的痕迹。毫无疑问,是子弹没有射出来,出来的只是一团蓝色烟雾。
“砰——”又一枪。还是没反应。
“砰——砰——砰——!”晓峰连续抠动扳机,但直至将子弹全部打光,也未见马桶负伤挂彩。
气急败坏的他使劲将左轮枪摔在马赛克地板上,由于力度过大,一块碎片飞溅到他脸上,又弹落在地。他揉着脸颊,弯腰拾起碎片。从颜色和花纹判断,这应该是左轮枪的木手柄上掉下的。他抬胳膊准备将木片扔进马桶,但就在脱手前的一刹那,他猛然间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好象是一串小字,就位于木碎片的边缘处。他赶紧收回手,又仔细向上看去。
“850725——华语电”
编号和字迹都非常小,不加注意根本看不到,并且字体还很模糊,显然有被打磨过的痕迹。晓峰重新捡起左轮枪,想在手柄上找到剩下的文字。很快,在左侧木柄的断裂面旁,他看到了剩下的字。
“影制片厂专属道具”
他像个撒了气的皮球,瘫软在马桶上。
“‘美国货,不卡壳,绝对好用’他妈的骗子,不得好死的家伙,竟敢卖给我电影道具。”他边骂边用枪把使劲敲打洗脸池。
“小姐你好,我想问一下。”晓峰低头看着玻璃柜台里罗列摆放着的药品。“你们这里有安定片没有?”
“没有,那是处方药,我们这里不允许销售。”穿白大褂的女服务员热情说道。“不过我们这里有几种中药口服液,对失眠有不错的帮助,您可以看一下。”服务员说着,拉开柜子门将手伸了进去。
晓峰忙冲服务员摆手。“不不,不用拿了,那些玩意儿没用。”
走出药房,看着路两旁数不清的各个名号的大药房,他绝望地摇了摇头。如今想吃个安眠药也这么麻烦,都转五家了,不是没有就是要拿医生处方购买,这不是刁难群众吗?……他边发牢骚边沿着脚下这“医药一条街”继续前行。
又是一家,晓峰抬头看看破旧的牌匾和不大的门面,抬脚就准备忽略。毕竟中国小店的信誉有待提高。但还没等迈出脚,他又站住,伶俐的目光停留在了这家小药店的门口。只见一位30来岁,皮肤白皙装束妖艳的少妇,正叉腰站在那儿依门卖笑。看眼神的走向,明显是冲自己。看着她下身紧绷大腿的超短裙和黑色的神秘网袜,晓峰使劲咽了口唾沫。
被急剧分泌的肾上腺素搞得面红耳赤的晓峰,双腿加紧裤裆转身就想走,但就在迈腿的节骨眼,他忽觉后肩头被谁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该男子弯腰驼背衣装邋遢不说,眼睛里向外透着股贼气,眼珠对着自己周身上下滴溜溜乱转。晓峰从心往外来说不愿搭理这号货。
“你拍我干什么?”晓峰瞪着眼,没好气地问。
男子未曾开口,先是眯缝着双眼冲晓峰一阵奸笑,声音尖细刺耳。
“别生气呀,老弟!”他伸手又要拍晓峰肩膀,却被晓峰一手挡开。
“别碰我!”晓峰双眼冒火,愤怒地说道。
那人忙缩回手,冲晓峰又是一乐。“别误会老弟,我可是来帮你的,干嘛这么厉害?”
“帮我?什么意思?”
“咳!”男子四外看看,将嘴凑近晓峰的耳朵。“你是不是来买药的?可转了半天也没买到?”
晓峰两眼放光。“你……你怎么知道?”
“我是干什么的。我要是不知道,还怎么在这医药一条街上混?”男子得意地撇着嘴。
“那这么说……你能卖给我喽?”
男子再次警惕地向四外看了看,随后从土黄色甲克中掏出两个纸盒,递在晓峰手中。
“正宗美国货,十分钟起作用,让你重新找回做男人的自信。”
越听越不是那回事。晓峰低头仔细瞧手中的蓝色盒子,只见上面没有一个中国字,净是一道道有宽有窄的英文,自己一个也读不出来。“这,这不是安定吧?”
“咦!看你说了这是啥话?这咋会是安定呢?‘伟哥’!如假包换的‘伟哥’!”
晓峰看着男子,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呀?想死一回都这么麻烦,转了半天安定没买来,卖美国大力丸的倒送上门了。这不是添乱嘛!想着,他一把将两盒药扔到男子手中,转身便走。
“老弟!老弟!”男子喊着追上来,挡在他面前。“咋了老弟?不相信哥哥的货?我跟你说实话吧,这条街上除了我郭三儿,没人卖真‘伟哥’。他们也就弄不来真的。”
晓峰冲男子摆了摆手。“别说了,我不要‘伟哥’。我要的是安眠药。”
男子听后也是一愣,挤了挤母狗眼。“半天是我弄叉头了,老弟是要买安眠药啊!”说着,他开始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起晓峰。“咋了?老弟这么年轻就睡不着觉了?是想小妮儿想的吧?”
“我走了,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别呀!老弟。你要的药我有啊,你不买了?”
“你有?你不是卖‘伟哥’的吗?”
“咳!又不懂行情了不是?如今这社会,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一个充满机会的社会,能不能赚到钱,就看你是否能把握住这些机会了。所以说,要全面地、全方位地撒网,这才……”
“这才会有鱼上钩,然后好宰。没错吧?”
