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派人来找我,我指的是,即将与我拜堂成亲的那个男子。
我与母亲扯谎,说是儿时的玩伴过城,约我见一面。我的母亲问:“是男是女?”
“自是女儿家。”
“让她进府来坐坐,婚期在即,你莫出去了。”
“她这便走了,有要事,耽误不得。我在城口见她一面,叙上些话,片刻便回来了。”
“让人见了总是不好。”
“我晓得的,娘,待我换了男装可好?”
“小觞儿,你休要胡闹!”
“那么,娘,您怎样才能让我出去?”
我的母亲坐在那里,暗自叹一口气,只道:“快去快回罢,莫让你爹瞧见了,你也知道他的脾气。”
我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现在的平安,容不得半点越矩之事。
及至洇润楼,门前赫然飘了一蓝底幡,让人一眼便瞧见白色“茶”字。我心中愁苦,依了这个字,便牵出那一世的情绪来,怨也怨不得,哭也哭不得。
我直愣愣立于楼前,这一世,我便又是来造孽的罢。一小厮走近,于我鞠躬,只道:“无觞小姐,我家少爷楼上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你怎认得我?”
“自是认得。”他笑答,我既不愿说,我也不细究。
那小厮引我进楼,领我去见他家少爷。待其掀开了雅间门帘,我这才停下步子,有些局促起来。
前一世,我有过教训。
“小姐,请。”
那小厮催我,我不好做多停顿,便小心地往里探去,竟是室外茶座。那男子独自坐于桌旁,身后便是芊眠草木,一眼便宽了心。
我心里想的是,有路可退,那便好。
“无觞小姐,你来了。”他这么与我说,我便走过去,于他对面坐下。
“小姐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我欲张口唤他,岂不料我竟连他姓甚名何均不知,只得浅笑,道:“你作主罢。”我自觉讽刺,心中竟微有些亏欠。
他闻言便喊了人,要了些茶果来吃,只不点茶。他看了我一眼,与我解释道:“我吃不惯这里的茶。”话是这样说,却没有露出半分半毫鄙薄之意,反倒是在说,他自己这个人太娇气,不好伺候。似是有心说予我听。
“方少爷若不计较,请恕无觞直言,对于你我婚事,不在无觞心上,无觞直至此刻与方少爷面坐,仍不知少爷名氏,说起来倒是要遭人耻笑的。”我反唇相讥道,他那般与我说话,是让我无法忍受的拐弯抹角,何不直白些,爽快些。
他这才笑开了,道:“小生,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小姐见谅。”
“方少爷便莫要见外了,想是有要事与无觞商议,才这般紧急,不然这些时候你我是不当见面的。”
“小姐果是聪慧过人……”
“方少爷不必夸赞,有话直说便是,不必这般吞吐,无觞自认是爽快之人。”我打断他道,“你也莫要一声一声‘小姐小姐’的叫了,喊我无觞便是。”
“嗐!”他见我如此说,反倒是一声太息,道,“若是早些认识小姐,哦,不,无觞,之遥兴许生不出这事端来。”
见他眉一皱,愁云一拢,我心一蹙,这读书人,尽是些客套话。
“无觞莫要以为之遥是在奉承,无觞爽直,只这一点便已可了之遥的心。只道是之遥一颗心全系在另一女子身上,不然定然是愿意娶你过门的。”
我听着,只觉得这话里话外全是虚情假意。
我有些恼了,便骂:“,你莫要与我矫情,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话音刚落,门外便“噗”一声。
我身子一僵,羞得脸都红了,却笑得与臭屁一般得意忘形。
那引我进门的小厮掀了帘,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鞠躬道歉。
边笑边回:“屁乃肚中之气,岂有不放之理!小菖,不碍事,你们外候着,哈哈哈。”
我只是想稍微放肆些,唬唬他这儒生,莫再要酸里酸气与我说话,句句话里拿我做他媳妇,似是我很乐意似的,叫人听了便要火三分。岂不料出了大洋相,又失了大体,若要叫平安得知,不知会有何下场,不过他都已经不愿理我了,哪里又会管我呢。
“,见好就收罢!”我喝道。
“无觞莫要生气,哈,”捂了嘴,咽了笑,才道,“这样的女子第一次见到,妙!”
我一顿,“噗哧”一声笑出来,二十年了,姥爷护着,姥姥疼着,哥哥捧着,儿时的欢乐却忽然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失殆尽,自从来到洛阳,这个物阜民丰的地方,我却失却了笑容,真心的笑容。如今,真痛快哉!
