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爱做 > 第二十九章 胡一枫

?    马茹云很快就开始搬家,一个人收拾家里的东西。虽然胡一枫事实上还是她的丈夫,她应该有个男人可以依靠,但这只是应该,是理论上的事情。他早就不回家了,实际上他常用的东西早就拿走了,剩下在家的只是一些他不会再要或可要可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代表着两层含义:他还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是她的丈夫,她不是单身所以不能乱来;他还没有抛弃她,起码形式上还没有。他一直在省城备考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他是如此毅然决然地表达如此热切的渴望,渴望和过去彻底决裂,所以,他只能全力以赴,早日脱离现有的环境。

    马茹云收拾的时候,回忆起过去很多事情,大学时代的照片,她的,和他的。她不知道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但既然是这样,她也无能为力了。她只有抿住嘴,告诉自己“不哭不哭”,默默收拣归类。屋子里静得可怕,她突然想唱歌,于是她就唱了起来,唱出声来,居然并不忧伤,“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在张望……”。歌声让她怀念起小时候的生活,她觉得孩提时代真美。她好想要一个孩子,但胡一枫一直不能。如今虽然收拾着他已经穿旧、这两年没怎么穿的衣服,她心里明白,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她的心情,立即如同收拾一个死人遗物般伤感,而这个死人实际上是她唯一的亲人,这让她更觉孤独。歌声在房间里有力地跳跃,从这边墙上撞弹到另一面墙上,尤其是结尾有拖音的时候。她觉得这房子实在是太大了,虽然只有不到70平方。算来这间房分给他们还不久,排了几年的队分来时,还是被人说成“校长特别照顾”。为这个,刚搬进来那些天,胡一枫没少让她吃苦头。她觉得还是以前住过的那个一楼单间好,虽然没有独立的洗手间,不过是一个大通间简单隔了一下,但不大不小正好,不空旷所以不感觉孤单冷清。

    马校长在办公室里向外张望,虽然他看不到马茹云室内,但不看他无法心安。那晚的事情发生后,马夫人以通报子女、离婚、上报组织等相胁迫,要求他必须将马茹云开除。他软磨硬泡,最后好歹马夫人同意“调走也行”,但前提是“不再来往,新单位离这里越远越好”。后面又加上一句“我这是没有办法,我如果继续逼你开除她,你最大可能还是把我给开除了”。

    他给二中校长打了电话。他们是老朋友,也是老同事了。刚开始,对方以为他要把这边犯错误要淘汰的老师调过去,总是不肯应承下来,逼得马校长没有办法,正好在办公室,没有旁人,只好把这边夫人相迫说了出来。于是对方又以为马茹云是他相好,他又只能急着把他们真实关系说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个在心里压迫自己很久的秘密,说出来后,他顿然感觉轻松了很多,虽然他是被迫说的。在那个时代,他显然没有看过电影《花样年华》。如果看过了,他就能理解为什么男主角最后一定要找个树洞将自己的情感倾诉出来,然后还要把树洞堵住。憋着肯定是最难受的。由此也可以理解很多逃犯最后选择自首——只要不是那种极大可能被判死刑的犯罪。可见,人的心眼本来没有多大,容不了太多东西,稍微多点就觉得挤得难受,就想排解。有的人主动把让自己难受的东西吐出来或化解掉。有的人选择了硬扛,这样就可能把本来好好的东西例如美德什么的给挤出去了。

    他知道胡一枫是不会再回家了,如果他回来,只会是和她办离婚手续。对胡一枫,他了解得比马茹云多得多。因为在胡一枫决心通过考研脱离这个环境后,他找的第一个人就是马校长。

    就在这间办公室里,就在他办公桌对面,胡一枫进门就坐了下来,架上了二郎腿,大大咧咧,显得有些刻意。马校长见这架势,知道来者不善。因为以前的胡一枫不管在哪里见到马校长都是必恭必敬,如同弟子见到师长、下级见到上级、晚辈见到长辈,一副诚惶诚恐、任由取夺的谦卑模样。

    马校长知道,这种情况,以静制动比较好,后发才能制人。他递给胡一枫一根烟,给他点上火,看着他故意漫不经心吸烟的样子,耐心等他开口。

    一根烟快抽完了,胡一枫也等不耐烦了,他用力把烟头摁灭,抛出一句话:

    “你和我老婆的事情怎么样了啊?”

    马校长知道他肯定谈这方面内容,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这种直接没有为最起码的体面留一点余地,让马校长多少有些恼怒。他反问道:

    “和你老婆的事情,和你老婆的什么事情啊?”