男子咧嘴又一阵奸笑。“别这么说,别这么说老弟。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嘛!”
“别废话了,你到底有货没?”
“有有,当然有,但就是不在身上。你得跟我到仓库一趟。”
“仓库?在哪儿?”
男子指着右侧的一条幽深的胡同。“就那里边,没多远,五分钟的工夫。”
晓峰瞅了一眼胡同,看了看面前的老瘪三,在心中盘算了片刻,最后摸了摸插在腰件的道具枪,这才冲男子一挥手。
“头前开路。”
这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胡同,是被没落和破旧不堪的即将拆迁的老房子围绕着的胡同。到处堆放着臭气熏天的垃圾和拌人跟头的碎砖头块,到处是一听人声就四散奔逃的老鼠。有一只在逃跑途中撞在了晓峰的皮鞋上,发出叽地一声惨叫。晓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画出许多个问号。仓库在这里面?不会吧?这里面还有人住?不怕半夜房塌了把自个给砸死?这家伙不会是有什么险恶用心吧?谋财害命?……他边琢磨边走,一拐弯,眼前出现两个人。这二人年龄都不大,二十锒铛岁,各自身着运动装。晓峰心里不由一震,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五官、强壮的体魄、运动装……想起来了,医院里的扒手。
看到有人过来,二人也被吓了一跳,忙靠墙把各自手中的钱包藏于身后,等看清来人后,他俩又笑了。其中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冲晓峰身前带路的男子一乐。
“怎么着三儿哥?又来生意了?”
“啊!不来生意我吃什么?你小子今天又发财了吧?”
“哪儿呀!今天手潮,大半天才他妈夹了十来个,还不够打一炮呢!”
三人笑过,又各忙各的。
晓峰被带到位于胡同尽头的一座破一层小楼的卷闸门前。老瘪三上前一把将铝合金卷闸门抽了上去,只听屋内噼里啪啦一阵大乱,吓得晓峰连忙后退,心说:有埋伏。然而等卷闸门被整个掀起,屋内的一切展现在眼前后,他又镇定下来。
“咳!他妈是你呀?吓死我了。”屋中一个面色如猪肝的中年男子冲老瘪三嚷道。“你就不会轻点?弄得跟警察来似的。”
老瘪三连忙冲屋中满脸怒气的四人陪笑。“呦呦!是我不对,我不对。我不知道几位哥在这儿玩牌,真不知道……”
“得了!说吧。你回来干什么?”猪肝脸继续撇嘴发问。“药都卖完了?”
“他买安眠药,我身上没带,就回来……”
“买安眠药?”猪肝脸听得一头雾水,叼着香烟直翻白眼。“咱这儿他妈哪儿有安眠药?”
“你忘了哥?仓库里,仓库里就有啊。想起来没?”不知为什么,老瘪三故将“想起来没”四个字说的很重。
“噢——对!想起来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进来,进来吧。”说着,猪肝脸伸手请晓峰。
晓峰看着屋内四人,各个虎背熊腰,两个光膀子的,露出肩膀处的盘龙文身,另外一个纱布包着脑袋,应该是最近让谁给开瓢了。其中最惹眼的就属这第四位,也就是先前说话的猪肝脸。单看他脸的颜色就知道,他是那种要酒不要命的主。这灰黑色酷似卤猪肝的脸,没有二十年过命的酒龄,绝成不了这样。再看这人的身材,真可谓是高八尺宽八尺,怎么看怎么是个方块。他这辈子没投胎成狗熊实属自然界一大损失。
“四儿,去把闸门拉上。”猪肝脸冲纱布裹头的病号发号施令。
哗啦啦,门合上,屋中顿时暗淡下来。晓峰只能凭借屋顶掉着的那白炽灯炮看清屋中人的面目。他们不像是本分的生意人,也不像出手大方的职业赌徒,他们更像是无恶不作的市井无赖,地痞流氓。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而至,晓峰提高了警惕。
“我要的安眠药呢?”晓峰假装镇定,问那老瘪三。
“好好,我去给你拿。”应承的同时,老瘪三的眼角眉梢带着层层地奸诈和狡猾。
老瘪三与猪肝脸以及众人使了几个眼色,推门进了里屋,由于光线昏暗,晓峰看不到里屋的情况。约半分钟的工夫,老瘪三从里屋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塑料瓶。
“给,就是这个。”
晓峰接过塑料瓶,上下打量。上面的黄色标签显示这瓶药是安定片,100片装,只是……
“这标签怎么皱巴巴的?”晓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咳!这有什么?你是吃药,又不是吃标签。”
“我是说这药……没问题吧?”晓峰仔细查看药品的生产单位及出厂日期。
“老弟,你就放心吃吧,绝对没问题。”
“那……多少钱?”
老瘪三没支声,而是看了一眼麻将桌旁的猪肝脸。猪肝脸对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慢吞吞地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撵灭。他冲晓峰一乐,眼中即刻放出两道凶光。
“那要看你身上有多少钱了?”
晓峰很惊讶,但还谈不到害怕。“你……什么意思?”
“老弟,都不容易。看在你是第一次到我这儿买药的份上,身上的钱拿出来就算了。”猪肝脸说着,另外三人哗啦一抽板凳,都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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