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那唤作小菖的小厮便来找我,问我想出什么法子没有。我说没有,遂将他打发回去。不料他竟日日来找我问我有法子没有,被逼得紧了,被埋怨得紧了,过了几日,竟真忖出一法子来,虽不是上策,却也比没有的好。
这日,遂出了府去置办一干事宜。岂不料一出府便又见了小菖,那厮故又例行公事般问了一遍,我便答:“这便置办去了,成不成我也不知,你管回去,通报一声。”
“见小姐成竹在胸,那便好办了,不知小姐用的什么法子,不妨告知小的,小的好回少爷话。”
“你回去,让你家少爷两个时辰后去洇润楼等我,我亲自告诉他。”
“那小菖告退。”
“你去吧。”
待小菖走后,我去见了老庙祝一面,与他说了这事。
他答我说:“你本逆天行事,好在现在总算是在积德,那便助你一次。”
我道了谢,前往洇润楼,方之遥早已候在那里,怕是等急了。
方之遥见了我,便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我坐下来,喝了口茶,喘了口气,答道:“我现在已经让人到你府上去了,你回去后,头一件事,便是装病,家人若是问怎么回事,就只让小菖说,出门见了我一面,什么都没做,懂么?”
“为什么?”
方之遥这么问,我便说了心中的计划。
他眉一皱,道:“这对你不好,传开来,对你名声不好。”
“那又如何,我反正不过一届女流,有那名声也无用处,成全了你,我也无妨,只当作了善事,为下辈子积德,再不要生在平家。”
“这……”
“你若不肯,那便罢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一摆手,作无奈状。
“不是,无觞,我心里想……”
“你什么都别想,你是方家独苗,日后的家产生意还要全数交于你,你若讹出什么不祥事来,方家怕是在道上,没有办法立足了,你也知道,这人哪,最信怪力乱神的事了。但我不一样,平家有没有我都无所谓,只要我哥哥好好的活着,平家就败不了。方之遥,你可想清楚了。”
“无觞,委屈你了,之遥我无以为报。”
“你不用跟我客套,我本逆天,现在行善积德,倒是你成全了我。”我笑,“好了,我出来的久了,我母亲那里怕是不好交代,我这就回去了。”说完,我就只身回府,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不几日,方家派人上门来提退婚的事,被父亲骂了回去,反说方家人有意毁坏我的名誉,方家无奈退回府去。小菖遂又偷偷来求我,让我再想想法子,或是求求我的父亲。我只说,再等些日子,再等等。
他说,只半月了,无觞小姐上心些罢。
“我自是有数的,我那法子是经过你家少爷认同的,你们要相信我。”
打发走了小菖,却迎了母亲的疑问,我搪塞不过,便说了实话:“那是方少爷的跟班。”
我的母亲脸色一沉:“你见他做什么?”
“娘你不用担心,无觞自有分寸。”
“幸是你爹无心管你,不然定是有你苦果子吃的。”
“他眼里也不知从几时起才揉不下沙子的?当年,他可不是这样子的。”
“小觞儿,你定是恨他了。”我的母亲说,“小觞儿,你怎么变了呢?初见你时,你还不谙事,怯怯懦懦的样子,极懂孝的一个孩子,容不得任何人诋毁你的亲人,心中悲戚,自己苦也不与人说,只道是自己承受罢了。可这些日子,你竟便厉害了呢!小觞儿,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真担心。”
“兴许二十多年前我就是这样子的呢!”
“你说什么呢,小觞儿?”
我的母亲问我,你说什么呢?她怎么能懂呢!她怎么会懂呢!
婚礼前三天,小菖又来催我,说是方之遥急得都跳脚了。他对我说,我若是没有法子,便早些说了,不要逞强;若是有法子,也便早些说出来,别吞吞吐吐不愿对人讲。
我一笑,看来方之遥没有告诉他:“我看是小菖你急得跳脚了吧?”
“无觞小姐,你还有心说笑!”
“你放心,相信我就好了。”
“放心?小姐让我怎么放心?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无觞小姐,您又隐瞒什么呢?”那厮问我,“小姐至今不肯吐露个中巧妙,小姐您再等什么呢?”
“你家少爷都不肯告诉你,我自然也不能说于你听。”我不知道方之遥为什么不相信小菖,但既然他不愿告诉他,那我也不好说出来。
“小姐怕是在唬我们吧?”
“你信我,赌一次可好?”