    “您啊,就别装了。平时我装糊涂,装孙子。但我告诉您,现在我装不下去了,我也是个男人!我也要面子!还有,我告诉您,我装不下去不是因为我不想忍不想装,而是你治下的这些人嘴巴太恶毒太伤人,让我想装下去都不能,人家个个挑那么明,你说我咋办?我做乌龟我可以装作自己不是,可以自己骗自己,只要我没有捉奸在床,我就可以一直骗下去。但他们不配合,他们就明着不断提醒我指着我说我是乌龟!我总不至于没脸到这个地步吧!”胡一枫越说越激动。表情痛苦、愤怒、自嘲并且嘲人,夸张而生动。

    马校长听完,也为他难过,的确,胡一枫也是不容易的,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难受的啊!更何况胡一枫本来就特别爱面子。命运捉弄啊!你越爱面子,它就越让你面子全无。

    “胡老师啊!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那些人就那样,没事干,总喜欢说长道短,说东道西,说三道四。不过,我真的和马老师没有他们想的那种关系,真的没有!”马校长觉得自己需要澄清一下,这也许可以鼓励一下胡一枫的信心。

    “没有?你说没有就没有啊?那你跟那些人说去啊!只要他们说没有,我就相信没有,你不能吧?因为没有人会信!没有什么?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啊?难道她最优秀?你不能否认有不少像她那么优秀的人吧?!而且有不少人比她还优秀!但是你还不是最器重她最想给他机会!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会那么亲热地抓她的手?这怎么解释?这没有办法解释!所以,你就认了吧。我早就认了,我过来也不是找你麻烦的!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你不认,我们就没法谈下去了。因为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是和她有关的。”

    胡一枫满脸不信与不屑,他嘲讽的语气和神态让马校长无语。

    “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来谈什么的?如果是谈我和马老师的关系问题,我再次重申,我们只是正常同事关系。当然,我对她比较欣赏,因为她很年轻但踏实能干,这不是其他人容易做到的。再说她是我亲自招的,来自偏远边区,父母双亡,年龄和我孩子差不多,你说我多点关怀不行吗?就一定是你们想的那样?”马校长不想纠缠那个问题,这让他尴尬难受,几乎忍不住要说破他们关系了,却还是止住了,在心底他提醒自己,这个人不可信!

    “不说那么多了!管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反正大家都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你要解释跟他们解释去。我是不可能和马茹云继续生活下去了!你是想我现在和她离婚还是以后和她离婚?”胡一枫开始不耐烦起来。

    “离婚?你们为什么要离婚?真是因为这些闲言碎语吗?你也太没有责任心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离婚呢?”马校长着急起来。

    胡一枫依旧是不屑的表情与语气。“你别跟我说什么责任心。你有什么资格谈这个?如果你真有责任心,你就不会让我和她陷入如今这般境地了。我告诉你,婚我是离定了的。要么是现在离,要么是一年后。而且我告诉你,如果是现在离,我就告诉法院和大家,就是因为马茹云和你马校长有婚外情,所以我才要和她离婚。不过如果你同意我考硕士研究生,我就可以等我考取了再离。到时候别人就说我是陈世美,说我前途好了能去省城了就抛弃结发妻子。你自己选吧,你要我怎么做?我完全听你的!反正我也只能听你的。”

    胡一枫深深地往后仰,人整个地靠在椅背上,腿还有意识晃悠。他有意显示他的从容与无所谓。实际上,这是他最后一招。除了这一手,他已经不可能有别的办法了。那个年代,如果单位不批准你考研,任何学校都不会接受你的报名。而为了稳定师资力量,学校一般都不会同意老师考研,尤其是毕业后可以重新分配的那种,更是不会批准。胡一枫要求学校在他考研报名资料上做这样的批准,自然被教导主任和分管副校长断然拒绝。所以,他只能是华山一条路,找马校长,让他批准。来之前,他就告诉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排练了很多遍。

    这些排练显然没有白费。马校长一下子被逼到死角。他确实只能按照胡一枫要求的路走。他不可能让胡一枫亲自到处重复那些谣言。如果说现在谣言还是谣言的话,胡一枫的重复能够让它们变成人们眼中的事实。一旦这样,他将不得不提前去职退休,毕竟他是在教育界任职。去职倒也罢了,但如此不光彩,弄得晚节不保,到头来家里一定鸡犬不宁,晚年不得安生啊。而且它还将使马茹云被彻底钉上一副不贞的招牌。让她以后的生活更加沉重。

    如此想来,他的确没有别的选择。但他觉得一股怨气无法发泄。胡一枫什么时候如此阴狠,如此流氓习气呢?想着就让他来气。

    马校长想到这里,已经做了决定,他站了起来,厉声喝到:

    “胡一枫,你别跟我来这套流氓无赖把戏。你还是有组织的!考研怎么了?考上研就不得了?就没有组织了?就无法无天了啊?你以为我非要逼你在这里做老师啊?我还怕你教坏了学校这群单纯的孩子呢!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回去把你资料拿来!我就给你签!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啊!”

