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家中我也不告诉彭小乙在山上所遇于小瑀一事，生怕说错了些什么，又要伤到彭小乙，我自是知道亏欠彭小乙太多，却也不知怎的总是出言伤他，自那日彭小乙生气后他已多日不与我说话，即便如此，彭小乙也是真心待我好，我怨不得他。
娘问我上哪里去了，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我也不隐瞒，直说探我爹娘去了。娘一脸担心说怎么不让小乙陪我去，我笑：“小乙有活儿要忙。”
“请天假不碍事。”
“娘不用担心，无殷这不是好好的嘛！”
娘又说我不懂事，不懂得讨人欢心，娘说别把自己保护得太好，缩成刺猬，即使再可爱再聪明扎了人也总是不好。她跟我说：“无殷，你要相信我们！”
“我知道，娘。”
此后一月，我便于家中帮娘做些家务，看顾小儿彭折觞。于小瑀来信说少爷做了驸马督尉，我笑，少爷的好日子怕是不远了。
彭小乙问我说小瑀说了些什么，我答：“皇帝老儿看上少爷了，少爷快做驸马了。”
彭小乙很高兴，手舞足蹈与我说：“少爷真出息！”
“是啊。”我笑。
“无殷似乎不太高兴？”彭小乙试探。
我充耳不闻，抱着折觞与他道：“小乙想开口说话么？”
彭小乙顿住，半晌也不言语，许久才黯然比划道：“容我再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想，或，不想，如此简单干脆而已，小乙在犹豫什么？”我又问。
“小乙不想失去无殷。”
我怔住，我自知不能负了彭小乙，我笑答：“那好，那便不说了罢，如今这样子光景，也挺好的。”
“无殷，小乙不想见你不开心。”
“小乙在埋怨什么？是小乙哥哥自己笨嘴笨舌不知道哄人家开心，无殷我也不想成天与小乙你吹胡子瞪眼。”我笑。
“你哪有胡子？”彭小乙乐道。
我一咧嘴，只与他做个鬼脸，心中自是另一番滋味。果不出一月，衙门便派了人上门来绑我。娘哭得昏天黑地的那些衙役也不肯放手，彭家四兄妹怎么拦都拦不住，问他们我坐了什么罪，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上头下了令来，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差大哥，容我与家人说句话再走。”我自是知道难逃厄运，便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予那领头道，“给兄弟们买个酒吃。”
“只片刻便好。”
我点头，上前与彭小乙道：“小乙，少爷送我的那件东西，等我走后，你便尽早毁了，别让它累了家里人，还有小瑀与我的那些书信你也尽数毁了去，免得落人口实。”
彭小乙抬了手欲说什么，我抓了他的手道：“小乙，无殷此去凶多吉少，此生独独欠了小乙一份情，无殷心中有愧，却又不得不再托小乙一件事，望小乙将我儿养大，小乙恩情，无殷来生再报。”我转了身去与那领头道，“我们走罢。”
“呃，呃。”彭小乙急了，便去抓我的手，我心头一紧，回头与他道：“小乙，对不起，无殷会尽量让你开口说话，这恐怕是无殷能唯一补偿小乙的了。”
“无殷——”
我想，这是彭家人留给我最后的声音了。于小瑀在信里说让我务必上京一趟，少爷回绝了皇上的婚事，说是家中已有了妻儿。皇帝老而不信，便传了平老爷，那自然便又是另一番说法。御书房里自然是炸了锅，皇帝老儿发了火，又拗不过少爷，非得眼见为实。其实我知道，此一去，必是触龙颜，惹身祸，若是可以，我宁愿少爷娶了公主，省了这许多事端。
那些衙役押了我也不回县衙，直接便往镇口去了，这便上京了么？好快！
“无殷——”于小瑀远远地便冲我招手。
待我走近，便是一问：“小瑀怎在这儿？”
于小瑀也不答，劈头盖脑便是一句批：“何至于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笑：“你们惯的！”
“上车罢！”于小瑀也不接茬，只道，“快些罢，无殷的架子等过些时候再摆罢，再不去，少爷就没命了。”
“皇上舍不得。”我边上车边说。
“哪里见得？”
“不然少爷早掉了脑袋了，还非得等你们编都编出一人来了，等你们圆了少爷那说法不成？皇上舍不得，任谁都舍不得的。”
于小瑀不说话，只随后上了车来与车把式并坐，我也不再问，掀了车帘钻进去。随着车把式一声吼，马儿便是一声嘶鸣，扯着那双轮马车往前驶去，尾随其后的是另一辆马车。于小瑀说那里坐的便是押送我上京的衙役。
我笑：“哪里有这样押送人犯的？”
“哼，你若乖乖应了邀，皇上何必下旨捉你！还不是少爷怕你吃苦头，让我来替你打点。”
“少爷有心。”
“无殷，少爷如此待你，你知道该如何做么？”于小瑀问我。
“小瑀放心，无殷不会毁了少爷前程。”
于小瑀轻叹：“无殷，你要相信少爷，不要固执。”
娘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无殷，你要相信我们。
我便与于小瑀说：“我有些话想与小乙说。”
于小瑀一歪头：“平无殷，你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话说得平淡，却不似平常的于小瑀。
我一点头：“这我也知道，我只写几个字，你帮我捎予他。”
“你想与他说什么？”
“不要来找我，我会回来。”
“少爷不会放你走的。”
“随他。”我轻笑，心中忽得恬静起来。
马车甩着尘一路向前，不会再因我停歇，注定如此。
见到少爷时是在牢里，他对我说：“无殷，你在忍些时候，我会尽快带你去见皇上，我会带你出去。”
我又笑：“少爷，你太天真。”
他说：“平安，你不要固执。”
我说：“少爷，你这是在害我。”
“此话从何说起？”少爷皱眉。
“所谓民不和官斗，何况他是皇上，少爷，无殷怕是没有活路的。”
少爷说：“不会的，无殷，皇上不会那么做的，他不会伤害我。”
“所以说，少爷，你太天真。”
少爷的眼神黯淡下来，说：“平安，你要相信我们。”
“少爷，你那犀利劲儿哪里去了？我这个平安活过来，你这个平安便死了么？少爷，你清醒点，切莫让蜜糖腻了心，伴君如伴虎啊！”
“我不想让你死，可我更不想把你留在彭小乙的身边，平无殷，你也要放明白一点。”少爷说得锐利，字字扎心。
我怔住，道：“少爷教训得好！”
少爷没有再说话，默然转了身去，于小瑀上了前来，与我道：“无殷，你要对少爷好，少爷很在乎，你不要这么刻薄。”说完便随了少爷离去。
当你不能拥有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注：语出《东邪西毒》）。那么少爷，他非要选择这种方式么？
我不想死！
少爷，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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