“少爷的终身大事能当作赌注么?”小菖急了,冲我吼道。
“我也拿我的终身在作赌注呢!到底是谁的牺牲大?小菖,你回去问问你家少爷罢!就算我不帮他,也是天经地义的,但我平无觞既是答应了,便尽力而为。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结果如何,我也是不知的,你们愿意信我,那就听天命,尽人事,赌一把罢。”
那厮低了头,自知理亏,遂回了府去。至此,这两日便不见小菖再来扰我。
婚庆当天,我的母亲与嫂嫂于我梳洗妆扮,其间,有下人报说有人要见我,我的母亲当下果决给回了,我猜约是小菖。约过了半盏茶,我慌称解手,悄悄出了后院,那厮果然等在那里,见我出来,心急火燎奔上前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质问:“我家少爷愿意信你,愿意孤注一掷,小姐便把这信任踩在脚底,肆意玩弄少爷?小姐若是喜欢涮人,那便冲了我小菖来,何必拖延时间,玩这种把戏?”
“念你忠心,我是决不会让花轿抬到府上去的。若有差池,便叫天打雷劈。”你若真是忠心,方之遥何必防你。
我见我赌了咒,也不说话,也不愿回去。
我便说:“你若不回去禀报,你家少爷该闹事了。”
“少爷孝顺,不会的。”
“你莫要担心,我平无觞说话算话,这法子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你暂且回去,给你家少爷一个信儿,让他安下心来,等我捷报。”
小菖遂千恩万谢回了府去。
我回到房中,我母亲也不点破,自是予我打点停当。末了,便领我出去。
过门坎时“不小心”绊了脚,喜娘见状便叫:“今世坎,来日安,过门不再有刁难。”遂又欢欢喜喜拉了我出去。待到府门口,我的母亲与嫂嫂停下来。
“老爷。”
“爹。”
我站在那里,低头,从红盖头里瞥见我父亲的鞋,金漆厚底。
我的父亲听见她们叫他,轻轻应下声来:“嗯。”似乎没有不高兴。
“天公不作美,逆行必有危。”围观人里走出那庙祝来,径直朝我的母亲来,只道,“夫人可记得小姐求得那只姻缘签?”
我的母亲答:“怎敢忘?无解之签必有天机。”
“他是谁?”我的父亲问,我的母亲遂说了与他听。
“老爷,夫人,今日老朽便是送这天机来的。”
“此话怎讲?”我的父亲又问。
“签文显示,小姐不可嫁予方姓人家,不然必是危难丛生,不仅祸及自身,更是要累及全家。”
“危言耸听。”我的父亲喝断他。
“信不信由你,老朽可是把话传到了。”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
“既是天机,必要等到天时、地利、人和之时才能解开玄机,试问平老爷尊颜是我等随便可见的么?”
“一派胡言,喜娘,送小姐上轿!”我的父亲说。
我随了喜娘下阶去,那花轿便正对于我停在方寸之外,只是我被喜帕挡着,瞧不见罢了。地上的毯子鼓,我便一脚崴下去,忒是喜娘拉不住,便拖了她一并朝前倒去。那轿杆瞬时放大,眼瞅着磕上了,我心急,身子一拧,虽是往左偏了些,犹避之不及,那杆棱挑了喜帕,硬生生划过我的右脸。
“哎哟——”喜娘一声叫唤,压上身来。我俩齐刷刷倒在轿子左边,我的嘴里一片腥甜,是她回来了,我知道,是她回来了。
我的哥哥冲上来,拎了喜娘扔在一旁:“小觞!”我的母亲与嫂嫂亦手忙脚乱的跟上来,下人们也慌慌张张围将过来。
“啊,流血了——”也不只是谁一声尖叫,叫我晃过神来。
哥哥将我扶起来,问:“小觞,你疼不疼?你莫要不说话。”
我拨开挡在眼前的人,直勾勾看着我的父亲,他往前迈了两步,脸色铁青,眼神惊惧。
“少爷,无殷回来了。”我轻轻笑,天不遂人愿,既不能逆天,那就顺天。
他听我如此说,却匆匆掉了头去,携了于小瑀落荒而逃。于小瑀回了头来看我,满目凄楚。
“小觞,你休要再说了。”哥哥摇晃我的身体说。
“小觞儿,你不要吓唬娘,小觞儿。”我的母亲说着便哭出来。
“妹妹……”我的嫂嫂却欲言又止。
我撇下他们走向发愣的庙祝:“多谢先生。”
他看了我,只问:“这一出又是哪一出?”
我答:“天要罚,我也无法,这一出不在谋算内。”
“造孽,造孽。”他摇了摇头。
“先生,余下的事还劳烦先生善后。”
他也不答话,兀自离去。
婚礼自是取消了,进门时我回头看那花轿,那喜帕沾了血仍挂在轿杆上随风飘摇,牵出一世情愁来。我不料事情进行得这般顺利,可是竟那般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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