    胡一枫站起来,又恢复了一贯的毕恭毕敬。他弓下腰,欠下身,唯唯诺诺地不停点头:

    “是,是,是。您批评得很对。我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马上改,争取让您尽早看到变化。我说到做到。我宁肯做人人痛恨的陈世美,也要维护马校长您的良好形象。您代表组织,我这点基本的组织纪律还是有的。任何时候我们都要自觉维护组织,也就是维护您的形象和威信,即便牺牲自己也是有价值的。”

    说完这些,他继续弯着腰,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乖巧样子,向门边走去。

    临到门前,他突然回过头,依旧乖巧的样子,只是多了一份诡秘和暧昧,对马校长说:

    “从现在开始,您就完全可以不用顾及我了。反正我总是要和她离婚的。今天开始我就不会再碰她了。怎么说呢?以后她就拜托您了。靠您多照顾她了!反正她也只有您了!”

    说完他也觉得自己语气可笑,装得难受,忍不住大笑起来。

    马校长气得发抖,抓起桌子上什么东西就砸了过去。胡一枫扭头躲了过去,躲过去后,他定神一看,只是本书。他弯腰捡起来,掸掸上面的灰,把封面抚平,用爱惜的语气,念出书的名字:“《高中生道德教育课本》”,然后感叹般地对马校长说道:

    “您说得对,看来学校里这些单纯的孩子我真的是不能教了。还是您来吧!您比较适合!您不适合谁适合啊,道德楷模啊!当然,马茹云老师一定也适合,您肯定会同意我的观点。”

    马校长手指着胡一枫,已经浑身颤抖,骂道:“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滚!你还是人吗”?

    胡一枫拉开门,扬长而去。

    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好伟大,能够把这个以前让他敢怒不敢言的马启贤气得能怒不能言。他觉得痛快,真是痛快。于是他哼着小曲,往校外走。今天他一定要庆祝一下。他觉得学校旁边那个舞厅值得去看看。前些天在路上他遇到以前认识的一个妓女,她说她在那个舞厅做事,要他去捧场,还说那个舞厅里有很多漂亮小姐。说不定哪个就对了他的胃口,能让他有反应,就治得了他的病。如此看来,那个年代即便是妓女都比现在要负责任、有爱心、有售后服务和医德啊。

    那天,他真的有了反应,居然和妓女做成了事情。从那以后,只要在经济承受范围内,他都会跑过去找反应。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在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过感觉了,即便还是那个妓女,以相同的方式或新方式,或者是新的妓女以相同的方式或全新的方式。总之,那天的反应如同惊鸿一瞥,如同沉睡中醒来尿尿的人,尿过后仍然呼呼睡去,雷打不醒。

    家里的积蓄,基本都花销到了这里。马茹云发了工资要取存折存钱时,才发现钱已经空了。胡一枫留下一部分作为他考研期间生活费和资料费,把其它的都用来“治病”了。“治病”这个词是胡一枫对他和妓女不正当关系的唯美定义。

    她找胡一枫,到处找不到。最后,还是校门口看自行车的大爷告诉她,胡老师应该是去舞厅了。胡一枫曾经几次坐在校门口和大爷聊天,说舞厅里如何好玩。由此可见,胡一枫这时已经自甘堕落了,他无所谓了,所以才会和一个无干的大爷讲起舞厅的事情,而且这个大爷还是他们单位的窗口。如果说以前马茹云因为绯闻成为大爷心中名人的话,胡一枫现在也因为是舞厅常客成为大爷心中的另类。毕竟那时大家都认为正经人是不去舞厅的。

    胡一枫真的是无所谓在这里的一切了。他想,反正这些人拼命地在毁损他的自尊与形象,与其被别人不明就里不知何方的暗箭毁损,还不如自己毁损来得踏实与温柔,与其被人推入泥潭,不如自甘堕落来得痛快。这是他由衷的想法,所以他就这样做了。很快,他就如愿以偿,把自己塑造成了旁人口中“风流放荡到无耻”的男人。男人因此取笑他,寄期望于从他那里获得些意淫的种子与素材,女人因此更加自豪,在老公跟前责骂马茹云,当然也是变相赞美自己:你看,一个优秀男人,就因为娶错了这个放荡女人,结果就被毁成这样!人家胡一枫能不在外面风流吗?逼的啊!如果我像马茹云那样,你们学胡一枫我无怨无悔!就这样,胡一枫得到女性广泛的理解和同情。

(https://www.tbxsvv.cc/html/34/34511/9434264.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