“就是,何必见人便是一张苦脸,活脱脱一个灵秀之人,自己把自己给糟践了,褪了那大家闺秀的枷,也是极可爱宜人。”他又道。
“你莫要说我,原见你也是儒雅书生一个,岂料不过是披了一张‘羊皮’,与我这儿装羊羔,装温顺,装斯文。”我掩了笑,“骨子里却尽是些轻浮狂躁之气,早知如此,我何必丢了体面,失了大体,说那些粗话。”
“若不是那一句‘有屁快放’,哪里能落的这般自在!”
“谁叫你那般酸不溜秋,自以为是。”
“那又是谁叫你苦了一张脸来的,害我以为……”
“苦了四十年了,自然都愁到面目上去了。”我一低头,打断道,“我也不想这样子的。”
“小姐——”他拖长了尾音喊我。
“怎么,你又要讽刺我了?”我白他一眼道。
“你那四十年愁苦也忒夸张了些。”
“说了予你听,你也不能懂,即便懂了,也不会相信的。”
“你不说,我怎懂、怎信?”
“不说我的,你有何事求我?”
一阵黯然,娓娓道出他的故事来。故事无非就是富家子与清贫女的相恋历程,虽早已是司空见惯,听他说来却叫我五内俱伤,他呀,叫我想起大娘来了,想起大娘凄苦的爱情来了。
他与我说:“无觞,我求你想个法子将这婚退了吧,我自知为难于你,但我已别无选择了,我不能失去若伊。”
“你自己不与你家人说去,求我做什么?况且这婚一退,你叫我怎么做人去?”我故意为难他道。
“我父母若是答应,我何必求你,我也知道对你不住,可就算我娶了你,于你,也是没有幸福可言的。”
“呵呵,之遥肯为我设想,这婚姻并非让人看不到一丝光明。”我笑。
“平无觞,你便这么想嫁给我么?我,不是让你拿来打趣的,我若早知这样,我何必来自讨没趣。”
“那么,你便以为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么?”我反问他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刻意刁难?又何不帮我一次?”的口气软下来。
“呵呵,”我干笑两声,“父母做事天作难,违不得,违不得。”
“一个‘孝’字,就让你拆了一段大好姻缘?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你忍心看我们劳燕分飞?你这是在造孽!”
“这些话,你该说给她听,到底是谁在造孽呢!”
“平无觞,你要逼死我们么?”
“,你少臭我,我也没说不帮忙。”
他方又笑起来,道:“出来之前就知道你会帮我,早听说妹妹通情达理……”
“你打住罢,我不吃这一套,我答应帮你,但若事后你那女子自己仍过不了关,你也不能怨我了,我可是仁至义尽了。”
“那是自然,无觞快请回。”站起来送我。
“怎么,这就过河拆桥了?”
“哪里,哪里,无觞快回去与伯父伯母说说,把这婚退了,日后,定当重谢。”
“你着什么急,我即便是回去了,也不会告知父母退婚之事。”我有些失神,“我在府中没有地位,说了话也不作数,又没有人可以帮我,若是说了,只会惹了父亲的厌。”
“那怎么办?我家中父母自是不乐意了,你那里若不行,可怎好?”
“你若愿意舍了富贵带她走,何苦求我?”
“我若这般走了,你有何面目见人?”他遂又坐下,“我虽是轻浮了些,倒也知道抛妻之事不可为,用心也是极专一的。何况,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伤害了父母。”
“谁是你妻了?即便是真撇了我一人逃婚去了,我也无所谓的,丑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你何苦这般悲戚,这世间除了离情,哪里还有什么更苦的事?”
“我不与你说,你自然是不能懂的,你且回罢,容我一人再想想,我定是能想出法子来的。”
也不答话,静坐了一会儿,吃了些茶果,末了又起了身来回踱步。又过了一会儿,他倚着护栏眺了远景,自是有些耐不住了,自语道:“真不知这草草木木有甚好看?!”但他仍是看着,树长得高了,他便伸过手去揪枝叶,一片一片的,让人看了便要难受。
我坐不住了,起来道:“我要回去了。”
“倏”地奔至我面前,欣喜若狂:“是想出法子来了?”
原来,他等的是这个!
我答他道:“见了你,那浮躁之气便在我心里洇开了,哪里有什么法子?”
“那你回去想,一定要仔细想。”
我答应下来,一个人踱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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